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轻吹拂,扬起她颊畔一缕发丝,飘荡如云。
周清南无声注视着车窗外的姑娘,理智拉扯,拒绝的话滚到唇齿间,却说不出口。他静默半晌,最终应她一个字:“好。”
蒋兰女士每天都会等到程菲下班才睡觉,日复一日,雷打不动。
程菲早就猜到母上会问起自己脸上的伤,已提前想好应对的说辞。
果然,刚掏出钥匙打开门,主卧的房门便吱嘎一声轻响。
“今天怎么又这么晚。”蒋兰肩上披着一块薄毯,打着哈欠皱着眉头走出来。
“加班嘛,最近台里在策划一个新栏目,事情多得很。”程菲换好拖鞋直起身,很自然地答话。
蒋兰知道电视台的工作繁忙,听完女儿的话也没多想,点点头,进厨房把温在锅里的热牛奶端出来,放在餐桌上,顺便反手将打灯打开。
霎时间,明亮的光线倾洒而下,照亮整间屋。
“把牛奶喝了。”蒋兰说着,眼神扫过程菲的脸蛋时却骤然凝住,用力拧眉,“你脸上怎么回事儿?受伤了?”
“我今天可倒霉了。”程菲鬼扯起来脸不红来心不跳,撒娇吐槽,绘声绘色,“我下午摸鱼去买奶茶,遇到当街打架的,我就站边上回个消息的功夫,没留神,人家一肘子就给我撞过来了。”
蒋兰恼火:“打架误伤了人,就这么算了?”
“其实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事后态度挺好,赔了钱道了歉,还给我买了药呢。”程菲笑眯眯,顺手把玄关柜上的药膏袋子拎起来,晃晃,“放心吧妈,我这么精,不会让自己吃亏。”
“那还差不多。”蒋兰这才稍稍消火,从程菲手里接过药膏,接着说,“行了,洗澡去,洗完出来我给你抹药。”
程菲见母上没起疑心,暗暗吐出一口气,进卧室找睡衣去了。
这头,蒋兰捏着药膏进了主卧,从床头柜上拿起老花镜架鼻梁上,仔细阅读药膏的说明书。
程父程国礼躺在床上也没睡着,这时半支身坐起来,看眼妻子,压低声不满地道:“那电视台每天到底有些什么破事儿,动不动就加班到大半夜,我明天就打市长热线投诉。”
蒋兰拍拍程国礼的肩膀,安抚,“行了行了,别发牢骚了,快睡吧。”
程国礼:“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你看了不心疼?”
蒋兰无奈,叹了口气道:“心疼有什么办法。菲菲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犟得很,决定的事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管她呢,工作上的事咱们帮不上忙,就让她自个儿折腾去。”
程国礼看了眼妻子手上的药膏,琢磨两秒,又说:“这工作忙也就算了,看个热闹还能让人一肘子撞脸上,咱闺女最近是不是不太顺啊。”
“是有点。”蒋兰也忧心忡忡地蹙眉。
程国礼:“你上周不是说,菲菲小姨下周要去萧山拜拜吗。干脆你跟着一起去,给闺女请个平安符回来。”
蒋兰想了想,点头:“成。”
夜更深。
将程菲平安送到家后,周清南又去了一趟不夜城,陪着梅凤年喝茶聊天玩扑克。等他安顿好梅老一行再回尹华道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层,俯瞰摩登风光,电梯独立入户,电梯门一出来就是一个私人入户花园。
周清南糙得很,嫌花草娇气养起来麻烦,因此他的花园里没有一朵花和一棵草,而是被他布置成了一个露天画室,摆放着他常用的画架画笔和颜料。
他在夜风中点了根烟,眺望远处那些闪烁着斑斓霓虹灯的钢铁巨兽。
一息光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隔着扇半落的车窗,女孩弯着腰,白皙小巧的脸蛋被晚风温柔包裹,冲他浅浅一笑,像个诞生于春夜的易碎梦境……
周清南咬着烟,烟雾背后的眼睛微眯,随手拿起边儿上的铅笔,对准了画板。
然而落笔前一秒,他察觉到什么,动作停住。
“嗯?”背后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脆而甜,软软的,“画呀,怎么不画了?”
周清南脸色冷淡,没了兴致,随手把画笔给丢到一旁。
周小蝶抱着芭比娃娃走过来,眨了眨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靠近他,认真端详几秒,接着就莫名其妙笑起来。
孩童的笑声本就尖锐,响彻深夜,没有半点可爱和童趣可言,只让人感到诡异。
周清南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反应,由着她也由着她笑。须臾,一根烟抽完,他吹了吹燃着的烟尾,转身离去。
“喂。”周小蝶抬下巴。
周清南回头,看见周小蝶扔了个东西过来。他抬手接住,是一个揉皱的纸团。
纸上用黑色签字笔写着一串手机号,笔迹娟秀圆润,一看就是出自姑娘家。
是程菲在馄饨摊上留下的纸条。
周清南撩起眼皮,凉凉地看向周小蝶,没说话。
周小蝶掰着怀里的芭比娃娃朝周清南摆了摆手,笑容纯真,“不谢。”
周清南玩味又阴鸷地挑眉,问她:“你想干什么。”
“听说你今晚为了人家,连梅老的面子都没给,还废了青蟒一根手指头。”周小蝶笑吟吟,声音随后压低几分,“左袒护右袒护,宝贝成这样,我当然得助攻你一把呀。”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竖起肉嘟嘟的雪白手掌稍掩住唇,神神秘秘:“放心周先生,我不会出卖你,也不会告诉梅老,你耍了他。”
片刻,周清南视线从那串数字上移开,随手将纸条重新揉成一团。
周小蝶看见他这个举动,目露惊讶。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离她远点。”周清南语气平静而冷漠,“哪怕她只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会要你的命。”
周小蝶:“……”
周小蝶皱眉,正要说什么,周清南却已提步离去。
周小蝶无语死了,翻出一记硕大的白眼,道:“是她自己不知死活,昭告天下说是你的女人还怀了你的种,现在道上盯她的人那么多,谁知道她哪天会不会就把自己给作死!这也能全部记我头上?窦娥都没我冤吧!”
小女娃娃在背后奶声奶气憋屈地喊,周清南却跟没听见似的,两手随意插裤兜,迈着一双大长腿神色冷漠地回到卧室。
屋子里黑漆漆的,满目暗色。
周清南随手关了门,接着又点燃一根烟,靠在门板上面无表情地抽。
烟雾在黑暗中升腾,隔着层层虚无缥缈的白色,他眯了眯眼,眼前不自觉便浮现出年轻姑娘在车里吃软糖的场景。
湿漉漉的粉色舌尖,舔过饱满小巧的唇,可爱又自然的举动,落在他眼中的画面却格外妖糜,妩媚,甚至是色情。
须臾,周清南扯唇,自嘲似的笑了下。
和那个姑娘相处,他的理智分明每秒钟都在不停发出警告,要他克制,要他清醒,要他离她远一点。
可是也仅仅只能管住肢体。
他的思想早就失了控,看她吃颗糖,就恨不得将她扒个精光。
第17章
最近滨港市反常的天气终于恢复了点正常,夜间气温回落,晚上睡觉不用开空调,窗户半开一道口子,便有夜风徐徐送入凉意。
被子一盖,惬意得很,按理说非常适合蒙头大睡。
然而程菲却失眠了。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那场现实版“惊魂两小时”给大脑造成的刺激太大,导致所有神经都处于高度亢奋状态,她洗完澡擦完药后躺到床上,硬是翻来覆去好半天都没有睡意。
五分钟过去,程菲爬起来上了个洗手间。
十分钟过去,她又爬起来收拾了一下床头柜。
十五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
到上床后的第三十八分钟时,程菲掀开被子猛地坐起来,终于彻底放弃召唤瞌睡虫,转而拖鞋一趿跳下床,从零食箱里翻出一袋鸡脚筋,刺啦撕开,坐到书桌前大快朵颐。
半夜睡不着,八成儿是饿的,一顿美食可以解决生活中百分之八十的烦恼。
鸡脚筋是盐焗口味,咬一口,嘎嘣脆。
程菲满足地闭眼咀嚼,嚼吧了会儿,觉得这么干吃好像没什么意思,于是又拿起手机打开追剧APP,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下饭电视剧。
正搜寻着,滴滴一声,收到一条新微信。
程菲都不用看,一猜就知道肯定是闺蜜温舒唯发的,毕竟程菲朋友本就不多,她朋友圈儿里喜欢在半夜出没扰人清修的,除了夜猫小温同志,没有第二人。
程菲又咬了一口鸡脚筋,挪动细白的指尖,戳开微信。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大半夜湿得想死,谁懂啊!
“……”开屏就被暴击。
程菲毫无防备,被嘴里的鸡脚筋呛到,惊天动地咳嗽起来,一张白生生的脸蛋在剧烈咳嗽下憋得通红。
咳了差不多半分钟才缓过劲,程菲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抬手顺顺胸口,敲字回复。
她:……
她:虽然你家沈寂看起来就很猛,让你情难自已也很正常。但是这么黄暴的细节感受就不用分享了,谢谢:)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程菲同志,亏你以前还是精神文明小标兵,思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龌龊了!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我说的“湿”是指空气湿度!是在吐槽床单摸着太潮湿严重影响我睡眠质量!你在回复我什么虎狼之词?
手机屏这头,精神文明小标兵程菲同志一阵尴尬,默默回复过去:……好的是我下流【OK】。
程菲:最近空气是挺潮湿的,我家前两天才刚新换了一个除湿器,还挺好用的。要链接吗?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发我发我!我马上去激情下单!
程菲飞快切换到淘宝,把除湿器的链接复制下来,粘贴回跟温舒唯的聊天对话框,敲下发送键。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大恩不言谢【抱拳】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不对啊。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你以前都是过了12点就睡得跟猪一样,最近怎么回事,频频深夜出没,又加班啦?
程菲抿抿唇,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点犹豫要不要跟好基友老实交代。纠结两秒后,她做出了决定,嫌打字麻烦,直接一通语音电话打过去。
对面秒接,打趣儿意味十足:“哟,瞅这架势,程导这是有心事呀?”
“行了快别跟我贫,事情特别复杂,我就直接挑重点跟你说吧。”
随后,程菲便将这几天发生的一系列重要事件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
由于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听筒对面的温舒唯听完后还有点消化不过来,懵了差不多十秒钟才开口,难以置信道:“……相亲走错包间,误把那个黑老大当成了相亲哥?”
程菲有气无力地应:“嗯。”
“相亲那天你弄丢了发财符,被黑老大捡到,后面他还跑来讹了你一顿馄饨,最奇葩的是,再然后你还发现他有个女儿???”
“……嗯。”
程菲没告诉温舒唯今晚她被带去不夜城的事。一是觉得现在她人已经平安回家,事情也得到了解决,告诉温舒唯只会让好友担心,二是深知好友的性格,仗义耿直正义感爆棚。
万一温舒唯火冒三丈直接去报警,或者在网上曝光这个事,凭她百万博主的影响力,必定一石激起千层浪。
到时候,周清南极有可能会大祸临头。
程菲为人有自己的原则。那个男人帮她那么多次,真要让她反咬一口卖了他,她做不出来。
听筒对面的温舒唯简直整个人都惊呆了。她怔怔道:“我的老天爷。姐妹,怎么这么离奇的事情都能被你遇上,你最近还真够点儿背的。”
“是吧,我也觉得。”程菲沉沉叹了口气。
“好了你快睡。相信我,睡一觉起来,明天一切就都会回到正轨。”温舒唯笑了下,换上无所谓的口吻安慰她,“至于那个什么黑老大,你压根不用在意,那就是咱们高中那时候的不良少年成人版,小混混头子。今天占游戏厅明天占菜市场,也就能唬唬小学生,不用怕他。”
程菲听温舒唯这么一说,又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周清南的个人形象以及被她亲眼目睹的各类事迹,深沉地眯了眯眼,由衷道:“我觉得,他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混混头子。”
温舒唯:“哦?”
程菲严肃地说:“他像是个能干大事的。”
温舒唯闻言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哭笑不得地说:“得了吧,你就是看人家长得不错,所以自动加了层滤镜而已。”
程菲卡壳,默了默,说:“也有可能。”
“像这种小混混,属于咱们这个社会的边缘人物,大多都爹不亲娘不爱,家境贫苦。其实也挺可怜的。”
温舒唯思考片刻,发出了身为人民记者的感叹,“你想想,健康家庭长大的孩子,谁会去干这种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营生?不过,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法制的不断完善、人民生活质量的不断提高,相信这类人群会越来越少。这也是我们所有人努力奋斗的目标。”
程菲听温舒唯说着,一时间有些出神。
须臾,她思绪回归现实,接着便弯唇很轻地笑了下,道:“我只是跟你说个稀奇,你这总结一出来,格局一下打开了。看来你家沈寂平时没少给你上思想政治课。”
“去去去。”温舒唯脸皮薄,明显不好意思了,啐道,“这跟沈寂有什么关系,我自己也很有思想的好不好。”
第二天是工作日,两个姑娘都要早起,又东拉西扯闲聊了两句,之后便互相道晚安,准备睡觉。
挂电话之前,程菲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惊呼道:“对了我唯!”
温舒唯张嘴打了个哈欠,懒耷耷地回她:“又怎么?”
“那个……”
程菲脸颊莫名有些烫,捏住手机的手指也无意识收紧几寸,像是不知怎么开口。斟词酌句左思右想,足足三秒钟才迟疑地小声问,“一般情况下,如果要给男孩子送礼物,可以选些什么东西呀?”
“这得分情况,看你和对方具体是什么关系。”温舒唯耐着性子给自家情感经验为零的闺蜜科普,“男朋友可以送剃须刀,贴身衣物,打火机什么的私人用品,暧昧对象同理。如果是普通朋友,又要另当别论。”
程菲认真听着,懂了又没完全懂,追问:“那如果,是连普通朋友都不算的关系,送什么合适?”
温舒唯好笑,“连普通朋友都不算还送礼物?冤大头吗,钱多烧得慌。”
程菲:“……”
温舒唯敏锐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哼哼两声:“说吧,你到底想给谁送礼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程菲卡壳,旋即便对着手机干巴巴地笑出两声,胡诌道:“就一个男同事,之前在工作上帮过我几次,我想给他送个东西当做答谢。”
“哦。”温舒唯没有怀疑程菲的说法,又问,“你那个同事家里有老婆孩子吗?”
程菲想了想,很谨慎地回答:“我知道他和他的闺女住一起。”
“那你就送吃的。”温舒唯说,“像这种有家室的人,送礼物尤其要注意分寸,食物最稳妥,什么水果山珍牛羊肉之类的,因为他全家都能吃。而且就算被周围人知道了,也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闻言,程菲顿觉醍醐灌顶,深以为然,当即决定采纳这番高见:“嗯,我明白了!多谢温老师指点!”
“退下吧。”
聊完最后一个话题,程菲跟温舒唯说了声晚安,然后便将电话挂断。拿清水随便漱了漱口,重新躺回被窝。
看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半。
想到只能再睡五个小时不到,程菲不禁悲从中来,含泪调好手机闹钟,盖上被子闭上眼,再次发功,开始召唤瞌睡虫大军。
谁知道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入睡的前一秒,枕头边上又是“叮”一声。
被窝里的一团生生一僵,再次无语住,本不想理,又怕是徐总发短信安排工作,因此犹豫两秒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胳膊伸出去。
抓啊抓,捞到手机,“嗖”一下缩回被子。
在黑暗中点亮手机屏,一瞧,发来新短信的却并不是徐霞曼,而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程菲这会儿已经困了,吃力地睁着一只眼睛瞧屏幕。
陌生号码发的内容只有一句话:【我的号码。】
程菲:?
程菲茫茫然。
换成平时,像这种陌生号码加装逼气息浓厚的开场白组合,她一律都是直接当成骚扰电话处理,根本懒得理会。
但失眠本来就让人暴躁。
加上好不容易酝酿出的睡意再次被打断,程菲心里烦得很,很不爽地就回了对面一个:谁啊你?
下一秒,对面的回复便从对话框底部“嗖”的弹出。
只有极其精简的三个字:【周清南】
程菲:“……”
程菲蓦地一震,另外那只闭着眼的眼睛也猛然睁开,双眼瞪得像铜铃,再次清醒成狗。
周清南?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手机号?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周围太安静,安静到程菲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无端慌乱急促,早已经失去正常的频率。
手掌心也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一层汗,滑滑的,黏黏的。
程菲纤细的身子蜷缩在被窝里,手滑得几乎握不住手机,觉得热,索性直接掀开被子坐起来。
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她定定神,这才敲字回复:【周先生?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
消息回过去,周清南再次秒回:【你之前写了一张纸条给周小蝶。】
嗯?纸条?
程菲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举着手机蹙眉回想,两秒后,恍然一拍脑门儿——她想起来了。
那天在馄饨摊,她看周清南对周小蝶态度冷漠,担心这男人再次将自己的亲骨肉弃之不顾,所以留了一份电话号码给周小蝶以防万一。
可是……
那张纸条是她留给小朋友的,怎么会跑到他手上?
大约是隔着一个手机看不到人的缘故,程菲此刻没那么怕周清南了。心头的疑惑她自己想不到答案,索性就直接打字问他。
程菲:【你从小蝶那儿把纸条要来了?】
周清南:【不是。】
猜测被否认,程菲也没有再过多纠结,心想,毕竟周清南和周小蝶是父女,同住一个屋檐下,没准儿就是小朋友玩儿的时候把纸条掉在什么地方,被他无意间捡到了呢。
程菲眨了眨眼,紧接着又发送道:【周先生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清南:【这个号码记一下。】
程菲:“……”
程菲更加迷茫了,打字:【为什么专程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她也没问过他吧。
周清南:【不是要给我寄礼物】
周清南:【收货人电话】
……??居然是因为惦记着她承诺的礼物?
程菲一双眼睛眨了眨,得出这个结论,忽然就觉得挺有意思。
之前汽修厂里初见,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十分脸谱化,位高权重呼风唤雨杀人不眨眼,几次接触下来,那张刻板的面具莫名就变得立体而生动。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社会大佬,喜欢吃白桃味的水果软糖,还会专程给她发信息告知自己的手机号,就跟生怕收不到礼物似的。
怎么还有点儿……反差萌?
程菲嘴角勾起一道弯弯的弧,琢磨半秒,又敲字,礼貌询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周清南:【没有】
程菲:【那你女儿呢?她平时喜欢吃什么?】
周清南:【不知道】
程菲:……
程菲无语,心想连自己闺女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你这爹当得也真够水的。
程菲最后又问了句:【那你们父女俩有没有什么过敏和忌口?】
周清南:【没有】
行吧。没有过敏和忌口,那就好买东西多了。程菲心里思索着,随手打开淘宝APP,浏览起美味零食排行榜。
又过了两秒钟,周清南的回复再次弹出来。
周清南:【早点儿睡】
程菲眉毛高高挑起来,心想这人跟她非亲非故,管得还挺宽
不由又打字回复:【可我看你好像天天都在熬夜,也没见你早睡呀。】
没两秒便再次收到回复。
对面的大佬回她:【熬夜对身体不好】
程菲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人有点儿双标。继续移动指尖打字,回复对面:【那对你身体也不好。】
周清南:【你一姑娘家,和个糙男人比什么】
手机这端,屏幕投射出的冷光幽暗偏蓝,在黑暗中依稀照亮程菲绯红的颊。她眸光闪烁了瞬,看着“糙男人”这个词,忍不住噗嗤一声。
程菲壮着胆子敲键盘:【你之前不是还说自己如花似玉……】
周清南:【那是陆岩的原话】
周清南:【我个人对自己的定位比较低调】
程菲:……
行吧,你低调。
程菲忍俊不禁,哐哐哐打字回他个“好的”,顿了顿,又迟疑地加了一句:【那就晚安啦。】
发送过去。
没几秒,新消息便弹出来。
周清南:【晚安。】
程菲在电视台实习的薪水并不高,但她平时不买大牌也不买奢侈品,加上大学期间就已经开始勤工俭学做兼职,几年下来已经有了一笔小积蓄。
她的消费观总结下来很简单,就是既不铺张浪费也不抠抠搜搜,不该花的钱一分不掏,该花的钱一分不省。
给救命恩人送礼物,程菲觉得属于后者。
她对这事很上心,第二天去演播大厦的地铁上就选好了要寄给周清南父女的礼品——十斤车厘子,一盒羊肚菌山珍,还有一箱宝宝零食大礼包。
加入购物车以后,为求稳妥,程菲还专程截了个图发给温舒唯,询问好友的意见。
温舒唯在业内一家知名杂志社工作,每天早上的打卡时间和程菲差不多,这会儿也在通勤路上。
温舒唯很快便在微信上回复给程菲一个熊猫头表情包:反手一个赞.jpg
得到闺蜜的认可,程菲嘴角露出个满意的笑容,随手便将三件食品礼物选中,统一结账下单。
头天晚上将近三点才睡着,程菲此刻眼皮子打架困得不行,付完款之后便关了购物软件,头靠窗,迷迷糊糊地打起盹儿来。
礼物买好,之后就只用等着商家给周清南送货上门,不用她再操心。
不过……
程菲想到什么,忽然又睁开眼睛。
要是快递小哥送货的时候周清南不在家,这些东西直接搁到代收点,放坏了怎么办?她买的可是特级车厘子,十斤就是小两千块……
两千块啊两千块,够她在顾姨那儿吃几百碗餐蛋面呢!
程菲想起来就觉得肉疼,为了确保她的天价车厘子能以最新鲜最吃不起的状态送到周清南手上,她决定发个短信跟那位社会大佬说一声。
于是打开短信信箱,找到最顶部的那个陌生号码聊天对话框,编辑文字:【周先生早上好。送你的礼物已经买好了,预计明天就会到货。麻烦注意查收!】
输入完,敲下发送键。
令程菲没想到的是,消息发出,不到半分钟对面的回复便弹出来,简洁明了的一个汉字:【好】
程菲:“……”
没记错的话,昨天半夜两点多这位大佬都还在和她发消息。他怎么也起这么早?难道血腥残暴杀人不眨眼的黑老大也有考勤压力?
程菲惊讶地眨眨眼,想回复点什么,可细白手指刚戳上屏幕却又忽地停住,似乎犹豫起来。
片刻,终是作罢,抿唇耸耸肩,随手将屏幕熄灭。
电视台是正常双休制,每逢周五,平日里肃杀庄严的演播大厦便会弥漫开一股喜气洋洋的氛围。
用台里老员工们的话说,周五的天空会更蓝,云朵会更白,就连保安大叔们的地中海发型都会变得可爱几分。
然而,这个周五的快乐是别人的,刚打完卡就被告知周六要加一整天班的程菲差点哭晕在厕所。
只叹寂寞如雪,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强打精神干完一天的活。次日一大早,程菲准点来到演播大厦,和团队的人一起讨论新栏目的相关事宜。
周末食堂不营业,徐霞曼知道大家伙辛苦,请程菲等人去附近一家新开的烤肉店吃了顿大餐。
下午回来继续忙,等程菲写完手上的最后一份材料,伸个懒腰抬起头时,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
“小程还没走啊。”值班的保安大叔从走廊路过,笑着跟程菲打招呼。
“马上就走。”
见团队的其他人都已经撤退,程菲也不打算待了,起身收拾东西。上了个洗手间出来,正好接到快递员打来的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说她的快递到了,已经送到公司前台。
程菲平时经常填写公司地址购物,闻言也没多想,向快递小哥道谢后便独自去取。谁知走到前台那儿一瞧,整个人瞬间傻眼——只见前台地上堆着好几个大纸箱,个个包装精美,沉甸甸的。
她狐疑,上前仔细查看包装盒,才发现,竟然是车厘子、羊肚菌、以及宝宝零食大礼包。
程菲:???
程菲震惊了,飞快掏出手机去看订单详情,绝望扶额——她提前录入了尹华道468号这个收货地址,但是下单的时候忘记选,这些礼品直接按照默认地址全发她公司来了。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自己干的蠢事怨不得他人。程菲无法,只能先想办法把这些东西从公司搬走。
然而几个纸箱子又沉又大,她尝试几次,折腾出满头大汗,均以失败告终。
程菲累得直喘气,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办法,只能一屁股瘫坐在候客区的沙发上。正考虑着要不要花钱雇个跑腿小哥,叮铃铃,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她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