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陈宝香只是想听个热闹,但出乎意料,陈宝香听完竟然很是义愤填膺。
“程槐立已经四十了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太歹毒了!”
银月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吼吓了一跳。
她好笑地道:“你怎么比我还生气。”
“能不生气吗,你这花一般的姑娘,才刚及笄,就得嫁那样的老货。”陈宝香气得团团转,“他能逼迫圣上,咱们为什么不能?张家的地位不比他低吧。”
“不妥。”九泉摇头,“张家世代效忠皇室,绝不会恃功自傲。”
“你看看,这不就给人欺负你们的机会了?”陈宝香直拍大腿,“要是我,非得去圣上面前闹个三天三夜,明面上闹不行,那我就在底下造谣,说他程槐立谋杀原配,攀附贵门,狼子野心,不容于世。”
九泉有些迟疑:“他原配是自焚死的,这个当时边关的人都知道。”
“知道有什么用,流言传得够多就可以掩盖真相。”
陈宝香贼眉鼠眼地凑近银月,“咱们可以编瞎话,就说程槐立为了攀附权贵使手段娶了贵女,升官之后又觉得那贵女不解风情不合心意,索性一把火烧了她,还给她扣上了罪名。”
“你想啊,这贵女好歹是圣上的长女,最近正要追封呢,真闹了流言出来,圣上不得查查么,若真能查出点什么,张家这婚事不就能搁置了?”
银月无措地看向九泉:“怎么办,我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
九泉扶额:“是有道理,但做起来很难,不说别的,光说这谎要怎么才能撒圆还不连累张家,就很要花些功夫。”
“不就是撒谎么。”陈宝香一拍胸脯,“这个我擅长。”
张知序掐了她一把: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陈宝香按下自己作怪的手,眼眸晶亮地道:“交给我,只要是我来做,旁人就查不到张家身上。”
银月想了想:“那你先编一个故事来骗过我。”
陈宝香张口就来:“程槐立原是乡野之人,娶有一妻,生有两儿,奈何家中贫困,在妻子怀上第三个的时候,他带着两个儿子远走从军,讨个生活。”
“程槐立别的本事没有,却有天生的一把子好力气,从军六年立下不少功劳,但一直无法升任,处处都受打压,故而他将主意打到了当时的戍边大将身上。”
“戍边大将有一女儿,天真懵懂,程槐立为了娶到她,谎称自己的两个儿子是侄子、自己尚未娶妻,又多次舍命救下戍边大将。大将见他心诚,终于将女儿嫁给了他。”
“得了岳丈提携,程槐立成了军中副将,但此时程槐立的两个侄儿却喊漏了嘴,管他叫爹。贵女得知了真相,气急要和离,还要去找自己的父亲告状。程槐立怕到手的富贵转瞬成空,心里便起了歹念,将贵女打晕在家,一把火烧了。”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在后院,被这场火一并烧死。”
“事后程槐立悲痛万分,将一切都推在了贵女身上,大将见他实在伤心,半点也没怀疑,这才被这畜生骗了过去。”
一口气说完不带喘的,陈宝香得意地晃了晃步摇:“怎么样?”
银月呆呆地拍了拍手:“陈姐姐,你这本事可了不得,听着跟真事似的。”
“要想骗过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陈宝香握拳,“这就是真的,程槐立就是如此丧心病狂的人,你万不可嫁过去。”
银月跟着她握拳:“对!”
九泉想了想:“可以写下来让人印成话本,摘星楼之类的酒楼我有门路,能送过去让人说书,但其他地方——”
“包我身上。”陈宝香翘起腿,“三教九流瓦舍勾栏、包括城门口的乞丐窝,我都能让人去传。”
这又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他摇头,嫌弃地按下她的二郎腿。
结果银月很是激动地道:“姐姐也太厉害了,我二哥哥那么迂腐沉闷的人,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张知序:?
不是,他的日子虽然是枯燥了点,但人怎么就迂腐了?
九泉也点头:“那就有劳姑娘了,这块牌子您拿着,能支用些人手。”
陈宝香接过来看了看,心想这些大户人家的,怎么都只用木头牌子。
这事剑走偏锋了些,也不敢知会长辈,三个人嘀嘀咕咕地商量好就开始行动。
大仙帮着用左手抄好了故事,顺便还润了润色。陈宝香和九泉拿去印完就到处分发。
于是没过几日,上京里就热闹了起来。
“哎,你最近去摘星楼听书了么?”林桂兰端着茶点挤眉弄眼的,“可精彩了。”
孙馥郁也来了兴致:“是那个瘸子负心汉和贵女的故事?我听了好几段,方才还与陆姐姐说呢,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可得警惕这样的歹人。”
“可不是么,靠着贵女发的家,还谋害人命。”
“谋害人命就算了,还想要小姑娘来填房呢,真不要脸。”
一群人叽叽喳喳说得越来越大声。
“在说谁呢?”周言念好奇地伸过脑袋。
“呀,周公子和裴公子也来了。”林桂兰扭头,正好看见裴如珩冷漠的眉眼。
裴家公子已经许久不曾出来参加诗会了,难得赏脸,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林桂兰连忙将热闹说给他听,想着活跃活跃气氛。
结果刚说到“两个侄儿漏嘴喊了爹”,裴如珩的脸色就变了。
“胡说八道。”他沉下眼神,“编这话的人是谁?”
林桂兰吓了一跳,小声道:“这我们哪知道啊,外头都在传,宝香方才也还在说呢。”
裴如珩一顿:“她也来了?”
“是,我给宝香发了帖子,她早早地就来了。”
上回还说让她在裴家多住两日,结果他一觉醒来人就不见了,问管事,管事只说她与孙药神一起离开的,一句话也没给他留下。
不爽地抿了抿嘴角,他转身去寻。
陈宝香正在后花园跟一众贵女讲故事呢,一只腿踩在凳子上,两只手招招摆摆,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但余光瞥见个人影,她立马裙摆一放,双手一叠,夹起嗓子道:“后来的事我就没听多少了,得去摘星楼继续听听才能回来讲~”
“啊?”众贵女意犹未尽。
裴如珩面无表情地穿过众人,拽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拉。
“哎~”她踉跄两步,娇嗔道,“你弄疼我了。”
他不理她,拉着人穿过回廊,一直走到个人少的拐角,才将她松开。
陈宝香跺脚:“先前还与我好呢,一转眼又这般对我。”
“你也说是先前。”裴如珩别开脸,“我这人喜怒无常,过时不认。”
“那你还找我做什么。”
“你方才说的那个故事。”裴如珩皱眉,死死地盯着她,“听着像是有人故意编排,毁我舅舅清誉。”
陈宝香却不慌不忙的,心跳都没加快。
“啊是吗?”她双手捧脸,很是惊讶,“这故事说的不是个负心汉么,你舅舅是负心汉?”
“当然不是!”
“那你舅舅死了两个老婆了?”
“……也没有。”
“那这故事跟你舅舅有什么关系。”
陈宝香很生气,叉起腰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上回还特意让管事将我赶出裴家——谁让我没名没分的呢,走也是应当,我认了。可今日你上来兴师问罪,真是半点道理也没有。”
身上的戾气一滞,裴如珩喃喃:“我让管事赶你走?”
“是啊,就那个程安。”她委屈极了,“拿着银子打发我走的,明里暗里嫌我是外人,让我不要久留。”
竟是这样的?
他站直身子,突然有点无措:“那不是我的意思。”
“不是你的意思还能是谁的意思,整个裴家我就喜欢你。”陈宝香暗掐一把大腿,眼泪说来就来,“你就是仗着我这死脑筋,才这么三番五次地欺负人。”
“不是……”
“喏,把我抓起来吧。”她气愤地伸出双手,“把我抓起来送官,你我也算两清了。”
越说越离谱。
裴如珩啧了一声,抓起她的手就按在了后头的墙壁上。
两人骤然凑近,陈宝香瞳孔都是一缩。
张知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脚往他下路踹。
什么人呐光天化日之下就搞这些,不要脸。
还,还凑在陈宝香耳边压低嗓子说话,怎么,觉得这样很好听?
陈宝香真的觉得很好听,耳朵跟着红起来,心里也泛起涟漪。
张知序:……
他没好气地推了对面一把。
“哎呀。”陈宝香顺势捂住自己的肩。
“伤口疼?”裴如珩立马收了手。
其实还好,张知序只是皱了一下眉,很快就忍过去了。
但陈宝香愣是装出一副疼死了的表情,泫然欲泣:“没关系,反正也没人心疼我。”
裴如珩被她说得接不上话,只吐了口气将她搀扶住。
“这样不妥吧。”她嘟囔,“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咱俩要定亲呢。”
“你想跟我定亲?”
“那谁不想呢。”她有点兴奋,但很快又蔫下去,“可惜你看不上我。”
对面有人路过,陈宝香想挣开他。
裴如珩没松手,愣是从人家面前走了过去,迎着几道看好戏的目光,从容地道:“未必。”
陈宝香心头大跳,仿佛有个小人跑出来转圈圈:大仙,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张知序翻了个白眼:我没聋。
-他这是说愿意跟我定亲的意思,是不是?
-也许吧。
-什么也许,这肯定是吧!
她嘴角控制不住地往耳边咧:今年几月份还有好日子啊?聘礼该要些什么?我那些钱置办嫁妆够不够?孩子该起什么乳名?
张知序狠狠地掐了一把她的脸。
“哎呀,疼。”她咧着嘴道,“不是梦。”
这人偶尔也冒几道精光,怎么一遇见裴如珩就傻得让人生气。
他懒得再搭理她,任由她跟人叽叽喳喳地聊。
-大仙!
陈宝香偏来喊他:我想学琴棋书画和贵门礼仪!
张知序哼哼两声:去司教坊,花钱就能学。
-这不有您在么,咱就不花那个冤枉钱了吧?
她嘿嘿直笑:我就学点简单的,能应付婚礼场面就成。
人家只说了两个字,她倒是想了个全套。
张知序烦得慌,敷衍地应了她两句就继续打量四周。
裴如珩被陈宝香一搅和,已经完全忘了要追究谣言的来源,而诗会上的众人还在口口相传。
负心汉的故事从民间到贵门,正在慢慢地燎原。
几日之后,谢兰亭去了荨园。
彼时陈宝香还正缠着大仙学琴艺,她学得很认真,但弹出来的东西实在不堪入耳。
“怎么样?”弹完还晃着步摇跟他讨夸。
张知序从容地取出耳朵里的纸团:“挺好的,为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以后出去弹奏莫要说出我的名讳。”
陈宝香惊讶:“你还有名讳?叫什么?”
张知序咳嗽一声转开话头:“好像有人来了。”
远远的,谢兰亭和九泉说着话就朝她走了过来。
再度看见这个女子,还是在荨园里,谢兰亭悲愤万分,一拍大腿就道:“我就知道什么不沾女色都是幌子,这些年光让他编排我了,怎么就没发现他也金屋藏着娇。”
“不是。”张知序下意识地否认。
陈宝香也连忙撇清关系:“你别胡说啊,凤卿应该不喜欢女人吧,他就喜欢你。”
谢兰亭:???
他惊恐地护住了自己的胸口:“什么?”
张知序很是无语:你瞎说什么。
-不是吗?外头都这么传啊,说张知序不沾女色,唯与谢兰亭要好。
-……外头是外头,外头还传谢兰亭成熟稳重,有宰相之风呢,你看他这模样像吗。
陈宝香顺着他的话看了看面前这人,嗯,好像快哭了。
谢兰亭真快哭了,十几年的兄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突然就看上他了?
他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你,你这事,凤卿告诉你的?”
陈宝香干笑:“没,我自己猜的,你俩不是总一起玩么,他跟我说了不少你的事情。”
“吓死我了。”谢兰亭坐在茶桌边直叹气,“姑娘,我与他只是朋友,你千万别误会。”
她有什么能误会的。
陈宝香干笑,转开话头:“大人这风风火火的是怎么了?”
提起正事,谢兰亭终于严肃了些:“近来坊间流传的那个故事,有人传到了圣上耳朵里,圣人命我彻查。”
张知序摆手:“你敷衍敷衍得了。”
“这次恐怕不行。”谢兰亭皱眉,“程槐立昨晚亲自进宫告状,当着大长公主他们的面闹得难看,弄得圣人下不来台,非要我七日内破案。”
九泉和张知序都心口一跳,飞快地替陈宝香想起退路来。
陈宝香却是不慌,托着腮笑嘻嘻地道:“圣人让大人破案,大人就破呗。父母丧子,哪有不想知道凶手是谁的。”
谢兰亭诧异地看向她:“姑娘的意思是?”
“大人混迹官场多年,哪能不明白圣人之意。”陈宝香佯装高深,摇头晃脑。
死在大火里的是圣人唯一的女儿,颇受他疼爱,圣人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她追封为寿安公主,眼下公主死因有疑,圣人又怎么会是单纯想让他抓出传谣的源头。
谢兰亭松开眉目,突然笑着对九泉道:“你看,你还担心她,她聪明着呢,三言两语就将我支开了去。我都拿她没辙,旁人就更别想来套话了。”
九泉也拱手笑。
陈宝香美滋滋地受了这夸奖,又道:“大人若是没有头绪,我倒是能提供些线索。”
“姑娘请讲。”
“程槐立也是岳县人,与我算半个同乡,但他那村子早些年被淹了,不剩什么人,独巡防营的陆统领与他是一起出来的,想是知道些内情。”
“哦?”谢兰亭问,“那你呢,你知不知道什么内情?”
陈宝香无辜摊手:“我这样娇娇弱弱的女子能知道什么内情,不过是听得两耳朵闲话,没有任何证据,做不得数。”
谢兰亭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半晌也没挪动。
张知序先被看得不耐烦了:“我脸上有关键证据?”
“不是。”谢兰亭失笑,“我原先在想,凤卿那样眼高于顶的人到底为何会选中姑娘你,现在发现了,姑娘这脾气秉性跟他还真有几分相似。”
-他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张知序脾气秉性都好着呢。
陈宝香莫名地心情很好,抱着琴就对谢兰亭道:“来都来了,大人听我弹奏一曲?”
“好啊。”谢兰亭想着,既然能被张知序看上,那她的琴艺肯定差不了。
于是拂袍倾坐,认真聆听。
张知序想喊他快跑已经来不及了。
陈宝香塞上自己的耳朵,慷慨激昂地给他来了一曲广陵散,力道之大,声如山崩地裂,音似群魔乱舞,弹至兴处,琴弦断飞,瓦灰四落。
“好听吗?”她还有脸问人家。
谢兰亭颤颤巍巍地捂住心口,将涌到喉头的血咽了回去,张嘴一口红牙:“还行。”
“那再来一首凤求凰?”
“求不了了。”谢兰亭踉跄起身,“在下还要办案,实在着急,告辞,告辞。”
“哎——”
陈宝香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很是受伤地问九泉:“有这么难听吗?”
九泉犹豫了一下,转开话头:“先前姑娘说想在宣武门置办宅子,我已经托人去问过了,有一间合适的小院,地契要价七千两,房契要价九百两,加上其余杂项,一共约莫九千二百两。”
“多少?!”陈宝香震惊了。
九泉以为她问换算成钱是多少,还体贴地帮她算好:“两千两百余万铜。”
“不是。”她呼吸都不畅了,捂着心口难受地道,“你确定替我找的是一般的小院?”
“挺一般的,一共只八间房,正屋也不大。”九泉想了想,“旁边有一处更好的,三进三出,约莫三万三千两。”
天杀的有钱人,他们是怎么舍得把这够吃几辈子酒肉的钱花在一些破砖头上的?
陈宝香都快把手绢咬烂了,很想说谁爱买谁买,她宁愿带着这些银子进棺材。
张知序好笑地提醒:不是还想嫁高门?
媒人拜访和过定礼是要上门的,若没个像样的住处,哪能抬得起自己的身价。
想想裴如珩,陈宝香神色纠结:“那我先过去看看?”
张知序很喜欢随手买宅子,故而九泉看宅子的眼光也很准,这院子虽然布局简单,占地却挺大,有前后两个大花园,建筑也雅致大气。
陈宝香一开始还抵触,越看就越喜欢。
“大仙,这地方好哇,临着下水渠,刚好能搭个猪棚。”
“这还有池子可以养鱼,到时候多养几条大鱼,吃不完还能拿去卖。”
“还有这块空地,土这么肥,种点菜肯定长得快!”
张知序听得眉心直跳:“用不用再给你放个金锄头?”
“好哇,但是锄头用金的也太奢靡了。”
张知序:“……”
张大公子以前觉得穷人和富人没什么差别,都顶着同一片天,踩着同一片地,即使吃穿用度不同,作为人的想法也应该大体一致。
可自从认识了陈宝香,他才发现钱对人的影响很大,会改变人看待事物的态度。
比如不差钱的人买宅子只看建筑工艺和纹饰、考虑景观风水和奴仆进出通道对主屋的影响,而咬着牙买宅子的想的都是怎么物尽其用,怎么再赚点回来。
很奇妙。
他根据经验提醒她:“这些景观光是养护每月就得二十两银子,你做那些统共也不值几两。”
“啥?还要养护?”
“不止景观要养护,还有奴仆,你这宅子起码要六个人,一个门房一个车夫两个后厨两个杂役,一个月的工钱也要开十五两。”
“你的车驾不用多贵重稀有,一千两就够了,但每月养马的草料得花五两。”
“再加上后厨的采买和屋里的用度——”
陈宝香面无人色,嘴唇都抖了:“大仙你别说了,我腿软。”
张知序不解:“每家每户都是这样开销的,你怕什么。”
怕什么,当然是怕钱不够花。
她心里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圈算盘,哀嚎不已:“这地方我就算一时买得起,也长久地住不起啊。”
难怪好些平民百姓虽然赚了钱,却也还在偏僻坊市的民居里过活。
“大仙,我这样的小院开销都这么大,那荨园呢?”
“每月不定数,多的万两也有,少时也就几百两。”
也?就?
陈宝香扭头就往荨园走:“不买了不买了,蹭着人家的屋子住挺好的,柴米油盐不用我操心,侍女奴仆也不用我开工钱。”
“可那不是长久之计。”张知序道,“万一让裴如珩知道你住张家的院子,指不定还要误会。”
“哼,我这么偷偷住着,他去哪里知道?”陈宝香满不在意地摆手,“等要定亲的时候我再临时去租个院子,花小钱办大事,这才是上京生存之道。”
第29章 偏爱
五十两就可以租下一座售价上万两大宅,届时再雇几个丫鬟管事充场面,不比花这大几千两还有面儿?
陈宝香打定主意就走。
可宣武门不愧是高门扎堆的富贵地,她刚出去就撞见了一辆华盖香车,低头想避让,那车却就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又是你。”陆清容掀开车帘。
陈宝香抬眼一看,嚯,满车的贵小姐,不但林桂兰孙馥郁在,里头还有几位眼生的。
孙馥郁笑着与她招呼:“宝香也来吃陆家的乔迁宴?”
“我可没发帖子给她。”陆清容皱眉,突然想起了什么,伸头往她后面看,“你家是这一处?”
糟了,之前在牢里撒的谎,说家在宣武门。
陈宝香干笑:“是,是吧。”
这表情一看就不对,陆清容哼声下车,扫了一眼旁边跟着的牙郎,嗤笑:“这宅子不是要卖么?”
牙郎立马报价:“九千二百两,姑娘可要看看?”
“好啊。”
终于逮住了陈宝香的把柄,陆清容双手环抱朝车上喊:“都下来看看,陈家宅子要卖了。”
林桂兰下来得快,踮脚看了看门楣就道:“这宅子也不怎么样嘛,远没有陆姐姐家新买的大。”
“为何要卖啊,家道中落了?”
后头跟下来的几个女眷打扮不俗,陈宝香不清楚来历,却隐隐觉得家里应该是做官的。
她立马道:“我家换了更好的宅子,这处也就看不上眼了。”
“哦?”陆清容盯着她问,“换去何处了?正好咱们今日人齐,不如也去你的新宅院看看?”
“没必要吧,白耽误你的乔迁宴。”
“就随便看看,能耽误什么,现下离开宴还早呢。”
“不是。”陈宝香硬着头皮道,“我新宅子不在宣武门。”
此话一出,几个贵女就笑起来:“谁人不知宣武门最是富贵,有钱的置办宅院都得往这边来,你倒是好,看不上这处的,却搬去了别处?”
“让我猜猜搬到哪里了。”陆清容掩唇,“不会是和悦坊吧?”
“怎么会。”
陈宝香嘴上反驳,心里却是已经慌了。
陆清容十分愉悦地欣赏着她的慌乱,甚至抱起她的胳膊道:“走吧,今日我请你吃乔迁宴,明日你请我吃,不正好搬了家么,咱们几家也得帮你热闹热闹。”
林桂兰会意,也跟着起哄,朝身后的贵女们介绍:“这位宝香姑娘可不得了,家财万贯,母亲又系出名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能跟她结识可不容易呢,明日的乔迁宴,各位也一定要来。”
“哎。”孙馥郁指向前头,“周公子他们先到了呢。”
周言念回头,见一群人拥着陈宝香,不由地挑眉:“这又是哪一出?”
“公子还不知道吧,明日宝香要请我们去她的大宅子里饮宴。”孙馥郁笑道,“宝香那么喜欢裴公子,不如你替她也给裴公子发个帖子,请他明日一道来。”
“人就在里头,宝香姑娘可以自己去说。”周言念往内庭指了指。
陆清容很惊讶:“不是说有事不来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周言念哼笑,“有岑尚书家的千金在,天上下刀子他也会来。”
陈宝香一愣。
她转头想问岑尚书家的千金是谁,却见旁边几个已经挤眉弄眼地笑起来,还推了推站在后头的贵女。
那女子芳容丽质,肤如凝脂,宝髻松挽,一身打扮也贵而不艳,一看就令人心生欢喜。
张知序突然就感觉到一阵缩手缩脚的窘迫,像是想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心里泛酸,又有些疼。
他皱眉:怎么?
陈宝香垂下脑袋:就是不太饿,不想吃这个宴。
-那就走。
她倒是想走,可陆清容死死地挽着她的胳膊,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给宝香介绍一下。”她睨着她道,“这位是岑悬月,裴公子当年的同窗,上京闺阁里唯一考中进士的奇女子。”
大盛男女皆可参加科考,前朝鼎盛时女官能占半个朝廷,只是近些年风气变化,女子慢慢就参加得少了。
此番前提下,岑悬月这样的才女就显得十分可贵。
陈宝香不由地感慨:“姑娘好厉害。”
“哪里。”岑悬月有些害羞,“运气好罢了。”
“那姑娘为何没有做官?”陈宝香追问,“如今朝野,女子应该也还能为官吧?”
她问得有些急切,甚至稍显失态。
陆清容以为陈宝香是妒火中烧要为难人,连忙推开她:“你可别乱来。”
“没有,我只是想问——”
“都堵在这里做什么?”裴如珩突然过来了。
门口的场面显得有些剑拔弩张,他皱眉看了一眼,立马就站到了岑悬月的前头,对着陈宝香道:“你还有没有点礼数?”
张知序不适地皱起眉。
几个小姑娘在这里说说话而已,他都没插手,这人显摆什么威风。一上来就用这种语气,活像陈宝香犯了什么错。
陈宝香也愣住了,好半晌才道:“我只是想跟她聊聊。”
抬手护着后头,裴如珩皱眉:“你跟她有什么好聊的,她读的都是圣贤书,不懂女儿家的弯弯绕绕,有什么话你不妨跟我说。”
此言一出,门口顿时起哄得厉害。
“难得看裴兄这么紧张。”周言念打趣,“不愧是同窗多年的情谊。”
“跟你说~”陆清容学舌,“那我想跟悬月说闺房私话,是不是也得裴公子点头应允呐~”
“两位这么多年不见了,关系是一点也没疏远呀。”
岑悬月脸上飞红,小声道:“你们别胡说。”
裴如珩没反驳,仍旧还盯着陈宝香,目光凌厉,全然不复之前的温情。
张知序只感觉心里一刺,跟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口子里灌进去冷风,遍体都生凉。
好让人讨厌的感觉。
-陈宝香。
他黑了脸:你平时不挺能说的,这会儿怎么哑巴了?
-没用。
陈宝香轻声答:大仙你知道么,人在不被偏爱的时候,是做什么说什么都没用的。
第30章 你也很好
裴如珩一来就站在了她的对面,不问发生了什么,也不管她的处境,张口就是呵斥,态度已然很明显。
先前的温情像是她的错觉,或者是真正喜欢的人不在,心神动摇,才让她窥见的一丝缝隙。
裴如珩很在意这位岑姑娘,远比对她的感情要深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