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痛呼,但是林一岚和牧时听见她的尖叫:“鸡腿!我的鸡腿!”
阿台拉着哭哭啼啼的阿豆走了。
牧时思考着:“我今天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细细回忆着:“早上遇到那些发疯的病人,我拉着你及时跑了。”
“然后我就去找通往院子的路,绕着绕着绕回了大厅。”
他用手挡着,凑近林一岚,低声说:“接着,我看见那些医生,围着那几件沾了血的衣服,在……在做法?”
“我没看懂,”牧时说,“他们嘴里嘀嘀咕咕的,然后手上在洒水,好几个人围着那些衣服!”
“看着挺严肃的,氛围也很沉重,有些人还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牧时啧啧摇头:“然后啊,我估计那地方不止我一个在偷看,因为忽然有个医生大喊,有人!”
“我还以为是我呢,我撒腿就跑。”
“但是回头,发现他们追的是另外一个方向。”
“我就回屋了。”
牧时说:“然后就和你一起来这个地方了。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
“为什么我会忽然想起来呢?”
牧时想不出结果,林一岚看着下巴睡觉时磕出的红印,忽然想起来什么:“牧时,你最近有做梦吗?”
牧时一愣:“有的。”
林一岚说:“我也是。你记得你梦到了什么吗?”
她记不住。
牧时说:“我想想……嘶,好像是有点怪。”
他说:“我刚才就梦见早上的事,可能还是太紧张了,我就梦见他们追我,还有人想砍我。真可怕。”
“而且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做梦。”
牧时说:“好像只要一打盹,就会做梦。”
他的神情又严肃起来:“一岚,我教你一个催眠自己的方法,你试试。”
“可以暗示自己记住梦的内容,”牧时说,“或者努力在做梦的时候,稍微有点意识,能控制一下自己。”
林一岚说好哦。
画着七芒星的便签掉到了地上,再捡起来时,上面的图案已经花了。
牧时说:“真脏啊这里的地板。”
又低头:“怎么还黏糊糊的?”
牧时和林一岚一起回头。
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些许不明液体,被他们毫无知觉地踩来踩去后,将本就脏兮兮的地板弄得更脏了。
两人勉强辨别着液体的流向,去找它的源头。
绕过几层书架,有个男人背对着他们。
是那个快两米的大汉,早上慌乱地抓着林一岚当盾牌,试图冲出食堂的家伙。
牧时谨慎地问:“兄弟,你又在干啥?”
大汉身体一抖,半晌,才颤颤巍巍地转回来。
“……你去挖煤了?”
牧时看着他脸上斑驳的灰黑痕迹:“还是你故意画上去的啊?还挺有艺术性。”
林一岚看见他的蓝白病服也是脏兮兮的,裆部明显湿了一大块。
林一岚沉默。
林一岚回头瞅那蜿蜒的水痕。
林一岚大惊失色,跳到一边,蹭地上的灰尘。
牧时说:“咋了?”甚至还蹲下碰了碰从大汉身边蜿蜒出的不明液体,想弄清楚那是什么。
林一岚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欲言又止,硬生生憋回去:“没事了。”
大汉贼兮兮地说:“你们听见了吗?”
牧时说:“你讲。”
他环顾四周,神情紧张,但是压低声音:“他们来了!”
“他们也在这里……”
大汉蹲下来,用手蘸着墙角的灰:“快,你们也涂上!”
屋里本来就昏暗,他疯疯癫癫的巨大身影让林一岚觉得心里头毛毛的。
牧时倒是不怕。他直觉这个男人不是单纯地发疯,仿佛是有什么线索。
他耐心地问了几句,大汉嘀嘀咕咕的,只知道蹲在那里,一遍遍地往脸上抹灰。
“面具……”
牧时终于听到了几个关键字:“戴面具吗?”
“你在戴面具?”牧时问,“为什么?”
“舞会……”
“舞会都要戴面具的!”
男人的声音太含糊,牧时费劲地听着,就在他专心致志时,蹲着的大汉忽然暴起,直接扑在牧时身上!
“借我!”
“把你的面具借给我!”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近两米的身躯不可小觑,大汉痛哭流涕百般恳求,牧时险些要被他闷死:“我哪里有面具?”
他挣扎的间隙里,对方长满长毛的大手直直抓向他的下颚。
“砰!”
林一岚把他捞出来:“他是想撕你的脸。”
死里逃生的牧时喘着气,悲愤地说:“我就知道我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帅气。”
林一岚觉得奇怪。这个人虽然身材高大,但一直表现的很怂,非常贪生怕死。
连危机降临,想活命的时候,也只敢逮着看上去最好欺负的小女生抓。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毫无预兆地攻击牧时?
牧时在对方身上找了找。
“什么也没有。”
他捞起大汉的手腕:“除了这根红绳。”
林一岚说:“我也有这个。”
牧时点头:“我也是,还摘不下来。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林一岚回想着:“护士们也有。”
“医生……”
被白手套覆盖的指拉起她。
林一岚确定了:“医生也有。”
戴着红绳,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暂时没有头绪。牧时把大汉拖到书架边,还很坏心眼地擦掉了他脸上的灰。
“没有‘面具’了,这不得急死你。”牧时笑眯眯地说。
虽然在做坏事,但弯弯的眼睛看着依然很开朗,带着些许少年气。
活动时间要结束了,病人们不可以带走这个地方的任何东西。
护士们数了数人数,又分批把病人们带回去。
那个瘦得脱相的女人问:“傻大个呢?”
小眼睛男人说:“那个两米的?”
女人有点担心:“刚才就一直没看到他。”
小眼睛男人说:“是挺让人操心的,白长那么高,也不带个脑子进来。”
牧时觉得他们遇到的真不像同一个人。他把刚才的事情说了说。
女人叹气:“傻大个进来以后,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
“他老说有人在他耳边讲话。”
“一发病,就必须找点东西盖在脸上,不然就好像会死一样。”
护士听见他们的对话,安慰道:“没事的,他已经在接受治疗了。相信很快就会康复的。”
男人说:“最好吧。”
林一岚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们真有病啊?”她小声问牧时。
内容很不礼貌,但语气特别真诚。
牧时摇头:“我可没有。不管身体还是精神都健康的很。”
“拉倒吧。”
护士幽幽说:“你要没病,来疗养院折腾干嘛?”
他们正要回房间,林一岚身后是一个胖胖的病人,笑呵呵的。
前头的人走走停停,后面的人就不时互相踩到一下。
林一岚对胖胖道歉,他笑呵呵地说没事。
胖病人好像反应比较慢,该停下的时候总会闷头又往前,他圆滚滚的大肚子撞到林一岚好几次。
但是他特别抱歉和礼貌,林一岚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后来,林一岚转头:“阿金,你的肚子……感觉触感变了。”
阿金说:“可能是中午没吃饱,现在变小了。哈哈。”
林一岚低头:“不是这个。”
牧时也凑过来:“阿金,你在这呆多久了啊?这个地方伙食那么差,真是难为你了。”
阿金摇头:“没什么的。我有肥胖症,就是需要在这里治病。”
“这地方真能治病?”
牧时问:“怎么治的?”
护士反复对他们强调不要多嘴。但是阿金人很好,总是温和地和他们说话。
“一般,就是吃药。”
“现在没有条件,不能做手术。”
“不然我这个病,应该很快就能好。”
林一岚问:“病好以后,就可以离开了吗?”
阿金有些惊讶,说:“当然了。疗养院不会让健全的人在里面浪费资源的。”
牧时说:“那我要是没病……?”
林一岚也想知道。
他们都是健康的人,又该怎么证明自己没有生病,早点离开这个阴暗潮霉的地方?
阿金说:“小弟,你这个问题倒是问倒我了。”
队伍前方,有医生出现,用审视的目光观察着他们。
病人们像过安检一样,缓慢地向前移动。
阿金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扇风。
“小妹,我看你挺面善。”
他坐着笑的样子,更像一尊弥勒佛了。
阿金让林一岚叫他阿金叔,林一岚喊了一声,他笑眯眯的,竟然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来。
“叔,我也想要。”牧时举手。
“没有了,没有了。”阿金依然笑呵呵的。
队伍缓慢地前进。
林一岚看见前方,病人们被分成了两个队伍。
一个队伍由Z医生和K医生检查,另一队则是另外两个面生的医生。
林一岚嚼着水果糖,甜津津的味道散开。
阿金笑呵呵地看着吃糖的林一岚,过了一会,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故事。”
阿金问他们,一个正常人进入精神病院以后,该怎么向医生们证明他不是精神病人,可以离开那里呢?
林一岚没听过这个故事。
牧时抿嘴,很快想到了答案:“服从医生们的安排。”
像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的那样,温顺、听话、按时吃药。
然后以一个痊愈的身份离开。
林一岚总觉得,阿金落在她身上的、温和的目光,像汪水一样沉积着更深的情绪。
快轮到他们经过那些医生了。阿金说:“走,你们先去。”
不算开阔的走廊两侧,四个医生堵在那里。
最末的Z靠着墙,所有人里只有他没有持续地盯着病人们。
只是垂着眼,把玩着一个名牌,看上去很散漫。
所谓的检查,也只是病人们被要求缓慢地,从医生之中走过去而已。
牧时走在前面,他没有被阻拦,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想的,边走边试图瞄倚着墙的Z。
Z没有抬头:“再看一眼,就把你的眼睛挖掉。”
牧时说:“认错了!认错人了!”
林一岚经过时,K盯着她的脸。
但是她也没有被阻拦。
“哐当——”
名牌掉了,滑在林一岚脚前。
Z依然靠着墙,静静地看着她。
林一岚先是警惕地回头,另外三个医生被声音吸引看过来,但是并没有多余的反应。看来这不是阻止她往前走的信号。
林一岚松口气,弯腰捡起那个名牌。
银灰的铁片上沾着绿色汁液,因为名字是一个字母,所以她猜测名牌的主人是一位医生——似乎还没有见过的H医生。
林一岚伸出手,希望他接过那个名牌。
他却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背贴着冷硬的砖墙,仿佛将自己融入了这个昏沉灰白的疗养院中。
额发下低敛的眉,乌哑的眼,若有若无勾起的嘴角,像在戏谑,又仿佛仅仅是惯常的、冷漠的袖手旁观。
林一岚瞳孔微溃,有什么画面与眼前这一幕重合。
“一岚?”
牧时嫌弃地说:“别理他,扔给他就行。”什么表情,以为自己开屏呢。
林一岚还在举着手。
这倒让Z有些意外了。他慢条斯理地站直,接过那个名牌。
指尖相触的瞬间,林一岚猛地回神,触电似的收回手,又快步走向牧时。
牧时恨铁不成钢:“你怎么那么纯?就碰个小手,脸就那么红?”
她脸很红吗?
Z什么也没说。
Z顺着牧时的话,暗自瞥了一眼林一岚泛着红的脸。
Z甩着手中的名牌,什么也没说。
林一岚踮起脚尖,小声告诉牧时:“他有点像一个人。”
牧时眼睛一亮:“你说谁?”
“不知道。”
林一岚说:“刚才忽然觉得,好像以前也有个人就这么站在我面前,看我伸着手。”
牧时陷入回忆,嘀咕:“亓越阳干过这事吗……”
林一岚自顾自地说:“我好像在哭。”
祈求着被拉起来,但从始至终,对方都只是冷漠地旁观。
牧时说:“额,虽然我很期待你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但这件事还是不要归在他身上了。”
“那你脸红什么?”
林一岚看着自己的手。
原来不是害羞。
是过敏。她全身都在隐隐发烫,白皙的皮肤上带了深深浅浅的粉色,乍一看只像是情绪激动。
而这时,他们身后传来连续不断的“噗嗤”“噗嗤”声。
“后退!”
K大喊。
阿金依然笑呵呵的,慢慢低头。
他的肚子破了。
他像一个气球,开始往外流水。
不是血,而是透明的水。
慢慢的,他的指尖、眼睛、口鼻,都开始往外漏水。
K嫌恶地皱起眉:“原来漏了你。”
病人们的队伍站得很挤,另一名医生看着渗出来的水慢慢流开,神情严肃:“退后,先退后。”
水流得很快。
Z说:“晚餐时间要到了。”
K点头:“这些水一时半会也干不了,看来剩下的人,即使还没有碰到水,也赶不上晚餐时间了。”
Z平静地宣判了他们的结局:“都带走吧。”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牧时轻声说:“一岚,别看了,我们先走。”
林一岚不是会大哭大叫闹着要救人的性格。
她跟着牧时快步离开,但是频频回头。
被医生们包围着的阿金,倏的栽到地上,整个半身都融成了水,胖胖的脑袋立在一滩肉和水上,恶心又诡异。
但是每一次,林一岚回头,都会看见他在对自己微笑。
水果硬糖已经化了,甜味开始消散。
牧时和林一岚赶上了晚餐时间。
护士说:“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她好像并不在意答案,而是自顾自地关上了食堂的门。
灯影昏黄,为了补充光亮,他们点起了蜡烛。
食物和同桌人的面孔,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很模糊。
护士们沉默地开始为病人们分发食物和药品。
白色影子像一个个幽灵。
在这格外死寂的氛围中,零的出现让人觉得很安心。因为它很吵,小轮子咕噜噜地转来转去。
一个病人小声说:“真邪门啊,扫地机器人比他们还像活人。”
晚餐菜色很普通,一如既往地难以下咽。
牧时强忍着吃完了,还劝林一岚放宽心:“毕竟身体要紧,能多吃口就吃口。”
林一岚说:“牧时,你看,门边有影子。”
模糊的烛光中,门上若隐若现的长影子安静又诡异。
牧时眯着眼睛:“它们……在动?”
是在拦截在这个时候还没进入食堂的人吗?
修长的黑影头都快顶到天花板,似乎漫无目的地,在食堂门口游荡。
牧时轻声说:“我去看看。”
林一岚也要去。
牧时还有点惊讶:“可能会很危险。”
林一岚困惑地瞧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牧时明明对她很亲近,却仿佛一直把她当做与自己非常不同的“另一种人”。
林一岚说:“可是我也很好奇呀。”
牧时看着她,笑了一下:“好吧,那我们一起去。”
护士们聚集在一起说些什么,病人们乖巧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吃饭。
林一岚和牧时就悄悄溜达到门边,牧时轻声数了三个数,门被拉开一条缝。
他和林一岚一个费力弯腰,一个小心蹲着,就这么一上一下地透过门缝看外面。
“你看到什么了吗?”
林一岚摇头:“什么都没有。”
牧时脑袋后退:“真邪门。你看,门上明明还有影子。”
但是从那条小缝看出去的幽暗长廊中,却是一片空荡荡。
牧时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咦”了一声。
他说:“一岚,你试试眯起眼睛。”
“要是能带点眼泪更好,”牧时说,“奇怪……这样看过去,就能看到东西了。”
林一岚也打了个哈欠,有浅浅的水汽蒙上眼瞳。
短暂的几秒中,她看到门外站着五六个人,都是近天花板的身高。
修长得几乎可以说是狭长的身躯,在游移的过程里,轻轻颤抖着。
除了奇怪的比例,他们与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正是如此,那些狭长的躯干、藤蔓一样的四肢,以及配合椭圆长头的怪诞五官,让他们看上去有种冷静的恐怖。
牧时忽然嘻嘻笑了:“一岚,你看左边那个家伙。”
“他像不像那个Z医生?”
林一岚看过去:“是有点喔。”
牧时说:“他的鼻子变得好长哦,像驴。”
林一岚点头:“像的。”
牧时说:“眼睛的形状也好像Z医生,简直是等比例放大……但是看着好好笑。”
他给林一岚来了一段“眼睛瞪得像铜铃”,歌声未落,牧时疑惑地说:“他怎么动了?”
牧时凑近门缝,聚精会神。
突然,一双冷冷的眼出现在门缝另一侧。
鸦黑的瞳珠像自夜空中诞生,里头微弱的光亮则宛如被冰封的星子。
那瞬间牧时以为那双眼洞悉了他所有秘密,一种冷冰冰的恶意、威胁似的、如凶厉毒物自脚踝向上缠绕,让牧时的本能敏锐地发出警告——这种本能如此熟悉,他曾无数次地这样规避掉黑核中的危险——
牧时急剧后退,与此同时,门缝中穿入一只手。
被白色手套覆盖的修长手指狠狠扼住牧时的喉咙。
牧时发誓那瞬间他感受到了对方毫不掩饰的杀意。
但那股力又渐渐小了,牧时剧烈地咳嗽着。
一切发生得极快,林一岚想不到只是几秒,牧时就已经在生死线上劈了个叉。
她扶着倒地的牧时,门缓缓打开,缝隙扩大到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Z医生站在那里。
他凌厉的白色制服依然保持着无紊乱的线条,与灰白单调的养老院有种莫名的融合相衬。
林一岚抬头,对上了对方乌色碎发下,微垂的眼。
“……”
林一岚警惕地拽着牧时往后挪:“你要伤害我们吗?”
顿了一下,Z医生看着他们,轻声说:“别做不听话的病人。”
长靴嗒嗒敲过陈旧的地板,他走进食堂,反手关上了门。
食堂中,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吃饭的病人、忽然沉默的护士,所有人的动作都被按下暂停键,只注视着忽然出现的Z。
他在那么多目光中保持着神态自若,偶尔冷淡地偏头一瞥,反而让人心生莫名的畏惧,先一步逃避他的目光。
林一岚问牧时有没有事,牧时边咳嗽边说没有。
“我想起来了。”
牧时说:“墙那边有个镜子,我们刚才看到的是他在镜子里的倒影……”
“太离谱了!”
牧时觉得很震惊:“他们有病吧?为什么要在食堂旁边装一面哈哈镜?”
林一岚和牧时回到餐桌边。
重新对着那些寡淡的食物,牧时捂着脖颈嘟囔,林一岚则是陷入思考。
她小声说:“牧时,如果疗养院以前是个庄园的话,你觉得这里会是什么屋?”
牧时环顾四周,破败的墙壁、陈旧的装饰、埋头吃饭的穿着蓝白病服的人,叫人看不出什么线索。
林一岚戳戳盘子里的白米饭:“我觉得会是书房之类的私人房间。”不会是前后厅之类的。
这是牧时意料之外的:“为什么?”
林一岚说:“那边有一整面墙的窗户。”
从斑驳黯淡的玻璃望出去,能看到那座漂亮的、色彩斑驳的花墙。
如果是林一岚,她会很希望能在一个让人心情愉快的角落里,享受一个人的宁静——尤其是在这种处处充满灰白死寂的牢笼。
“啊?”
林一岚继续说:“墙上的镜子,看着不像是疗养院自己装上去的。他们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牧时思考着:“而且只有这个地方有镜子……我记得有两面。”
林一岚说:“如果镜子在宴厅附近,也许是为了来往的客人们准备的。”
牧时眼睛一亮:“但它不是。所以它有问题!”
晚餐时间结束后,在被护士催着回到房间之前,他们飞快奔到走廊上。
一面镜子在靠近食堂的墙上,另一面却在更远的地方。
牧时用衣袖擦了擦脏兮兮的镜面,镜子里变形的人像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牧时说:“这边这面,比那边那面,要干净很多诶。”
林一岚猜测:“是谁来食堂吃饭的时候,为了照镜子擦的吗?”
“有可能。”
两人对着哈哈镜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小豆路过,挤到他们中间:“你们在看什么!”
“呀!”
小女孩被镜子里扭曲的自己吓到,哭哭啼啼地喊“阿台救我”。
影子似的男人默默抱走她。
林一岚镜子里小豆远去的影子。
林一岚忽然蹲下来,用小孩子的视角,去看那面镜子。
牧时则是忽然发现,镜子是可以移动的。
它并非死死固定在墙上,而是有一根奇怪的轴,非常用力的时候,镜子可以绕着轴慢慢地转。
林一岚盯着哈哈镜中变换扭曲的景象。
转动到某个角度时,她忽然拉住牧时。
镜面上一处灰渍,忽然很像一个小小的标记,指向另一边的图案。
两人的目光同步看过去。
哈哈镜倒映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图形。
林一岚陷入思考。
牧时表情严肃。
林一岚微微皱眉。
牧时瞪着眼睛。
林一岚摇头困惑。
牧时懵逼破防。
“直接给我一拳吧不然。”
牧时痛苦地按着脑袋:“这是需要解密吗?”
“核啊,我的宝。”
“能不能不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给个痛快不行吗?”
牧时说:“反正你也就是想要我的命,直接变个怪物出来跟我打一架不行吗?为什么每次都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不会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吧?不会吧?你不会还觉得你是个有趣又很有深度的黑核吧?”
林一岚听不懂他的意思,但是她说:“说别人坏话的时候,要小心被听到喔。”
牧时说:“这你放心,我总不能傻到当着黑核boss的面讲黑核的坏话。”
“哦?”
“boss?”
“哥哥你说什么?”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牧时捏拳。
似笑非笑的Z医生,懵懵的林一岚,和去而复返的小豆。
在一种后知后觉的不详预感里,牧时说:“我什么也没说。没错,是你们三个人同时听错了。”
小豆欢快地跑回来:“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她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手掩在嘴边,大大的眼睛被哈哈镜扭曲得更大了。
“阿台说,这是藏宝图!”
小豆不满地回头,对一直把手搭在自己肩上的男人说:“你掐我那么重做什么?”
阿台低头。
小豆生气:“我就要说!”
又心虚了一下:“你又没说,不可以告诉别人。”
她是一个藏不住事情的小孩,知道一点东西就忍不住对周围的大人炫耀。
如果是地图的话……
林一岚好像看出来,周围的装饰再经过哈哈镜后,变成的扭曲线条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但是地图只有半张,剩下半张在另一面镜子里。
但是Z说:“放风时间已经结束。”
“你们该回去休息了。”
Z身后,护士正带着病人们出来。几十个蓝白病服的人跟在护士们后面,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小豆说:“我知道!要早睡早起!”
她蹦蹦跳跳地加入病人的队伍,又回头,天真地问林一岚和牧时:“姐姐,哥哥,你们怎么还不动呀?”
两人也只能跟在队伍里回屋。
队伍里,下午说过话的男人悄摸混到了牧时身边,低声说:“我也想起来了。”
牧时说:“全部?”
“对,都想起来了。”
牧时用气声问:“那你能打开你的系统面板了吧?你的任务是什么?”
男人犹豫了一下:“找到一个病人。”
牧时松了口气。
他打开自己的系统面板:“我也是。”
【欢迎来到(x的疗养院)】
【副本难度:a】
【通关条件】
【x的疗养院坐落在一个遥远的森林里,它只为一个病人服务。你将找出真正的病人,并且治愈病人。】
男人也松了口气,抱怨了几句:“幸好失忆的时间不长,不然我真怕自己一无所知地找死!”
牧时问:“谁是病人,你有头绪了吗?”
林一岚跟在他们身后,默默听着。什么叫通关条件?
男人说:“没有啊!怎么才算真正的病人?”
牧时说:“兄弟,看你坦诚,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我反正是没病没灾的,病人不在我们这边,在你们那边不?”
他又补充:“任务就是找人、治病,可没有什么打打杀杀相互猜忌的剧情,我们也不要给自己加戏了,快点结束这个本吧。”
“毕竟这里的菜真的好难吃。”
男人赞同地点头:“天天待在这个破疗养院,也能把人逼疯。”
他很老实地说:“我也不瞒你了,我真的有病,是肚子疼,时不时就抽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