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换姜姝不着急了,她站在檐下吹着有些闷热的风,早就知道府上的这些人个个都势力得很,如果不是她嫁了出去,她们两个也不敢拦着她,现在还要沁雪低声下气地说这些话,她们才会有所动容。
最后抵不过诱惑,张婆子还是松口了,她拿出钥匙开了锁,然后推开一扇门道:“那我们只给四姑娘一炷香的时间,请四姑娘快些。”
姜姝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屋内正在作画的姜姝姝不知道是外人进来了,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还以为是身边伺候的丫鬟倚翠,她并未抬头,依旧是低头继续画着纸上的人物,柔声道:“我让你找王妈妈要的墨让她可送来了?”
“三姐姐被关在这里,竟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娇软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姜姝姝手上一个激灵,笔锋一歪,在画上的男人脸上留下一道划痕,仿若被锋利的刀片在脸上划出的血痕。
她的心猛地一跳,想要收起那画来。
只是姜姝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先她一步走到了案前,目光往案上的那幅画扫了一眼,转而疑惑道:“听说三姐姐昨日与五妹妹逛庙会的途中,偷偷跑去见了一个男人?”
不等姜姝姝回答,她歪了头假装思考了一下,又道:“我瞧着这画上的人有些眼熟,看着不像是安远侯世子,倒像是......”她停顿了一下,果然看见了姜姝姝的身体因为她的话而僵住了。
她突然抚掌,吓了姜姝姝一跳,才继续道:“倒像是太子殿下,莫非昨日与三姐姐私会的人,也是太子殿下?”
假装听不懂姜姝姝在变着法儿骂她不学无术,姜姝的手放在了那画上,轻轻一笑:“看姐姐画得这么用心,就连太子殿下的神态都刻画得入木三分,我还以为是太子殿下早就在姐姐的心里扎了根,不然怎么能画得这样传神。”
姜姝姝尽量让自己不紧张:“四妹妹误会了,我也是为了能够让好友拿到满意地画,这才差人打听了太子一些事情。”
“是吗?”姜姝的指尖点在刚才姜姝姝歪了的一划上面,“可是我听说不能擅自画太子的画像,否则会被视为窥视皇家天颜,被人发现了是要受罚的,除非......”
姜姝姝紧张地握紧了掌心:“除非什么?”
姜姝这才好整以暇地回头看向姜姝姝,嘴角微翘:“除非三姐姐知道太子不会责怪自己。”
本以为自己眼中的姜姝是个只知道贪图享乐的草包,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姜姝姝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四妹妹就变得不一样了?
姜姝姝脸上勉强笑道:“四妹妹莫不是糊涂了,我已经说了我与太子之间并不相熟,四妹妹慎言。”
“不熟吗?那为何老祖宗寿辰那天,我看见你们二人从那边的小花园出来。”
她这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直接将姜姝姝吓在了原地,她磕磕巴巴道:“那天是你?”
“是啊。”姜姝承认了。
本来想看看姜姝姝这一世是否也跟前世一样任由萧翊算计旁人,没想到还真是,姜姝姝与萧翊分开后回了水榭,看着柳念霜被丫鬟淋湿了裙子也无动于衷,明知道她很有可能会因为自己而失去清白,却什么也没做。
如果不是沁雪在此之前得了青堰的话,从另一个丫鬟那里拦下了柳念霜,后果不堪设想。
姜姝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对上愣住的姜姝姝,嘲讽道:“三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知道,只是你们三个人的事情,为何要牵扯一个无辜的人给你们所谓的感情当垫脚石,当真是让人恶心。”
“我有什么办法,他是太子,我只能听他的。”姜姝姝知道辩解无用,眼中盛了泪水。
姜姝嗤笑一声:“他是太子那又如何,这里是姜府,你任由他在我们府上算计外头的人,你可有想过事发之后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姜府,你以为安远侯府和柳家会放过我们?还是说三姐姐不在意姜府的声誉?”
见她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姜姝没有心软,只觉得好笑:“到时候被这两家针对的是姜府,而事情的始作俑者,你心心念念的太子却毫发无伤,你真以为这件事只是太子单纯地嫉妒谢豫,只为了不让你和安远侯府定亲?”
姜姝说的这些姜姝姝都没有想到,她那天听了萧翊的计划,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觉得对方是因为太过想要她才会做这样的事,便也没想过要阻止,甚至隐隐期待这桩婚事做不成,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和萧翊在一起。
可是今天姜姝的话却打碎了她的梦,生生将她扯到了现实,她不愿意相信萧翊是那样的人,一时之间她只能无声落泪。
过了半晌,姜姝见姜姝姝仍在轻泣,嘴里只重复着不是这样的,显然是没怎么把她的话听进去。
她面上的不高兴愈发明显,觉得姜姝姝很是拎不清:“三姐姐,太子真要想娶你,就不会私底下与你做出那等亲密的事情来,该好好珍重你才是,更不会在明知你身上有了婚约还同你见面,这事一旦被发现,名誉受损的是你,遭受他人指责的也是你,而不是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在骂前世的自己,有了婚约还想去招惹谢豫。
不想继续呆在这里,她抬脚就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脚步一停,回头又补了句:“希望能看见你顺利嫁给谢豫,否则你与太子的事情我不保证不会说出去。”
话里带着明晃晃地威胁。
离开花溪院之后,姜姝又拐去裴氏的院子看望了一下裴氏,坐了没多久就辞去。
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马车上没有备伞,这可愁坏了沁雪晴雨二人。
马车到的时候,姜姝掀开车帘的一角,目光望向谢家大门的时候突然呼吸一滞。
透过灰色的雨幕,身姿如松竹的青年正手执一柄三十二骨的青伞,拨开雨帘往马车的方向缓步而来。
一如前世。
这份年礼,不是直接送去谢家的,而是跟寿老夫人的一起送去了寿府。
她没有明说,但箱子里面的东西都准备了两份,都是她自己做的春饼,寿老夫人应该懂。
寿老夫人如今极为喜欢姜姝,笑着对去送礼的婆子道:“让姜姝多过来陪陪我,我这里冷让得很呢。”
婆子是朱氏贴身伺候的,回去就跟朱氏道:“咱们家的六姑娘怕是要有大造化了。”
朱氏心中自然高兴,道: “我本想着,姜姝这般的经历,是不好说高门的,但如今有了寿老夫人青睐,却也说不定了,没准能说个好人家。”
婆子讨喜的夸了几句,得了五两银子。想了想,又道:“老奴出门的时候还瞧见赵妈妈领着凝冬那丫头往南城去。”
朱氏嘴角的兴奋便落了下去,哀哀愁愁叹了一口气,“那是去祝家的。”
若是往日,姜姝要同祝家的姑娘好,她肯定得说几句,但前几日刚刚发生了那般的事情,她是不敢再说了。
她道:“此事我是知晓的,以后瞧见了也不用管。”
姜慧过来的时候便听她念叨了许久,“我心中羞愧得很,之前没问过她往昔,被她好好说了一顿,现在怎么能过问她的交友?”
慧慧不懂,“如何不能过问了?”
朱氏叹气,“所以说你还小呢,你六姐姐那日的意思,我想来想去,这是要让我别太管束着——”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慧慧道:“母女之间哪里有那么多弯弯道道?您就是想太多了,咱们吵架后,我何曾远过你?”
话是这么说,但祝家的门第也太低了。朱氏还是叹气。
姜慧笑着道:“母亲也别瞧不上人,祝家能从蜀州以通判之身进洛阳,岂能没有一点本事?说不得以后是要比咱们家还要好的。”
朱氏呸呸呸几句,“大过年的,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姜慧却对自家并不看好,她说,“祖父和父亲已经指望不上了,四叔眼看也到了头,大哥哥和三哥哥……大哥哥才学平庸,好在踏实,能够守成,我将来还能靠他,但三哥哥……哈!”
她一提起这个就气,“我就没有见过他那般能嚼舌根的男人!”
朱氏狠狠瞪她一眼,却又没法指责——大过年的嘛,是不能骂人的,她怕给儿女带去晦气。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只能低声道:“你且住嘴吧!”
姜慧见好就收,撒娇道:“母亲,后日去齐王府拜年,我跟六姐姐说好了一块穿黄色的那件衣裳,我记得你私库里面有一套黄色的宝石的头面——”
她挨过去,“我准备跟六姐姐分了,母亲给不给?”
朱氏:“我就你们两个女儿,我不给你们给谁,拿去拿去!”
她这时候倒是记得问了,“你六姐姐喜欢黄色?”
姜慧:“喜欢,我问过了!”
这几日,她一直都在六姐姐那边陪着,就是怕她因着母亲和三哥哥质问她的事情伤心。方才也是从六姐姐的院子里来的。
朱氏叹息,“我现在跟她相处,战战兢兢的,就怕自己做错了。”
姜慧:“母亲越是这般,越是伤人心,越是将她疏远了。”
她低声道:“六姐姐的心,想来是被伤到了,但时日还久,慢慢来吧,总有一日她会知道母亲对她好的。”
有了小女儿的开解,朱氏总算开怀了一些。第二日是大年初二,她带着一家子人去道观里面见老镇国公和丈夫。
说句实在话,十几年没怎么见过了,朱氏纵然之前对丈夫情深义重,现在也是心静如水。
她对丈夫是有怨言的——谁守活寡十几年都有怨言。
十几年来,她还要自己一个人带大儿女,撑起整个镇国公府,实在是苦闷得很。于是上前叙旧几句,便独自去了一边坐着。
这叫朱氏……竟然生出了一份隐秘的欢喜。
但还是要劝一劝的,“下次再见就是明年初二了,好歹要去多说几句话。”
姜姝不动如姝:“好,我待会就过去。”
她对这父子两个都没有好印象。
朱氏见她如此,心中为难,也有些不理解。
像慧慧,也是自小没见过丈夫几面,但心里还是会对父亲有孺慕之情。
姜姝好像就从来没有。
如此这般想了一通,又感慨一番,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众人说话也说完了,准备回去。
他们走之前,往往是需要镇国公父子“赶”他们一次的,这般好显得仙风道骨,不牵挂俗世。
刚开始,朱氏被他们一赶还念念不舍,如今是他们一张口她就道:“父亲和夫姝放心,我一定看顾好家中。”
她转身带着人就走。
去完道观,就好像做完了一件憋了一年的大事,朱氏神让气爽,等第二日去齐王府,齐王妃还打趣她,“果然人多一个女儿,就多一份欢喜。”
镇国公府虽然没落了,但齐王妃是个和气人,还是很给朱氏面子的。
她是继室,今年才二十四岁,上月刚生了一个女儿,又是高兴的时候,便抱着小郡主给众人看,“你们瞧她像不像我?”
朱氏点头道:“眉眼极像。”
姜慧:“她的眼睛好大啊。”
齐王妃:“我也是如此觉得的。”
又看了看姜姝,对朱氏道:“我听闻那日寿老夫人去了博远侯府?”
她正好在坐月子,便没有过去祝寿。
提起这个朱氏便有些得意,道:“是,后头在路上碰见了,我还去了寿府。”
齐王妃:“这可真是,我还想拜见她老人家呢,但一直没有机会。”
这话就不好答了。难道朱氏还能说下回我带你去?肯定不行,便转了话,“那日我在寿老夫人墙上瞧见了不少老纹样,我还说果然东西是之前的好,这不,一瞧就又喜欢上了,回家后还翻出了不少老物件。”
但齐王妃却没有打算放过她,先道:“是这个道理。”
而后朝着姜姝招招手,“我听人说,寿老夫人尤为喜欢你?”
姜姝笑着道:“是,她老人家说我很像外祖母。”
齐王妃:“哦?”
姜姝:“她说最近梦见了外祖母。”
齐王妃便明白了,她道:“人到了年纪就喜欢追忆往昔。”
寿老夫人去博远侯家不正是因为做了一个梦吗?
如此就解开她为什么独独喜欢姜姝的谜了。
洛阳城里没有新鲜事,齐王妃想明白之后反而没了兴趣,她道:“你往后常跟你母亲妹妹过来玩才好。”
刚要继续说些场面话,便有丫鬟进来,道:“王妃,皇太孙殿下,魏王世子,宁王世子,晋王世子等人都到府上来拜年了。”
齐王妃一愣,“怎么突然来了?”
便也顾不上镇国公府一家立即道:“快让厨房准备着好酒好饭。”
朱氏闻音知意,“家中还有事情呢,今日就不先扰王妃的精神了。”
齐王妃点头,亲自送她们出去,“下回咱们再说话。”
但在马车等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有看见姜三的踪影。朱氏皱眉,“叫人去齐王府里再催一催。”
不一会儿,姜三少爷的小厮过来了,道:“来了好几个贵人,正好三少爷在,魏王世子跟咱们少爷相识,听闻他开年要去户部做从事郎,便说要问他几番学问,这会儿还在说话呢。”
朱氏顿时又欢喜又愁。
魏王和齐王并不和睦,他的儿子在齐王府这般跟璋儿说话,齐王怕是会不高兴。
她便道:“那咱们先回去,留下他的马车来。”
姜慧却担心哥哥惹出事情,朱氏:“你三哥哥在外头还是很拎得让的。”
姜三回来的时候也很得意,“魏王世子问话,我可是全部都答上来了,但是恭恭敬敬的,并不敢热情,我走的时候,齐王和世子看我的眼神极为欣赏,皇太孙殿下也很满意。”
四老爷听闻此事早就在家中等着,等听完姜三的话不仅没松口气还更紧张了,“真是如此?别是你自己空想的吧!”
他是真害怕这个侄儿的嘴巴,更害怕他的脑子!
姜三少爷:“四叔!”
他气得很,“世子爷还约我去马场呢!”
齐王世子喜欢练武,经常去马场骑马射箭比刀。
四老爷沉默了——是吗?
齐王府最近这样缺人吗?
继而怀疑自己:难道他比小三儿还不值得重用?
姜三却总算是舒爽了,这些日子的闷气一扫而空,且忍不住又得意了一番,“那日不仅齐王世子会去,皇太孙和魏王世子,宁王世子等几位殿下都会去。”
这般人的宴席他都能去,让他觉得自己算是熬出头了。
朱氏心中高兴,这是给家里长脸的事情,四老爷却担心,“你到时候更要谨慎小心,别出风头。”
姜三点头,“听闻这次还要比刀,我到时候要带一把好刀过去。”
陛下年轻的时候是上过战场的,最喜欢用的就是刀了。上有喜好,下有奉承,洛阳会刀的学子可不少。
四老爷不免又叮嘱了他几句,见他神色不高兴了才闭嘴。
姜姝倒是不知道此事,朱氏等人没有跟她说过,她便没有打听。平平静静的过完元宵,二十那日,她应邀去祝家做客了。
朱氏心思浅,笑得很艰难,送她走时不情不愿。
慧慧不免安慰道:“今日去祝姑娘家,但后日去寿老夫人家。只去了一次祝家,却去了三次寿家。”
知母莫如女,朱氏总算高兴了些,而后欢喜道:“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
儿子得了齐王世子的赏识,女儿得了寿老夫人的青睐,真是双喜临门。回到府里去,倒是看着乖巧懂事小女儿发愁:姜姝的婚事或许不用愁了,等到时候她上门去亲自求求寿老夫人,有她保媒,想来是差不了的。
慧慧的却还要谋划。
她定然要让慧慧嫁个高门才行,姊妹两个哪里好差太多呢?
朱氏:“我知道的,你瞧,我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嘛!”
姜慧也站起来要走,“你该说说三哥哥的!”
朱氏:“知道了知道了,你小小年岁,怎么话倒是越来越多。”
姜慧撇嘴,抬腿就走。
朱氏追出去叫人给她打伞,“又下雪了,今年雪就没停过!”
雪夜里,姜姝让赵妈妈为她点了一盏灯。她坐在书桌前,慢吞吞研墨,本是要将老和尚的画像画出来的。
若老和尚的身份有异,这无疑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她不敢画。
至少现在敌情未明,她不敢画出来。
只是到底将老和尚跟自己被困淮陵联系了起来。
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将挂在柱子上的戒刀取下来仔细看,却没有看见什么不同之处。她拿着戒刀在手里慢慢比划了几下,回忆老和尚教自己的刀法,也觉得没什么过人之处。
老和尚说,行走江湖,花架子要不得,练刀,主要是要快。所以,她从小就被哄着去削萝卜。他则在灶台前叫嚣,“姜姝,快点,再削快点,油都冒烟了!”
姜姝以前便觉得,老和尚让她学刀的初衷不过是让她多做些活,并无其他的意思。
她将戒刀放在身边,没再死倔着在这上面找不同,而是又继续在纸上推演。
她想,若是跟老和尚有关,便不是宋知味和那位不知名的妇人在背后杀人了,而是可能牵扯到了朝堂两字。
朝堂啊……她上辈子从未去注意过,她的精力都在宋国公府一亩三分地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摒去浊气,笔下一动,在纸上写下了邬庆川三个字。
这三个字她至少是熟悉的。
自从她知晓邬庆川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名声就很好,别人提起他来的时候,总是称赞的。
那是谁在她面前称赞过他呢?
宋知味肯定是没有的。他从不在她面前说朝堂的事情。
姜姝努力回忆往昔,而后在一众人名里,写下了博远侯府四个字。
博远侯家的宴席,后头邬庆川是常去的。她在宴席上自然听得过几句他的好话。
心随念动,她连忙举着灯照向这两张纸。
她上辈子不知晓苏行舟的事情,所以并不觉得博远侯府和邬庆川相交甚好有问题,但现在却觉得心口一寒。
他们不该这般好——这里面还横着苏家兄妹的两条命呢。
姜姝一夜未睡。赵妈妈瞧着心疼,早膳特意让厨房做了醒目安神的豌豆汤,刚提到院子里,就见浮春满脸高兴的进来,小声道:“寿老夫人写了帖子来,说是想请咱们姑娘去寿府。”
赵妈妈是个人精,哪里还听不出来这里面的门道,立马问,“只请了咱们姑娘一个人?”
浮春点头,“是。”
赵妈妈嘴角扬起一抹笑,又压下去,道:“叫咱们的人都别张扬。”
浮春:“哎!”
赵妈妈:“这次出门,必定是要多带几个丫鬟的,但也不能带多,免得让人笑话。”
她想了想,“就你跟悬夏吧。”
一动一静,碰见什么事情也好周全。果然朱氏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登门做客,只你带着两个丫鬟去就行,这般便是寻常的亲戚走动。”
又叮嘱道:“寿老夫人必定又是叫她去看刀的,你是老人了,多看顾一些,别让姜姝乱说话。”
赵妈妈认真点头,“夫人放心吧,老奴省得的。”
但她没想到,到了寿老夫人府上没多久,一行人又坐马车去了谢家。
满堂的白布。
赵妈妈嘴巴立马闭了起来。
寿老夫人和姜姝今日穿的都是白色的衣裳,谢让到门口来接的人,见到姜姝,神情一愣,动容道:“多谢你愿意来。”
姜姝扶着寿老夫人进府,轻声道:“我本就该来。”
灵堂里,一个人也没有。
寿老夫人叹息,“怎么不报丧?”
谢让:“阿兄不喜欢吵闹。”
寿老夫人:“那就我们几个送送他。”
她是长辈,不用跪,只接了三根香点在祭坛里。姜姝却要跪下去拜。按着规矩,谢让跟着跪下去,给她拿了火纸。
姜姝接过,用祭灯上的烛火点燃烧掉。
姜姝起身,谢让虚扶一把,弯腰谢她的拜祭。
姜姝沉默受过这份礼,而后看向棺木,好一会儿后问:“苏公子含饭了吗?”
谢让心一酸,“昨日没有来得及,方才本要去做饭的。”
但他却不会做阿兄喜欢吃的。
蜀州习俗,人下葬之前,要在口中含一口饭。
这口饭也有讲究,需得是死者生前爱吃的。
他看着姜姝,低声问,“姑娘会做淮陵的辣豆腐吗?”
姜姝挽了袖子,“厨房在哪里?”
谢让连忙带着她过去。
他早已经买来了豆腐。姜姝寻道:“这个快得很,你帮我烧灶吧?”
她拿起刀开始切豆腐。
谢让坐在一边起火。
她的刀很快,他的手却一直发颤,火折子吹了好几下,却没有燃起来。
她轻轻叹气,便先切好豆腐,而后走到他的身边,从他手里接过火折子,轻轻一吹,拿起引火柴点上放进灶里,又回到灶台前剁辣子,一言不发。
她这般,谢让心里反而好受些,他这时候不愿意听人安慰。
但她不说话,他却突然想说几句。
昏暗的厨房里,谢让听见自己问,“姜姑娘,你怕鬼吗?”
他从前就怕鬼。
但他现在不怕了。
他等着阿兄托梦呢。
可他总是睡不着。睡不着阿兄怎么托梦?
他只能期待阿兄能现身。
现在就出现在他的跟前。
姜姝闻言,竟然能懂他的意思。
她正在剁葱姜的手一停,目光仔仔细细打量昏昏暗暗的厨房,谢让便情不自禁的跟着她看。
没有阿兄。
他心里涌出一些愧疚,道:“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她好生生一个人,刚回了洛阳,正是艰难的时候,他却总是吓她。
姜姝摇了摇头,继续剁菜。砧板声声里,她说:“我以前怕过,现在不了。”
谢让听见这个跟自己相似的答案,定睛看过去,“为什么?”
姜姝摇摇头,没有说,回答他的只有刀起刀落。
——她怕什么呢?
她现在也不知道是人是鬼。
她利索的起锅烧油,将豆腐做好,而后将它们都盛进碗里端给他,“谢让,会好起来的,明朝的太阳还会升起来,日子还长着呢。”
第123章
姜姝被钱妈妈又带着回了寿府。镇国公府的人都已经走了,寿老夫人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堂庭里,见她们回来后,叹息道:“谢让呢?”
钱妈妈:“被邬阁老接走了。”
寿老夫人:“官府怎么说?”
钱妈妈语带不忿:“说是失足落水。”
而后想到苏行舟没有一处好皮的尸体,哽咽道:“咱们一起帮着查了那么久,都没有查到什么,我当时就料是出了事。如今五天过去,人又在河水里泡成那副样子——就算不是失足落水,也找不到什么了。”
“好生生的,一个人凭空没了……”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背后的人也太过分了些!”
寿老夫人沉默不语,脸上浮现出悲戚,捂住胸口咳嗽了一声。
钱妈妈却不敢让她这样伤心。大夫说,老夫人若再是多伤多悲,便容易动元气。她连忙道:“姜六姑娘的衣裳在河边染了泥沙,直接回去不妥,我就将人带回来了,好歹换身衣裳。”
寿老夫人点头,强打起精神拉着姜姝道:“我跟你母亲说,我遣你帮我到铁珍堂取新刀了,回来恐晚一些,等你回来后再送你回去。”
姜姝点点头,“是。”
她抬眸,正好看见寿老夫人担忧的看着她,“姜姝,你可还好?”
姜姝再次点头,“好。”
寿老夫人:“这可算不得好。”
她抬起手,轻轻的在她背上拍几下,“回魂——回魂——”
这是小儿受到惊吓时长辈常用的办法。
姜姝抬起头,朝着她勉强一笑,问,“您还好吗?”
寿老夫人轻轻叹气,“我这把岁数了,看过多少生死……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她问:“今日吓到你了吧?谢让来求我,我只好请了你来。”
姜姝摇头,“苏公子于我有恩,今日的事情,我该帮。”
她看向寿老夫人,“他曾送我一副棺木,但他的棺木,我应当是还不了的。”
苏行舟的棺木,肯定是谢让置办。
她道:“我只能去祭拜一番。”
几乎是她这一句话说出来,寿老夫人就懂了,她说,“你放心,你就跟着我去。”
她爱暗暗打听别人家的事情,镇国公府一家老少的性子她都知晓。老的十六年前就悲痛过度不再出过府,所以天地就小了,变得尤为霸道不讲理。
小的呢,又自持身份,还没有从烜赫的过去回过神来,如今还守着镇国公府的面子。
姜姝要是想去拜祭苏行舟,怕是会受到阻拦。
寿老夫人却没有这个顾忌,她做事情直接得很:“我下帖子给你一个人,到时候你上我这里来就行。”
姜姝起身感激一拜,“多谢您。”
寿老夫人摆摆手,“你们现在的小辈啊,就是太多礼了。”
她说到这里,到底又伤心起来,“若是当年他们三个肯住在我这里,也不至于一个两个没了命。”
谢让是邬庆川的弟子,来洛阳自然会拜见她。她是想让他们住在寿府的,但邬家也有宅子在,三人还是住到邬宅去了。就这么一念之差,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姜姝连忙安抚,顿了顿,又试探性的道:“谢大人今日来找我,问我师父的事情。”
寿老夫人是知情人,道:“你别怪他,他是走投无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