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被人举报了?”徐俪去给老爷子沏败火的茶,刚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谁举报的?举报她什么?”
“举报木子液体肥皂厂就是她开的,她在职期间从事私人经营。”季铎看了眼季老爷子。
果然老爷子闻言,脸色愈发差了,徐俪听了表情也不是很好。
季铎垂了垂眸,“我已经仔细查过了,对方只举报到了他们学校,教育局、教育部都没有。”
但这对季老爷子来说并不能算什么好消息。
因为林乔为学校做了很多,学校的立场天然就更偏向于她,真想搞林乔,最好的办法是举报到教育局甚至教育部。对方不这么做,不是脑子不够用,就是投鼠忌器,怕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能这么膈应她。
“乔乔会做液体肥皂这事,您跟妈应该不会随便往外说,更不可能举报她吧?”季铎淡声道。
听得季老爷子竖起眉毛,“你这是回来质问我们的?”
“那倒不是。”季铎说了句,“既然不是您跟妈,那不管是谁,我就全算到一个人头上了,终归跟她脱不了关系。”他突然倾身向前,问季老爷子:“家里闹成这样,您还不管管吗?您要还不管,我可就帮您管了。”
显然是被这左一出右一出彻底搞烦了。
老爷子有些无言,半晌才问:“你想怎么管?”
“大哥跟大嫂其中一个调去外地,或者两个都调去外地,分开。”季铎言简意赅。
话虽简练,可却是釜底抽薪,抽走了叶敏淑最大的倚仗。
叶敏淑凭什么在季家立足,又凭什么搞这些幺蛾子,还不是仗着拿捏住了季钧,有人撑腰?
不管是季钧被调去外地,还是她自己被调去外地,调得远远的,她再想做什么,都没人能给她撺掇了。
这次老爷子沉默了更久,”不用你,我自己动手,把你大哥调走。”
声音低哑,好像整个人都瞬间苍老了几岁。
老大媳妇总说他偏心老二,但其实他真正偏心的是老大,反而最对不住老二。
他总想着老大从小没有妈,人又没本事,他不放在身边提点着,照看着,哪里能放心。
倒是老二从小就有主意,也有能力,不用他操心,他也就关心得少一些。
谁想到老大媳妇这些年下来,脾气越养越大,性子也越来越左,以前还只是有点小心思,现在什么都敢做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犯到老二头上,老二只是这么做,已经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总不能真让老二动手吧?
只不过叫他把一个女人家远远丢出去,老大家还有小玲呢,那就只能丢他自己的儿子了……
季铎没再说什么,站起身,“那我去趟医院。”显然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事。
老爷子点点头,等人走了,长叹一口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算豁出去让老大怨我,也不该如他的意。”
徐俪也知道老爷子是怎么想的,无非是有出息的儿子严着养,没出息的反正也没出息了,严格要求也没用,有时候反而放松些。
不是偏心,是对孩子的期望不同,对待方式自然也不同。
她把手里的茶碗递过去,“喝一口吧,再不喝该凉了,我费劲给你泡的。”
老爷子接过,忍不住在老妻手上捏了把,“这些年委屈你了。”
这倒是难得一句软和话,徐俪声音也低下去,“委不委屈的,我当初跟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前面有个儿子。”
可她把老大拉扯大,还没了个孩子,老大娶了媳妇,心依旧偏到了媳妇那里。
老爷子刚想再说什么,门一开,季铎又回来了。
他刷一下缩手,表现出了跟年龄不相符的敏捷,徐俪脸上也露出些不自在,问儿子:“还有什么事?”
季铎那表情倒是瞧不出什么,也不知道刚看没看到,“当初定亲的时候,有没有乔乔的照片?”
之前家里人没提过,他也没往这方面想,刚才准备去找季泽,顺便问问相机的事,突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徐俪也早就忘了这茬,还想了下,“我记得有,你等我给你找找。”
东西显然没在叶敏淑那里,她回去翻箱倒柜了半天,翻出张有些眼熟的黑白照片,正是林乔四五岁时那张,扎着冲天揪,眉心还点了个应该是红点儿。
季铎接在手里,这次仔细打量了下,估摸林乔要是有个女儿,应该就长这么小只,这么软。
他把照片揣进口袋,“那我走了。”这回是真走了。
“这小子。”徐俪忍不住说了句,转头看季老爷子还端着面容坐在那,又道:“比你强。”
突然受到攻击的季老爷子:“……”
该处理的都处理完,晚上回到家,厨房里又飘出了那种熟悉的白烟和怪味。
季铎脱了外套走过去,林乔脚边已经放了好几个小桶,看浓度,看色泽,都和之前的液体肥皂不太一样。
“这又是做的什么?”见林乔伸手又要拿桶,他弯身帮她递了过去。
林乔就抬抬手里刚刚做好的液体,“这个是洗衣液。”指指旁边一个透明的,“那是洗洁精。”
等将东西倒完,又指了旁边另一个色泽较深的,“那是洗发水。”
“这么多?”
“嗯。”
这些都是液体肥皂的进阶产品,林乔之前之所以没搞,主要是功能分得太细,怕接受度差不好卖,这年代石油化工技术跟不上,也没有塑料瓶装。
该弄的都弄完了,她摘下手套,问男人:“你觉得哪个更好?”
季铎凝眸看了半天,又看看她的脸,“有什么区别吗?”
他是真心不懂这些,林乔一听,却叹了句:“是啊,都是液体清洁剂,有什么区别?”
这反应倒让季铎顿了下,重新将那几个桶又打量了遍,“要不你再细讲讲?”
“细讲也是液体清洁剂,就是配方调了下。”林乔坐在了餐桌边,“明天下午没有竞赛辅导,我出去找找灵感吧。”
家用化学品她暂时就能想到这些,哪一个她都不是很满意,需求决定市场,还是得出去转转。
季铎也提不出什么更好的建议,只问:“我叫小方送你?”
“那倒不用,坐在车上哪能找到什么灵感?”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林乔就坐上公交出门了,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就是商场、工厂、居民区四处转。
最近开始化冻,太阳照在身上的时候还行,一到了阴凉的地方就格外冷。林乔走累了,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来休息,没想到有辆自己改造的三轮从她面前经过,又停下折了回来,“林同志?”
林乔听着有些耳熟,抬起头,竟然是有阵子没见的陈招男。
大概是捂了一冬天,陈招男比初见时白了不少,身上有肉了,头发也剪成了利落的短发。
见林乔抬头,她难掩惊喜,“还真是林同志!上回我给您送那个毛线包您背了吗?好不好背?”
不仅样貌,普通话也比之前标准多了,这么短的时间还真是难得。
林乔就提了手边的包给她看,“背着呢,我带去学校,我们同事都说好看。”
“那我下次再给您钩。”陈招男就像是得了夸奖的小孩子,眼睛都亮起来。
“太麻烦了,这个就很谢谢你了。”林乔注意到她身上的马甲,“你这是去给液体肥皂厂送货了?”
一看就是季铎帮着安排的,估计也是怕她在这燕都人生地不熟,给她寻一门生计。
果然陈招男点头,“多亏了季同志,我本来想找点针线活干干,但我谁都不认识,接不到,季同志就给我找了个液体肥皂厂的活。不过我不送货,最近老板不在,人手有点紧,我才帮着送。”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让陈招男不用依靠任何人,凭自己的双手在这燕都立足,还真是季铎的风格。
林乔就站了起来,“你要去哪送,我跟你一起走一段。”
“不耽误您时间吗?”陈招男有些不好意思。
“我下午本来就没事,正好碰到你,问问你字认得怎么样了。”
没想到陈招男随身还带着识字本,一听立马掏出来给她。
林乔边走边看,别说进度还挺快,不多一会儿,两人就到了附近一家不小的染布厂。
“这附近都是工厂,没有小卖店,我们都是在厂子门口卖,染布厂女工多,卖得快。”陈招男小声跟林乔说。
话刚落,正好碰到厂子下班,一群女工涌出来,看到液体肥皂立马围上来购买。
林乔见人多,就帮着卖了一会儿,没想到一桶才卖完,厂里的警卫突然出来赶她们,不让他们堵在门口。
“我们这就让开这就让开。”陈招男小声跟对方道着歉,又不好意思地看了林乔一眼。
那警卫倒也不是不近人情,见她们真退后了,就跟她们说:“你们要是真会卖,就弄点洗涤剂过来。我们这染布染前染后都要用,一次最少好几吨,要是卖这个,领导肯定不让撵你们。”
“知道知道,回去我就跟我们老板说。”陈招男连连点头,一转头,却发现林乔一脸若有所思。
“怎么了?”她小声问了句。
“没怎么。”林乔回过神,笑起来,“就是觉得这一趟真没白来,也没白认识你。”
她知道做什么参加展览会了,去油灵。
这东西属于高效去油剂,家用不多,但在纺织、医药、食品、交通、电器、金属加工等方面都有广泛的用途,尤其适合涤纶和涤纶混纺材料的印染。能将水和油混合在一起形成乳液状,从而使织物上的油污分解到水里。
这也完全跳出了她之前做那些液体清洁剂,主要成分是无机盐和表面活性剂,成品是白色的粉末。
林乔回去就列了长长一个单子,交给季铎,“这些能不能帮我弄到?”
里面有原本配方要用的,也有万一哪种原材料不好找,最合适的替代品。
季铎什么都没说,从头至尾仔细看了遍,将单子折起来收好,没出一星期,第一批材料就送了过来。
又十来天,剩下两样最难找的也齐了。
林乔调试了一阵,还在家试用过,赶在报名截止前将成品和几种液体清洁剂一起提交了上去。
接下来就等着展览会正式开幕了,林乔把这事放到一边,先专注学生的学习。
也就再这时,季钧突然收到调令,要调去南省,季老爷子曾经下放的地方。
消息传出来,别说叶敏淑,季钧都是懵的,中午下了班,第一件事就是去老宅问季老爷子。
“你这些天也没好好上班吧?”
事已至此,季老爷子反而比前些天平静,眼神就那么望着儿子,望得儿子满面羞惭,才放下手里的茶碗,“每天四处奔波,被你媳妇指使得团团转,我再不给你换个地方,你就要把工作丢了。”
“我、我……”季钧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那边虽然穷山恶水,可是个干实事的地方,你过去干两年正事吧,别对不起国家给你开的工资。”
季钧被老爷子说得哑口无言,在那一直站到下午快上班,老爷子也没有再理他,只能垂着头,悻悻然走了。
等晚上和叶敏淑一说,叶敏淑更是眼前一黑,外套都顾不得穿,就这么跑去了老宅。
老爷子就知道她会来,提前和徐俪走了,去老干部疗养院住一阵。
叶敏淑扑了个空,实在没办法,甚至找来了季铎跟林乔这里,问两人知不知道老两口的去向。
林乔认识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软下身段和自己说话,“南省那么远,路上都要两天,水土又和燕都不一样,你大哥去了肯定不适应。还有小玲,她肯定会想爸爸,你最疼她了,就告诉告诉我吧。”
连季玲都搬出来了,然而林乔是真不知道,“你说咱爸咱妈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叶敏淑一见她这反应,心里就是一沉,再去问季铎,这位更是个看不出深浅的,“我帮大嫂打听打听。”
叶敏淑回去就病了,这回是真病,只是没等季钧这事解决,又有消息传来,季泽的转业申请批下来了。
她都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打的转业报告,那一瞬间感觉什么希望都没了。
林乔没回老宅,自然也不知道,倒是季铎蹙眉盯着日历,说了句:“真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林乔正在做这次化学竞赛初赛的试题,前两天刚考完的,成绩还没下来。
“我说这雨。”季铎看一眼窗外,“明天有训练。”
那是挺不是时候的,看这雨势,就算明天能停,地面肯定也干不了。
林乔低头继续做题,然后就听男人道:“这周日不回老宅吃饭,我让小泽过来,跟你说点事。”
“不会他当初躲着我的眼神,你跟我说还不是时候的,也是这件事吧?”
这回季铎不“嗯”了,林乔就靠进了椅背里,“那可真是够久的,半年。”
只不过半年前的中秋,还跟季泽有关,她一时也想不出会是什么。
季铎没接她这话,又看一眼窗外,“明天天不好,不去食堂吃饭了,我买回来。”
“那倒不用。”没想到林乔竟然说。
季铎坐回桌边的动作微顿,刚要去看她神色,林乔已经又道:“我明天有社会实践课。”
这门课她一直在坚持做,一月一次,上学期只有期末那个月停了。这学期因为有高考,估计后面两个月都得停,也就这个月还有下个月能有机会,都提前订好了,也不能天不好就不去。
季铎也知道,“那就晚上,我买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乔莫名从他平静的表情下读出了些表现的味道。
不会要说的事情很严重,在争取宽大处理吧?
这种想法在第二天早上得到了印证,男人早餐也没用她去食堂吃,直接帮她买了回来,面条、包子、小咸菜还有水煮蛋。
有一部分是早上吃的,有一部分用铝制饭盒装着,给她中午带饭。
林乔拿着,似笑非笑看了男人一眼,“真周到啊,可惜不是他们师娘亲手做的。”
季·师娘·铎没说话,一直叫小方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她撑开伞进去,才离开。
还好早上雨势不小,下午回来的时候天就放晴了,地面上只剩下一个个镜子般反着光的水坑。
林乔一手拎着长柄伞,一手提着包,边绕着那些水坑往外走,边和班里几个学生对了对这次化学竞赛的答案。
刚走出校门,就看到熟悉的吉普正等在路边。
应该是看到了她,后座车门被打开,露出男人半张英挺的侧脸。
林乔走过去,“这回总不会是还有什么事吧?”
“没事,买完饭顺路。”季铎接过她手里的长柄伞,抬眼,视线却在她身后顿了下。
林乔察觉到了,刚在车上坐好,也回头看了眼。
是还在初中部实习的宋静,拎着个小包显然也刚从学校里出来,刚出现,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就迎了上去。
男人中等个子,衣着得体举止斯文,就是相貌普通了些,站在年轻漂亮的宋静面前立马就成了陪衬。
林乔看着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宋静,一兜子水果还有一个热水袋,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就并肩往另一边走了,十分亲近的样子。
这是在谈对象?
叶敏淑不是想撮合宋静跟小泽吗?整天把人挂在嘴边,好像那就是她儿媳妇,宋静以前也挺积极的样子……
林乔忍不住望向季铎,发现男人已经收回了视线,“那是于家的于晋。”
“于晋?”林乔着实没有想到,“小泽的那个发小?”
“嗯。”季铎话里辨不出情绪,但这一个字,已经足够叫人震惊了。
别管季泽有没有那个意思,叶敏淑都表现得很明显了,这发展是不是有点狗血?
也不知道叶敏淑知不知道这事,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饭前林乔就吃了个瓜,等回了家,进了厨房,她才发现今天的晚餐格外丰盛。
有清蒸鱼,有小炒肉,还有道她最爱的油焖大虾,看个头,看色泽,都跟平时的不太一样。
“这不是食堂做的吧?”她转头问男人。
季铎正在筷笼边拿碗筷,闻言“嗯”了声,“燕都新开了家私营餐馆。”
这还是真是够远的,燕都距这里可是最少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如果只是为了好好表现,争取宽大处理,这事未免也太大了,林乔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把男人最近的举动又想了想,心里刚一动,季铎已经又从客厅茶几下面拿出个盒子,递给她,“生日快乐。”
果然是在给她过生日,她就说以往早上最多一个水煮蛋,今天怎么给她买了俩。
那男人昨天说不是时候,也是因为这个了?
毕竟以往家里有人过生日,都会回老宅跟老爷子徐俪一起过,这次因为季钧,老两口却不得不避了出去。
林乔倒不是很在意,以前在寄宿学校,还不是在学校跟老师同学一起过,顶多能接到家里的电话,快递的礼物。
她轻轻晃了晃那个盒子,“里面装的什么?”
“照相机。”季铎过来帮她打开,很老式的胶卷相机,樱花国进口的牌子。
只是林乔实在没有拍照的习惯和爱好,不由拿在手里看了看,“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以后过生日,过年,考大学,都给你拍一张。”季铎又从口袋里拿出几节电池。
当初结婚照洗出来,装相册,他就发现对比季泽季玲甚至是他,林乔的照片少得可怜,十八年就只留下三张。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姑娘不容易,说怜惜吧,有点,但更欣赏她乐观的精神和坚韧的性子。
过年前清扫屋子,整理家里的东西,再翻出那本相册,看着那三张照片,他却突然觉得有点遗憾。
大概对一个人上了心,就会想要了解对方的过去,知道对方曾经的样子,就仿佛也参与了对方过往的人生。
林乔以前留下的照片太少,他不想以后也这样,等他们都老了,坐下来回忆往昔,连个能勾起记忆的见证都没有。买个相机,把她重要的时刻都记录下来,也把她以前缺失的那些都给她补回来。
季铎将电池装好,回忆了下自己之前学的,拿起相机,对着林乔拍了一张。
闪光灯闪过,胶卷上留下林乔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脸。
造型没摆,表情没换,还是自上而下的死亡角度……
林乔差点跳起来,赶紧把相机从男人手里拿走,“你别乱拍啊,要留下点黑历史,还不如不拍。”
她是对美照没什么执着,不会整天对着自己拍拍拍,可也不想留下丑照好吗?
季铎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琢磨了下她话里的黑历史是什么意思,目光很直接地落在她脸上,“不丑。”
即使没有刻意打扮过,年轻姑娘看着依旧很明艳动人。
发尾烫了些卷,是过年的时候被徐俪拉去烫的,衬得一张小脸雪白雪白,上扬的眼尾也透着股灵动。
季铎低眸看着,没忍住伸出手,拇指摩挲过她眼尾那颗小痣。
动作很轻,要不是那里皮肤敏感,男人指腹又粗糙,林乔甚至都可能感觉不到。
她不自觉抬了下头,男人指腹又顺着她眼角一路滑到了她脸颊。
季铎手没动,干脆就那么半抚着她的脸,迎着她的视线又低声重复了遍,“不丑。”
眼神很专注,连带着被他抚过的地方也泛起轻微的痒意。
林乔长睫扇了扇,竟然从这一点肢体接触中,读出了比夜里火热纠缠时更多的亲密。
不过她还是拿相机抵了抵男人的胸膛,“那你也不能乱拍。”
再不丑,再亲密,也改变不了他直男拍照的事实,何况他还有个事没有交代。
感觉胸前被撞了下,季铎收回手,低头看了眼抵在自己身上的相机,皱眉,“怎么不叫乱拍?”
这林乔也不是很会,“要不等小泽来了,你问问他?”
季铎:“……”
当然这男人也不是什么都不会,晚上收另一件生日礼物的时候,林乔差点哭出来。
这人用了十足的耐心跟她磨,弄得她时而觉得太缓,时而又觉得太急,早上起来才发现窗帘的夹子掉了两个。
“你弄的,你自己换。”林乔拉窗帘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男人。
季铎正在系袖扣,想想胸前几道还隐隐泛着疼,理智地没说那不是你拽的,只“嗯”了声。
可能是生日吃得饱,后面连着好几天都是好消息。
首先物理竞赛初赛成绩出来,李小秋成功进入了决赛,而且分数还不低。
教物理的齐副校长私底下跟林乔说,以她这个分数,只要决赛的时候别发挥失常,就有希望拿奖。
接着是化学,这回学校甚至进了两个,林乔班上的齐怀文和高组长所带二班的一个男生。
“今年不错啊,往年一个进的都没有,今年进了仨。”高组长敲着办公桌,二郎腿都翘起来了。
“往年不是没给咱们机会吗?”
今年学校的确成绩好,自己班上还出了两个进决赛的,林乔也很高兴,尤其是齐怀文,简直给了她一个惊喜。
去年期末男生就近年级前二十了,今年第一次月考,成绩也又有提升,可以说是以前多刺头,现在就有多用功。
周日那天阳光特别好,不用回老宅,夫妻俩早上起来把床单被罩都用洗衣机洗了,晒到下午刚好晒干,又浆了一下重新晾晒。
正往院子里的钢丝绳上挂,季泽来了,一手一瓶茅台酒,身上还背着包,就是人看起来不是很精神。
说不精神都是委婉了,他比上次在叶敏淑病房见到瘦了一大圈,眼窝凹陷下巴削尖,眼神却很定。因为这一瘦,脸上少年人那一点肉彻底掉光,露出分明的轮廓,还比当初林乔在医院初见他时看着成熟了。
“小叔,小婶。”刚进院他就跟两个人打了个招呼,见季铎正在晾东西,赶紧放下酒瓶,“我来。”
接过手就搭在了钢丝绳上,搭完正想问还有什么,就发现自家小叔正眼神幽幽看着他。
他这才注意林乔端着浆好的东西站在一边,他这一抢着表现,正好挤在两人中间,自己跟林乔站在了一起。
这就有点尴尬了,季泽求生欲还是很强的,立马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菜。”
一提包就要往里跑,跑到一半又折回来,拎上了地上的两瓶茅台。
刚觉得他成熟了点,他就又毛毛躁躁的,林乔有些好笑,“你这大侄子还挺孝顺的哈。”
季铎没说什么,继续把盆里的东西晾完,才接过林乔手里的空盆回屋洗手。
季泽已经将茅台放好,还从包里拿出个饭盒,“我记得小婶你爱吃这个,你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这也是个会表现的,林乔刚要伸手,季铎就接了过去。打开一看,也是一份油焖大虾。
季铎不由看了侄子一眼,倒是林乔,总觉得这份油焖大虾看着莫名眼熟,“你这是在哪买的?”
“悦宾饭馆。”季泽说,“就翠花胡同新开那个,燕都第一家私人经营的餐馆。”
大概是真想好好表现,他说得很细,“这家就四张桌,好多外国人都慕名跑去吃,还有记者去拍照采访,号都排到两个月以后了。我没排上,就花十块钱找一桌排上了的帮我点了份,就是不知道做的怎么样。”
一份油焖大虾才两块,在这年代也是很贵的菜了,他花十块钱买,等于对方白吃了顿饭还能剩不少。
林乔忍不住转头望季铎,“你那天也是在这家买的?”
“小叔也在这家买过?”季泽同样意外,“也是花钱找人买的?”
“没,我提前排的。”季铎没否认,已经将打开的饭盒放到了餐桌上。
这就更让人没有想到了,需要提前两个月排号,岂不是过年前他就已经订好了?
别说林乔,季泽都瞪大眼,看看林乔再看看自家小叔,只觉不可置信。
季铎却神色如常,‘’你们聊,我再去食堂买两个菜。
“不用不用。”季泽赶忙回神,又从包里拿出几个饭盒,“我全都买好了,坐下吃就行。”
林乔就给两人各涮了一个酒杯,季泽开了一瓶,给自己和季铎倒上,又问林乔。
“我不好这个。”林乔去给自己拿了瓶汽水,三个人再次单独坐在了一张餐桌上。
比起上次,季泽这次倒是自在了很多,只是想起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端起酒杯,“这一杯是给小婶赔罪的。”
林乔都还没来得及问赔什么罪,他已经一仰头全干了,从包里拿出个本子给林乔。
林乔疑惑地接过,“这是?”
“液体肥皂从开始做到现在,全部的账目。”
季泽今天就是来做交代的,说着又从包里拿出几沓钱,“这是这个月的分成。”
十元一张的大团结一共有三整沓,全用牛皮纸条捆着,还有一沓只有一小半,剩下的是毛票。
平白无故的他自然不会说这些,更不会出手就是三千多块钱,再联想他今天来的目的,林乔望向了身边的季铎。
被那双乌黑明亮的凤眼望着,季铎不知为何紧了紧酒杯,下意识也抿了一口,“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朋友……”
“就是我。”季泽将话接了过去,“是我一开始没想做长久,又不好意思跟您说,让我小叔帮我瞒着您的。”
他已经没担当了一次,当初但凡能有点担当,选择接受这门娃娃亲,或者直接找林乔说清楚,亲事都不会被推给小叔。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他的确是准备就那么一直拖着,用无声的反抗让长辈明白,然后帮他把亲事推了。
就像小叔说的自私,傲慢,自以为是,明明是自己不愿意,却要长辈来替自己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