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正改文书呢,闻言哭笑不得:“发什么疯。”
“我想不明白。”张载雪道,“凭什么你说不喜欢吃香菜,你的碗里就十几年从未出现过香菜,而我说我生气不想理人,爹娘就跟耳朵瞎了似的。”
含笑挑眉:“因为你这孩子打小就不会好好说话。”
“我怎么不会好好说话了,我说的都是心中所想。”
叶含笑摇头,伸出一只手给他掰手指:“四岁时你娘亲问你要不要吃鲜辣的凉拌肉,你说不吃,结果半夜起来躲在厨房里偷吃,吃到上吐下泻然后生了一大场病。”
“六岁的时候尹府那边送来一只小狗,你说不喜欢,绝对不养,结果半夜跑去跟狗一起睡,第二日又是一场大病,病了两个月。”
“十二岁的时候说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也不需要朋友,结果因为生辰宴没有同窗来自己躲在墙角生闷气,又把自己气病了。”
含笑都替自己的陈姐姐觉得头疼:“你让他们怎么听你说话?啊?”
提起这些少时旧事,张载雪耳根有点热,但他还是咬牙道:“这次是真的,我真的很生气,孟荼锦太笨了,我不想跟她玩了。”
“嗯嗯,听见了听见了。”含笑敷衍摆手,“希望你坚持超过三个月。”
张载雪冷着脸回屋,第二日早早出门,连饭都不在家里吃。
第三日更是直接让宁肃叔回去传话,说自己有事不回家住。
第四日终于听见风声,说孟荼锦回家了。
他这才满意地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遇见几个眼熟的同窗,鼻青脸肿的。
张载雪想起荼锦身上的伤,微微眯眼上前将他们拦下,想问到底是谁找谁打的架。
结果同窗看见他就脸色雪白,连连拱手求饶:“真是一时口舌之快,我等再也不敢了,孟荼锦也已经教训过我们了,您就高抬贵手吧。”
张载雪不解地看着他们:“口舌之快?”
同窗以为他在反讽,苦着脸告饶:“不就是说你有背景,科考路子不正么,就是随便说着玩玩的,谁知道孟荼锦那么当真。”
居然是为这个去打的架?
张载雪怔然,看着面前这几个人的轻伤,又想想孟荼锦那鼻青脸肿的模样,一时更生气了:“你们先说错话,还敢还手打她?”
“冤枉啊张公子,是她先发了疯不要命地打我们,我们不自保非死她手里不可。”说着掀开衣袍给他看胳膊上的各种血痕。
张载雪嫌弃地拂开他们的手,匆匆往自家的方向走。
“娘亲!”他进门就喊。
陈宝香翘着腿坐在正堂,闻声瞥他一眼:“吼什么吼,人已经送走了。”
“已经走了?”他愣住。
“她不走你能愿意回来?”陈宝香没好气地道,“没见过你这么当人同窗的,明知道人家家里待人家不好,还非要将人家一身伤地赶回去,保不齐就新伤叠旧伤了,你可真是造孽。”
“什么家里待她不好?”张载雪更不解了,“她连小矮马都说买就买,怎么就待她不好了?”
陈宝香摇头:“她爹是孟行道,那是个混账东西,有了新欢就逼走正妻,正妻的女儿他当然也不当回事,扔奶娘院子里随便养着,她奶娘心好,经常偷摸给她塞些钱,不然她在书院里都没饭吃。”
“你说那小矮马我倒是听说过,荼锦攒了十几年的钱,原是打算给自己当嫁妆的,怕下学跟不上你,便将钱全拿去买了马,还欠马商一半的钱,说每月分开还。”
陈宝香越说眉头皱得越紧,“人家也没做错什么,你干嘛那么对人家。”
张载雪站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
他这人不管不顾习惯了,走在前头是绝不会往后看的,自然也不知道背后的孟荼锦是个什么状况,听她说家里也是做官的,他就下意识地觉得家境不错。
未曾想居然这般艰难。
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替自己去出头。
张载雪不太自在,含糊地问自家娘亲:“她这几日在咱们府上都做什么了?”
陈宝香道:“咱们府上自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她,她一开始也挺自在的,还问我能不能去看看你幼时玩耍的地方,我都一一带她去了。”
脸色涨红,张载雪恼道:“您怎么什么话都答应,那些……那些也是能给外人看的?”
“放心,你小时候晾尿布的院子我没带她去,只是去书斋和马厩附近转了转。”
“然后呢?”
“然后她突然就说要走了。”陈宝香纳闷地道,“走的时候还挺伤心,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张载雪瞪大了眼。
他觉得荼锦可能是发现了自己在故意躲着她,所以生气了。
他想去找她解释解释,但马上就是科考放榜,上京各处涌来的人几乎将他堵在了侯府里。
“恭喜令郎高中状元,了不得啊,虎父无犬子。”
“当年张大人都只是探花而已,没想到令郎居然能一举夺魁,真是厉害。”
陈宝香原本是笑盈盈地在给人还礼,一听这话差点又一脚踹过去:“什么探花而已,当年我家老张那就是文冠全榜,长得好看又不是他的错。”
张知序连忙将她揽住,抚着她的背道:“放下了,我已经放下了。”
“那也不能站你脸上来说这话。”陈宝香还是生气,瞪眼看着那人。
张载雪在他们身后无语地想,娘这是不是在说他不够好看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他从小到大都被夸相貌堂堂来着。
不过最近忙碌,确实是疏于打扮,摸摸下巴,都有胡茬了。
孟荼锦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没再来找他吧?
抬眼往客人的人群里看了看,连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来庆贺了,却独没见孟荼锦。
他应付完宴席,骑着自己的马出门,说是想去看上京春花。
但马蹄踏着踏着不知怎么的就踏进上京书院了。
“载雪啊。”夫子一看他就乐,“你是老夫带过最出息的学生,来来来,你们这些猴崽子都来看看新科状元,沾沾他的喜气。”
满堂的人都朝他涌了过来,有熟悉的同窗,也有更小一些的新面孔。
张载雪状似无意地抬眼往后扫。
孟荼锦仍旧坐在最后一排,看见他也不动,只笑了笑。
他含糊地应付着众人的提问,一边答一边挪动,没一会儿就挪去了孟荼锦的桌边。
“回去挨罚了?”他不自在地问她。
孟荼锦笑了笑:“无妨,总也是我自己做了错事。”
本就瘦弱没血色,眼下看着更是跟纸片似的。
张载雪抿唇:“我母亲说新得了几瓶好药,让你跟我回去一趟。”
四周的人一片哗然,个个都像是听见了惊天八卦,眼睛瞪得老大。
张载雪顿时不自在起来,找补道:“是她担心你,不是我,我一向怕麻烦。”
孟荼锦往后缩了缩,垂眼道:“不用给你们添麻烦,我没事,这会儿下学了,我要先回去。”
“嗯。”张载雪道,“我跟你一路。”
“不必。”她飞快地拒绝。
六年了,两人一直一起走,张载雪都已经养成习惯了,这还是头一次在她嘴里听见拒绝。
“为何?”他皱眉。
孟荼锦迟疑地道:“你我年岁都不小了,再走一块少不得被误会。”
“原来你俩之间真是清白的啊?”同窗震惊,“我们都以为你们要订婚了。”
“是啊,她不是都住侯府去了么?”
“没有的事。”孟荼锦抱紧了书册,“是平清侯心善才照顾我而已。”
张载雪嘴巴张开又闭上,眉头紧皱,拳头也慢慢捏了起来。
夫子驱散学子们,要重新上课。
张载雪就靠着院墙在外头等着。
他反复在想孟荼锦说的“不必”两个字,是已经有能力自保不需要他了,还是觉得腻了,不想再跟他玩了?
下学钟响,学子四散,他在门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那个小鹌鹑似的影子。
“状元郎。”跟荼锦坐得近的女学子笑着对他道,“荼锦从西门回家了,你还在这里等谁?”
已经走了?
这是在躲着他?
张载雪黑了脸,沉声道:“无妨,我也只是在等夫子罢了。”
陈郁离好不容易在家休沐两日,刚准备睡个午觉,就被自家弟弟挖了起来。
“做什么?”她眼睛都睁不开。
张载雪严肃地看着她问:“姐,我变丑了吗?”
陈郁离:“……”
“怎么,你心悦的那个小姑娘嫌你丑了?”
“我没有心悦她!”张载雪恼道,“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同窗。”
“好的,那么你心悦的这个普通同窗,是嫌你丑了吗?”陈郁离配合地问。
张载雪气得不想理她,但没过多久,又还是将头扭回来,不服气地道:“她才不会嫌我丑,只是不知怎么的,似乎有哪里变了。”
“是不是变得不喜欢你了?”
“才没有!”
“那你急什么?”
“我没急!”
起身又坐下,张载雪恼怒地道:“你和含笑姨没一个靠得住的,我要去找爹娘。”
陈宝香正在哄自家大仙呢。
“你凭什么不生气!”张知序怒道。
“那也不是你的问题,我怎么会生气呢……好好好,你别生气了,我下回争取生气啊。”她叹气。
“这都什么跟什么。”张载雪一脸莫名。
张知序气得扭头跟他告状:“你娘撞见我跟别的女人独处一室,她居然不生气,她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陈宝香扶额笑:“有人刻意设计陷害,我都已经识破了,还生什么气啊。”
“你就不怕我真的看上那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你会吗?”
“……不会你也该多想多虑啊。”张知序有些恼,“去年三月廿你跟顾家那小郎君站一起,我都不爽了大半年。”
陈宝香恍然:“我说你先前怎么一直阴阳怪气的,原来是为那茬,直说啊,我能看上他吗。”
“看得上看不上的你也该只跟我站一块儿。”
“可那是人家家里出殡……”
张知序瞪她。
陈宝香双手举起:“行了,知道错了,以后身边的位置都只让你站。”
张载雪:“……”
不是,二位都四十多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
“对了载雪,你过来是有什么事?”陈宝香问。
张载雪抿唇,犹豫半晌才道:“我想请朋友来家里玩。”
“你居然有朋友?”陈宝香震惊。
“你居然想开宴?”张知序震惊。
两人养的两个孩子,就小的这个最不省心,孤僻冷漠就算了,说话还难听,以至于除了赵家尹家,没有别家的孩子愿意上门陪他玩。
而且自从小时候生辰宴请不来同窗之后,张载雪就讨厌上了开宴,这还是他六年来第一次重新开口提这事。
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张载雪也恼羞成怒了:“就算我没有朋友,你们的朋友不也多的是么?都请来便是。”
两人对视一眼,陈宝香问他:“以什么名目?”
“……就说最近得了不少番邦进贡的糖,请他们来赏花顺便吃糖。”
眉梢微动,陈宝香“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得请赵家、尹家、叶家,最好再请个孟家?”
张载雪点头:“可以。”
“哎呀不对,孟家跟我们不太熟络,最近听说准备嫁女儿,也不方便再过来。”她道。
张载雪原本绷得好好的脸,突然就有些异样:“孟家,嫁女儿?”
“是啊,人家也十七八岁了,想成亲自然会开始相看。”
“不行,先让他们带女儿来咱们府上。”
“小少爷,太霸道了吧?”张知序笑,“人家嫁女儿你也管?”
张载雪急了,但又不知该怎么说,脸都涨红了。
陈宝香唏嘘地道:“就这你姐还赌三个月呢,我看是几日都避不了。你这毛病也不知跟谁学的,怎么就那么不爱说真话呢。”
张知序摆手:“你别看我,我可没教过他这个。”
“得了,帮小少爷发个请帖吧,只是来不来就看他们自己了。”陈宝香道。
张载雪松了口气,却突然又有了新的要紧张的事。
孟荼锦会来吗?
孟家的确已经有想嫁女儿的心思,但不是嫁孟荼锦,而是嫁后母生的二女儿。
接到侯府的请帖,一家人喜上眉梢,觉得这是天大的好机会,高高兴兴地就将二女儿打扮了带去。
荼锦躲在角落里羡慕地看着。
真好啊,要是爹爹也能这么爱护她就好了。
热闹的车队走远了,她也就回去自己的小院里,沉默地继续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这么早就回来了?
荼锦有些纳闷地放书出去看。
狭窄的小巷口突然来了很多人,华盖宝车里的盈盈灯光落出来,照亮了孟家的大门。
荼锦吓得往回一缩,刚想躲,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又不去?”张载雪喘着粗气,眼睛都红了,“你就非躲着我不可吗!”
荼锦怔愣地看着他。
“斩首的人行刑前还给个辩驳的机会呢,你定我的罪倒是问也不问。”他气急败坏地说着,拉着她就往车上拽,“跟我走。”
“别……”荼锦慌张不已,“我还要看书。”
“黑灯瞎火的看什么书,去侯府我让你看个够。”
身子被他抱起来塞进了车厢,荼锦懵懵地坐下。
对面这人别着头不知在生谁的气,喉结上下滚动,侧脸的弧度也绷得紧紧的。
不是都不在他身边惹流言蜚语了吗,这人怎么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荼锦摇摇头。
她若像他一样有陈侯那么好的母亲呵护照顾,一定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荼锦以为的宴席是大家各吃各的谈天说地,所以在后面进去也无妨,只要挨着角落走,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结果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荼锦背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找到了?”陈宝香坐在主位上笑眯眯地道,“我就说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是不是,孟大人?”
孟父在旁边脸色发白:“是……这丫头也真是的,不知何时自己回家了,也不知道知会我们一声,怪让人担心的。”
“人齐了就入座开宴吧。”陈宝香摆手。
厨房闻声而动,送上来各式佳肴,其余宾客也纷纷转开话头,各自聊各自的闲天。
荼锦被带去了陈宝香身边入座。
她懵懵地看着她给自己夹菜,又懵懵地听着旁边的张大人对自己的关怀,一时间像个从暴雪里走进温暖木屋的旅人,又欣喜又不知所措。
张载雪听陈郁离嘀咕完孟荼锦的家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会有亲生的父亲这么看轻自己的女儿,荼锦虽然不太会说话,但人很聪明,念书也上进,怎么就能被忽视成这样。
他气鼓鼓地给她塞糖吃,又气鼓鼓地亲自送她回去,最后气鼓鼓地跪在了自家娘亲面前。
“有要事相求?”陈宝香挑眉。
“儿子请母亲做主,上孟家替儿子提亲。”他气鼓鼓地道。
陈宝香小小地哇哦了一声。
这冷血无情的臭小子,居然也会有想娶的人吗。
“你是觉得她可怜想救她,还是因为喜欢才想娶她?”张知序问了一句。
张载雪疑惑地道:“这二者是两码事?”
“当然。”
“不对啊。”张载雪看向自家父亲,“您不也时常觉得母亲可怜吗?”
没错,他伟大的父亲,觉得他这权倾朝野家财万贯心想事成的母亲很可怜,时常想方设法地哄母亲开心,母亲但凡望着花草出会儿神,他都会心疼半晌。
“那不一样。”张知序道,“我是因为心悦你母亲,所以觉得她可怜,你若因为一个人可怜而心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张载雪聪明的脑瓜子头一次听不懂人话。
他的确也觉得荼锦可怜,但世上可怜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因为可怜一个人就心悦她。
但要说为什么心悦这么个普通的姑娘,张载雪也说不上来。
“总之,儿子是诚心想娶。”
陈宝香撑着太师椅的扶手起身:“行,你想娶我就去帮你办,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人家若是不答应,咱们也不会强权相压。”
张载雪有些忐忑地捏紧了手。
年少相伴,说来也是青梅竹马,虽然自己没说过几句好听的话,但她都愿意为自己去打架了,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孟荼锦的确没有拒绝这桩婚事。
不过提亲之时,她全程没听媒人夸赞张载雪,只一个劲地盯着陈宝香瞧。
“嫁过去之后,我就要唤您娘亲了吗?”她小声问。
陈宝香摸了摸她的秀发:“是的呀,你愿不愿意呢?”
“嗯!”荼锦重重地点头。
她好喜欢好喜欢这位夫人,如果能跟她生活在一起,夫婿是谁都无妨。
陈宝香看着她的目光,疑惑地摸着下巴想,这到底算是她儿子成的,还是她成的?
新科状元成婚了,婚事热热闹闹了好几日,连圣人都亲临了侯府一趟。
“陛下。”陈宝香扯了扯李秉圣的衣袖。
李秉圣回过神来,笑道:“看见这些姓张的小郎君,总觉得像是见到了故人。”
她已暮年,白发苍苍,万千郎君拂眼过,最后记得的依旧是葡萄藤下那个被她吻着、紧张得双拳都攥紧了的人。
陈宝香垂眼道:“陛下身子不爽利,原是不该出宫的。”
“是啊,太医也说朕已年迈。”李秉圣道,“人老了就是会想太多,自予怀前些年去了之后,朕就时常梦见他。”
陈宝香怔住。
张庭安去年在悬河关病逝,张溪来还去接了他的棺椁,埋进了张家的坟冢里。
陛下没有问起过,原以为是早就放下了,没想到故人还会入梦。
“朕这一生最器重的就是你和令音,你二人也没让朕失望,大盛能有今日盛景,你二人功不可没。”李秉圣闭眼靠在椅子上,叹息似的道,“朕的皇太女,也就交给你们了。”
喉间微紧,陈宝香应了一声。
年岁渐长,熟悉的人一个个离世,难免让人觉得悲怆。
陈宝香回去问张知序:“你能不能死在我后头?”
张知序从书里抬头,瞥她一眼:“知道了,我会给你穿好寿衣抱进棺材再咽气。”
她失笑,挽着他的手陪他一起看书。
手指划过他看的书上头的水墨,她很温柔地念:“张知序。”
大仙挑眉:“这三个字倒是熟。”
“那当然,在你身边这么久,我好歹也识了不少字。”她骄傲地仰起下巴,“等陛下赏赐你的府邸下来,我亲自去给你题字。”
旁边的宁肃和九泉都欲言又止。
张知序抬手拦住他们,而后点头:“好,我挂正堂里,一定不会摘。”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于是在张知序四十三岁这年,他位及宰相,修大盛律成,振农事也成,天下海清河晏,新帝钦赐宰相府。
众人纷纷前去道贺,都在正堂门口停顿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去别处夸匾额和墨宝。
“写得挺好的呀。”陈宝香不服气地叉腰看向正堂牌匾。
歪歪扭扭的凤卿大仙四个字,虽然不太容易辨认,但胜在独一无二,临摹都摹不出其中潇洒。
“嗯。”张知序站在她身后道,“是他们没眼光。”
陈宝香咧嘴笑,将他的手拉进自己的手里,慢慢地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