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就因为这种默契,这种心有灵犀,才会让对方的存在在彼此生命中显出特别。
林乔率先收回了视线,季铎目光却始终停在她脸上,“说吧,陈卫国还跟你说什么了?”
‘’您发现了?季泽有些讪讪。
“不是他跟你说的,这才事发多久,你怎么这么清楚?”
季铎声音很平静,还把听筒又往林乔那边倾了些。
于是两人都清楚听到了季泽接下来的话,“他说于晋就算不死,身体也基本废了,于家肯定不会放过他。如果您愿意出面保他,不用帮他脱罪,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只要别让他被于家搞死,他有件事要告诉您。”
这让林乔和季铎不禁又相互对视了一眼。
果然季泽放低了声音,“是跟顾家的顾少珍有关。”
“陈卫国今年多大?”路上林乔问了个问题。
季铎一听,就知道她又问在了点子上,转眸看她,“他比小泽大一岁。”
比季泽大一岁,也就是少珍出事的时候刚好九、十岁,那他真能知道点什么吗?
林乔表示怀疑。
而且对方要真知道点什么,怎么当年不说,后来不说,现在自己出事了,又想起找季铎说了?
不过既然说是有线索,该听还是得听一下的。
两人在派出所下车的时候,季泽已经等在那了,见到林乔有一些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
他走上前低声道:“于晋还在抢救,于家那边暂时还没腾出手来,明天早上陈卫国押送看守所。”
意思是有什么话现在说最好,等于家腾出手记起陈卫国了,再想说话就不那么方便了。
季铎点头,和林乔进去,陈卫国已经被押到了个单独的房间,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
林乔不由打量了眼对方。
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干净,个子不矮,人还戴着眼镜,单看外表,不像是出手就连捅人数刀的。
就是整个人都很颓丧,脸颊凹陷,眼底全是血丝,年纪轻轻,坐在椅子上却佝偻着脊背,像个五六十岁的老翁。
听到有人开门,他下意识抬起头,见到季铎还叫了声“小叔”。
季铎关上门,人却没有走进去,就站在门边,将林乔严严实实遮在了身后。
男人身形高大,以这种保护的姿态一拦,陈卫国几乎只能看到个窈窕的轮廓。他也没敢多看,只一眼,目光就落回季铎脸上,苦笑,“小时候我还和季泽一起跟在您后面,没想到有一天倒要您来这里看我。”
季铎没说话。
陈卫国又把头深深垂下去,“我也不想的,可我妈没了。要不是他,”房间里传出清晰的磨牙声,“要不是他坑了我,还连把坑我的钱拿出来给我还债都不肯……”
季铎依旧没说话,眼神也平平静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这种无声带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陈卫国说着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抬眼去看季铎,发现男人军装笔挺,进来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季铎身后的女人同样沉得住气,两人谁都没急着问,屋内一时只闻他一个人的声音。
他也就不再说那些废话,“季泽都跟您说了吧?我也不是想脱罪,能别让于家对我下黑手就行。那家子没一个好东西,肯定会把我往死里整。”
他看一眼季铎,“我不是跟他们有仇才这么说,之前为了买生产线,我不是和于家走得挺近吗?过年还去他们家送了不少东西。”
再是发小,陈家也已经没落了,他求人办事,照样得上门送礼。
何况于晋能这么坑他,骨子里也没把他当发小,“有一回我去得不巧,正碰上于家老爷子在书房里骂人。”
又看季铎一眼。
这就让林乔琢磨起来了,从于家听说的,而不是以前就知道,难道是于家跟这件事有关?
季铎也终于肯给对方一个眼神了,“骂的什么?”
这让陈卫国松了口气,“骂蠢货,你当年惹的祸还不够吗?顾承业那老东西到现在还在查!”
顾承业,就是顾老的名字。
这话显然是说于家有人跟当年那件事有关。
季铎听了,脸上依旧不辨喜怒,“过年的时候?”
“过年的时候,不过于晋他爸正好出来接我,一跟我说话,里面也就没声了。我当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打听到您和顾老一直在找顾少珍的下落,我才想到能不能和这事有关,又一直没机会说。”
没机会说是假,没可能说才是真吧?
他要求着于家合作,巴结着于家还来不及,怎么会把于家的事情说出去……
季铎跟林乔都没有说话,陈卫国还以为他们不信,急了,“我说真的,就初一的时候,当时我送的是两支老山参。”
他努力回想着,“于家老爷子不仅在书房里骂人,还砸了个杯子,我走的时候都没看到他人。”
一动作,手腕上的手铐就跟着叮当响,他这才察觉到,又赶紧平复情绪,“我记得顾少珍小时候挺听话的,胆子又小,从来不到处乱跑,怎么就突然走丢了?这事肯定有蹊跷,您还是查查于家吧。”
“知道在书房里的是谁吗?”季铎的声音很冷静。
陈卫国迟疑了下,还是摇头,“不知道,从我去到我走,书房门一直没开过。”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季铎也就回身开门,先让林乔出去。
“其实就算没这件事,这事我也打算跟您说了,毕竟于晋坑我,季泽却愿意借钱给我。”
身后传来陈卫国带着颓丧的声音,季铎什么都没说,将房门重新关上。
季泽就等在走廊里,见两人出来立马问:“怎么样?说的有用吗?”
季铎没说话,林乔也没说。
一直到和派出所的同志道过谢,走出派出所大门,男人才冷扫了侄子一眼,“你这都交的什么朋友?”
一句话,说得季泽面红耳赤,“我、我哪知道他们会变成这样……”
季铎跟季泽交友,走的完全是两个极端。
季铎朋友不多,但是精,有事那是真帮忙,也真够长久;季泽交友广泛,看着跟谁都能说上话,但朋友良莠不齐。一个于晋,钱给够了有没有问题都敢给发小牵线,一个陈卫国,小心思也不见得少。
相比之下,季泽就显得有些单纯了,也不知道是遗传,还是生活环境的原因。
他揉了把头,“现在好歹是看清了,以后我不在部队干了,谁拿我当朋友,谁想拿我当冤大头,也更一目了然。”
毕竟都知道他现在有钱,找他借钱的,想占他便宜的,远着点就是。
季铎没再说什么,三人一同上了车,开出一段路,季铎从后座丢了盒烟给小方,“你下去抽根烟。”
小方会意,迅速在路边找了个偏僻地方停车,自己下去点了根烟,背对着吉普这边。
这是避嫌,也是戒备着四周,防着别人偷听,林乔立马反应过来,男人这是有话要说。
果然季铎直接问季泽:“陈卫国这个人说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你了解吗?”
吃过亏,这回季泽仔细斟酌了下,才道:“他话不多,不过平时说话挺靠谱的,不是爱满嘴跑火车的人。就是他和于晋这事一出,我也不是太敢确定了。”
他回头望向季铎,“您是怀疑他没说实话?”
季铎没说话,而是转头去看身边的林乔,“你觉得呢?”
他这小叔向来能藏事,有些事他爷爷他奶奶都不知道,没想到竟然会问林乔,季泽不自觉也看过去。
林乔沉吟了下,“时间上来说,有点太巧了。”
这话季泽未必懂,但季铎一定懂,他们去逮人却扑了个空,就是过年那一阵的事。
不过林乔并没有说死,“也不排除他只是想找个人护住自己,还有报复于家的可能。”
那话太模糊了,说是少珍的事可以,说是少平的事也可以,比起证据,倒更像是一个指向。
而指向,是个圈子里的老人应该都知道季铎和苏正一直在帮顾老查当年的事。
陈卫国这人看着温和老实,可越是老实人,就越容易干大事,何况他还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
季铎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一直落在林乔脸上,看来也有差不多的想法。
夫妻俩倒有默契,可在季泽看来,就无异于是在打哑谜了,“那这消息到底算有用还是没用?”
他都忍不住要挠头了,“还有陈卫国那边,到底是保还是不保?”
“当然要保。”
“保。”
两口子完全是异口同声。
季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不知该问谁好了。
结果季铎目光也落在了林乔身上,似乎想听听她的意见。
林乔就直说了,“不保他,怎么试探出他那话到底是真是假?反正他说的也只是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咱们不仅要保,还要大张旗鼓地保,让所有人都知道,才会怀疑他到底说出来多少,自乱阵脚。”
这完全就是引蛇出洞的方法。
这次都指到于家头上了,于家如果真有问题,老的坐得住,小的也坐得住吗?
而且于晋刚出事,于家正是乱的时候,很有可能会顾及不到。
林乔说完,才发现叔侄俩一个前,一个后,全都望着自己没有言语。
“我哪里说得不对?”她挨个直视回去。
“没。”季泽立即收回视线,神色却难免有些复杂。
以前接触得少,他都没发现林乔除了聪明,还头脑清晰,遇事冷静,甚至和他小叔这么有默契,也难怪小叔会……
他下意识又回头看了眼,没想到这一回直接跟季铎冷沉的视线对上。
不知为什么,季泽心里一虚,赶忙道:“那是不是说完了?说完我去叫司机上来。”
季铎“嗯”了声,“你也不用上来了。”
季泽一愣。
那边男人已经冷冷扫他一眼,“你还想跟我和你小婶回家?”
他往外一看,这才发现车就停在他厂子附近,立马开门下去,“那我走了啊。”
“注意安全。”林乔礼貌性朝他招了招手。
没想到季铎也跟他一起下来了,掏钱去不远处买了根雪糕,又拿回来递给了车里的林乔。
车门合上,车子很快启动,亮起车后两盏尾灯,照得人影绰绰,慢慢融入越来越深的暮色,看不太清了。
既然要大张旗鼓地保,回头季铎就去跟看守所那边打了招呼,看着点别折腾陈卫国。
不仅打了招呼,还送了东西,明着对外放出信号,这个人有他关照。
这样至少在案件正式审理前,陈卫国不至于吃什么暗亏。案件审理时,也得掂量掂量审理得是否公正。
消息传出去,显然让于家不太高兴,电话都打到季老爷子这里了。
季老爷子早收到了儿子打的招呼,“我们家小泽非要管,求到老二那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小泽这个人你也知道,特别讲义气,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哪能说不顾感情就不顾感情。”
说着还叹了口气,“再说那条生产线他也想过要买,就差一点,他心里后怕啊。”
一番话里没有一句指责,细品却全是指责。
于家老爷子被狠狠噎了下,“这事是小晋没弄清楚,可陈家那小子也太……五刀啊,足足五刀。”
他语气里满是心痛,“其中一刀扎在脾脏上,差点就没救回来。”
“那是挺危险的,小晋人没事吧?”季老爷子顺势问起了于晋的身体,就是不接让季铎别管陈卫国那茬。
挂了电话,他立马冷哼着跟徐俪说:“他孙子差点把我孙子坑了,还想叫我去管管老二,我看起来像是面捏的?”
徐俪心肠却是个软的,“我就是可惜陈家那小子,还有宋家那姑娘,听乔乔说她课讲得不错。”
“课讲得再不错有什么用?有那么个爹妈,亏老大媳妇还成天拿着当个宝。”
从一开始叶敏淑拿宋静给季泽挡娃娃亲,宋家不避嫌,老爷子就知道大儿媳妇早晚得在这家人手里吃亏。可等季泽转业回地方经商,宋家立马调转目标跟于家订了婚,身为孙子被嫌弃那个,他这心里还是不快。
结果可倒好,订婚宴上闹这么一出,于晋这身体怕是废了,名声也臭了,也不知道那一家子现在作何感想。
别管宋家人怎么想,当顾老要亲自去探监陈卫国的消息传出来后,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那天季铎刚从看守所出来,就意外地看到个不是让他很意外的人。
于五一脸阴沉,就站在看守所门外的阴影里,脚边烟头丢了一地,“你还真是爱管闲事,顾家的事要管,陈家的事也要管。不知道的还以为外面传你不喜欢女人是真的,不是你姘头,你干嘛这么上心?”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季铎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如常步下台阶,“我保他,当然是他有被保的价值。”
夏常服的皮鞋踩在地面上,声音明明不重,可看着男人沉稳步来,于五依旧感觉到了压力。
这让他脸色更差,眼神就那么死死定在季铎脸上,“他刚犯了事,正恨我们于家,你就不怕他说的都是假的?”
季铎只是掀了掀眼皮,眼里沉暗得看不出一丝情绪,“既然是假的,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于五哑然,继而掐着烟的手开始颤抖,脸上也一点点退去血色。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就是顾少珍那点破事吗?”
抖着手把烟放进嘴里,狠狠吸上一口,又因为动作太急呛得两眼发红。
他用力将烟头丢在了地上,“你既然要查,我也不怕你知道,当初在南省,我的确拿顾少珍那丫头出气了。陈卫国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吧?可你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干吗?戴家的戴成、汤家的老二、老三,还有……”
一连报出了好几个名字,“全都参与了,你也一个个揪出来,全都报复回去?”
于五笑了,笑容里全是恶意,甚至望着季铎露出挑衅,“什么事都想管,你管得过来吗?”
没想到季铎竟然把他报出来的名字全都重复了一遍,“就这些,还有吗?”
语气平静,眼神同样无波,可就是太平静了,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你还真准备一个一个报复回去?”他满脸不可置信,对上季铎没什么情绪的视线,手指又下意识颤了颤。
他试图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这事你也不能怪我们,谁愿意燕都待得好好的,突然被扔去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气没地方撒很正常吧?再说她自己不也没说?”
“那你们就能欺负她?把她弄丢?”季铎突然上前一步,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到了墙上,“她当时才九岁!你自己就没有妹妹吗?”
这一下力道太重,于五被撞得脊背生疼,眼泪也差点飙了出来。
自从季铎入伍,他已经很多年没听说过季铎打架了,没想到下手还是这么狠,掐得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谁、谁把她弄丢了……明明是、是她自己走丢的……”
于五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就、就是怕你们听那陈卫国的,乱联想,才、才过来找你……”
他用力掰着季铎的手指,试图呼吸,“把、把她弄丢了,我们以后再想撒气,找、找谁?我、我们又不傻……”
然而这话听在季铎耳朵里,并不能让他怒火稍减,反而越烧越旺。
但他还是松开了手,于五立即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本以为终于逃过一劫,没想到就在他心神一松的时候,季铎突然俯身凑近,“那少平的死呢?”
于五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你怎么……”
也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都多大的人了,还在这打架!”
于五倏然回神,顿时冒出一身冷汗,“爸、爸?”
来的正是于家老爷子,还有于晋的父亲,于五的大哥。
于家老爷子直接让大儿子去扶了小儿子,“带他去车上清醒清醒,别喝上二两酒,就什么都胡咧咧。”
这位可不是于五,被一吓一激一放松,就失去了防备。
于五也已经从刚刚那一瞬的失态中回过神,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季铎没说话,任由于家老大过来把于五扶走,眼神却始终落在于家老爷子身上。
那目光太深,看得于家老爷子很不舒服,“让你见笑了,我这个儿子确实不怎么出息。”
老人一身朴素的半袖衬衫,长裤,满头剃得短短的白发,一点看不出过年才收了陈卫国两棵价值不菲的老参,“大概是心存愧疚吧,这些年他一喝上点酒,就要提起顾家那丫头,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大概在上面待久了,都有点把黑的说成白的的本事,季铎不爱笑的,听到这话都差点被气笑了。
“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事已至此,季铎也没什么好和对方说的,正要告辞,就听于家老爷子意味深长又说了句:“你要是不信他喝酒了,可以去车上闻闻,保准他身上有酒味。毕竟什么都得讲究证据不是?我也不可能瞎说。”
这话就很值得人琢磨了,季铎脚步一顿,收紧下颌回头看他,“多谢您提醒。”
等人走了,老爷子上了车,于五才放下刚被硬塞到手里的酒瓶子,满心后怕问自家父亲:“应该糊弄过去了吧?”
回答他的是迎面一记用足全力的耳光,“自己上赶着去送,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蠢的!”
季铎回到家,迎接他的却是客厅热闹的电视声和沙发上吹着吊扇的林乔。
听到他回来,斜躺在沙发上的林乔收了收脚,把他惯常爱坐的那边腾出来给他。
季铎走过去,却没有坐,而是一弯身,把林乔打横抱了起来。
林乔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他脖子,“你干嘛?”
季铎没说话,一转身坐在沙发上,把林乔也侧放在了自己膝头,就那么拥着林乔将林乔按进自己颈间。
这人向来冷肃自持,哪怕是他们感情最升温那段时间,都没有这么开着灯就抱人的。
林乔立即意识到了不对,“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季铎揽着她没吭声。
可这男人现在每次出去都会报备,林乔一联想他去干什么了,瞬间明白,“于家有动静了?”
“嗯。”这回季铎总算出了声,只是声音明显有些闷。
林乔也就没急着推人,“是于家的谁?”
“于家老五。”季铎低声说,“他跑来跟我自曝少珍的事。”
“自曝?”林乔琢磨了下这个词,“他不会以为自己承认了少珍的事,就没人接着往下查,怀疑他还跟少平的死有关吧?”
当过错实在无法掩盖时,隐瞒大的,承认小的,是很多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可林乔能这么快就想通其中关窍,季铎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她头发。
这一摸,倒是摸出些别的意味了,亲昵的、爱怜的,就好像从医院回来的那个半夜。
林乔顿了下,男人却似无所觉,甚至又把她揽紧了些,“应该就是他。”讲了之前在看守所外发生的事。
“他们不痛快,就能拿少珍出气了?”
林乔被气得不轻。
她从来没高估过人性,有时候依然会被人性之恶所震惊到。
“没事,我都记住了。”在林乔面前,季铎完全没有克制自己话里的冷意。
“那接下来就是找证据了?”
林乔和男人对视一眼,“少平的证据恐怕不太好找吧?”
季铎“嗯”了声,正要说话,安在客厅的电话响了。
电话是季铎接的,只听了一句,就转头看向林乔。
林乔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什么时候找到的?”
季铎听着电话,“今天下午,昨天他回家,被咱们的人发现了。”
那至少找人假扮少珍这条线,他们有证据了。
林乔和季铎对视一眼,都不用她说,季铎已经跟电话那端的苏正道:“正好,我也准备给你打电话。”
不出两个小时,一辆轿车于夜色中缓缓停在他们家门口,顾老竟然亲自来了。
季铎和林乔都出去接人,“这么晚,您有什么事说一声,我们过去就行。”
顾老什么都没说,轻颤着捏捏季铎的手,又捏捏林乔的。
旁边苏正有些不好意思,“这事儿怪我,我没憋住,直接跟顾老说了。”
十几年了,终于有了明确的线索,有了明确的对象,也不怪顾老一刻都等不得,大晚上就要过来。
夫妻俩把人引进客厅,倒上水,四个人一齐坐在了沙发上。
缓了会儿,顾老才抬眼看向季铎,“下午于家老五来找你,都怎么说的?”
季铎并没有提那些让人愤怒的细节,“他说他、戴家的戴成、汤家的老二、老三还有……当年都参与过欺负少珍。”
听到自己照顾不到的地方,孙女还受过这么多欺凌,老人家面皮颤了颤,手也开始发抖。
不只是愤怒,还有内疚和自责,“是我没把她照顾好。”
孩子没有父母,本就容易受人欺负,他那时候还是被重点整治的,根本顾不过来。
苏正怕他伤心伤身,直接出言转移话题,问季铎:“你看他这话可信吗?”
“可不可信,问一下就知道了。”季铎并没有下定论。
其实这事他之前就跟林乔讨论过,于五提这几家,刚好跟他怀疑那几家重叠,当年也都跟于五走得比较近。
少平的事不太像合谋,因为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就越大,很难一瞒这么多年,还瞒得滴水不漏。但就算少平的事和他们没关系,于五能把这些人拉出来分担炮火,少珍的事情上他们八成也不清白。
“那就去问,我亲自去问。正好人还没到,先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第二天,顾老就亲自登门,挨个拜访了于五名单上的人家。
他深居简出多年,向来少与人来往,突然造访,几家人还有些摸不到头脑。
等听他说明来意,几家人脑海里就只剩一个念头了——
这个该死的于五!
他自己作死就作死,牵扯他们家孩子干嘛?非得拉一个垫背的是吧?
有人连忙赌咒发誓,于五那都是诬陷,他们家孩子老实得很,根本不可能干这事。
也有人脸上一烫,立马把孩子找来,当着顾老的面问。
说起来当初能跟于五混在一起的年龄也都不大,大的十六七,小的也才十四五,如今刚好都在而立之年。
问到戴家的戴成时,戴成刚接了四岁大的女儿下幼儿园,小姑娘就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的宝宝椅上,眼睛乌溜溜,仰了小脸好奇地打量来人。
顾老不禁多看了一眼,“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家闺女都长这么大了。”
戴成面上一僵,等把孩子抱下车,哄进去,才带着些不自然问顾老:“您老有什么事吗?”
还知道不自然,顾老也就开门见山,“关于当年少珍的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顾少珍啊,这个名字好像已经很遥远了,又好像始终没有远离……
戴成眼神有一瞬间飘远,又拉回来,垂下头,“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她。”
这还是顾老走了这么多家,唯一一个什么都没开始说,就自己主动承认错误的。
顾老没说话,戴成则偏头又看了眼自家的方向。
厨房里他的妻子正在炒菜,窗户开着,隐隐还能听到小女孩稚嫩的嗓音。
戴成低下头,“当初去南省,突然就要过那么苦的日子,大家都很不适应。当地那帮人对我们也不好,不是白眼就是呵斥,我胆子小,怕受欺负,就找了人抱团儿,他们干什么,我就再后面跟着干什么。”
“所以他们欺负少珍,你就也跟着欺负少珍?她才九岁啊,她又做错了什么?”
顾老的话让戴成无言。
人骨子里就是欺软怕硬的,当地人他们不敢惹,季铎苏正这种本身就很霸王的,惹了又有些扎手。
只有顾少珍,没有父母,只一个哥哥,爷爷处境还比谁都差,哪怕受了欺负也不敢回家说,也怕他们说的她要是不老实就去打她哥哥。每次都只泪汪汪望着他们,叫他们哥哥,希望他们能心软,赶紧放过她。
可那时候他为了跟人抱团儿,还是在她乞求的眼神中,上去推了她。
如今他做了爸爸,也有了女儿,顾少珍的样子本该在记忆里模糊的,这两年却越来越清晰了。
每次他看着女儿无辜的眼神,莫名就会想起顾少珍,担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女儿是不是也在受着同样的欺负,而他不知道。
所以他总要亲自去接女儿下幼儿园,所以每次给女儿洗澡,他都让妻子留意女儿身上有没有伤……
如今顾老找上门,对他既是命运的惩罚,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他闭了闭眼,“对不起。”
顾老没说话,好半晌才缓了缓激动的情绪,“那少珍到底是怎么丢的,你知道吗?”
“可能是被他们赶上山了。”
戴成也不是很赶确定,但这回他是望着顾老的眼睛说的,“那天他们说要捉弄她玩儿,让她在山上跑,能跑得过他们,他们就不打她。我那天拉肚子,跑不动,没跟着一起去。”
一群半大少年追着个小女孩,看她在前面拼命逃跑取乐,真亏他们干得出来。
顾老气得手都在抖,却还是努力控制住了,“那少平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戴成沉默了良久,突然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顾少平失踪那天,其实来找过我。”
“少平出事之前去找过戴成?”
顾老回去后,就把问到的消息告诉给了苏正和季铎,季铎又告诉了林乔。
彼时林乔刚刚下班,正拿了西瓜在吃,闻言不禁停了动作,“意思是少平知道了有人欺负少珍,他后来会出事,很可能就和这件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