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薄—— by止雀秋行
止雀秋行  发于:2024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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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闻言问道:“是邬阁老被贬蜀州时,在那边教养的弟子?我记得他是元狩四十四年的探花,本是要入翰林院的,后来因蜀州的一件案子跟博远侯家的大少爷打了一架,被贬蜀州做知县去了。”
姜三少爷点头,“就是他——四叔,他的调令你可曾听见消息?可知道调哪里去了?”
四老爷无奈摇头,“我人虽然还在兵部,但并不受重视,兵部的事情尚且不知,何况是吏部了。”
姜三少爷嗤然:“邬阁老也太急不可耐了些,这才回来多久,就开始举贤不避亲了?我看他们这回也蹦跶不了多久。”
镇国公府是齐王的人,齐王一向不喜邬庆川的改革,几年前就是他带着一众人将邬庆川贬去了蜀州。
四老爷知晓这个侄儿的性格,瞬间提了一口气,厉声道:“你没有对他做什么吧?”
姜三少爷脸上挂不住:“我是那么莽撞的人吗?我还跟他好声好气的说话呢。”
镇国公老夫人在一边听着垂泪,搂住姜三骂四儿子:“你骂他做什么?当年咱们是何等的门第,你祖父跟着先帝打江姝,你父亲和兄弟们追随陛下守洛阳,当年你们走出去,谁人不给三分薄面?”
“结果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就连个小小的知县也得罪不起了?”
四老爷无奈道:“母亲,咱们虽然有国公府的牌匾,却无圣心,如今只攀着齐王府的大树过日子。但儿子平庸,不得重用,小辈们只有大侄儿一个人出仕,也只是个县令罢了。如此,便更要谨言慎行。”
又解释,“这位谢大人可不是简单的县令,邬庆川一生未曾娶妻生子,也未有学生,谢让是他耗费心血教导出来的,相当于亲生儿子了。”
他叹息道:“我记得谢让今年才二十岁吧?他十七岁中探花,二十岁已经当了三年知县,如今回朝,必定是入翰林院的,往后只要邬阁老不倒,想来前途无量。”
说到这里,四老爷不由得唏嘘:“他这般的人,若是阿璋有出息,只等朝堂上见真章,若是他没出息,再过几年,便连同席的机会也没有。”
姜三少爷单名一个璋字。
镇国公老夫人听得不满,“你这话我不高兴,你且对着其他人说去。”
四老爷好笑,“母亲,你别生气,我只是激励阿璋用功些,以后好……”
四夫人见丈夫还在那里不依不饶的说,连忙瞪他一眼,又看了看朱氏,见她神色无异才松口气,道:“快别说这些不愉快的,夜深了,还是让母亲早休息吧。”
四老爷点头,不说话了。
“这些年,四弟待他如同亲生,犯错了训斥,做对了奖赏,实在是用心教导,我看在眼里,无不感激。”
“如今他大了,还不懂事,一张嘴巴还是口无遮拦,我心里正着急,还望四弟一定多多看顾。”
有朱氏这句话,四老爷心中舒坦多了,他笑着道:“三嫂也不用说阿璋不好,他还是很有才能的。”
姜三少爷便低头认错,四老爷夸奖了他一番知错就改,这才和四夫人双双离去。
等人走了,姜三满脸谢谢,想了想,又道:“母亲,不仅我要你操心,怕是六妹妹也要你操心。”
朱氏好笑,“怎么说?”
姜三少爷:“六妹妹……似乎是个主意很大的人,她那日跟我说,她生在蜀州,养在蜀州,蜀音更是师父一字一句教的,所以不愿改乡音。”
朱氏诧异,而后摇头道:“在咱们家,怕是不合适。”
姜三少爷顿时抱怨起来:“我也觉得不合适,可她不听,脾气大得很。”
朱氏便叹息说:“她年岁轻,不知道深浅……咱们家死了多少人在蜀州啊。”
而后又安慰:“无妨,我看她是个知礼懂礼乖巧的,不是个犟性子,等我慢慢教她,时日久了,自然而然就改了过来。不然你祖母那关,她就过不去。”

第129章
姜姝倒是不记得有苏行舟这个人。当年与她而言,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之时,她撩起帘子,看的也是谢让。
她对谢让总是怀着一份别样的感情。或许也不是对他这个人,而是对跃然于纸上的淮陵谢让。
她总觉得“他”像是一个“挚友”。
她大概也能猜出来关押自己的那座屋子是谢让的。当年他下牢狱后,祖宅应当就被让算了。如此这般的罪臣之宅,刚开始没人敢买来住,那用来关她这般的“罪人”正好合适。
她后头脑子不让醒,还会满屋子找谢让的亡灵起誓,求他将她救出去。
求鬼的时候,好话是说尽的。
她先是许诺出去以后肯定给他收尸,就算他在乱葬岗里只有一具白骨,她也能找出来葬下立碑。又夸他让让白白在世,肯定是被冤枉的,只要救她出去,她便给他伸冤。
但让醒后,她又会抱着他的札记一言不发,死咬牙关。
她还挺怕鬼的。她怕真有鬼。
姜姝缓缓吐出一口气,放下帘子,对着朱氏道:“母亲,你给我讲讲洛阳的世家吧?我怕到时候在宴席上什么都不懂给府中丢人。”
朱氏握着她的手,“不怕,你不懂就问慧慧。”
她笑着说,“你和慧慧是亲姐妹,往后可要互相扶持,天底下再没有比你和慧慧更亲的姊妹了。”
她今日本要带着三少夫人和慧慧一块来的,结果临到走时慧慧却咳嗽了几声,朱氏就不敢带了,索性把三少夫人也留下陪着。
姜姝点头。但上辈子母亲并没有让慧慧跟她太亲近。后来她嫁去了宋家很少回镇国公府,等她磨平了棱角愿意回去时,慧慧已经嫁去了南边,再没见过。
朱氏说到慧慧,已经开始担忧起来,道:“等回去,我要亲自盯着她喝药,她总偷偷摸摸的倒掉一些!”
她说起来就停不了。孩子的趣事,母亲总是记得最多。姜姝理解,便静静的听,等她说得差不多了,这才笑着附和了几句,熟练的说些慧慧看起来很是乖巧之类的话。
而后才道:“母亲不累的话,给我说说洛阳世家?”
朱氏温柔点头:“如今各府里,在陛下面前排得上号的有庆国公府,宋国公府,秦国公府,博远侯府,文渊侯府,玉阁老家……再有就是邬阁老家。”
她神色复杂的道:“但倒退十几年,咱们家却是稳稳压住他们一头的。”
她如今都受不了这般的差距。
姜姝没见过那般的盛况,却见过镇国公府慢慢走向颓然的过程。往后十年,镇国公府只有更差的。
所以她被困淮陵的时候就想,是不是因着势微,所以母亲和镇国公府即便知晓了她的困境,也不能去救她呢?又或者说,她去淮陵,镇国公府也是知情人?
但这些念头不能有。一有就生出怨怼,一有怨怼,便陷入无端猜忌之中,恨天恨地,再难有安宁了。
她努力平缓心绪,又轻声问了几句其他府里的事情,等问到宋家的时候,好奇一般道:“我听三哥哥说过他们家。”
姜三少爷是没有说的。但他嘴巴大,什么话都说,记性又差,说没说肯定记不让。姜姝以姜三做说辞,朱氏毫不怀疑,道:“你三哥说他家什么?”
姜姝:“说宋家的大少爷宋知味了。”而果然如同姜姝预料一般,与母亲划出一条道来之后,她的态度就变了。
朱氏好笑道:“宋知味比你三哥哥大两岁,今年二十。他是个少年英才,人也长得好,已经进朝为官了,很得圣上心意——你三哥哥最是羡慕他,不过他那个人嘴莽,想来没说宋知味什么好话。”
又道,“你三哥哥成婚的时候,还偷偷跟我说,他如今唯一能比得过宋知味的,便是先一步有了媳妇。只要往后能再先一步有了儿子,也算是赢他一回了。”
她说得好笑,笑个不停。姜姝便跟着笑。而后笑着问,“那宋家大少爷什么时候成亲?”
朱氏:“还没说亲呢,他在整个洛阳都算是顶顶好的儿郎了,挑眼得很,这家不成那家不成的,不知道最后挑个什么样的人。”
姜姝:“说个公主?郡主?”
她见不到天光的那段日子,时时都在揣测自己为什么被关。于是日思夜想,发现宋知味能如此做,不过是两种缘由。
一是他想另娶。二是她得罪了什么人。
比起后者,又更倾向于前者。
她想,若是宋知味有一个常年相好,地位尊贵的人,他们早在一起,却又不能在一起,那她占着位置一直活得很好,便惹了人恨,如此这般折磨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朱氏却摇头,“陛下那般的年岁,最小的公主也有三十多岁了。至于郡主……也没有听闻他跟哪家郡主有意。”
她摆摆手,“不说他,与咱们没什么相干的。”
反正宋家跟姜家是扯不上干系的。她不想再说这个事,又怕姜姝有什么想头,告诫道:“姜姝,往后你就是碰见了宋知味,也离远一些,万不可动点其他的念头。咱们两家,如今家世并不相当,想来是不能成的。”
姜姝哎了一声,“我知晓的。”
所以最开始,她汲汲营营费尽心思求的夫婿也不是宋知味。
那她跟宋知味是如何定亲的呢?
应该是有一日她去庆国公府参加赏花宴,姑娘们都在吟诗作对,只有她一窍不通,干脆躲在廊下站着看天上的飞鸟。
宋知味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唤了她一句姜六姑娘。
他说,“六姑娘不喜欢赏花?”
她当时知晓他是什么人,便不愿意攀扯上,退后一步,规规矩矩的道:“是。”
再不肯说其他的话。
他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走了。
然后就听母亲说宋家来求亲了,说是宋知味对她一见钟情。
她便在众人羡慕中嫁了过去。她以为自己能过得很好的。
夫妻恩爱,相夫教子。
但成婚当晚,他依旧冷冷淡淡的眉目让她知晓,他根本无心与她。
那为什么要娶她呢?
她不得而知,但她觉得自己也不曾对他动心,又是高嫁,这日子便依旧可以过得很好。
婚后也如她所想,夫妻和睦,毫无争执。她生下儿女之后,又为他纳了几房妾室。但他是个不喜欢情爱的人,总是待在书房,妾室们还来找她哭过。
所以若真说他有什么外头的相好,其实也不能太肯定——他一年到尾白天在衙门,晚间在家中,都是有迹可循的。什么相好,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
于是又恐自己想错了路,要白费功夫。
便绕回最开始的问题——宋知味为什么要娶她。
她成婚后其实也问过他一次。他笑着道:“夫人不会吟诗作对,正对我的胃口。”
她说,“就因为这个?”
他点头,顿了顿,又说:“夫人的刀也很快,我也很喜欢。”
她信了。
她的刀确实很快。
可被困淮陵那些日子,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他连娶她的缘由也说谎了。
于是便开始挖空心思去推敲: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让他以宋国公府未来宗妇的位置来换呢?
镇国公府的势力?
很显然不是。
两年后的镇国公府,已经随着四叔父的贬官彻底没了声息,也不至于要等到八年后再送她走。
于是一点点推敲,每一次都能推敲出无数的缘由,而后又推翻,让她深陷迷雾之中不能让醒。
这是她最痛苦的事情。
她并不聪慧。
若是聪慧,便能通过蛛丝马迹就知晓真相,早早还了自己一条命,就是恨意也能多蔓延几个人。
但她也不气馁。她看得让自己的缺点,也能看得见自己的好处。她最大的好处便是虽然能力平庸,却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野心。只要她想去做,无论多么艰难,她都要做到。
从杀猪匠到宋国公夫人,她这一生,仔细算算,唯一没有做到的一件事情便是活着。
姜姝低低叹息一声,朱氏听见了,还以为她是为了她刚刚的话丧气,连忙道:“咱们不挑那般高的,但也不会挑个矮的。姜姝,等你学好规矩了,我带着你一家家的去看,必定能为你挑个好夫婿的。”
她轻柔地替女儿抚了抚额前的碎发,笑着道:“你这般的模样,这般的性情,肯定有许多儿郎喜欢。”
她道:“你别急。”
姜姝点头,看着她笑了笑,“好,我不急。”
明日的朝阳还会照样升起,日子还长得很——她用这句话,曾经安慰过自己很久很久。

第130章
每逢初一,姜府大夫人就要上山拜佛,这一日也不例外,只是这一次为了能够让老祖宗解了姜姝姝的禁足,便想了个带她上山祈福的理由,为此还特意求到了乐安堂。
进去的时候却意外的看见了与众姊妹给老祖宗请安的姜姝姝,周氏眼中有些意外,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深了起来,心道自己还未求情,老祖宗就把姜姝姝给放了出来。
离婚期只剩五天的时间,姜姝姝被关了十几天,也看着削瘦了一些,她自从被姜姝威胁之后,晚上会做梦梦到她与谢豫并没有婚约,嫁给谢豫的明明是姜姝,梦里发生的事情除了姜姝没有嫁给谢让之外,其他都和现实一一对上了。
就连老祖宗寿辰那日太子算计谢豫也是,不同的是梦里谢豫确实掉进了太子的圈套中,而且另一个人同样被算计的人不是什么柳家的二姑娘,而是姜姝。
最后她看着姜姝与谢豫成亲,而她则嫁给了太子,不久后还成了皇后。
不过这样的美梦没持续多久,成了皇帝的萧翊接二连三纳了许多美貌的妃子,几年后厌倦了她,听从一个妃子的挑唆,意图要将她废了。
梦到这里她便惊醒了,醒来的时候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不相信萧翊是这样无情的人,心里迫切地想要去见他,醒来第一时间让倚翠同守在院门口的王妈妈说,她要见老祖宗。
老祖宗并不是真的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毕竟姜姝姝也是她的孙女,想要的不过是她的态度,只要她说出她与那男的没什么关系,就轻轻地揭过这一页。
“老祖宗,我娘今日要去护国寺上香,我能否一道前去,不久后我便要出嫁,以后的日子怕是不能同我娘一起去了。”
姜姝姝知道母亲每月初一都要去烧香拜佛,而萧翊也有每月初一去护国寺的习惯,她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见他一面。
她这话正中周氏下怀,于是也跟着附和:“我与三丫头也好些日子未见,正好借此机会与她谈谈心。”
周氏的话让姜姝姝心里一暖,心中虽然对母亲有愧,但是当下最重要的是见萧翊一面,她这几天的梦像是在给她预示什么一般,见不到他,她的心中总有不安的感觉。
即使姜姝威胁的话犹在耳边,她也要冒险去见他,此时她才知道萧翊在她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她可以不要什么名分,只盼他能伸手她出这个泥潭,她不想嫁给谢豫,她想要与他白头偕老。
且梦都是相反的,不是吗?谢让今日一直很平静,跪在那里跟姜姝一块烧纸钱。但就是太安静了,姜姝担心看了他一眼,没曾想他倒是微微回了她一个笑意,道:“别担心。”
别担心,他没事。
至于她那个知道她与萧翊之间的事的好妹妹姜姝,有萧翊这个太子在,只要她告诉萧翊姜姝的事情,为了保住储君的清誉,他一定会让在这件事情上住口。
并不知道姜姝姝心里打的主意,周氏心里多少是有些感动的,想到再过几日女儿就要嫁去安远侯府,她心里便有些难过:“好孩子,今天你便陪为娘一块去吧。”
老祖宗倒是没什么意义,想着姜姝姝方才已经同她解释了那个男人只是向她问路,二人并不相识,她不管姜姝姝说得真假,只要她愿意撇清,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摆了摆手:“去吧,记得替我也上一炷香。”
周氏应下,带着姜姝姝出了乐安堂。
母女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了马车,这一路周氏问了姜姝姝同老祖宗说了什么,她回答的话同给老祖宗说得一样,周氏并未怀疑,又跟她交代了一路嫁去安远侯府应当要留意的事情。
而姜姝姝一心牵挂着太子,并未仔细听周氏说的是什么。
马车走了差不多一个是成,最后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望着眼前的石阶通向密林深处,姜姝姝深吸了一口气,踏上了自己选择的路。
护国寺位于衢清山的半山腰,只有一条石阶能通往山门,因是皇家的寺庙,所以平日里鲜少有人会前来。
姜姝走到一半的时候,抬眼往上看着似乎不到头的石阶,整个人顺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沁雪姐姐,我累了,要不咱们回去吧?”她一边拿着帕子在自己脸颊旁扇风,一边泄气道。
要来上香是她的主意,走到一半要放弃的也是她,沁雪知道这位的脾气,可是听人说这护国寺的平安符很灵,如果不是跟着姑娘,自己哪里有机会能来这里,想着家中一直卧病在床的娘,只能好声好气地哄这位小祖宗:
“姑娘,你再坚持一会儿,咱们就快到了,听说护国寺的师父做的斋饭可好吃了,你难道就不想尝尝吗?”
闻言姜姝眼睛蓦地亮了一下,她还从来没有吃过斋饭,于是问她:“可是真的?”
晴雨在沁雪眼神示意之下,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真的,我之前听林翰林家的小姐说过。”
姜姝深呼吸了几个来往,想着她从未来过护国寺,说不定她们二人说的是真的。
为了好吃的斋饭,她怎么着也要上去,况且她还想要烧香求佛祖别让姜姝姝和谢豫的婚事出什么岔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轻易放弃。
于是她让沁雪和晴雨搀扶着继续往上爬去。
走走停停了半个时辰,最后她终于看见了护国寺的山门,等她进了山门,第一时间不是去烧香,而是带着沁雪二人往休息的地方去了。
她现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顺着方才一个小师傅指引的方向走去,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所谓的后山凉亭。
不巧的是凉亭那边已经有人了。
此时的凉亭中正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装扮一看就是护国寺的主持,另一个坐姿端正的人穿着一身雪色的衣袍,所有的头发用白色的发带束了起来,那形如松柏的身姿看着却是眼熟,她上前两步,才看清男人似鬼斧神工雕刻的无暇如玉的侧脸。
“姑爷怎么会在这里?”沁雪也看清了凉亭中的人。
“嘘。”
姜姝看着凉亭中与主持对弈的男人,疑惑他今天为何没有去翰林院上值,反而出现在这里。
但是看他这一身的装扮,她大约猜到或许同他过世的父亲与祖父有相关。
不想打扰他们二人,她拉着沁雪和晴雨折返了大雄宝殿。
等她们三个离去,住持法缘大师往方才三人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继而回头对上盯着棋局思考的谢让。
谢让抬眼去看法缘,一双漆黑地眸子似乎望不见底:“大师分心了。”
法缘却是一笑:“黑子已经穷途末路,此局已定。”
“是吗?”
对面的人笑了一声,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双指之间夹着一枚黑子,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轻敌是大忌。”
说罢他将黑子在棋局的一处放下,在法缘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淡声道:“法缘住持,你输了。”
半晌,法缘大师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原本被困的黑子杀出了一条路,彻底扭转乾坤,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白胡须:“是老衲输了,谢施主的棋艺又精进了不少。”
一年前的今天,与他下棋的青年未能赢他一二,未曾想才短短一年的时间,他竟然进步这样快。
他祖父若是还在的话,定然会很欣慰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孙儿。
只是......
“听说那位今日来求见了主持?”谢让收起棋盘上的棋子,漫不经心问。
“老衲远离朝堂十几年,自然不会再涉朝堂。”他的意思就是让人吃了闭门羹。
谢让沉默了一瞬,把棋盘上的黑子都收了起来,才道:“如今的朝堂,若不是有几位阁老撑着,怕是更不堪。”
法缘不可置否,看向神色淡漠的谢让,像是在他身上看见了他祖父谢阁老的影子,他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景玄,莫非你......”
“住持以为我会信父亲死于意外的话?”谢让打断了法缘的话,他嘲讽一笑:“您大约也能猜到我父亲为什么会死,不过是挡了某些人的路罢了。”
“所以,你想替你父亲报仇?”
“仇自然是要报,不过主持能否告诉我,八年前的那晚,我父亲给了你何物?”
不想看着好友的孙子步他的后尘,法缘只是道:“不过是一件不要紧的东西罢了,这么多年老衲早已忘记那东西去了哪里。”
谢让自是不信他的话,不过也能猜到除了他和主持二人之外,再无别人知道他父亲在死前的一天秘密给了什么东西给主持。
这是他偶然间才得知的,是祖父在临终前说的,只不过他还未说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便咽气了。
谢让淡然道:“即便主持不说,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临近中午的时候,供了如来佛的前殿此时有好些贵女夫人在上香,沁雪知道姜姝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于是出言提醒:“姑娘,大雄宝殿这个时候人有些多,咱们要不先去偏殿的药师殿看看,夫人身体一向不好,姑娘何不替她烧香祈祷?”
这倒是个好的办法,她本来对烧香拜佛的事情也不热衷,不然每次老祖宗来护国寺她也不会找各种理由推掉了。
不过今日来都来了,去给娘亲祈祷也是好的,万一这些神佛看在她诚心的份上,让娘亲的身上好一些也好。
走到中途的时候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往后山去了,她定睛一看发现是姜姝姝的身影,这样偷偷摸摸地,大约是要去见太子。
“你们先去那里等我,我有事要去后山的凉亭找郎君,一会儿与郎君一道回来。”
沁雪不放心她:“还是我陪姑娘一起去,这里虽是皇家的地方,可这些和尚到底是男的,万一冲撞了姑娘可怎么办。”
“不用,这里离那边不远,没事的。”
说完她提着裙子快步追着姜姝姝的方向去了。
护国寺的后山地形复杂,她为了不让姜姝姝发现自己在跟着她,还特意落后一大段的距离,远远的跟着她,只是这后山的草木茂盛,跟了一段距离后她突然发现姜姝姝不见了。
谨慎地走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听见前方有人声,姜姝立刻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偷探出半张脸,眯着眼看清了背对着自己的正是姜姝姝与太子,她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背靠着大树将自己隐藏好,心中却暗骂姜姝姝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觉得姜姝姝自己不要脸面,她身后的姜府还是要的,姜姝心道她还真是执迷不悟,没有救了。
确定了姜姝姝是去找的太子之后,姜姝带着无言的心情往回走,眼见着能看见寺庙的屋顶之后,她加快了脚步的步子。
她正要拂开这些杂乱的树叶顺着小道走去,然而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就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在姜姝她们到边境的时候,城门处便有使团的人侯在此处接应。
姜姝撩开帘子看见带头那眼熟的官员,放下车帘。
看向谢让道:“谢让,要不然你就跟我一起回使团怎么样?”
谢让阖上的眸子半睁道:“自然是要随殿下一同回使团了,毕竟臣要贴身保护殿下的安危。”
说什么贴身保护,不就是想看着她不准她与那清宁王私下相见。
在城门处候着的官员看见驶来的马车,连忙带着身后的一群大臣迎上前道:“臣等见过长公主殿下,还请殿下随臣前往城主府安置。”
姜姝半撩起车帘,回话道:“既然如此,陈大人便带路吧。”
车轮在厚重的石板上碾过,发出沉闷的响声。
姜姝感觉还没走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撩开车帘道:“殿下,奴婢可算见到您了。”
清荷眼泪汪汪的看着姜姝,天知道,当她第二天醒来发现房中的殿下换了个人她有多害怕,深怕殿下遭遇不测。
但那个假扮的女子却骗她说是殿下的安排,是以她才帮着遮掩了这么久。
没想到那周国不知怎得知道了这个消息,派人前来查看。
也是这个时候,那个假扮的女子竟逃之夭夭了,她这才知道被骗了。
好在前几日她听使团说殿下平安无事,过几日便到边境,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姜姝握住清荷的手,顺势下了马车问道:“清荷,我消失之后,使团中可有人为难你?”
清荷摇摇头,她是殿下的贴身侍女,就算是为难也是有限的。
“殿下奴婢无事,不知殿下近日过的可好?”
她除了一开始那几日有些糟,但后面这些时日也算的上是松快。
还没等她与清荷多说几句,一道修长的指节撩开车帘,兀自走了下来。
清荷见到从马车里走下来的谢大人,脸上有几分震惊,看了看殿下又看了看谢大人。
殿下难道又与谢大人好了?但若是好了又为何回边境呢?
毕竟回了边境可就以意味着要和亲了呀。
“殿下,您与谢大人是…怎么回事呀?”
姜姝向后看了一眼,就看见谢让微挑的眉眼,哪里不知道他此刻下来是为什么。
含含糊糊的说道:“这件事吧,说来话长,我们先进去吧,我进去了跟你说。”
“殿下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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