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 by弱水千流
弱水千流  发于:2024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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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合吧。”胖大叔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挺有印象,谦虚地回了句。回完,正想问是不是还老三样,结果眼风往旁边一扫,才注意到她身后多了一个年轻男人。
宽肩窄腰个高腿长,还配了副极出挑的好相貌,外加一副冷峻迫人的强大气场,着实让人想忽视都难。
胖大叔怔了下,视线在年轻男人身上小心翼翼晃两圈,又重新看回程菲。
嗯。一个俊一个美,一个冷一个热。般配。
琢磨着,胖大叔圆圆的脸上立刻浮起一抹了然微笑,朝程菲八卦地挤了下眉毛,嘴角笑容比AK还难压:“带男朋友来照顾叔生意啊?”
“……”这副嗑到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程菲大窘,脸颊耳根顿时烫得像被火烧一样,面红耳赤地飞快否认:“他不是我男朋友。”
胖大叔:“哦。那是同事?”
“……也不是。”程菲小声对胖大叔说。正在纠结要怎么解释她和周清南的关系,站她边儿上的大佬却先发话了。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饿了。”
胖大叔和程菲同时收声,视线齐刷刷看过去。
周清南脸色如常,侧着脑袋垂着眸,懒洋洋地瞧着程菲,说:“我要吃什么你知道,我先去找位子,你来点餐。”
说完这句话,周清南便径自转身走了。
徒留程菲一个人在老板跟前凌乱。
……不是。
我们很熟吗。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我怎么知道你要吃什么!
程菲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着周清南的背影正想出声追问,摊位前的胖大叔却已经嘿嘿笑出了声。
程菲正色沉声:“我和他真的不熟。”
“嗯。不熟,也绝对不是男女朋友。”胖大叔心想小丫头片子脸皮薄,还在这儿嘴硬,对她抛了个眼色,一副“放心,叔过来人,叔都懂”的表情,然后续道,“那就还是老三样,再给你男朋友来个大份?”
程菲百口莫辩,心累了,懒得再和胖大叔争论,肩膀一塌摆摆手:“都行。”
点完餐,程菲转头在摊位上扫视一圈,看见周清南所在的小方桌后,走过去,坐下。
接着,轻轻一声“当”,一个玻璃杯被人放到了她眼皮底下。
再然后,映入视线的是一只漂亮的大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提溜着一个老式烧水壶,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茶水。
“……”程菲眸光微动,下意识抬起眼帘,看向对面。
馄饨摊的桌子都是折叠桌,配的凳子也都是小巧的塑料凳,男人高大颀长的身躯往这儿一坐,格格不入至极,看上去甚至有点儿喜感。
他耷拉着眼皮,眉眼间还是痞气又懒漫,自顾自替她倒满一杯茶,接着便随手一搁,将那个已经脱了皮的铝壶给放到了旁边。
没记错的话,上次在锦泰饭店,他也亲手给她倒过一次茶。
看来国家这些年的素质教育普及颇有成效。
连个社会大佬都这么有绅士风度,难得。
心尖无端泛起丝异样,程菲脸微热,两手捧起面前的茶杯,迟疑半秒,然后才支吾着挤出两个字:“谢谢。”
周清南:“不客气。”
这番对白结束,桌上便再次陷入静默。
对坐无言,着实尴尬。
程菲低着脑袋干坐几秒,尴尬癌都要犯了,终于忍不住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没话找话:“这家老板以前是开餐馆的,凉拌馄饨是他的拿手菜,味道没得挑。我平时在这儿吃就是一个小份凉拌馄饨加卤蛋加鸡腿。”
周清南喝了口茶水,点头:“哦。”
“看你饭量应该比我大很多。我给你点的大份。”
“好。”
“另外……”程菲也低头喝了口茶,沉吟半秒才重新抬眸看向对面的大佬,话锋陡转,试探说,“周先生,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就是……”说到这里,程菲左右看了一眼,声音也跟着压低几分,道,十分紧张地问,“刚才你说先管你一顿午饭,后续再聊,你现在想好没有,到底准备怎么跟我清算之前的事?”
周清南闻声,撩起眼皮看向她,觉得有点儿好笑。
他问:“你很着急让我找你算账?”
这头两人聊着天,那头热腾腾的馄饨也出了锅。
胖大叔熟练地过凉水加作料,将两份馄饨送到了程菲和周清南面前。
“……倒也不是。”
程菲干咳一声,往嘴里塞了个大馄饨,腮帮鼓鼓地嚼,小松鼠似的。
她含糊道:“就是你一直不给个准确说法,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没谱。”
周清南却没动筷。
他直勾勾盯着程菲看,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拿筷子夹起一个馄饨,又道:“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捡到了一个东西想还给你。”
程菲怔住,不解地问:“什么东西?”
周清南:“一个黄色的三角形卡片,看样子像个符。”
听见这话,程菲僵滞几秒后瞬间大喜过望,激动道:“天,是我的发财符!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原来被你捡去了!谢天谢地!”说着稍稍一顿,用满是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双手伸出来,摊开,“麻烦你快还给我吧!”
弄丢的发财符失而复得,程菲那个开心呀,简直比中了百万大奖还兴奋。
程菲无比温柔地看着周清南。
此时此刻,这位社会大佬在她心中的形象彻底伟岸了起来,也光辉了起来,红星闪闪放光彩。
然而下一秒。
“那符。”大佬直勾勾瞧着眼前这张闪烁着希望之光的脸蛋,然后说,“我不小心忘带了。”
程菲:“……”
他接着还礼貌并素质颇佳地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
程菲:“…………”
口口声声来找她还发财符,结果说忘带就忘带了?大哥你认真的?
轰隆隆——
程菲心中那个伟岸的新时代古惑仔形象眨眼间坍塌成渣,被风一吹,飘得灰都不剩。
事件的走向太过荒诞,程菲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抽搐的脸皮。
周清南继续定定盯着程菲瞧,眼神里充满兴味,只见这姑娘低着脑袋沉默了整整三秒钟,冥思苦想慎重思考,之后便又有了新动作。
她看向他,微笑脸,试探着小声挤出一句话来:“发财符你落哪儿了,不然我现在跟你去取?”
能一次了结最好!程菲表示并不想再见到这位大佬第四次。
“意思是。”周清南似笑而非,顿了下,轻轻一挑眉,“你要跟我回家?”

程菲被大佬的这个问句呛了下,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更魔幻的剧情来了——
一个小娃娃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蹦蹦跳跳跑向了程菲所在的小方桌。
程菲呆住,定睛一瞧,只见小女孩儿穿着一身黑红泡泡裙,五六岁的年纪,天然卷的黑发用蝴蝶结绑成两个小马尾,怀里还抱着一个芭比公主,粉雕玉琢,天真无邪,像只软糯无害的小糖包。
程菲满脸的惊异。
周清南的面色却纹丝不变。照旧低头吃馄饨,眉眼冷漠,看都没看忽然出现的小糖包一眼。
“害我找半天,原来你在这里呀。”
忽地,小糖包开口了。说话的声音甜软清脆,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向周清南,巴巴唤道:“爸爸。”
程菲:……???
随着小女孩儿那声清脆悦耳的“爸爸”落地,程菲当场惊呆,刚夹起来的一颗馄饨也吧唧一声重新掉回盘子里。
“水……”
她被嘴里还剩半边的馄饨噎住了,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瞪大眼睛捂住喉咙,有气无力地嘶声呐喊,“水。”
周清南本来还跟没事人似的吃着馄饨喝着茶,完全拿横空出世的小糖包当空气,此时见程菲被馄饨噎住,却细微拧了下眉,抬手给她递过去一杯茶水。
程菲已经说不出话,手忙脚乱地接过茶杯猛灌一大口。
哽在喉咙里的半颗大馄饨终于成功被水流冲下。
好不容易缓过劲,程菲也顾不上继续吃东西,抬手在心口位置轻摁着顺了两下,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没说话,视线瞟了瞟周清南。
见她没什么事了,这位大佬的注意力已经又回到面前的馄饨上,低头垂眸,拿筷子夹着一口一口吃,神色也重归平日的冷淡无澜。
程菲又瞟了瞟旁边穿黑红泡泡裙的小糖包。
小丫头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比星星还亮,怀里抱着她的芭比公主,一会儿替芭比梳梳头,一会儿又摆弄摆弄芭比的公主裙,雪白柔软的小手胖嘟嘟的,手背上关节连接处深深下凹,铺开几枚小肉窝,可可爱爱,看得人心都快要融化掉。
看五官,二者长得并不像,但都是一等一高颜值,放人群里绝对能被一眼瞧见的惊艳程度。
不过……
如果真是父女,这位大佬对自个儿女儿的态度也太冷漠了吧,从头到尾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就不怕伤害到小朋友的幼小心灵吗?
还是说,其实这小丫头喊的不是爸爸,是她耳背听错?
程菲脑子里疑云密布,还有点回不过神,沉吟两秒后才清了清嗓子,朝小糖包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八颗牙职业微笑,柔声问:“小妹妹,你会不会认错人了,这个叔叔真的是你爸爸吗?”
“怎么可能认错人。”小糖包的声线还带着几分奶音,听着软绵绵的,小下巴一抬,不容置疑,比她怀里的迪士尼芭比招人喜爱,“我的爸爸姓周,叫周清南,他化成灰我都认识。”
“这样啊。”程菲应着,又拿余光瞥了眼对面,脑筋飞转。
小糖包连这位大佬的全名都知道,“父女关系”准确率提升至百分之五十。
程菲心里琢磨着,又看着小糖包笑眯眯地问:“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糖包大大方方,澄澈无害的大眼睛毫不躲闪地回看程菲,糯声回答:“我叫周小蝶。”
和周清南一个姓。“父女关系”准确率提升至百分之七十。
“这名字真是好听。”程菲见这小丫头长得可爱性格也好,不自觉便生出了几分好感,顿了下,又轻声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过来找爸爸,你妈妈呢?”
提起妈妈,周小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小脑袋耷拉下去,连带着那双大眼睛里的亮光都暗下几分,小声说:“我妈妈好几年就在老家生病死掉了。妈妈临终之前跟我说,我爸爸叫周清南,是个特别有钱有势的大老板,还说只要找到了爸爸,我就能吃饱饭穿暖衣过上好日子。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从老家到滨港,找到爸爸。可是……”
说到这里,小女孩儿似乎有点害怕,眼神怯生生地望了望周清南,然后便用软软的小手抓住程菲的胳膊,声音更低,委屈地续道:“爸爸一直对我好冷淡,好像不愿意认我这个女儿呢。”
听完小糖包凄惨的身世,程菲蹙眉,心情瞬间变得十分复杂。
一方面可怜小糖包年纪小小就失去了母亲,一方面由衷觉得,周清南的做法着实过分。
她先是摸了摸周小蝶毛茸茸的脑袋,然后便抬头看向对面的冷峻男人,呼了口气,微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尖锐:“周先生,你女儿还这么小,她已经没有妈妈了,好不容易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爸爸,你居然打算不认她?不合适吧。”
话音落地,现场蓦然一静。
这会儿是大中午,用餐高峰期,馄饨摊上食客众多人来人往。程菲和周清南这对客人男俊女美气质出众,两人一出现便吸引了周围许多眼光。
这会儿又冒出来一个洋娃娃般的漂亮小女孩儿,大家伙更觉好奇,只觉碗里的馄饨不香了,卤鸡腿也不香了,一个个全都竖起了耳朵、悄悄摸摸听热闹。
从周小蝶口中得知事件的始末后,正义的围观群众们不禁心生愤懑,望向周清南的目光里也多出几分鄙夷味道。
瞧着多人模人样一个帅小伙,怎么不干人事呢!
然而,处于众多视线聚焦的中心区,面对诸多征讨质疑的目光,本次社会事件的唯一男主角却显得格外淡定。
周清南坐姿懒洋洋的,眉眼低垂,还在吃他碗里的馄饨,一口就是一个。
程菲握着周小蝶的两只小胖手坐在对面,边看这位大佬吃馄饨,边等他给答复。
等了大概十来秒,直到程菲眉心越皱越紧,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对面的大爷终于吃完最后那颗卤蛋,筷子一放,抽出桌上的餐巾纸擦嘴。
“谁说我打算不认她。”周清南说着,擦完嘴的纸巾揉成一团随手丢进垃圾桶,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看程菲。
承认了。
“父女关系”准确率提升至百分之百,板上钉钉。
程菲滞了下。
旁边的周小蝶听见周清南的话,立即嘴角一弯绽开笑容,满脸都流淌出纯真的喜悦,开心不已道:“真的吗爸爸,你终于肯认我啦!看到我们父女相认,妈妈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周清南目光微转,落向程菲身前的小女孩儿,眸色冷冽,阴沉不明。
周小蝶像是被他的眼神吓住,小小的身子打了个冷战,回过身就要往程菲怀里躲,怯生生地软声道:“姐姐,我害怕……”
“别怕。”程菲护住周小蝶,手掌在小女孩儿的脊背上温柔地轻拍几下,安抚道,“你和你爸爸毕竟是亲父女,血浓于水,他不会真的不管你。”
周小蝶闻言,抬起红彤彤的大眼睛,都快哭了,“可是姐姐,我感觉爸爸好讨厌我,万一他现在答应认我,后面反悔了又要把我赶走怎么办?”
程菲瞥了眼周清南,思考起来。
确实。这男人虽然答应了要认回女儿,可谁知道他是不是迫于外界压力,万一回去之后反悔,小朋友孤苦无依,连警察局的门都找不到。
思索着,程菲随后便站起身,拿起隔壁桌上放着的点餐用的本子和笔,刷刷写下一串手机号,撕下来递给小女孩儿。
周小蝶不解地眨眨眼:“这是?”
“这是姐姐的手机号。”程菲轻声说,“你跟你爸爸回家之后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就想办法联系姐姐。知道吗?”
周小蝶便连忙将写了手机号的纸揣进自己的小口袋,甜甜地说:“谢谢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不客气。”程菲笑着答。
看着眼前一幕,周清南嘴角勾着抹玩味的弧,瞳色却寒进骨子里。片刻,耐心所剩无几,他不想再浪费时间,随手放了张钞票在桌上,站起身,扭头走人。
程菲一怔,见他要走,脱口说:“那个,我的发财符……”
他侧目看她一眼,眼神耐人寻味,“真打算跟我回去?”
“……”程菲被噎住,窘迫得双颊燥热,没说话。
“早晚会还你。”周清南朝她留下这么一句,转身大步离开。
周小蝶看见周清南走了,赶紧抱着芭比一蹦一跳地追上去,追出几步后似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朝程菲地挥了挥小胳膊,笑容满面地道别:“姐姐再见!”
程菲也笑,朝小女孩儿挥挥手,目送一大一小两道背影往前走,然后拐个弯,彻底从她视野里消失。
“……”程菲这才缓缓放下手臂。
她低头拿起筷子,却再也没了之前的好胃口,把馄饨扒拉过来扒拉过去,硬是一口都没往嘴里放。
有一种古怪情绪从心头升腾起来,若有似无,像是淡淡的失落。
没想到,那位社会大佬看起来年纪轻轻,孩子居然都能打酱油了……
这时,围观完全程的胖大叔终于忍不住要开麦。他借收拾邻桌碗筷的机会走过来,骂骂咧咧道:“真看不出来那小伙子是这种人,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在外头勾搭小姑娘,呸!白瞎了那张好脸皮!”
程菲正在发呆,被胖大叔这道嗓门儿一震,嗖的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胖大叔,动动脸皮,挤出个僵硬的微笑,解释道:“叔,你真的误会了,那不是我男朋友。”
“对对对,不是!”胖大叔附和着点头,接着又叹了口气,换上安慰语气,“小姑娘,你年轻又漂亮,将来什么样的靠谱男人找不到?听叔的话,别为这种徒有其表的狗东西难过,不值得。”
程菲听得啼笑皆非,道:“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孩子多大关我什么事呀。”
“就是,不关咱的事!”胖大叔笑,收完餐盘就又忙去了。
程菲继续扒拉她的馄饨。
奇了怪了。
周清南有娃就有娃,她跟这儿反反复复瞎琢磨什么呢?
程菲甩了甩头,将一切混乱思绪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夹起一颗馄饨就塞进了嘴里。不知道是不是放太久,没吃出什么味道,只能嚼吧两下,吞进肚子。
三两下干完所有馄饨,程菲准备结账,一抬头才看见桌上摆了张百元大钞。
她汗颜,心想:那位大佬也真够奇怪的,嘴上说着让她请客,走的时候又要留钱买单,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来找她干嘛。
犹豫半天,程菲最后不得不将那张纸币收起来,扫码付款。走出几米后,才听见胖大叔在背后喊:“姑娘,你的伞!”
午后时分,室外烈日当头晴空万里,地下车库里却漆黑一片,透着股似乎能渗进人骨缝里的阴冷。
周清南拉开车门,上车之后,点燃一根烟,烟雾背后的脸庞沉冷莫辨,看不出任何情绪。
后座车厢里,小女孩儿怀抱芭比乖乖巧巧地坐着,笑个不停。笑声清脆如银铃被风吹,又带着几分神经质的夸张。
周清南抽着烟,掸了下烟灰,看都不看后排,冷冷道:“笑够没有。”
“哈哈哈……”像是刚听完一个天大的笑话,小女孩儿眼泪都笑出来了。她抬起肉乎乎的小胖手擦去眼角泪花,接着便身子一倾,趴上驾驶席的座椅后背,语气纯净无邪,充满童真,“之前梅老给我安排这个活儿,我还不想接,特别不想来滨港。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清南面无表情,吐出一口烟雾,没搭腔。
“因为滨港是你说了算,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小女孩儿说着,稍稍一顿,忽然眼睛里又迸射出几分病态的兴奋,“可是我没想到,来这儿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么好玩的事。”
周清南继续抽烟,还是没什么反应。
“程菲姐姐长得真不错。”她歪了歪脑袋,从后贴近周清南左耳,赞美,“周先生眼光好。”
话音刚落,小女童忽然痛哼出声。
周清南面无表情,反手拽住她的黑色卷发往下一扯,使得她脑袋被迫后仰,整个脖颈都弯曲成一道畸形弧度。
“相识一场,我好心给你几句忠告。”
周清南弯了弯唇,低沉嗓音更轻几分,听起来格外温和:“梅老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照做。不该管的事别管,碰不起的人别碰,这样你能活得久一些。听懂没?”
周小蝶痛得脸色已近惨白,短短几秒,她眼底的纯真无邪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与外表年纪完全不符的嘲讽和讥诮。
“周先生。”
周小蝶忍着痛,柔声说,“面具一定要戴好。这么阴沉可怕的疯样,千万别被那个小仙女看见。”

地下车库的光线本就不好,加上这个停车位处于完全背光的边角,整个车厢暗如黑夜。
突地,一辆白色轿车从前方通道驶过,车灯闪过,惨惨白光将周清南的脸照亮一瞬。
周小蝶愣住了。
头顶上方,周清南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冷漠狠戾,就像注视着一块没有生命的死肉。
周小蝶眯了眯眼睛。
她和周清南同在梅老手下做事,共事十余年,太清楚周清南的为人。这是一条皮囊精细五彩斑斓的毒蛇,也是一只看似情绪稳定实则狠厉入骨的疯狗。
这一行都是踩在刀尖上过日子,对危险的感知敏锐至极。
此刻,周小蝶已经明显察觉到,周清南对她动了杀念。
“啧啧啧。”周小蝶扬眉,“我只是提了人家一句,你就想要我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不住气。”
周清南嘴角漠然地勾了勾,道:“梅老派你来滨港,表面上说是要协助我手上的生意,实际上打的什么算盘,你应该比我清楚。”
闻言,周小蝶静默半秒,很快又冲他眨眨眼,稚嫩白皙的小脸上绽放出一抹纯净无邪的笑容,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梅老在防我。”
周清南语气依然懒散而随意,但指骨的力道却更重几分,几乎要将周小蝶小巧脆弱的脖颈给生生折断,“这些年,梅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一笔买卖从最初的几万几十万,到现在翻了将近百倍。梅老操控全局,前要防条子后要防国安,我理解,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周小蝶痛得头皮都开始痉挛,求生本能使然,她左手艰难地往下够,摸到粉色小皮靴的内侧,做好了还击准备。
周小蝶知道这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可不想白白把命丢这里。
周小蝶深深吐出一口气,狠声道:“你再不待见我,梅老的面子你总要给,今天我如果真出什么事,你怎么跟梅凤年交差?”
周清南轻轻一挑眉,轻蔑又优雅地笑了:“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梅老会因为你动我?”
周小蝶:“你!”
周小蝶被怼得无言,懒得再废话,拔出皮靴里的拳刺便朝周清南挥刺而去,动作极快,精悍袖珍的刀锋在黑暗中泛出森冷寒光,不留半点余地。
周清南眉毛都没动一下,微侧头,刺尖便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去。
毫不费力躲过周小蝶的致命攻击,周清南反手钳住她的腕骨用力一拧,趁她吃痛松手,夺过武器,眨眼间攻守易型。
周小蝶暗呼一声糟糕,等她回过神时,拳刺刀锋已经紧紧抵住她咽喉。
周小蝶心一沉。
周清南凉凉地瞧着她,一言不发,等她自己出声。
“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周小蝶恼火地翻了个白眼,道,“前段时间有人跟梅老打小报告,说你绕过他私下接了欧洲的单,梅老发了很大火,这才让我过来盯着你。”
话音落地,车厢内倏然一静。
片刻,周清南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而后手一松,放了人,将抢来的拳刺随手丢还回去。
周小蝶刚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捂着脖子咳嗽,满眼警戒地盯着周清南。
周清南却看都不再看她,懒洋洋坐正身子,发动了引擎。
周小蝶静默几秒钟,又冷哼了声,没好气道:“顺便告诉你,梅老这两天在东南亚忙事情,无暇抽身,三天后他的公务机就会飞滨港。你最好利用这几天时间认真想一想,究竟要怎么解释,才能彻底打消梅老对你的疑心。”
前面的周清南开着车,充耳不闻,完全拿周小蝶的话当耳旁风。
等车开上马路,他余光不经意扫过车门置物栏,空空如也,想起什么,忽然失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爆出句粗口。
“操了。”
陆岩送他的伞,落那小东西那儿了。
程菲在馄饨摊捡回了周清南的伞。
下午回公司上班,她整个人有点心神不宁,一会儿想起那把伞,一会儿想起她的发财符,一会儿又想起一大一小两道背影前后离去消失于街角的画面……
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走了几十分钟神,会终于开完,同事们纷纷起身离开。
程菲走在最后,快到门口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女性嗓音,喊了声她的名字:“程菲。”
程菲太熟悉这嗓门儿了。她生生一震,飞到爪哇国的三魂六魄“嗖”一下归位,咬咬唇,暗道一声糟糕,接着才战战兢兢转回身去。
“徐总。”程菲唤道。
程菲在心里绝望哀嚎。肯定是徐总发现了她开会走神,要找她算账来了。
站在程菲身后的徐霞曼,脚踩细高跟,身着宝蓝色大牌职业装,个子高挑,长发及肩,浑身气场干练而精明。
“上次你写的那个方案书我看完了。”徐霞曼站姿随意,一只手撑着会议桌,另一只手撑在腰上,淡声说,“写得还不错,我准备就按照你给的方案来实施具体操作。”
……唔?
程菲愣了下,下一秒便颇有几分意外地笑笑,恳切道:“谢谢徐总对我的认可,都是您指导有方。”
徐霞曼停顿了下,又说,“另外,之前我向台里提交的新节目策划案已经通过,接下来就是筹备期。”
说着,徐霞曼从文件袋里取出一摞资料,递给程菲。
程菲接过来,面露不解:“这是……”
“我之前找了几个朋友帮忙,这是有意愿赞助咱们新节目的企业资料,你先看看。”徐霞曼说,“之后我再给你安排具体工作。”
程菲垂眸,视线落在手里的文件资料上,只见打头第一行便是几个显眼大字:梅氏集团。
程菲听说过梅氏。国内首屈一指的超大型民营企业,上市公司,包含地产、商业、文化、金融四大产业,旗下更是坐拥数以千计的各类分公司,业务涉猎极广。
连梅氏的线都能搭上,也难怪徐霞曼能被业内人士称为“铁腕女魔头”了,人脉资源可见一斑。
程菲思索着,对徐霞曼的敬佩更多几分,笑着颔首:“好的。”
日子似乎恢复平静,忙忙碌碌,一晃便过去三天。
这天,程菲为了赶一份报告再次加班,走出演播大厦时已将近晚上的十点钟。
月黑风高,无星无月。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程菲吃一堑长一智,早就在办公室里提前叫好网约车。推开大厦的旋转玻璃门,一辆深灰色的比亚迪果然已经停在路边。
程菲核对了一下车牌号,确认无误,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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