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俪摇了摇头,“他只跟我们说这事你知道了,我跟你爸都觉得这事是我们做得不地道,尤其是你爸,觉得还是回来跟你道个歉比较好。”
只是跟她道歉,并没有说些别的,看来她要离婚的事季铎并没有跟家里提。
以这男人的性子,夫妻间的事情也的确不可能轻易跟别人说。
林乔问起季老爷子,“那爸呢?这次也一起回来了吗?”
“没,他高血压又犯了。”徐俪有些无奈,“过年那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林乔点头,季泽一说做生意的是他,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叶敏淑知道了,这才气病的。
徐俪就叹了口气,“他那阵子血压就不太好,老大调走的事一落定,一直顶着那口气也松了。这几天他血压都有些高,就没折腾他,我一会儿从你这离开,就得回去。”
“那您还是早点回去吧,实在不行就回燕都来调养。”
“知道。”徐俪点头,“要是获奖了,记得跟我们说一声。”
林乔应好,又陪着徐俪转了会儿才回去,只是话明显比以前少了。
回到展区的时候季铎还站在那,嗯,像个下来检查的领导,就是一看到两人,气势莫名矮了半截。
他先去看林乔,发现林乔已经垂下视线,和刘翠英陈招男说话去了。再看自家亲妈,收到亲妈一个无奈的眼神。
这一看就是亲妈出马,也没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不由抬手按了按眉心。
不过他会通知老两口,除了说明此事,主要是想看看林乔的态度,并没打算让亲妈来解决他们夫妻的问题。
知道林乔没有要软化的意思,他也没纠结,挽了军装外套问林乔:“有没有什么我能干?”
“咱爸那边离不开人,你送咱妈回去吧。”林乔倒是没不理他,话里却是在赶人。
季铎站在那看了她半晌,她忙忙这忙忙那,愣是没有抬头。
徐俪见自家儿子脸色不太好,赶紧把他拉走,“行了,你少捣点乱吧。”
季铎沉默,走出好一会儿才问:“您都跟她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道歉呗。”徐俪看他一眼,“你以为她愿意听你解释啊?乔乔那么聪明,家里为什么瞒着她,她会猜不到?你跟她解释一大通,是想说什么?你觉得这事你没错,希望她能够理解?”
她怼了儿子一句,又望着这个从小优秀难得吃瘪的儿子,干脆说得再明白点,“乔乔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原因,是你,是咱们家这么做所透露出的态度。”
哪怕有千种万种理由,他们没有问过林乔的意见就自作主张瞒着她,就是对林乔的不尊重。
“你自己代入乔乔想想,如果你是她,被人合起伙来瞒着,你能不能受得了。”
都不等季铎说话,徐俪已经替他答了,“就你那惯来喜欢掌控全局的性子,逮住点蛛丝马迹,还不可劲儿往下查?”
这季铎无话可说。
可他再喜欢掌控全局,生命中总有一些意外,比如少平和少珍,比如林乔。
不管是当初意外被塞了这门婚事,还是后来生出了别的心思,林乔都是闯进他生命中的一个变数,捉不住,却又不想放。
季铎沉默良久,难得主动问别人,“那妈您说,我该怎么办?”
徐俪又不瞎,哪能看不出小两口之间出了问题,毕竟这事一出,公公婆婆再怎么样,也没有枕边人更让人伤心。
“放下你在外面那一套,多从乔乔的角度为她想想吧。”自己生的儿子徐俪还是了解的,“家是讲情的地方,谁愿意听你在家里发号施令,讲道理?你大哥虽然耳根子软,但你大嫂跟着他,什么时候受过委屈?”
有时候男人糊涂些,好拿捏些,对女人来说未必是坏事。
像季钧,几乎对叶敏淑言听计从,叶敏淑只要自己不作妖,谁也不用担心她会过不好。
她这个儿子却不一样,做事太有成算,有事又喜欢藏着,冷冰冰的没点暖和气儿,所以她才总担心乔乔受委屈。
“如果我有个闺女,想找个有前途的女婿当然会选你。可想闺女日子过得舒心,我宁愿选你大哥。”
这还是季铎头一次被人说他不如大哥,当着他的面,还是他亲妈说的。
他有些无言,徐俪说的却是心里话,“你以为我跟你爸这么多年,就没觉得委屈过?其实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大嫂的。”
季铎转头望向母亲,发现徐俪脸上有怅然一闪而逝。
不过也只是一闪,两人已经走到了展览会门口,徐俪止了步,“送到这里就行了,我看你这心也不在我这。”
如果是以往,以季铎的沉得住气,怎么也会先送完人再说。今天他却顿了下,“那我就回去了,我看她那边人手不太够。”
“去吧去吧。”徐俪看破不说破,想想又低声添了句,“既然婚都结了,就用心点,好好过。”
季铎没有说话,转身后步子却迈得有些快。
只是还没到林乔的展区,远远就发现那边多出了不少人,统一的白衬衫、蓝裤子,胸前还别着校徽,是林乔班上的学生。
季铎记忆力极好,从里面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隔壁梁旅长家军子、办公室里见过一面的李小秋、还有在医院碰到叫他师娘的那个刺头……
刘翠英显然也没想到会看到自家儿子,“你咋也来了?”
“这不听齐怀文说林老师在这参加展览会吗?反正周日,我们就过来帮忙了。”军子摸着后脑勺扭头看向旁边。
被他望着的桃花眼少年正站在林乔身边,听林乔讲解说词,没听几遍便记得差不多了。
其他学生也各有分工,人手不仅不少,还绰绰有余,根本没季铎什么事。林乔被一群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少年人围在中间,目光明亮,笑容璀璨,时不时妙语连珠,周围便会响起一片笑声,是两人平时独处时很少会看到的样子。
季铎脚步不自觉慢下来,最终停住,突然有些不想,也不敢上前打破她这一份好心情。
林乔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男人,几个学生刚到不久,展览会的评审团就来到了她这个展区。
看完那几个名校的参展项目,再来到她这个普通不知名中学的小展区,本来落差还有点大,没想到一抬眼就看到了个熟悉的东西,“液体肥皂?”
“嗯。”林乔笑着点头,“那一排都是液体清洁剂,有洗手的、洗头的、洗碗的也有洗衣服的。”
“分这么细?”有人凑近看了看。
“是成分上做了调整,比如洗发水和洗洁精,洗洁精使用的表面活性剂去污能力更强,但对皮肤损伤也更大。洗发水所用的成分就要相对温和,洗手液则要另外添加杀菌成分……”
在目前很多人洗碗洗头还在用碱的时候,分这么细其实有点超前了,林乔简单做了个介绍,就将话题引到了去油灵上。
听说是工业强效去油剂,评审团里不少人都提起了兴趣,几名学生见了,立马去搬了水和要用的东西过来。
“除了去油灵,我这边还准备了洗衣粉、肥皂、洗衣膏等常见清洁剂,和之前购买的其他去油剂,方便通过对比展示成效。为避免引起争端,包装我已经换过了,不过东西绝对没有动过,大家可以检查。”
“小小年纪,做事还挺滴水不漏。”有人在后面小声说了句。
对比,的确是展现效果最直观的手段,但也最容易得罪人,谁知道现场有没有其他清洁产品的厂家。
而她做这些,配方以后八成是要卖的,得罪这些清洁产品的厂家对她并没有好处。
她提前把包装换过,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哪怕熟悉产品的人也能看出来,至少不是点着名字说人家的东西不行。
“我这边展示用的主要是染布要用的油脂和油剂,各位有熟悉印染行业的,应该知道在工业印染中,油脂和油剂都得到了广泛的运用。油脂会对织物起到保护作用,油剂的使用也使织物更易上色,色泽更加鲜亮……”
一边娓娓道来,一边还能跟来听解说的评审团互动,主要负责演示的刘翠英和陈招男动作更是麻利。
不多会儿对比就出来了,使用林乔的去油灵,在清洗油脂和油剂的时候,最少可以少洗一遍。
不知不觉,评审团竟然在她这个展区站了许久,直到有人小声提醒时间不够了,才边讨论边抬步前往下一处。
人一走,刘翠英像是这才终于会呼吸,长长透了一口气,“小林真不愧是当老师的,这要换了我,话都不会说了。”
“那我不是也不会做饭?”林乔笑着拿起自己带来的军用水壶,抿了一口水。
这时被评审团挡在外面那些群众才有机会靠近,有问去油灵的,也有问之前那些液体清洁剂的。没多一会儿林乔就报出去好几次号码,不过季铎是军人,她报的是单位电话,不是家庭电话。
等这群人也散开,林乔才注意到季铎去而复返,还拎了两箱汽水过来。
东西往地上一放,有学生好奇望过来,也有知道他是林乔爱人的,比如军子,立马喊了声:“谢谢师娘!”
然后就被自家亲妈拍了,“师娘什么师娘?会不会叫人?”
结果季铎看他一眼,开第一瓶汽水就递给了他。
这下军子美了,“你看人家季团长都不在意,再说这是我们林老师说的。”
季铎给每人都发了一瓶,连刘翠英和陈招男都有了,最后才递给林乔,“讲得不错。”
这林乔要是不接,就是把他们夫妻间的问题摆出来让大家都跟着尴尬。
她如常接了过来,“谢谢。”却一口没喝,见军子咕咚咚灌完,又给了军子,“我不爱喝这个。”
“那就谢谢林老师了。”军子乐呵呵道谢,然后一抬眼,发现季铎又在看他。
只是比起上一次,同样的眼神,同样没什么表情,他怎么就觉得毛毛的?刚汽水喝太多凉着了?
“昨天展览会闭幕,你那液体肥皂还顺利吧?”
周一早上在学校一碰到曾校长,曾校长便问,言辞还挺谨慎,没直接问林乔有没有拿奖。
林乔笑着点头,“挺顺利的,拿了个铜奖。”
这个发明创造展览会给奖挺多的,铜奖基本上就等于参与奖了,并没有太多含金量。
不过林乔那配方本来也不复杂,只是液体清洁剂这方面之前没人做罢了,曾校长并不嫌弃奖太差,“铜奖也行,有个奖,学校就好给你推荐了。”直接问林乔:“奖状你带了吧?”
“带了。”林乔提提拎着的包,曾校长就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奖状不大,展开不过人一个巴掌,不过因为是发明协会主办,印得倒挺漂亮。
曾校长拿着沉吟了下,“我记得你上次说,有准备报考燕都理工?”
林乔“嗯”了声,然后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同样的奖状。
“还有?”这曾校长就愣了下,脸色也比之前更郑重了。
他接过来展开,这次上面写的竟然是——“荣获本届发明创造展览会金奖”。
这就很有含金量了,能评选上的,无一不是创新性与实用性并存,未来很有前景的发明创造。
曾校长看看奖状,再看看林乔,“你要是去读师范,确实有点浪费。”
正说着,齐副校长敲门进来,“听说小林在你这,怎么样?昨天拿奖了吧?”
“拿了。”曾校长抬抬手里的奖状,“还一下子拿了俩。”
“我看怀文昨天回去心情挺好,就猜应该是拿了,问他他还不说。”齐副校长接过来,面上也是一愕,“金奖?”
去年讲公开课,他们还在为帮林乔争取破格推荐而头疼,哪怕一开始知道液体肥皂是林乔做的,也只想着她能拿个奖就行。没想到她回去准备了阵,又报了一个项目上去,不仅拿到两个奖项,其中一个还是金奖。
齐副校长沉眉沉思半晌,问曾校长:“咱们推个清大试试吧?不行再推燕都理工。”
如果想走科研这条路,清大确实比燕都理工要强很多。
“那就推个试试。”曾校长说,“推荐材料咱们另准备一份,那边不行立马推燕都理工。”
“也行,省的耽误了时间,现在距离高考也就只剩两个来月了。”
没多久,学校就准备了一份厚厚的推荐资料,投到了清大。上面不仅有正副两位校长及其他教职工的推荐信,林乔两项发明的获奖记录,还有林乔任职这一年来,为学校、为教育界做出的改变和贡献。
会带学生也是一个加分项,大学毕竟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同样需要优秀的师资力量留校任教。
对比两位校长,听说林乔得了奖,学生们就是纯觉得震撼,加为他们林老师高兴了。
当天去帮忙了的军子最眉飞色舞,“你们是没看到,去了一百多号人,就咱们林老师最年轻,就咱们林老师自己拿了两个奖。林老师第二次上去的时候,下面的人眼珠都掉到地上了。”
说到激动处,还站上椅子,模仿起颁奖嘉宾宣布获奖名单,听得众人只恨自己昨天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军子这个显眼包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你们没去真是可惜,昨天师娘也去了,晚上展览会结束,还请我们吃的饭。”
“师娘?”没去过的学生有点懵。
“就是咱林老师爱人啊,哎——我下来我下来,我马上下来!”
军子后衣摆被人拽了下,回头一看是林乔,赶紧又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林老师。”
“好好学习,少整这些没用的。”林乔拍了下他,这才拿着刚记好的电话号码回了办公室。
展览会结束后,果然有单位给她打电话,想从她手里购买强效去油灵的配方。
多半都是国有企业,规模大小不一,也有私人有这方面意向的,她筛了几个,准备找时间面谈。
直接卖配方显然是不划算的,毕竟物价一年年在涨,没两年到手的钱就贬值了。
可要技术入股,就得慎重挑选对象,万一对方拿到配方,稍微改一下就说是他们自己研究的,一分钱不给你,你也没办法。这种官司在几十年后都不好打,何况现在是81年,国内连个专利局都没有。
林乔信得过季铎的人品,当初给配方的时候还留了一手,结果完全没想到季铎的我有个朋友是真另有其人。
不自觉又想到了这个人,林乔一顿,很快神色又恢复如常,拿起班上学生的作业开始批。
刚批了两本,警卫处又来人,跟她说有她的电话。
“你这可真是够忙的。”高组长在旁边看了笑道,“什么时候配方卖出去了,记得请我们吃饭啊,我们都等着宰大户呢”
获奖这个事一出,办公室里都知道液体肥皂就是林乔的配方了。不过厂子的确不是她开的,除了毕娘娘逮住这事磨叽了好半天,其他人起起哄,合起伙来宰了林乔一顿,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听高组长这么说,她笑着应承,“一定。”还不好意思地跟警卫大爷说了声“抱歉”。
电话接起来,却是个熟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林乔同志你好,我是燕都木子化工厂的厂长……”
“季泽。”不等对方说完,林乔已经带着点无语接了下去。
“是的。”对方语气依旧一本正经,“据了解,您在刚刚结束的发明创造展览会上,有一项发明荣获金奖。我厂对您发明的去油灵很感兴趣,想邀请您以技术入股的方式与我厂进行合作,请问您最近有没有时间?”
虽然已经猜到了一些,但听到这话,林乔还是沉默了下。
季泽也知道他们现在挺尴尬的,“我是以化工厂厂长的身份对您提出邀请的,您只把我当化工厂厂长就行,咱们只谈生意,不论其他。您也不用马上答应,听听我的条件,再看看其他人的,再做决定也不迟。”
“行,我考虑考虑。”季泽虽然瞒了她,但账目一向干净,作为合作对象并不算差劲。
听林乔没有一口拒绝,对面松了一大口气,“那有了决定您打这个电话。”
报上厂里的号码,见林乔准备挂断,又突然说了句:“其实要我是小叔,换人这事也不想您知道。说出来您膈应,老婆还跟别人扯上了关系。”
林乔没说话,接下来几天时间,抽空见了见其中最有意向的两家。
一家是国营大厂,原本就是做去油剂这一块的,购买林乔的配方,主要是想给厂里的产品更新迭代。
但这年代国有大厂还没怎么受到私有企业的冲击,骨子里总有种傲慢,觉得自己是端国家饭碗的,上来就给林乔上爱国教育课,让林乔为国家做贡献。谈到价格了却又抠抠搜搜,狠狠心,才只给林乔一成。
“国企别的不说,绝对够稳定,国家再这方面的信誉也有保证,绝对不会像外面个人开的小厂一样坑你,这你可以放心。”
这是以为林乔没继续跟之前的厂子合作,而是选择跟他们谈,是因为没谈拢,或是跟之前的厂子闹掰了?
林乔面上什么都没表露,“贵厂的条件我知道了,如果决定合作,我会给你们打电话。”
“那你可得尽快啊,”对方说,“你这个去油灵虽然拿了奖,技术领先的其实不多,我们厂的技术员也是很优秀的。”
简直就差直说林乔不快点卖给他们,等他们自己研究出来,她那个配方就不值钱了。
林乔在心里摇摇头,感觉谈了这一个,其他几个国有厂子她都不是很想谈了。
改革开放后国有企业暴露出的问题还挺多的,工人积极性不高,采购销售吃回扣。有的甚至收了货款不给厂里,自己存在银行吃利息,或者东西明明卖出去了,也拿到了钱,自己回家做一批假的退给厂里,就说没卖出去。
这么搞,也难怪后来经营不善,很多都破产了,林乔可不想自己的配方给个注定走不长远的合作对象。
国有企业的保密做得也不是特别好,看秦家父子拿厂里的配方自己出来做就知道了,她还是考虑考虑个人吧。
结果个人分成给的倒是多,上来就要跟她五五开,然后说着说着,就想让她投钱。
林乔套了几句话,又去做了下背调,发现对方只申请了个营业执照,厂子还没影儿呢,纯粹是想空手套白狼。
估计就算她投了钱,这厂子也未必开得起来,对方大可以卷款跑路,再把到手的配方卖给别人。
不是,她这脸上难道写着她很好骗?
谈完回到家,林乔忍不住对着挂在门口墙上的镜子照了照,没看出来有哪里清澈愚蠢。
正要收回视线,外面院门响,季铎回来了。
男人进门,先看了看她的脸色,好像最近这几天进门都是先看她脸色,然后才说:“咱爸住院了。”
“咱爸住院了?”这林乔倒是愣了下,“什么时候的事儿?严不严重?”
“就今天,有封老家的来信一直没人收,我帮着递了过去,咱爸看完,下午就住院了。”
季铎神色显然有些紧绷,但望着林乔还是顿了顿,放低声,“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林乔看他一眼,“没咱俩这层关系,咱爸也是帮过我的长辈,他住院了,我还能不闻不问?”
“那先去吃饭。”季铎帮她拿了刚放在沙发上的包,两人从食堂出来,直奔医院。
这次住院,老爷子显然不是气进来的,人看着有些低落,见到林乔又透出些尴尬,“乔乔来了。”
他当初做主瞒着林乔,是真觉得不知道对林乔是一件好事,可惜大家长当久了,太想当然,也忘了世界上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林乔是来探病的,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提起别的,只如常放下东西,问了问老爷子的身体。
徐俪就叹了口气,“老二不是帮着送了封信过来吗?是你们小叔没了。”
季铎的小叔?
徐俪不提,林乔都忘了季家还有这么个人。
事实上要不是季铎真有这么个小叔,就算季家人有心瞒着她换人这件事,多少知道点剧情的她也早该猜到了。
可季铎还真有,而且季家人很少提起,过年也没见往来,她直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人。
没想到第一次听徐俪说起,就是对方去世,老爷子因此住进了医院。
林乔看了季铎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倒是季铎问了句,“怎么没的?”语气里没什么波动。
“说是心脏病,比你爸还小六岁呢。”徐俪到底是心肠软的人,忍不住唏嘘。
老爷子神色倒是看不出太多悲伤,“老二你要是有时间,就回去一趟,人都没了,有些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季铎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回去看看。”看得出来,情绪并不是很高。
老爷子和徐俪也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两人在里面稍坐了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咱爸跟咱小叔三十多年没来往了。”一出病房,季铎突然低声跟林乔说。
林乔诧异抬头,正对上男人望过来的视线,“你刚才看我,不是想知道这个?”
她是想知道,毕竟她没发现认错了人,这个小叔也是一个原因,但季家她不知道的又何止这一件……
林乔没说话,季铎却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家里别说是你,小泽跟小玲都不清楚他们还有个叔爷。”
这林乔就真没想到了,毕竟如果她算是外人,季泽跟季玲总是季家自己人吧?
而且结婚那天他问男人,男人可是直接就说了。
季铎就在楼梯间的窗边停下脚步,“我是咱妈三十多岁上生的,在我之前,咱妈还有过一个女儿。”
可家里除了季妍这个堂姐,季铎并没有任何姐妹,这个女儿应该是不在了。
果然季铎望着窗外,“孩子六个多月的时候,咱妈那地方不安全了,要紧急撤离。咱妈一个孕妇,还要带着咱大哥,行动实在不便,就想把咱大哥藏在老家,毕竟咱爸当年参加革命,用的是化名,没人知道他老家在哪。”
最开始参加革命,很多人用的都是化名,毕竟当年执政的还是另一个党派,谁都怕家里人受到牵连。
徐俪把季钧送回老家,其实比带在她身边还要安全。
林乔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男人说这些的原因,“小叔没同意?”
“不,他同意了。”季铎这么说,声却还是冷的,“然后等咱妈一走,就把咱大哥偷偷丢出去了。”
“偷偷丢出去?”
那还不如直接不同意,林乔压根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大哥当时多大?”
“六岁,当时还是冬天。”
那真是够狠心的,估计是怕受到连累,又不想得罪季老爷子,才表面答应,过后又把人丢了出去。
一个六岁的孩子,还是冬天,在外面能活多久?过后只要说人是自己走丢的就行了。
“那咱大哥,后面是怎么找到的?”
“他记性好,记得咱妈送他过去的路,一直追在后面喊妈妈。”
那以徐俪的心肠,估计是又后悔又心疼,后面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也得把这个继子护好了。
而季铎提起徐俪那个没了的女儿,估计就是在这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危险。
只是林乔还有一点想不明白,“那大伯呢?当时没在老家吗?就眼睁睁看着小叔这么干?”
“大伯从小身体不好,后来为了冲喜,娶了咱大伯母,婚后十几年一直没有孩子,在家说不上话。”
那难怪季妍明明是大伯家的孩子,却比季钧还要小近十岁,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一个林守义,一个顾家人,一个季铎小叔,在危及自身利益的时候,人性还真经不起考验。
难怪当初林乔问起,他会顿那一下,还说没敢惊动对方。
“后来咱家就跟那边断了来往,今天那封信还是通过别人寄过来的。”
但人死如灯灭,季老爷子也老了,知道弟弟去世,情绪还是难免受到了影响。
季铎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林乔脸上,突然又转了话题,“今天上午,大哥已经出发去南省了。”
一个林乔还没有听说的事情。
都不等林乔反应,紧接着又是一句:“因为那封举报信,还有他回去求咱爸,想让你把配方卖给大嫂的娘家大哥。”
举报信跟叶敏淑有关,林乔早猜到了,所以才提醒男人,让他回去处理。
配方这事她却是第一次听说,抬眸望进男人专注凝视着自己的眼,突然意识到什么。
自从那天提过离婚,两人不欢而散,这些天林乔一直是拒绝交流的态度。季铎就是想趁着她对小叔的事有兴趣,愿意听他说话,一次性把没来得及说的都说了。
“我提议把大哥大嫂分开,让大嫂没人可撺掇,咱爸同意了。”
他声音放低,“咱爸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只有我和大哥,就总希望家庭能够和睦,所以才总是和稀泥。可你要真受了委屈,家里也不可能坐视不理,有些事是家里处理得不好,但家里没想把你当外人。”
这林乔信,季老爷子要是真想把她当外人,就不可能让自己小儿子娶她。
如果当初那件事是她做的,换了叶敏淑是那个受害者,老爷子同样会和稀泥,选择瞒着叶敏淑。
季铎也是,家里的事不喜欢和她说,他们之间的事同样从不和家里说。
但她不想说话,季铎也看出来了,突然问:“我是不是很让你失望?”
从两人认识那天起,季铎给人的印象就是沉稳、从容、可靠,任何事情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这还是林乔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自我怀疑的话,但男人的确说了,“不懂给你买汽水,不懂陪你看电影,说话像在和下属交代工作,就连结婚都是从隐瞒开始的,竟然还希望你能多依靠我一点。”
季铎顿了顿,“可是乔乔,不懂我可以学,你有什么觉得我做得不对,也可以说,咱们能不能不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