可惜醉鬼听不懂威胁。
于是美人蛇在他怀里?挣扎得更?厉害了。
直到某一刻,别枝忽然停住了。
像是发现了百思不解的事情,她低下头,神情凝重?地静止了几秒。
然后被握着的手指竖起来,她慢吞吞抬眼,并戳了戳庚野的胸口:“庚野,你的沙发成精了。”
“……”
庚野此刻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是紧绷的战备状态。
但他没动,只懒洋洋抬了下眼皮,从鼻腔里?“嗯”了声,算作回应。
别枝:“它变高了,还会跳哎。”
被她当作人形沙发的庚野闻言,缓慢地挑高了左侧眉尾:“……你确定?”
他嗓音无故哑得厉害。
微微仰起的漆眸里?,也满是要吞人的,墨潭泥沼似的污黑。
“真的。”
别枝充满求知求证精神地点头。
粉白色的长裙从她腰下铺展,像美人鱼的尾纱,覆过庚野的腿。
而裙下,女孩跪抵着沙发的腿蓄力,抬起上身,又坐了下去。
“——”
跟着声闷哼,青年腰弓骤沉。
握着她后腰的手也一瞬收紧。冷白脉管由指骨根张起,如弦蓄势,明晰又性感。
而罪魁祸首对?自己的累累罪行毫无察觉,还兴奋地睁大了眼:“庚野你看,它像跳跳床一样,软软的,还会弹——”
话未说完。
忍无可忍的男人掂了下腰弓,扣着她后腰的手向下一滑,勾住了女孩腿弯,直接将人打横抱进了怀里?——
“拿上你的包。”
那人说话的语气有些冷,透着点低哑消沉的性感。
别枝迟疑,小声,慢慢捏上他衣袖:“你要把我?丢出去了吗?”
庚野没说话,低眸扫下一眼。
别枝委屈地从他臂弯上方?探出一只胳膊,勾住了沙发角落里?的提包,还没攥稳。
庚野蓦地抱着她从沙发中起身。
“……!”
一阵重?心变化?,在酒精下更?叫人头晕目眩。
等被庚野抱起向玻璃栈台下走去,别枝才有点懵懵地回过神,她仰头,看见了青年凌厉而紧绷的下颚线,还有压得平直的薄唇。
“你为什么生气了?”
庚野没看她,只是借着腿长优势,快步穿过了已然散场的惊鹊酒吧一楼。
“拿手机,发消息给你表妹,说你今晚不回去了。”
别枝茫然地抱着提包:“……啊?”
“以后都?别想沾酒了,别枝,”庚野故意幅度很轻地掂了她一下,报复似的,“你喝酒会变傻的。”
女孩被那一下晃动,吓得立刻搂住了庚野的脖颈。
换来了头顶一声恶意的低笑。
两人转眼就到了通向二楼的楼梯口,正遇上下来的服务生,对?方?一望见抱着别枝的庚野,愣了下,等反应过来,连忙向旁边侧身避让。
“庚哥,”服务生犹豫了下,“要把二楼那间空着的客房收拾出来吗?”
庚野长腿停顿,他垂眸思索了两秒:“不用?,她睡我?那儿。”
“噢,好的。”
服务生连忙低下头。
恰好此时青年抱着女孩从他面前上楼,就被他扫见,女孩松垂在那人身前的裙尾晃荡,拂在青年黑色长裤前,又明显支起的那一大块阴影。
“!”服务生像是眼神被烫了下似的,飞快挪开?了。
庚野的房间在二楼长廊的尽头,和?包厢区相反的方?向。
进门是一套带淋浴卫生间的卧房,左手边还有个?不大的衣帽间。右边的另一个?房门内是他自己的运动室,放着些简易的健身器材。
庚野在山海市也有自己的房产,但不怎么常过去。大平层太?空旷,一个?人住起来总有种?居高欲坠的寂寥感。
因此他从前住宿舍,后来休假待退,就时常住在这边。
房间里?东西不多,月色从百叶窗投下,拓在平整的深灰色床上,像笼了一层雾或纱,显得房间里?的一切都?模糊,清冷,又漠然。
庚野在门口慢慢停住了腿。
他忽然有些恍惚。
这些年他太?多次一个?人推开?这扇门,一个?人洗漱,一个?人冲澡,一个?人坐在床边,一个?人望着百叶窗外清冷的月光。多数时间他什么也不去想,任由时间消磨流淌,偶尔压抑不下的时候,他才会忍不住去想,她在哪片天空下,那边是白天还是晚上。
太?多回了。
以至于这一刻仿佛才是个?梦,怀里?抱着的,安静得像不存在的女孩也真的并不存在。仿佛这一切只是他在某个?没有训练和?任务的夜晚,在漫长又无望的等待里?,终于疯掉以后的幻想。
“庚野?”
直到别枝尚带着醉意的声音将他唤醒。
那层雾散尽,心跳怦然落回胸膛。
庚野低头,抱着女孩迈入房间,他侧了侧身,原本?要去压墙上的开?关,却又停住。
“枝枝,把灯打开?。”他抱着她,侧抵在入门的墙前。
那人低了低身,哄她似的,声音里?是在她清醒时也鲜少展露的柔和?轻缓,像怕惊醒什么。
别枝抱着包,刚刚上楼前后,那点轻微的摇晃跟坐秋千一样,她都?要睡过去了,又被这人弄醒。
困得有点不满。
但她还是没拒绝,也没问原因,女孩慢吞吞抬手,借着昏暗里?的月色,在墙纸上摸上去,碰到了开?关。
“啪嗒。”
炽白的光洒落。
照进了一个?在黑暗里?等了很多年的房间。
别枝听见头顶有声很轻的叹,尾音里?是难抑的轻颤。
“……庚野?”别枝不解地仰脸,不太?习惯忽然明亮的灯光,又往他颈下躲了躲,“你还在生气吗?”
“没生气。”
庚野抱着她,将人压在墙壁前。
黑色毛线衣领下,他喉结缓慢而深沉地滚动,很久后,他才靠下来,在她柔软长发间的脸颊旁轻蹭了蹭。
“是你太?轻了。”庚野低声。
轻得像梦一样。
“……”
身前没有声音。
庚野原本?以为别枝又睡过去了,就抱着女孩直回身。刚要将人放到床上,他才发觉她正睁大了乌黑澄净的眼,警惕地望着他们身旁的房门。
庚野一顿:“他们下班了,不会上二楼来。”
怕别枝不放心,庚野抬腿,将门勾上。
在门关合的刹那,别枝眼底的不安反而放到最大,她转回来,除了眼神朦胧,表情是严肃又认真。
“庚野。”
“嗯?”
“是不是因为我?压坏了跳跳床,所以你要把我?关起来了?”
“……?”
心头那点旖旎殆尽,庚野抱着别枝往床边走的身影都?滞了下。
几秒后,庚野走过半个?房间,弯腰将女孩放在床边,不等她反应,他就往她腿侧一撑。
居高临下地迫近,那人垂睨的眼神危险。
“再提一句跳跳床试试。”
不知怎么,别枝从这句话里?听出点咬牙切齿的狠厉。
“试试,”别枝眨巴着眼睛,小心地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会怎么样?”
庚野气得低头笑了。
他停了停,握住了女孩的手,掀起来,往他俯身笼下的阴影里?用?力一按。
还未消停的地方?立刻亢奋又热情地给了回应。
“……!”
即便是酒醉状态,女孩的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来。
她呆滞地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看他。
庚野以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报复完,懒洋洋地低缓着声:“跳跳床会弄哭你。还会让你趴在这儿,一边写检讨书,一边哭一晚上。”
“……”
女孩似乎没听到,她红透着脸,低头抿唇望着自己白净的手心。
像大脑宕机了。
“你喝醉以后,都?是这么好欺负的么,”庚野看不下去,轻点了下她额头,“在国外留学那么久,就练出来这点酒量?”
别枝慢慢吞吞地盯着巴掌:“我?可乖了,在国外不喝酒。”
“你乖。”
庚野气得轻舔过犬齿,才忍下了做点什么的冲动,“乖得当着你男朋友面勾引我?,还让我?陪你玩?”
女孩脑袋顶上像是冒出来了个?问号。
一两秒后,别枝茫然仰起脸:“我?没有男朋友。”
“是,”庚野气笑,“你今晚刚给我?踹了,我?是你前男友。”
“听不懂。”
别枝蹙眉,突然抬手,捧住了庚野的脸。
她凑上去在唇角轻亲了下,小声:“我?没有男朋友,我?只有你,庚野。”
不知是因为那个?吻,还是这句话,庚野僵住了身。
一个?念头擦过他脑海。
等回神,庚野听见自己心跳都?急促得快要蹦出来,他喉结抽动,声音涩哑,一把将亲完就想从他身下跑掉的女孩握着手腕拖回来:“那费文瑄是谁。”
“费,文,瑄?”别枝似乎很艰难地回忆了下,终于想起来,“是师兄。”
她停顿,不满地蹙眉:“是讨厌鬼。”
庚野压在别枝腿侧的指骨攥紧,青筋微绽:“为什么讨厌他,他不是你前男友吗?”
别枝凶住脸,“前男友是庚野,没有别人。讨厌他,因为他说庚野坏话。”
“……”
像是一场大雨落下。
庚野眼底的墨色忽然就湿潮,翻涌起来,再难以克制,一瞬就迸下,雨幕席卷铺天盖地。
他将她向后压在了灰色的月光里?。
那个?吻像是要夺走她所有的气息。别枝恍惚觉着,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条被拍上岸的鱼。
庚野就是浪潮。
在每一次的吻覆过她时,将呼吸和?窒息一同降临。
不过浪潮不会逼供搁浅的鱼,庚野会。
他就是太?会了。
每次别枝被他的吻钓得不上不下的时候,用?湿乎乎的眼睛看他,总是被他遮上眼,听那人在她耳边,一边细碎地吻她耳垂,一边声音沙哑地问。
“只喜欢我??只有我?一个??”
别枝承认不够,还要被他逼着再重?复一遍。
最后不知道说了多少情话,别枝才结束了这场漫长的用?吻作刑罚的折磨。
后半夜。
报应终于轮回了庚野身上。
那会儿他刚从浴室冲完冷水澡,带着一身湿潮走出来,只围了条浴巾,准备进到衣帽间。
结果刚出浴室,庚野就发现关了灯的房间里?,本?该窝在被子里?睡过去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坐在床边。
听见浴室门开?,她回过头,幽幽怨怨地望他。
“分手吧,庚野。”
庚野眼皮一跳,以为她醒酒了。
等他走近,却发现女孩脸颊好像比刚刚被他哄着躺下时还红了一些。
庚野视线一扫,瞥见床头柜上,被服务生提前送上来的开?了瓶的保加利亚玫瑰坐在托盘里?,它没什么变化?,但旁边倒出来的半杯,没了。
庚野转回来,微皱着眉弯下腰,轻掰开?女孩紧抿的唇,接了个?吻。
酒味甘冽,存在感明显。
“……知道你今晚喝了多少酒么。”
庚野皱着眉,直回身,“明早,你会头晕得像塞进去了一头非洲大象。”
说着,庚野就转过身,将酒拎到一旁,免得他去衣帽间换衣服的工夫,她又给自己的作死大业添一把土。
没成想,别枝忽然抬手,攥住了他围在腰间的浴巾尾摆:“我?说我?要跟你分手。”
庚野堪堪拉住了差点被她拽脱落的浴巾,他侧背对?着她,气得仰头笑了声,回过眸。
月光清冷地覆下,勾勒过他身上流畅性感的背肌。
黑色碎发间,那人望下来的眼眸蛊人地深:“既然没醒酒,又是为了什么要分手?”
别枝仰眸,看见他脖颈下垂着的,那块用?黑色绳坠拴着的长方?形木牌,它垂在他胸膛前,亲密地依偎着她都?没摸过的胸肌。
女孩默然几秒,扶着膝盖,起身,摇晃了下。
庚野本?能?抬手扶住她,然后就被别枝撞进了怀里?。
二十分钟的冷水澡白洗了。
庚野眼皮直跳,他压着浴巾,微微咬牙:“不管有什么仇要算,先等我?换了衣服?”
“……哦。”
要分手的人倒是听话。
出于对?自己意志力的不信任,庚野在衣帽间里?挑挑拣拣,特意选了条扎皮带的长裤。
他指望出来以后别枝睡过去了。
然而没有。
小姑娘困得支着腮坐在地板上,听见声音,她转回来。
庚野皱眉走过去:“地上凉。”
他弯腰把人捞进怀里?。
等要放回床上,怀里?的女孩却像只小树袋熊,挂在了他身上——
别枝的手很自然就环过他腰间,抱得紧紧的。
庚野无奈:“好,说吧,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你花心,还浪荡。”
庚野顿了顿,挑眉:“什么?”
“除了我?。”
女孩仰起脸,语气又凶又委屈:“你还带多少个?女生进过这个?房间?”
庚野低头:“?”
日光烂漫,从百叶窗的缝隙淌下,铺了满床。
柔软的被子间夹杂着陌生又清冽的气息,在似曾相识的熟悉里?,别枝缓缓睁开?了眼。
……头好晕。
这是哪儿。
漫长的开?机状态后,别枝忽然惊坐起身。
来不及在意那阵天旋地转,别枝慌张地扫视身周。
陌生房间,陌生床上。
她低头看向自己——
一件宽松的男士衬衫,尾摆一直盖过她腰臀,里?面除了一条小裤之外,什么都?没穿。
别枝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闭眼,试图重?启大脑。
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
是她在铺满了月色的昏暗房间内,把坐在床边,衣冠整整的庚野往后压倒。那人握着她手腕,似乎是想制止。
而她低头,不容拒绝地拉开?了他的腰带扣。
[不信。]
[我?要给你做身体检查。]
别枝惊恐睁眼:“……?”
??????
在前所未有的怀疑人?生里?,别枝抱着被?子,在庚野的床上呆坐了足足两分钟。
还是没能想起昨晚的后续。
应该……没发生什么吧?
虽然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但她有常识和发达的互联网,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别枝甚至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确定没?有传说?中的腰酸背痛或者敏感不适。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
那她消失了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试图在浆糊般的脑袋里?搜寻记忆,结果?就是把浆糊搅和得更加黏糊。
别枝觉得自己的头?晕量级都翻了两倍,只得暂时放弃了对真相的探究。
反正探究不?探究的,眼下都是这么一个覆水难收的场面。
丢人?七分和丢人?九分又有什么实质差别呢。
别枝破罐子破摔地想着,从被?她滚得一片狼藉的被?子里?翻到了自己的手机。拿起电量半死不?活地吊在28%的手机一看?,别枝才发现?,百叶窗外?的日光正盛,并不?是她的错觉。
事实就是,现?在这会已经下午一点半了。
坐在床上的女孩木然地抿了抿唇,眼神飘忽。
这是她心虚走神的表现?。
托廖叶这个沉迷小说?并发誓要将自己终身献给伟大的文学或者编剧事业的表妹的存在,别枝被?动性地听她讲过一些故事,比如?某些文学作品或者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巫山寻欢一夜过后?,女主因为一些原因,总是在下午才能醒来。
别枝:“……”
她只是喝多了。
醒得晚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别枝强迫自己重新?开机。
当务之急还是洗漱,换衣服,尽快离开这个只会让她胡思乱想的地方。
托本专业的福,虽然回国即面临就业靠喝风的境况,但至少别枝在给自己做心理疏导这方面,还算顺手且擅长。
暂时压下杂乱的思绪后?,别枝就轻手轻脚地下了这张深灰色的床。
床并不?宽,算是最?窄版的双人?床,别枝没?两步就绕过床尾。她先检查了左右两个房间,确定左边的健身室和右边的衣帽间都没?有人?。
别枝松了口气?,这才进了卫生间。
洗手台上有提前准备好的还未拆封的洗漱用品,别枝用最?快时间刷牙洗脸,就迫不?及待地从这个明显有24小时内的多次使用痕迹的浴室里?离开了。
好消息是,没?想起来任何少儿不?宜的场面。
坏消息是,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
床尾单独搁着一只凳子,上面摆了一套浅粉色作底,灰色线纹的运动服。
别枝刚刚就看?见了,此?刻也没?有别的选择,快速将这套衣服穿在了身上。
虽然比某人?的白衬衫合适得多,但还是比她大了一两个号的样子。
裤长还算合适,腰线有些松,上衣尾摆和袖子也有点长了。
别枝抬手,看?自己只能露出?半个手掌的袖口。
一套半新?不?旧的,别人?的衣服。
会是谁留在他这里?的。
念头?冒出?来零点一秒,立刻就被?别枝物理镇压了。
她不?该知道,也不?想问。
庚野用事实证明了,去问一个不?能立刻求证的答案毫无作用——他能骗她一回,就可以而再而三。
别枝有自知之明:她对旁人?的信任向来鲜少得可怜,庚野就不?该成为她的例外?。
女孩绷着脸,没?表情地打量过房间内一圈,最?后?目光停住,她对着床上搁着的那件自己刚脱下的、还带着她体温的白衬衫,端详了片刻。
心理斗争结束,别枝还是弯腰,将它抱回怀里?。
——毕竟已经被?她穿过了一晚上,这样留在这里?也不?合适,还是带回去给他洗好,再让同城快递送回来。
别枝一边想着,一边整理好床单被?子,压平褶皱,尽量让自己的痕迹像是不?存在过一样,然后?她拿起提包和手机,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这会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房门外?是一条幽静的走廊,灯光似乎沿袭了惊鹊酒吧一楼的风格,颜色很暗,和她走出?来的那个房间里?透入的阳光成了鲜明的对比。
别枝的眼睛一时都有些难以适应,她谨慎地停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这才朝前走去。
别枝边走,边推测身处的位置和构造。
昨晚所在的房间,在这一层的走廊的尽头?。从方才百叶窗外?的景色来看?,这一层应该是常规地面以上的二楼。
楼梯口在走廊大约中段的位置,另一头?似乎是酒吧包厢,但这会同样虚掩着门,尽头?的房间不?知是员工宿舍还是别的什么,隐约有声音传出?。
别枝没?有冒险过去看?,她不?确定庚野在不?在那里?,她现?在只想带着乱糟糟的思绪先离开,回到她熟悉的、能让她理智思考的环境再说?。
下楼的过程顺利,没?遇到任何人?。
别枝望见惊鹊酒吧那片高吊顶的一楼大厅时,觉着自己大概胜利在望。
然后?就听见了一个隐约的,熟悉声线。
就在楼梯下。
别枝停顿,手里?的白衬衫下意识地攥紧。几秒后?,她还是轻手轻脚地,无声走下楼梯。
楼梯口下接着两处去路。
一处通向整座酒吧内,穿过高吊顶半装饰性质的镂空金属酒架,就能直抵长而蜿蜒的波纹形外?吧台旁;另一处,从镂空金属酒架后?,能径直绕往惊鹊的大门。
别枝原本想的是,只要庚野没?有看?到她,那她就绕进另一边的酒架后?,直接离开这里?。
可她忘了,庚野这个名字,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只要出?现?,永远代表计划之外?的始料未及。
还有难以自已。
于是,当她踩着柔软的地毯无声走下最?后?一节台阶时,望着不?远处的吧台里?外?,别枝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身。
庚野就是那种,无论?在多少人?间,永远能叫人?第一眼就看?到的存在。
即便只是一道背影。
他似乎是刚运动完,身上是一套很少见他穿的运动服,铅灰色,极难驾驭的无版型,却被?他一身凌冽的骨架撑得修长清拔,背影都像个展柜里?的橱窗模特,还得是头?顶悬着最?昂贵的奢侈品logo的那种。
不?过橱窗模特怎么都不?会像他一样,懒懒散散的,永远没?个正形。
青年此?刻就斜靠在高脚凳上,懒曲着一条腿,面前的吧台里?外?有三个人?。
其中两个年轻男人?穿着统一的酒吧制服,站在吧台内,一个整理台面,另一个在擦拭酒杯和调酒器皿。还有个女孩坐在吧台外?的高脚凳上,一身牛仔便装,个性十足的妆容和公主切发型,不?远不?近地挨着庚野。
她侧歪过头?,专心致志地,似乎在听庚野说?话。
而那人?声线起得倦懒,散漫,又透着点哑,在偌大空旷的酒吧里?难以分辨。
别枝也听不?清。
只是看?见,庚野似乎说?了什么,旁边女孩就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庚野背对着这里?,别枝看?不?见他神情。
只是她知道,即便那人?就那么歪歪斜斜地倚在那儿,漠然,疏离的,像置身所有人?之外?,但只消懒支起眼,便会勾住所有人?的余光,不?作声,就能从眉眼间透出?若即若离的蛊人?,神色再漫不?经心,都像是种骀荡的,张弛随性的调情。
任什么人?来看?,都会认定,庚野是那种在任何一段感情关?系里?游刃有余,随时可以漠然抽离,谁都别想牵系拿捏得住的类型。
别枝不?知道,那到底是骨子里?与生俱来,还是后?天一点点雕琢习成。
她只是很清楚,回避型依恋最?缺乏安全感。
而庚野,无论?外?表或气?场,他恰恰是存在本身就最?不?会给人?安全感的那种。
换句话说?,他最?不?适合她。
别枝无声地叹了口气?,阖了阖眼。
耳边晃过去刚回国那会儿见过的,同样是母亲主治医的那位老主任语重心长的声音。
[……你这个病,如?今最?重要的是养心。心宽者无疾,千万不?要学你母亲,切忌执念,不?要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放平心态,更不?要轻易动怒、伤怀……]
[……那些不?好的情绪,一旦憋在了心里?,即便时间久了也不?会消失。它只会堆积在你身体的某个角落,汇积成阴影,直到长出?不?好的东西……]
在心底挣扎作祟的占有欲,和其他正面的负面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念头?,终于一并叫这番话镇压消停了。
别枝重新?睁开眼。
她没?再看?吧台方向,转身要走。
只是刚迈出?两步去,别枝就望见,一道身影从面前向远处延展的镂空酒架后?,插着裤袋,懒懒散散地杵着长腿走近。
别枝僵了下。
见鬼了?
这人?刚刚不?是还在……
别枝扭头?看?向吧台,结果?撞上了坐在高脚凳上,那个公主切发型的小姑娘朝她笑嘻嘻地打招呼的动作。
旁边的青年没?了。
沉默两秒,她转回来,认命地顺着那双从地上拔起的长腿,视线攀过那人?胸膛,最?后?落在那张冷淡清绝的脸上。
庚野却没?在看?她,漆眸垂睨着她怀里?,声线懒散,疏缓,还有点欠。
“偷衣服?”
“我没?找到我的,”别枝觉着他钓鱼执法,微微蹙眉,“而且,这套衣服不?是你放在床边的吗?”
庚野望了她两秒,懒懒勾了下唇:“不?是说?你身上的。”
“……?”
那人?低头?,将眼神随意一落。
别枝顺着他压下的视线,望见了自己手里?拎着的那件白衬衫。
“……”
什么叫人?赃并获。
别枝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穿过就不?好意思扔在那儿还要带回去洗一洗的道德心。
僵持数秒,女孩艰难地抬手,将衣服推向两人?之间,她攥着白衬衫的指尖似乎都有点颤,不?知道是因为羞还是耻:“那你拿回去吧。”
停了几秒,没?人?接。
别枝抬头?。
就见庚野始终抄着裤袋,眸子凉淡地睨着她手心几秒,他淡淡拨开了眼。
“算了,”那人?声音懒洋洋的,“你的战利品,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别枝卡壳:“什么叫,我的战利品?”
“哦,”庚野慢条斯理地转回来。
不?知道怎么,他那个眼神,表情,都透着一种“就等你这句了”的骀荡慵懒,还给了别枝一种“让让,我就要开始骚了”的不?祥预感。
下一秒,预感就验证。
庚野缓声,似笑非笑地插着袋朝她俯身,低声耳语:“你亲手从我身上扒下来的,不?叫战利品,那叫什么?”
他顿了顿。
眼神像羽毛轻扫过女孩唇瓣,鼻尖,最?后?落到她因受惊过度而微微放大的瞳眸里?。
“俘虏纪念?”
别枝:“……除了这个,我还,扒你别的了吗?”
一句话被?别枝念得磕磕绊绊。
像是烧了CPU的老式电脑音响的苟延残喘。
庚野凌长的眉尾懒懒一抬:“怎么,你还想凑一套?”
别枝:“……”
“行,下回。”
别枝:“……”
庚野这边计划顺利,眼见别枝羞窘得薄薄的脸皮都红透了,一时半会绝想不?起要和他算账或者分手的事情。
而且,昨晚发生了什么,看?来她也记不?清了。
那就再好不?过,他最?喜欢空白圣旨。
能免他一“死”。
心情愉悦了不?到两秒,庚野就瞥见别枝身后?,一道牛仔服的身影靠拢过来。
他眉峰一压,转瞬就从春夏转入严酷寒冬的眼神定在了别枝身后?的小姑娘身上。
可惜没?等小姑娘被?他眼神吓退。
“我穿的这套衣服,到时候我会一起洗好,给你寄回……”别枝刚强迫自己压下了羞耻心,就见庚野的目光落过她,投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