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懂的他都在学,给她买汽水,陪她看电影,以前什么都不说,现在出门也会交代得清清楚楚,甚至安排好她。
可她为什么还觉得生气呢?
明明一开始她嫁给他,就是为了逃出泥潭,甚至随时等着他跟自己提离婚。
她对这场婚姻甚至比他更不认真,为什么还因为他瞒着自己生气?
林乔目光飘向了窗外,“那你知不知道,在这事之前,我想过跟你好好过日子的?”
季铎眼神一震。
林乔的声音比窗外的夜风还要轻,“就在我问你对离婚这事怎么看那次。”
季铎高大英俊,事业有成,沉稳可靠又洁身自好,还会做家务。虽说有点老干部作风,大男子主义,但从来不干涉她做任何事,很多时候还会给予她支持,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是以前从来没有人给过她的。
林乔不是铁石心肠,在察觉他动了心,也在努力改变后,不是没想过就这么合他过下去。
原书男主怎么了?
她嫁了,她睡了,也对她动心了,自己碗里吃惯了的菜为什么非得便宜别人?
所以她才问他对离婚怎么看,想着如果他不准备离,就这么过下去也不是不行,老干部有时候逗起来还挺好玩的。
可就在这时,他和家里合伙瞒着她的事情曝出来,就好像兜头给她浇了盆冷水。
林乔不仅气他对自己不够尊重,也气自己不够慎重。
窗外有棵上了年头的柳树正在发新芽,仔细看还有些眼熟,好像她第一次跟着季铎来医院,就是在四月,这个楼梯间窗前。
只不过彼时两人还是彼此试探的陌生人,现在却在这里讨论要不要离婚。
林乔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有点凉了,回去吧。”
刚要转身,有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罩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温热的胸膛。
窗玻璃上映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林乔望着窗,男人却在望着她。
影子太模糊,林乔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但耳边清晰听到了他低哑的嗓音,“对不起。”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直到有脚步声靠近,季铎才帮她扣了外套的扣子,牵起她,不顾他人的眼光往下走。
第二天,季泽在厂办公室接到了林乔的电话。
“合作可以谈,但我要在合同上添两个条件。第一,除你以外你任何亲属不得参与工厂的管理;第二,如果工厂要接受融资,必须征得我的同意。不然我将无条件撤出配方,如你继续使用,我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小婶已经把名头给咱们打出去了,这次推销,大家有没有信心?”
季泽站在已经显示出拥挤的老厂房门前,大声问了句。
他面前,十几辆板车改装的三轮一字排开,早都换了新马甲的销售员们齐声回复:“有!”
喊完,有那跟季泽相熟的老员工忍不住笑起来,问:“啥时候让大家见见这位长辈呗?我们都挺好奇的。”
这人从最开始挑扁担卖的时候就跟着季泽干了,人有三十多,张嘴却叫林乔长辈……
最近才知道季泽跟林乔是亲戚的陈招男忍不住看过去一眼,没说话。
季泽也有些无言,“等新厂房建好的,我请小婶过来看看。”
说着一挥手,“出发!我在这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好嘞!”
众人齐应一声,蹬着三轮陆续出发,身形娇小的陈招男就混在其中,骑得竟然一点也不比别人慢。
她这人能吃苦,脑子又灵活,那天警卫过来赶完人,回来她就和上面说了染布厂对洗涤剂有需求。
当时季泽抽不开身,过后了解了情况,立马也把她提到了销售部,成为少数几个女销售之一。如今她说话虽然还有着口音,胆量却是锻炼出来了,人还有股韧劲儿,销售额一直在稳步提升。
这次她要去的就是之前那个染布厂,远远看到熟悉的三轮和红背心,警卫就从警卫室探出了头,“你怎么又来了?”
“我这次是上班时间来的,不堵您的门。”以前在婆家,什么样的白眼打骂没受过,在燕都这小半年已经是陈招男这辈子最受人尊重的半年,她笑着停下车,先将两盒烟顺窗递进去,“谢谢您之前的提醒。”
警卫早把之前的事忘了,看到还有些意外,就要往外推。
陈招男已经从窗边离开,拍拍车上的货袋子,“这是我们厂新出的去油灵,刚在发明创造展览会上得过金奖的。”
什么发明创造展览会,警卫不懂,但去油剂他知道啊,“你们还真回去研究洗涤剂了?”
陈招男点头,“还麻烦您帮着跟厂里说一声。”
有人来推销新洗涤剂,本来就得跟厂里说一声,何况对方会办事,一来就送了他两盒烟。
警卫往里面打了个电话,不多会儿就有供应科的人出来,带着陈招男和车进了厂。
发明创造展览会金奖是个活招牌,何况陈招男还带了一小袋先给他们试用,“我们老板说了,不好用他包赔你们的损失。”
这句包赔他们的损失口气够大的,正好厂里刚有一批布染出来,需要清洗,供应科的人直接把东西送了过去。
当天陈招男是空着车回去的,除了这一车的去油灵,还带回了染布厂长期供货的订单。
其他销售员也都各有收获,哪怕东西没有送出去,试用装对方也留下了,还要了他们厂里的电话。
没几天,厂里又陆续接到了数笔订单,燕都这些染布厂被他们一口气拿下了三分之一。
剩下那些有早和供货厂家达成了协议的,有回扣要得太狠,他们没同意的。反正他们是新厂,产能有限,光这三分之一就够他们吃了,利润甚至比液体肥皂还要大。
销售部几个老人过来交货款,没忍住说了句:“这两个方子可真赚钱,老板小叔嫁得好啊。”
老板小叔嫁得好?
陈招男想想那个高大挺拔不苟言笑的年轻军官,没吭声。
季泽听到他这话,也有瞬间的出神,过了片刻才恢复如常,笑道:“要是当着我小叔你也敢这么说,我敬你是条汉子。”
和季泽签完约,后来再有人来打听去油灵,林乔就全都推拒了。会选季泽,也是因为对方分成给得高,账目又干净,厂子也已经有了规模。
没想到之前和她面谈那个国营厂子又打来了电话,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明显是对方更急,更想从她手里买方子,偏偏还放不下姿态,分成给得那么低。
林乔笑着把之前跟别人说的又跟他说了一遍,“抱歉,配方我已经卖出去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咱们再合作。”
“已经卖出去了?”对方明显一愣。
只是不等他说更多,厂里的人就来找他,“那配方对方是不是卖出去了?”
这么快厂里就知道了,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来找他的厂领导说,“燕都第三染布厂、第九染布厂,全不跟咱们订货了。第七染布厂倒是愿意继续订,但是想让咱们把给他们的回扣再提一成。”
“给他们的回扣已经够高了,还提?”他忍不住皱眉。
“所以让你去谈,你都谈什么了?新出那去油灵用量少,还省时间,成本差不多,谁不愿意买他们的?”
等木子化工厂的去油灵彻底在燕都卖开,才渐渐没人来找林乔了。林乔也依诺,买了一大堆东西给办公室的同事们宰。
真的是一大堆,有稻香春的各种点心,还有瓜子、花生、核桃等炒货。全都用纸袋子装着,放在一个半米多长的大纸壳箱里,从车上拿下来的时候林乔想自己抱,季铎没让,“沉,我帮你送进去。”
那天从医院回来,两人关系好像缓和些了,又好像没有缓和。
离婚这事林乔没再提,也不故意避开和对方的交流,但照比那件事曝出来之前,就是差了点什么。
季铎也没再说那样的话,他本来话就不多,在医院那一晚上几乎把三天的量都用光了。
当天半夜林乔醒来,却发现男人靠在外面的栏杆上抽烟,一根接一根,身影难得透出些萧瑟。
她静静望了会儿,睡不着,却也没出声,等男人散了味道准备回来,又闭上眼假装自己从没有醒过。
对方却还是在床边驻足半晌,甚至轻手轻脚倒了杯热水,等身上暖和了,才掀被进入被窝。
林乔感觉有人把她从单人被中捞走,裹进大双人被里,裹进他暖热的胸膛。有人摸摸她的头,还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早上醒来,身边却是空的,双人被已经叠得豆腐块一样放在床头,她又重新回到了单人被里。
此刻见男人要帮她送,她也没说什么,走到大门口,先拿了几包送进警卫处。
警卫完全没想到她会给自己送东西,她只是笑,“这些天我电话多,麻烦您总过去叫我了,这些您拿着闲着没事的时候吃。”
“这点事算个啥?用得着你这么客气?”警卫嘴上说着,脸上却很诚实地露出了笑纹。
等到了办公室,一众同事更是围上来自己挑,“咱们大户这是把方子卖出去了?”
有拿点心的,也有拿炒货的,就连隔壁文科办公室的毕娘娘也过来蹭了一包,看得出和林乔的熟稔。
林乔好像一直这样,无论到了哪里,无论最初别人对她的印象怎样,时间久了,都能和她处得不错,只除了极个别人。
季铎尽职尽责把东西搬进去,见有人找什么找不到,还顺手拿出来递过去。
对方简直受宠若惊,看他这肩上的杠杠星星,这严肃的气场,还以为他多不好相处呢。
有人还拿胳膊怼了林乔一下,小声努努嘴,“你爱人?”
林乔“嗯”了声。
“你不错啊。”对方朝她挤眼睛。
学校这么多女同志,也没见谁爱人帮着送过东西,尤其是部队那些兵疙瘩,小林这嫁的还是个团长呢。
果然夫妻间的事,外人也就是看个热闹,林乔笑笑,从箱子里拿出几包,“我给曾校长和齐副校长那边也送点。”
“去吧。”高组长已经打开一包核桃吃上了,还给其他没来的同事留了几包。
刚好季铎要走,两人一起出门,正碰上齐副校长过来,“我正准备找你呢,小林你那推荐结果出来了。”
季铎脚步就顿了顿,林乔脸上也露出些期待,“结果怎么样?”
“推荐通过了。”齐副校长笑起来,“你准备准备,下周三去那边参加考试。”
能让参加考试,那只要答得别太差,基本都没什么问题。
林乔也笑起来,凤眼明亮,“我一定好好准备。”又赶紧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今天我请客,大家都有。”
那是真真切切的,没有一点阴霾的,对未来充满向往和期待的笑。
好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鸟儿,终于要展翅飞向属于自己的天空。
有那么一瞬间,季铎感觉她要离自己更远了,可整个人也变得更加耀眼了。
到了第二周周三,林乔提前和别人串了课,早上从家里一出门,直接坐公交去了清大。
这所老校如今还没有经历百年,岁月却依旧留下了无数痕迹,比起林乔前世那些高楼林立的新校,倒有股别样的韵味。
林乔沿着路边的银杏树走进去,按学校给的地址找到门,敲了敲,里面的人核实过身份,又带她去了不远处另一间办公室。
这看着不像是要笔试,果然对方安排她在屋中间的椅子上稍等,很快又出去叫人。
不多会儿几名考官陆续到场,看年龄,全都在四十到五十几岁不等,最后一个进来的林乔还有些眼熟,是那天在展览会上见过的严茂山严教授。
那前面这几位的身份就也很好猜了,搞不好她今天这不是入学考试,是导师挑人。
林乔心里很快有了猜测,人却一点不慌,镇定、从容、落落大方和几人打了招呼,做简单的自我介绍。
这就让严茂山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他可不信这小丫头那含笑的眼神,是没认出自己。
认出来了,也猜到这场面试的考官都是些什么人,还这么稳得住,别的不说,这心态是真的好。
等两边全都坐下,真开始面试,就发现林乔好的绝对不只是心态了。
知道她是高中化学老师出身,几人一开始并没有问太深奥的东西,聊了几句发现她对答如流,才稍微涉及到大学知识。
没想到连提两个,她都能准确答出,而且看神色答得并不勉强。
这就有点让人意外了,毕竟她今年周岁才十九,一般人像她这个年纪,也才上大学。
她在学校任职时间也不长,只有不到一年,按理说应该接触不到大学的知识。要不是实在缺人,她那两个奖项又实在拿的出手,大家惜才,这才决定过来看看,甚至都做好了她研究生头一年需要补基础的准备。
那位最年轻的考官就问了林乔一句:“专门看过大学的课程?”
“听说学校要推荐我直接考研究生后,看了一些。”林乔总不能说这些她都学过吧?
那人没再说话,换了另一个人来问其他问题。
林乔回答问题的速度并不快,但是言语简练,总能切中要害,看得出说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有人翻翻她的资料,问起她提建议的事,她也没有露出任何得色,“都是从我自身工作出发,有的一些想法。”
有底子,有能力,又难得不性格浮躁,是个能沉下心搞研究的苗子。
三个考官有两个都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这才有人问她:“想没想过研究生要读哪个方向?”
这个林乔早就想好了,“我想学材料相关。”
上辈子她学的就是材料,做肥皂,做去油灵,纯粹是自己感兴趣,利用课余时间学了调整情绪的。
每次被实验室里停滞不前的实验进度折磨得想疯,或是被导师骂了。只有做做这些有实用的东西,她才能找回学化学的初心与意义。
没想到几位考官听了,全都沉吟不语。
最后还是严茂山笑着问:“就不考虑考虑别的?学校几位搞材料的教授今年都比较忙,抽不出时间带学生。”
毕竟高考恢复后第一批大学生也要82年年初才能毕业,林乔这属于提前招考,有些人根本就没做过现在招人的准备。
他没什么架子地向林乔推荐自己,“我看搞化肥就不错,做的是解决全国人民温饱的大事。”
说着又指了身边另一位,“石油化工也不错,咱们国家石油储量很丰富,可是缺这方面的技术啊。”
倒是一片好心,林乔沉默了下,还是直视向几人,“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学材料。”
穿越四十年是她的优势,学自己学过的擅长的东西,她可以想办法把四十年后的技术带过来。
放弃学材料,就等于放弃这个优势,那她前世学那些,岂不是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
她想让那些技术难题早一点被攻克,而不是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摸索中艰难前行。
话说到这里,办公室内气氛第一次出现了凝滞。
好一会儿,那位话最少的考官抬腕看了下表,“今天就到这吧。”第一个起身离开。
那位最年轻的也紧接着站起来,让林乔回去等通知。
只有严茂山落在最后,倒因为和林乔有过一面之缘,多和她说了几句,“真只打算学材料?”
林乔已经不缺钱了,选择继续读书,主要考虑的已经不全是自己。
她目光很坚定,“严教授,学校今年不招,明年会招吗?我觉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主观能动性。”
倒是有股子倔劲儿,可能一次一次在失败中不气馁,一心做研究的,哪个又没点倔劲儿?
严茂山背着手沉吟了一会儿,“我再帮你问问吧。”
林乔有些意外。
“问问院里谁愿意带你,不过我可不保证一定能成。”
“那也很谢谢您了。”林乔笑起来,甚至真诚地给他鞠了个躬。
送走小老头,林乔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沿着化学院的走廊,看了看学院的介绍。
一是确实不着急,二也是稍微调整一下情绪。
还没看完,不远处突然有人叫她,“那个学生,你过来帮我干点活。”
林乔望去,发现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中等个子,四五十岁,就是形容不怎么整洁,尤其是胡子,一看就好多天没仔细刮过了,乱糟糟翘在唇边。
不过对方的白大褂倒是挺干净,而且在化学院穿白大褂,明显就是在做化学实验,估计是院里哪位老师。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除了林乔也没有别人,林乔也就走了过去,“需要我干什么?”
“帮我收拾一下。”对方指了指实验室的地面,说完话声一顿,又露出些迟疑,“你会收拾吧?”
“会。”
上辈子就是泡实验室的,这种活林乔干多了,很快就把满地狼藉收拾得干干净净。
白大褂男人在旁边看着,竟然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这位老师一看就是生活技能点得不太好那种,实验台上的东西挺整齐,其他地方却乱得一塌糊涂,吃完的饭盒都没有收拾。
林乔整理完地面,干脆准备帮对方把垃圾也倒了,“这些您都不要了吧?”
“不要了。”对方点头,想想又四处逡巡,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扔的。
一没注意,他就撞上了旁边的实验台,有个放在桌子边沿的试剂瓶滑了下来。
林乔离得近,立马上前一步。
他却喊了声,“别乱动,那里面是……”
还没说完,林乔已经抄起一边的手套,准确地隔着手套接住试剂瓶,放回实验台上。
动作一气呵成,做法也足够谨慎,倒像是个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的。
对方放下心,也多看了林乔一眼,“哪个系的?之前我怎么没见过?”
这种实验经验很丰富的学生应该最少大三了,他以前给大三带过课,应该不至于一点印象没有。
“我不是学校的学生。”林乔将手套也放回桌上,“是高中化学老师,过来考研究生的。”
考研究生的?
对方稍一琢磨就能琢磨过来,“破格考试?”
“嗯,拿了个奖,学校推荐的。”
林乔没有多说,帮对方把垃圾处理了,桶送回来,这才告辞离开。
一两个小时的公交坐下来,回到部队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林乔直接回了家,正好碰到季铎也在门口下车,见到她,目光先在她脸上扫了一圈。
“嫂子。”小方在车上跟她问好。
林乔应了声,把自己顺手买回来的橘子抓了两个给对方,“也不知道甜不甜。”才在对方不好意思的道谢中转身进院。
没想到刚进客厅,就听身后男人问:“不太顺利?”
这眼睛还真是越来越毒了,林乔自觉够沉得住气,够会掩饰了。刚才去买水果的时候碰到学校其他老师,对方问起,都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她也没故意隐瞒,“愿意招我的几个研究生导师都不是我想学的方向。”
“没事,不行就报其他学校,或者明年再报。”
季铎摘了军帽挂好,一点都没有要她考虑换个专业的意思。
其实这人要说大男子主义吧,有些事上真大男子主义,可林乔自己的事,他好像又满尊重林乔自己的选择。
比如林乔想当老师,林乔想考大学,林乔想学什么专业……
有时候林乔不免会想,如果他和其他男人一样,觉得她都结婚了,还上什么大学,有个工作干着就行了,反正他工资高,养得起家,赶紧要个孩子才是正经。她会不会还想跟他过下去,在事情曝出来之后,又会不会真那么生气。
可能就因为他很多地方都跟这个年代的男人不一样,她才对他生出了更多期待,以至于期待落空,有种突然清醒过来的冰凉。
她没让自己想下去,“也不算完全没有希望,展览会那天碰到的严教授你还记得吧?他说会帮我问问教那个方向的,看有没有人愿意带我。”
季铎“嗯”了声,没再说话,晚上回来,手里却拎了一网兜大虾。
不是,他买生虾干什么?
林乔看了又看,确定自己的确没有看错,忍不住问男人,“是你会做还是我会做?”
“你不是嫌食堂做得不够好吃?”季铎把虾拎进了厨房。
大概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林乔刚来部队的时候,觉得食堂的菜是真好吃啊,尤其是大虾。
然后一年里天天吃,又尝过顾老家和悦宾饭馆的,她就开始觉得食堂的差点意思了。
只是她从来没说过,自觉也没有表现出来,怎么这男人还是发现了?
而且他这不是要自己做给她吃吧?
那还不如去食堂,她就没见过这男人动菜刀……
林乔眼睁睁看着男人一脸严肃挽起袖子,系上围裙,正琢磨要不要提醒他做虾得先去虾线,季泽来了。
自从上次不小心说漏嘴,大侄子这还是第一次登门,脸色看着也不是很对。
进门他都没瞧仔细,就寻着声音找来了厨房,“小叔,陈卫国买那套生产线出问题了。”
季泽说完好半晌,厨房内都没有人回应,他这才注意到有哪里不对。
一般人家里应该负责做饭的他小婶站在厨房门边,两手空空,倒是他那向来冷面的小叔站在厨房里,身上还系着围裙。
围裙是结婚前徐俪找人裁布做的,蓝色底,白色小碎花,做的人手艺好,还在外围缝了圈漂亮的荷叶边。就是太漂亮了,系在身形高大满脸严肃的他小叔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季泽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就看了眼距离他小叔手边不远的雪亮菜刀。
季铎也瞥了眼,不过还是如常摘了围裙,在厨房门后挂好,“出什么事了?”
“你俩聊,我去楼上拿点东西。”林乔立马就要避出去。
季铎从厨房出来,却拉了她一下,“都不是外人,这事你也知道。”
这一拉动作不重,甚至只一下就迅速放开了,留人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林乔抬眸看过去,发现男人刚好也在看她,军装袖子还挽在手肘,眼神直接又笃定。
季泽虽脸色还不是很好,但也看出来了,赶忙跟着道:“对啊,之前我不跟您说我想过贷款买生产线吗?”
林乔却还是垂了垂眸,转身出去了,“我真有东西要上楼拿。”
过一会儿抱了本书下来,客厅里叔侄俩一个正襟危坐,一个稍显拘谨,竟然全都在那里等她。
一见她,季泽还跟终于被点到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似的,立马坐直。
林乔只好走过去,坐在了季铎那一边,季铎马上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以前在家里,这可都是他妈和他奶奶的活,季泽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季铎倒是神色如常,“上次碰到于家老五,不是跟你提到小泽要贷款买生产线,我跟爸没同意吗?”
这林乔还真记得,当时她还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只是听说季泽没做成,也就没多想。
“我跟咱爸考虑的就是金额太大,风险高,于家亲戚里都没人要做这个,怕出什么问题。”季铎向她解释。
“对。”季泽点头,“当时我还不太服气,甚至刚开始和您做生意的时候还想着等我摸清楚门道,就回去继续做电器,这才没让小叔告诉您。没想到我没买,陈卫国买了,还真出事儿了。”
季泽刚刚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好,甚至都没留意情况便径直往里走,就是因为这个。
“过年前他贷的款,年后开始建厂,上个月月底设备到了,原材料也到了,这月初开始投入的生产。结果做出来的连国内自产的都比不上,根本就是没人要的东西,好几千万全打了水漂。”
他们要买的又不只是生产线,还有生产线所带来的先进技术,不然国内就能做,谁愿意花那几千万当冤大头?
季泽有些压抑,“下午我碰到陈卫国,他已经好几宿没合眼了,眼都是红的,一直在找于晋。”
“那于晋怎么说?”季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
“他说对方明明跟他说好的刚淘汰下来的设备,让陈卫国别急,他去找对方问个清楚。”
“你信?”季铎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
季泽很想说他信,毕竟二十多年的发小,潜意识里,他不觉得对方会坑自己。
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林乔也不信。
几千万的大单子,如果不是有好处,谁会这么积极主动帮着牵线?
总不能是单纯想帮自己发小吧?
钱都收了,事也办了,是他能把到手的好处吐出来,还是对方能把到手的好处吐出来?
客厅一时陷入沉寂,好一会儿,季泽才抹了把脸,声音咬牙切齿,“我们拿他当发小,他竟然坑我们!”
说着一直以来强压着的后怕也涌了上来,“还好有小叔,有小婶您的配方。”
没有季铎拦着,点他,他对这事对于家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没有林乔的配方给他指了另一条路,让他学会脚踏实地,他兜兜转转,搞不好还会往电器上打主意。
到时候买了一堆破烂回来,还欠了银行几千万不知道该怎么还的,就是他季泽了。
他抬眼看向夫妻俩,“今天我过来,就是想和你们说声谢谢,这些我也没法去跟别人说。”
找他爸,他爸已经走了,就算不走也是个拿不出主意的,别人说什么都只会说好,找他妈……
自从他爸调走,他妈没了倚仗,就好像连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了,三天两头就找他,说自己病了。然后说着说着就开始哭,想让他回地方找个正式工作,想让他主动点赶紧和宋静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