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的情绪刚涌上来就被她的话撞了个稀碎。
张知序扶额:“你还有心思拿自己取乐。”
“不乐点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她数了数自己手里的钱,龇牙咧嘴地起身,“还行,能吃几天饭,捱到三月初,上京就会有各式各样的春日宴,到时候就能吃白食了。”
放在先前,张知序会说她骗吃骗喝道德败坏。
可眼下,他只恨各大高门怎么非要到三月才有宴。
“这一百文够不够你看伤?”
“那些药馆贵着呢,随便几帖药就要你上千文。”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我这伤没什么,不用看。”
街边有卖包子的,她停下来,数着十个铜板买了俩。
一口咬下去,张知序被香得都恍惚了。
肉馅儿的,还带着香浓的汤汁,白白的面皮虽然厚,但吃下去十分满足。
九泉骗他,说什么包子肉贱不堪入口,这分明是世间少有的美味。
陈宝香刚准备吃第二口,突然被人一撞。
包子脱手,落在地上还被人踩了一脚。
一时间张知序和陈宝香同时都愤怒了,扭头瞪向路过的人:“你走路不看路么!”
那人满脸横肉,看了她一眼,声音比她还大:“撞你了,怎么的吧!”
说着,还故意又踩了地上的包子一脚,原本只是沾灰的包子瞬间被踩烂。
陈宝香气得直想哭,但有先前的教训在,她也不敢一身是伤地跟人硬碰硬,只能委屈巴巴地蹲在旁边看着地上的包子。
张知序长这么大哪有过这种经历,脑袋都气得发晕,半点也忍不下去了,拖着陈宝香的身体就走。
“哎,去哪儿?”陈宝香不舍地回头。
张知序扭过她的脑袋看向前头,咬牙道:“带你去一步登天。”
什么慢慢来什么走正道,没钱的人在上京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这时候还让人守规矩懂礼仪,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仙虽然变不出银子,但大仙本身就有的是银子。
第22章 这巨大的贫富差距
陈宝香看着,就见自己的身体冲去了一个代笔的小摊上,花二十文钱借了人家的笔墨纸砚,刷刷就开始写字。
写完收进怀里,又花五十文赶车去了一处园子。
“九泉管事可在?”他上去就问。
门房皱眉看着陈宝香的打扮,想了想,端了碗剩下的饭菜出来给她:“吃了就先去别处吧。”
张知序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挥手就想打碎碗。
陈宝香却很是自然地接过来,笑着问:“小哥识字么?”
门房骄傲地道:“能进张家别院做事的,那是秀才也考得。”
“那您看看这个。”陈宝香拿出怀里的东西递过去。
门房接过来漫不经心地看,可越看身子坐得越直,等看完最后的落款,他脸色骤变,跳起来就抢过她手里的碗。
“怠慢了怠慢了,原来是主人家的贵客。”他连忙打开门,“里面请,九泉管事今日正好来看账,在书斋里呢。”
说着,又朝她作揖:“您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管事的,咱们园子的规矩严,我也是好心才留些饭给上门讨钱的。”
“你没错呀。”陈宝香看了看他手里的碗,“挺好的菜色,还有糯米。”
张知序被她说得消了气,想想也是,这门房比起外头的监工,甚至能夸得上一句良善。
可以让九泉给他加点工钱。
“管事,有贵客来了。”里头的奴仆通传。
九泉这几日过得不太好,先是刺杀程槐立失败,后又没能等到主人清醒过来,眼下还有荨园的一堆账目要看,烦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语气自然也不太好:“多贵的客?”
“没多贵。”陈宝香数了数手里的钱,小声嘟囔,“眼下怕是只值二十文了。”
九泉诧异地抬头,一看见这人,他登时就站了起来:“陈姑娘?”
“你家主人给了我这个,让我来这里找。”陈宝香有些忐忑地道,“我不识字,你看看他写的是什么?”
九泉接过东西看了,哭笑不得:“欠条,主人居然欠了你一万两?”
“啊?”陈宝香傻眼了。
她惴惴不安地喊:大仙,你这骗得是不是太多了点?他做什么才能欠我这么多啊,一听就不合理。
这就是她见识少了。
张知序十分自然地开口:“当时在江南,凤卿看上了一串翡翠玉珠,颗颗透绿无瑕,那货主少了一万两不卖,凤卿身上又没带钱,我就给垫上了。”
说着,还佯装责怪:“都说不用还了,他怎么还一直记着,还给我写欠条。”
九泉了然:“是那条主人没戴两次就放起来了的珠子吧,我见过,当时还好奇什么时候买回来的,原来是在江南。”
他说着就在旁边的盒子里取出十张银票:“姑娘点一点。”
陈宝香心里直发虚。
她是爱钱没错,可一下子给她这么多,还不是什么正经路子来的,谁敢接啊。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这就够了吧?”
“姑娘不必推辞。”九泉一把将银票都塞进她的荷包,“看得出姑娘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过来找我,对了,裴家那边如何了?”
张知序看了一眼退下的奴仆,小声道:“我正想与你说,凤卿身边好像出了奸细。”
“奸细?”
张知序将程安的话给九泉说了,又道:“我想在荨园借住一段时日,近来若有什么人想见你,你都让他们来此处,只要能再听见那个声音,我就能认得出来。”
“好。”九泉想也不想就答应,立马吩咐人去准备房间。
陈宝香有点瞠目结舌:这些高门的管事也太好骗了吧,你说什么他信什么?
怎么可能,九泉是受过诸多训练的人,戒心也极重,若不是他醒来的时候特意嘱咐过,人家才不会轻易让她进门。
张知序没解释,只闷哼了一声:“也许还得劳烦园子里的大夫过来一趟。”
“姑娘伤着了?”九泉这才注意到,眉头跟着就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张知序以前总嫌九泉性子急,睚眦必报,心态一点也不平和。
但现在,他比他还不平和,愤愤地道:“和悦坊那边有个黑作坊,监工乱扣工钱,还让打手杀人。”
九泉立马就吆喝:“顺子,招呼几个人跟我走,去会会他们。”
“是!”
一群人眨眼就聚齐了,带着家伙事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外走。
张知序终于觉得解气了,甚至想给全园上下的人都加工钱。
一回头,却发现陈宝香好像不对劲,眼眶发热,鼻子也发酸。
“不至于吧。”他好笑地道,“这也值得你哭?”
“我没哭。”她嘴硬地抹了把眼睛,“风太大了。”
人一般都很能受委屈,咬咬牙撑一撑,没什么熬不过去的。可就受不了有人突然给撑腰出头,那就像木塔抽掉了最下头的一块,一整个都溃不成军。
“大仙,谢谢你。”她抽出银票握拳,“我这就去给你塑金身。”
“省省吧。”张知序好笑地道,“我不需要金身,但你现在很需要钱。”
有这一万两,她可以在上京置办一处像样的宅子,还能买些奴仆,万一裴如珩真有提亲的心思,她的门楣也能勉强看得过眼。
“先跟侍女去水心小筑,大夫应该一会儿就到。”
陈宝香难得地听话,乖乖照他说的做。
张知序刚想夸她两句,却见人往床上一趴就昏了过去。
也是难为她了,他直叹气。
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那么多不平事,他真以为每个百姓都是过得平平淡淡无忧无虑的。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苦,庄稼人也有庄稼人的苦呀。
脑海里响起陈宝香说的话,张知序抚着她发起高热的额头,突然觉得自己所谓的那些坎,也没有严重到非死不能破。
大不了就是拼命么,谁活着不是拼尽了全力。
他有比她好万倍的家世,比她强得多的权势,她都这么努力地想活着,他为什么还要钻牛角尖呢。
陈宝香这一病就好几日没能下得床,意识模模糊糊的,全靠张知序撑着。
张知序配合地让大夫诊脉,听大夫说这身体底子不错,就是接连受伤遭罪了些,又说心里有不少郁结,得好好开解才是。
前半段是陈宝香的病症,后半段大概是他的。
张知序时常想不明白上天为什么会给他过人的天赋,又不给他任何施展的机会。二甲榜上的人如今都已经入了三省奉职,他却偏被分去造业司,管些制造织造酿造建造之事。
律法他插不了手,朝廷大事他也无权过问,学那么多东西,最后没一样能派上用场。
很难不郁结于心。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仙。”陈宝香喃喃。
张知序回神,却见她没有醒转,只是在梦呓,“救命。”
心软下来,他伸出她的手拍了拍她自己,轻声安慰:“已经没事了。”
“救命。”她还是哭喊,眼角落下一连串的泪水。
张知序感觉到一阵灭顶的悲伤,远比他自己的情绪浓烈得多,像洪水一样翻涌上来,淹得他呼吸都困难。
勉强扶住床栏,他更恼那些个黑作坊了,想着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定要行使造业司之权,将这些地方统统整治一番。
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醒了?”他摸了摸她的额头。
陈宝香坐起来,看了四周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我已经嫁进裴家了?”
“什么裴家,这是张知序的荨园。”他没好气地道,“你忘了自己怎么过来的了?”
费劲地回忆了一番,陈宝香立马去摸自己的荷包。
“在呢,银票都在。”他哭笑不得,“你也就会惦记这个了。”
“这可是一万两!”她又激动起来,“大仙你知道一万两可以让人多快乐吗?”
不知道。
张知序没好气地想,他眼里的一万两就是一串翡翠珠子亦或一辆巧夺天工的马车,若想买一处令他满意的宅院,那还得再加钱。
“走,我带你去感受感受。”她起身下床,踩上鞋就往门外冲。
身上穿的还是来荨园时的麻布衣裳,指甲缝里也还残留着许多脏污,张知序是该嫌弃她的,但她很高兴,喉咙间的窒息感一扫而空,整个人也都跟着轻盈了起来。
嘴角上扬,他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纵容语气笑道:“随你。”
陈宝香出门就去了自己一直想去但不敢去的万宝楼。
这里是一座五层高的飞檐雕花楼,门口站着两排迎客的小厮,里头的东西动辄过十两,普通百姓路过都得绕着走。
她以前来也是绕着走的,生怕碰坏什么让自己倾家荡产,亦或者询问了价钱又买不起,白遭冷眼。
可今日,她大摇大摆地就踩上了台阶。
“客官。”旁边的小厮上来拦住她,眼皮上下瞥她一圈,勉强假笑,“咱们这里有规矩,穿戴不整齐者无法入内。”
陈宝香低头看了看自己:“上衣,下裙,鞋子,我这都穿得挺整齐的么?”
小厮扯了扯嘴角,瞥向旁边的客人:“那样的才叫整齐。”
陈宝香转头一看,嚯,银绣上襦金绣下裙,穿着镶玉鞋,头上还戴着六根金簪。
再顺着一看脸,好么,陆清容。
对面的人显然也看见她了,眼睛都睁大了:“陈宝香?”
若是以前,她穿成这样是绝不敢出现在陆清容这些人面前的,怕被奚落,可张知序感觉着,今日的陈宝香底气格外地足,昂着头就朝人家走过去:“你也来买东西啊?”
陆清容拿帕子掩着口鼻,上下打量她:“你这是去哪儿要饭了?”
“说了你也不知道。”她哼笑,揽过她的胳膊就道,“走,陪我进去挑衣裳。”
“你这手脏死了,还不快松开?”陆清容嫌弃地推开她,“我这可是刚做的孤版珍品,弄坏了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陈宝香当没听见,借着她的势进了万宝楼大门,扫一眼一楼陈列的东西就对旁边的待客侍女道:“这一层没什么好玩意儿,带我去楼上吧。”
待客侍女脸上挂笑,眼里却显然都是轻蔑:“楼上都是贵门人家订好的货物,不卖的。”
陈宝香抽出一张银票就拍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正打呵欠呢,一瞥银票面额,当即就笑开了花:“客官楼上请,咱们有不少新来的高货——你这小丫头也是,这么贵重的客人都不会接待,去去去,后院扫叶子去。”
说着,又恭敬地朝陈宝香作请。
陆清容拿起那银票对着光看了看,也吓了一跳:“你抢钱庄去了?”
有钱如她家,来万宝楼一次的花销也不会高于百两,陈宝香倒是好,出手就是一千两,两百四十万钱,这得是什么样的家底?
“傻了吧。”她得意地踩上台阶,“都跟你说了我母亲系出名门,父亲家财万贯。”
“少骗人!”陆清容追上来,提着裙子气愤地道,“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在城门口的乞丐窝里见过你的。”
“我当时好日子过腻了想去感受感受平民的日子,不行吗?”
“谁脑子被门夹了才能起这种念头!”
张知序好端端地在看热闹,突然就被骂了。
他没好气地开口:“若是我没记错,你陆家的家主原是杀猪卖肉的,靠着跟程将军有些关系,才在巡防营里谋了差事。”
此话一出,万宝楼里的客人们纷纷都看了过来。
陆清容脸色涨红,恼道:“你瞎说什么,我爹那是护驾有功当的官,什么杀猪卖肉,听都没听说过。”
“人在发达之后总是会想掩盖自己不堪的过去。”陈宝香笑着拿起一把精致的匕首,对着刃口看了看,“我都明白。”
陆清容一把夺下她的匕首,气急败坏地道:“掌柜的,这个我买了。”
“承惠三十六两。”
“什么?”她诧异地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就这,上头也没几颗宝石,要三十多两?”
“买不起吗?”陈宝香十分好心地道,“我可以帮你给钱。”
“用不着!”陆清容咬牙,“我挂我爹的账,别说一把匕首,整座万宝楼也不在话下。”
“承惠六十两。”
一连被抢好几样东西,张知序有些生气,陈宝香却是很镇定,甚至将掌柜的拉到旁处嘀咕了几声。
“偷摸说什么呢?”陆清容红着眼睛道,“我告诉你掌柜的,我家可是有官职供奉着的,识趣的就该知道谁才是财神爷!”
“哎哟,这位贵客。”掌柜的连忙迎到她身边,又是倒茶又是赔笑,“小的自然识趣的。”
“别信她吹瞎话。”陈宝香拿银票给自己扇风,哼声道,“她家可穷了。”
“你以为你这一千两能捅破天?”陆清容咬牙,“今日我保管你一样东西都买不着!掌柜的,把这些钗环都给我包起来!”
张知序瞧着,发现这陆清容是个极易被激怒进而冲动做事的人,陈宝香这么浅显的手段,她居然也会上当。
东西越买越多,买的不一定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价格却是不菲。
陈宝香笑吟吟地提醒她:“这快一千四百两了哦,你有这么多钱吗。”
陆清容冷笑:“只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才会觉得这些钱多。”
“这还不多吗?”她夸张地感慨一声,提裙又往楼上走。
三楼是大些的金玉宝石摆件。
陆清容抓着扶手跟上去,有些犹豫:“你买这些做什么。”
“新置办的宅子空得慌,得有宝贝才能镇得住。”陈宝香摸着下巴,“你看这尊金佛如何?”
掌柜的立马道:“二位姑娘慎重,这是纯金打的好运佛,光重就有十斤,开价两千零六十两。”
陆清容背后冒出些冷汗,陈宝香却抽出三张银票,得意洋洋地对她道:“这个你抢不了了吧。”
“你……”她震惊地看着她的荷包,“你到底哪来的这些钱?若不说清来处,我可要报官来抓贼了。”
玩不过就以权压人?
陈宝香哼笑:“有什么说不清的,这都是张知序给我的钱,他家账房还有记录呢,叫官差查去吧。”
面上装得挺有气势,实则心里直发虚。
-这么说也没问题吧?的确是从他家账房出来的。
张知序觉得好笑:是,没问题。
陈宝香腰杆挺得更直了。
陆清容气急,四周这么多人看着,她也有些下不来台,咬牙道:“你既跟张家公子关系这么好,那下个月张家四房姑娘的出阁礼,你没理由不来吧?”
出阁礼?
张知序心里一紧:“程将军伤重,张家怎么还要办出阁礼?”
“问我做什么呀,你不是跟张家熟得很么。”她翻了个白眼,扭身就走。
张知序眉头紧皱沉默不语,陈宝香却是很快乐,目送陆清容带着大包小包离开了万宝楼,她扭头就对掌柜的道:“我厉害吧?”
掌柜的打着算盘乐得眉毛不见眼的:“姑娘高才,那几件独珍的宝贝,我都抽一成利给您。”
说是独珍,其实就是又贵又不值,平常摆着压根卖不出去的货品。
陈宝香看着算盘上的数目,喜上眉梢地拍手:“今日咱们的花销都由陆小姐买账。”
说着,欢快地扑向二楼的衣裳,不要钱似的选。
张知序回神,看了看她挑选出的东西,眉头直皱:不要这些。
-为什么?
陈宝香欢喜地摸着料子:多好的金绣大摆裙,上头还缀了绿宝石呢。
陈宝香不服气:这怎么能叫丑呢,这一眼就能让别人看出来我有钱。
-就是因为这样才丑。
张知序没好气地指了指:就要这件雪锦明花抹胸,配旁边的织锦暗花小袄,再取上头挂着的宝相穿花云缎裙。
陈宝香依言取下来,还是恋恋不舍地看向那件大红大绿的金绣裙:再考虑考虑?
-去换。
她一头栽进换衣的雅间。
脏兮兮的衣裳被丢了老远,手也放在侍女送来的温水里洗了个干净,她穿好衣裳对着镜子看了看,纳闷地道:“花样是挺不错,但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张知序被挤得好悬没喘上气,咬着牙道:“抹胸让她们换件大的。”
“原来是这样。”
她解开带子,伸手拢了拢。
张知序:“……”
他闭上眼,颤声道:“你能不能不要……不要总是动这里。”
“我自己的身子,为什么动不得。”陈宝香一脸坦荡地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再说了,神仙又不分男女,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神仙可能不分男女,但他分。
张知序脸都热了,胡乱接过侍女拿来的新抹胸换上,匆匆给她系好。
“这样穿不会冷吗?”陈宝香摸了摸自己露在外头的锁骨,“外头还没立春呢。”
“有钱人家出入有暖炉,随身有汤婆子,最是不会裹得严实。”他道,“你若想装,就得装像些。”
“原来如此。”
陈宝香又换了两套,觉得大仙挑的衣裳还真是不错,越看越顺眼。
只是她身体怎么不太对劲,越来越热,小腹间还有些奇怪的痒。
抓起茶喝了一口,好像不解渴,又抱着旁边的衣裳蹭了蹭,还是不对。
“行了。”张知序控制住她的身体,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先回去。”
这就回去了?陈宝香哀嚎:“我还想多看看簪子呢。”
“你现在看不了簪子。”
“好像是的,有点奇怪。”她喃喃,伸手往下。
张知序眼疾手快地制住了她。
呼吸灼热,心跳过快,他闭了闭眼,合上她的衣襟就往外走。
两人都很难受,他走得很急,陈宝香却见缝插针,边走边拿钗环,但拿得不多,掌柜的在门口一算账,还要倒补她二两。
陈宝香很是高兴,张知序却大手一挥:“不用找了。”
出门雇车,飞快地就回了荨园。
门一关上,他拧了冷水帕子就给她擦,从脖颈擦到背后,一连三四次,身上的劲儿才消下去。
陈宝香有些虚软地瘫在床上:“我中毒了?”
张知序别开脸:“算是吧。”
“那这毒还真奇怪。”她笑道,“变了好多裴公子出来在我脑海里来回地跑。”
“……”他没再吭声,只将冷帕子扔在她脸上。
陈宝香唉哟一声,拿开帕子道:“不过花钱真开心啊,花陆清容的钱就更开心了。”
“你跟陆清容有仇?”
陈宝香没答,只翻了个身道:“我很早就认识她了。”
只是陆清容压根不记得了。
“大仙你知道么,我五岁就会跟人打架抢地盘了。”她心情好,又说起来,“村里的地多是有主的,但山上还有空地,叶婆婆为了养活我,没日没夜地去开垦。”
“但别人看她开好了地,就总想来抢,我不服气,牙还没长齐就冲出去帮婆婆打架。”
“那时候村里有个小姑娘,跟我一样大,她爹打叶婆婆,她就来打我,她打不过我,被我打得嗷嗷直哭,她爹就顾不得抢地了,会赶紧带她去看郎中。”
“这不是地痞行径么。”
“是呀,但她现在发达了。”陈宝香笑眯眯的,“人在发达之后总是会想掩盖自己不堪的过去嘛。”
“大仙你呢,你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张知序沉默。
他五岁的时候除了上课还是上课,周围全是跟他一样循规蹈矩的富家子,没人敢欺负他,甚至都来巴结他。
日子虽然平顺,却也无趣,没什么值得拿来说的。
“陈姑娘。”
九泉过来敲门,“听下人说你找我?”
张知序立马去开,将他拉进来就问:“银月还是要跟程家联姻?”
九泉有些意外:“主人连银月姑娘的事都跟你说了?”
“是。”张知序皱眉,“我以为这桩婚事会取消。”
“程槐立若是死了,这桩婚事当然会取消。”九泉神色微紧,“但他现在没死,只是断了一条腿,圣上赐婚的旨意也就不好变动。”
“方便的话,能让我见见银月么?”
银月不是闭门不出的人,见她自然是方便的,但九泉有些不解:“姑娘想做什么?”
“她性子刚直,我怕她想不开,去陪她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陈宝香听完,不由地竖起大拇指:大仙你厉害啊,这就想到由头去攀附了,如此一来,咱们还真能混着一张出阁礼的请柬。
大仙没理她,九泉倒是点了头:“好,我这便去安排。”
有过上次去张家的经验,这次陈宝香就从容多了,走路都昂首阔步的,时不时路过一处水池,还对着照一照自己新买的发簪。
张知序看得直撇嘴。
黄金做的东西粗俗又难看,她到底什么眼光。
可没想到进门一见人,张银月也呀了一声:“姑娘这簪子,是万宝楼刚出的款式?”
“是呀是呀,我刚去买的。”陈宝香将头凑过去给她看,“掐丝的工艺,镶的都是番邦刚送来的一批红宝石,你瞧瞧,花样也好看。”
张银月满意地点头:“我还在犹豫那画册与实物万一差得大,看见姑娘这个倒是放心了。”
“画册?”
“对,万宝楼昨儿刚送来的。”张银月丝毫不见外地将册子翻出来。
陈宝香惊叹:“新货都在上头了,倒是省了去店里的麻烦。”
“这个款我瞧着是跟这簪子搭的。”
“是呀,我见过实物,比画册上还好看,这个可以选。”
“那这副璎珞呢?”
“店里瞧着坠子轻薄,没意思,不如这边这副。”
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对着画册竟就聊开了,张知序原还担心该怎么寒暄,结果愣是半个时辰都没插上话。
“你眼光真好。”张银月合上画册,欣喜地道,“是哪家的小姐?”
陈宝香面不改色地骗:“我家也住在宣武门。”
“隔得不远呢,以前居然没缘分遇见。”她扼腕叹息,又看向旁边的九泉,“你怎么也来了?”
九泉终于有机会介绍:“主人伤重,又心系姑娘的婚事,这才让陈姑娘过来看看。”
“哦?”张银月很诧异,“那陈姑娘是二哥哥的……?”
“朋友。”张知序抢答,“在江南认识的朋友。”
“哦——”张银月眼珠子直转,笑着重复,“朋~友~”
不愧是堂兄妹,阴阳怪气的语调都一模一样。
张知序轻咳一声:“令兄托我带了些薄礼来,劳烦你身边的人过去清点清点。”
银月会意,挥手让丫鬟婆子们都出去看礼物。
“程槐立已经断了右腿。”
门一合上,张知序就低声开口,“他现在脾气暴躁,疑心也重,你嫁过去恐怕要受不少委屈。”
银月一愣,眼神跟着就黯淡下去:“我何尝不知这不是桩好姻缘,但凡还有一丝生机,我也不想嫁他。”
“凤卿的想法是让你躲去乡下,对外就说病重,好歹再拖上几年。”
“我原也是这么想的。”银月垂眸,“但我也是张家的女儿,二哥哥为张家已经丢了半条命,我若只顾着自己躲去乡下、为张家招祸,那又算个什么呢。”
张知序噎住。
陈宝香听了半天,突然问:大仙,圣上为何会赐这桩婚事?
-是程槐立去硬求的。
-程槐立的原配是圣上的长女,当时圣上还未得势,只在边关驻守,据说那长女刁蛮跋扈,害死了程槐立的两个侄儿,又在家里烧火自焚。
-程槐立不计前嫌,一路拥护圣上登基,圣上觉得愧对于他,便应了他的叩请,将银月赐给他做填房。
这一番说下来,张知序也觉得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