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蹲下,又低头看着她:“又是谁惹你了?”
林一岚摇头。只是因为突然的痛,而引起的生理性的泪而已。
Z忽然抓着她的手腕:“流血了。”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又不知从哪变出几根医用棉签,为林一岚消毒。
林一岚懵懵地看着他流畅的动作:“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Z撩起眼皮,不冷不热地扫了她一眼:“你猜猜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一岚觉得有点尴尬。她总是默认Z就是个在疗养院作威作福的大反派而已。
“伤口不深,不用包扎。”他干净利落地完成手上的事,又把林一岚捞起来,“怎么跌下来的?”
并没有问她为什么爬上座钟的事。
林一岚说:“睡着了,就,就掉下来了。”
“睡着了。”
Z叹口气,指着窗外:“看到那些家伙了吗?”
月亮下一动不动的,雕塑似的医生们,正三三两两地站在花墙下,都面向着他们。
林一岚莫名背后发凉。
Z问:“睡得好吗?”
林一岚很老实地说:“还可以。”
Z按住额角:“我是想阴阳怪气你一下,不是真的在关心你的睡眠问题。”
“哦。”林一岚委屈巴巴地说。
Z就这么看着她,忽然“嗤”的笑了,乌哑的眼罕见地弯起,淋在温柔的月光中。
半明半暗里,林一岚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他也有点像亓越阳。
只是亓越阳没有那么白,像长久地被困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亓越阳也没有那么危险的气质,总让人觉得带着恶意和血腥气。
亓越阳也不会对她露出那种冷淡的,微微带着嘲讽的表情。
……亓越阳?
林一岚忽然发现她能记起亓越阳了。
从前几次遇到的亓越阳。
梦里的亓越阳。
林一岚猛地想到牧时之前的几次欲言又止,以及那些人说过的暧昧不清的话。
……她好像和牧时生了同一种病。
比起身体上的痛苦,他们正在面对的是更无形的灾难。
噩梦缠身,与被动遗忘。
林一岚亮起的眼,又慢慢黯了下去,溢满的失望和难过要把整个人都埋过去了。
Z的笑顿住。
他弯腰,凑近打量林一岚的表情,又说:“看来,这次是我惹到你了。”
他以为林一岚会说没有,但是林一岚就这么看着他,清剔的眼里是藏不住的难过和委屈,又凶凶的,直直白白地写着就是要迁怒给你。
……Z眨了眨眼。
没有更刻薄或嘲讽的话语,他忽然沉默,只是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等她好好跟他说话。
过了会,林一岚闷闷道:“我生病了。”
Z扫了眼她身上的蓝白病服:“唔……我第一天知道这个。”
林一岚瞪他,他竟然又笑了一下,勾起的嘴角陷下一点涡影。
林一岚说:“这个病很奇怪。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病。”
“我忘了一些东西,有时候又能想起来,”林一岚说,“但是更多的事情,我一直都想不起来。”
“我还会做梦。”很多梦,真实,离奇,古怪。
又那么熟悉。
林一岚觉得很害怕。
当脑海中一无所知时,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办法判断,那些错乱的画面中,哪些才是她真正的记忆。
陌生意味着危险,可是熟悉,也可能代表着某种威胁与陷阱。
她颓然地低下头,手心的伤口被风吹过,有点凉,又有点痛。
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见Z对她说:“没事的。”
“我是这里最好的医生。”
他说:“答应你,我会治好你。”
林一岚微怔。
林一岚忽然想起来她忘了什么啦!
“牧时!气球,那个……”
林一岚慌忙把病人们那边的事情三两句说清楚了。
Z听得眉头微压:“巡夜的医生没有发现吗?”
是没有发现,还是医生们也被感染,变成了那一个个皮肉鼓涨的怪物呢?
林一岚带着Z往牧时那边走。
路上,遇到了几个气球人。
比起他们是否患了什么怪病,Z好像更关心他们都是什么身份。
看到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白色医生外套的气球人时,Z眉眼冷耷下,默不作声地绕到对方身后,忽然出手,用尖锐的手术刀割破了对方的喉咙。
“嘶——”
如气球漏气,他慢慢瘪了下去,四肢古怪地扭动贴紧,像把一张纸对折。
几秒钟后,周围的气球人竟然默不作声地离Z远了点。
Z回头,面容隐在昏暗中:“走吧,继续去找他。”
林一岚忽然有点后悔把Z带过去。
她不确定牧时是否也被感染,如果等会开门看到的是一个摇晃的气球版牧时,Z会不会也一刀刺上去?
她对不起牧时。
林一岚心中悲伤,在Z无声的目光催促下,慢慢打开了那扇门。
“啊!”
小豆害怕地尖叫起来:“没有人,这里没有人……”
“是我是我。”林一岚赶紧蹲下,说。
小孩一下扑到林一岚怀中:“姐姐,你没事啊……”
“我好害怕,姐姐,”小豆带着哭腔问,“阿台呢?阿台在哪里?”
“我要阿台……”
牧时依然被困在噩梦中。
他满头冷汗,手指无知觉地抽搐,指甲里竟然有血,不知道是划伤了自己的哪个地方。
Z掀起牧时的眼皮,用手电照了照。
牧时忽然呼吸急促,剧烈喘息着,拼命地争夺空气。
尽管他明明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空气充足的环境里。
Z说:“他的呼吸很急,但是他的心跳正在变得微弱。”
他的身体开始出现矛盾的体征,头部烫得泛红,手却冷得像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Z说,“但是他似乎……正在溺水。”
Z说的很委婉。
牧时的四肢已经开始发胀,林一岚翻开他的手心,发现他连指腹都出现了泡水过久而起皱的白皮。
“怎么才能让他醒来?”
Z说:“外头的东西不会把他变成这样。”
他的目光落在牧时手腕上的红绳上,微顿,又问林一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一岚不知道,她问小豆,小女孩怯怯的:“哥哥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神智不清了。”
“他,他好像中毒了。”
“他出现了幻觉,说自己掉进了一片海。”
“我不知道,”说着说着,小豆哭了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阿台!”
“我要阿台!”
Z对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好像没有一点耐心,他的声音甚至有点冷:“再哭,就把你扔出去。”
小豆继续嚎。
Z没有再多说,直接一手拎起小孩,一手拉开门。
小豆被吓得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医生叔叔……”
大大的眼睛盈满泪泡,小孩害怕地祈求着:“我是个乖孩子,不要把我赶出去,求求你,求求你……”
“姐姐,救救我!”
Z甩不开她,小孩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
小豆怕极了外面的气球人,甚至上了牙,连抓带挠地从Z手中挣脱出,要往屋里挤。
但是Z说:“他在外面。就在那群家伙里。”
小豆挣扎的动作一下就僵住了。
Z慢慢地说:“今晚不会再有医生出现。”
小豆大大的眼睛,流下恐惧的泪。
“如果你不出去找他,把他带回房间里,”Z平静地看着仰头的小孩,“天亮以后……也许你会知道该去哪里把他捡回来。”
小豆带着哭腔说:“你在威胁我!”
Z爽快地承认:“是。”
小豆哭得一直在打嗝:“你是个坏医生!”
“你欺负我,我讨厌你!”
Z说:“还有别的话吗?”
他慢慢拉上了门,小女孩被他隔在门外,小小的身子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昏暗与模糊的移动黑影。
在门彻底合上之前,林一岚与小女孩猝然对视。
那双大大的黑色眼睛里,充斥着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门外有那么恐怖吗?
Z在牧时身侧捣鼓着什么。
他瞥了眼林一岚,最开始默不作声,又忽然说:“她没有看上去那么无辜。”
林一岚蹲在他旁边,正盯着牧时有些走神:“谁?”
“……”
“你刚才那副样子,”Z说,“原来不是在担心那个小孩。”
“那你在想谁?”
林一岚说:“没有想谁呀……”
Z看着昏睡的牧时,忽然冷笑:“放心,他不会死。”
“至少不是今天。”
Z身上带着许多医用胶带,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将那些胶带全都捆在了牧时的身上。
动作又稳又快,只是压下去时,可能不太注意力道,让昏睡的牧时发出闷哼。
林一岚在旁边,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Z专注的侧脸。
高挺的鼻,微抿的唇,昏暗的视界中会显得有些冷。
低着头,乌哑的碎发散落额前,有几个瞬间,会觉得看不清神情。
……真的好像亓越阳。
林一岚想,还没有问问牧时,亓越阳在哪里。
他们又一起组队了吗?亓越阳有没有进入这个副本?
Z忽然偏头,冷峭的眉眼正对着林一岚,乌色瞳孔中,微亮的眸光像要刺进她的心。
他说:“你在看什么?”
林一岚回神。
Z的双手一直被白色手套覆盖着,只是刚才忙于在牧时身上操作,被扯离的手套歪出一截手腕,骨节起伏,禁欲之外又多了种说不清的气息。
Z摘下了手套。
他实在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即使握着的是危险的、冷冰冰的手术刀,也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制服袖口被挽起,他说:“在这边。”
左手腕上,正是一截红绳,与林一岚和牧时、以及其他医生护士手上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右手腕上,有一个黑色发圈。
林一岚偷偷打量Z的头发,觉得那么短,应该是用不上发圈的。
是什么人给他的吗?
Z说:“我并不介意你继续对着我发呆,但是不得不提一句的是,你的朋友可能要不行了。”
他的语气甚至有些轻快,埋藏在一贯的冷淡平静之下:“还是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打算为他收尸了?”
“才没有。”
林一岚问:“要做什么?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Z说:“闭眼。”
林一岚一愣。
Z看着她,“啧”了一声。
“好吧,”他说,“你实在想看,也不是不行。”
说罢他拿起手术刀,对向牧时。
林一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刚才Z把小豆赶出去,也是因为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的治疗方式。
林一岚就转身:“我不看的。”
她听到割东西的声音,很轻。
Z说:“是吗?其实我不太介意。”
他这么一说,林一岚心里头痒痒的,几乎要忍不住好奇心。
Z说:“你在偷看吗?”
林一岚赶紧捂住眼:“没有的。”
“你那么听话?”
林一岚点头:“我很老实的。”
“行吧,”Z在她身后说,“小老实,带他回房间吧。天要亮了。”
牧时看上去很正常了,除了脸有些死白。
除了一动不动呼吸声几乎没有。
……除了真的很像一具被泡得微微发了的尸体。
林一岚悄摸去试探牧时的脉搏。
Z看过来:“不相信我?”
林一岚尴尬地笑着,手上还在费劲试探。牧时怎么没脉搏呀!
Z也笑:“那你得出结论了吗?”
林一岚什么也没摸出来,心中悲伤。
就在这时,牧时恰到好处地、及时地,发出一声“嘤”。
林一岚特别高兴:“你醒啦!”
牧时虚弱地说:“一……一岚……”
“帮我……睁下……眼……眼睛……”
林一岚迟疑着,撑开了牧时的眼皮。
他双瞳发虚,黑眼球外尽是红血丝,但四周一片昏暗,林一岚没注意到。
林一岚小声问他:“可以站起来吗?”
“牧时,我们必须回去了,”林一岚说,“他们都在强调‘天亮’,再不走应该会很危险。”
“发生了一些事情。”
她用气声说:“我回去告诉你。”
“好。”
林一岚扶着牧时费劲地站起来,牧时手脚都是软的,但是自己也很争气,两人就这么可怜兮兮地从Z身边过去。
Z说:“不要我帮忙吗?”
林一岚总觉得他会莫名的开嘲讽,谨慎地说:“你做的已经很多了。我们都特别感谢你。”
牧时从这三言两句里也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转身,对Z道谢,声音虚弱得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秒真会飞升。
Z沉默了一下。
他抬脚离开,先是门被关上的声音,而后皮靴嗒嗒声在走廊中回荡。
林一岚松了口气:“他这人真怪。”
“怎么?”
牧时问:“他欺负你了?”
“也没有。”
林一岚嘟囔:“就是……很爱吓唬人。”
牧时笑了一下:“他可能不知道自己那样看上去会很凶。”
“你又知道啦。”
“咳咳……我不是乱说,”牧时靠在墙上,林一岚去开门,“我有一个朋友,和他性格有点像,他们这种臭屁男人啊……”
门外,空荡荡的走廊中,有一把轮椅。
孤独地立在原地,感觉又突兀,又有种莫名的倔强。
林一岚很开心,要去把轮椅推回来。这样带牧时回屋就简单多啦。
“……虽然很烦,”牧时靠在墙上,轻声继续说下去,“但有时候,还是觉得挺靠谱的。”
天亮了。
护士查房时,简直不可思议:“人呢?”
“那么多人,都去哪了?”
这条走廊近三分之二的屋子都是空的。
“零!”
“你是不是没有锁门?”
小铁块顶着脏抹布一个滑铲从拐角冲出来,差点因为惯性刹车不及而栽到墙上。
“锁了!锁了!”
电子音嗡嗡的,慌忙为自己辩解:“全都锁了!没有漏,零没有漏!”
护士很怀疑:“真的吗?”
另一个护士举起小铁块检查:“这么多人不见了……肯定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会不会是零出错了?”
他弹了弹小铁块的脑门,发出好清脆的一声“咣——”
零的四条机械小短腿不乱晃了。
它呆呆地被护士举高,黑色显示屏上什么都没有。
护士叹气:“我就知道。”
“它太旧了,需要定时维修检查。”
“不能换一个吗?真是麻烦。”
“过段时间吧……过段时间让C医生出去看看。”
“还剩下多少人?”
几个护士清点完人数后,脸上的表情更黑了。
“完了完了,被K和Z知道,我们都要完了……”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我们得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吧?”
“来得及吗?早餐完就得跟Z汇报了!”
“嘿!”
举着小铁块的护士示意他们安静:“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弄清楚了吗?”
又自己开机了的零慢慢活跃起来,机械短腿在空中晃了晃,有点懵。
“反正,”有人说,“它那么笨,也不会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吧。”
零说:“不笨呀,零才不笨呢。”
护士把它放在地上:“去找Z吧。”
零问:“找Z做什么啊?”
护士说:“有很重要的事情……你先过去,我们一会就去。”
“好!”
护士叫住零:“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不用先进去,在附近等我们就好了。”
零很开心得到了一个那么重要的任务:“我知道啦!”
只休息了不到两个小时,牧时还是很虚弱,裹着被子缩在床上,难得有些萎靡和憔悴。
林一岚告诉牧时自己想起来了。想起来他是谁,也想起来了亓越阳的名字。
她以为牧时会很高兴,因为牧时就是这样一个好朋友,永远像个暖呼呼的小太阳。
但是牧时只是愣了一下:“真好啊一岚。”
是开心的笑,但是笑意未达眼底。
林一岚再迟钝,也察觉了他有心事。
“你想跟我说说吗?”
牧时迟疑着,轻轻摇头。
林一岚很认真地告诉他:“你不要担心我会不相信你。这一次不一样的,我知道我们正在通关一个很困难的游戏。”
“牧时,虽然我没有你们厉害,”她说,“但是我也可以保护你。”
牧时只笑着点头:“哎,那我先谢谢岚姐罩我啦。”
声音里带着一贯的不正经,似乎刚才的萎靡都只是因为受伤而出现的疲惫而已。
林一岚给牧时倒水,坐在床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说着说着,又想到亓越阳。
她带着希冀的问:“亓越阳有进来吗?”
牧时的回答给她泼了盆冷水:“没有。”
“这次我们没有组队,我只是带人来刷本。”
“……那人呢?”
牧时尴尬地摸摸鼻子:“不见了……不知道,我也没看到他。”
“亓越阳……”
“我记得亓越阳在我进这个副本之前,就进了别的游戏,”牧时想了想,“按照他的速度,这个点,应该已经差不多出去了。”
林一岚有些失望。
牧时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轻声问:“一岚,你是什么呢?”
什么……是什么?
“npc吗?”
“还是玩家?”
“我看不懂你。”
牧时说:“好吧,这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我就从来没搞懂过黑核。”
他垂眼,那瞬间林一岚觉得他非常、非常的累。
林一岚小声问:“牧时,你怎么了?”
牧时扯起嘴角:“做了个太长的噩梦,脑袋还在痛。”
“要我去给你找医生吗?”
“不用,”他说,“我想,再过一会,护士们会来为我们检查身体,再根据我们的症状为我们开药——像前几天那样。”
屋子里一下又变得安静。
林一岚看着牧时依然死白的脸,回想着过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牧时。
哪怕在动物园里,最后的几天,亓越阳成为被操控的主管。
他和剩下的人在小楼苟延残喘,被错乱的认知错误逼得精神崩溃时,他也从来没有露出过那么颓丧的神情。
林一岚只能安慰他,又说:“牧时,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
“我……我还没全部想起来。”
牧时点头:“那等你想起来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当然,”林一岚点头,“你们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当然会和你们说。”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
看到牧时的状态,他们并没有感到意外或者惊讶,甚至都没有询问牧时,只是从小推车上叮叮咣咣地倒出一堆白色药片。
“一天三次。”护士叮嘱牧时按时吃药。
林一岚抓起一个小药瓶,看上去只是很普通的消炎药。
但是有些药瓶,瓶身上的字已经花了,不太看得出来是什么东西。
护士说:“别担心,只是很简单的病症。”
他们围在牧时的床前,每个人都在微笑,虽然是为了安抚脸色苍白的病人,但这一幕看上去还是有种莫名的诡异。
牧时问:“我生了什么病?”
护士们面面相觑。
牧时说:“你们都不知道我生了什么病,就给我开药?”
护士安抚着他,好像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情况了:“不要担心,牧时。”
“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对的,你很快就会痊愈。”
“好好休息。”
“别担心,亲爱的。”
牧时皱着眉,手心中的药片白惨惨的一片。
他接过水,仰头,喉结微动。
一口吞下。
早餐时,牧时依然对贫瘠的食物没有什么兴趣。
林一岚环顾四周,见到小豆依然叽叽喳喳的,后头跟着阿台,松了口气。
小女孩见到她,有点记仇似的,故意扭过头去,但是又很在意她的反应,偷偷看过来。
林一岚问她:“阿台怎么样了?”
“哼,好得很。”小豆撅起嘴,“我们好得很。”
虽然在赌气,但是看着还是很可爱。
林一岚说:“脸上有东西。”
她蹲下来,轻轻捏起小豆沾到嘴角的食物碎屑。
小女孩原本是偏着头的,又扭回来,不说话,大大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林一岚的动作。
林一岚弯眼一笑:“过去吧。”
小豆就这么看着她,过了一会,才说:“哦。”
牧时却睡着了,趴在食堂破旧的桌上。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林一岚总觉得吃过药后,他的状态明显变好了。
但是此刻,只是几分钟的小憩,他好像又陷入什么遥远的梦中。
“放开我……”
“不要……不要。”
“你放手……”
林一岚犹豫着要不要叫醒牧时,凑近了他,牧时忽然睁开眼,眼白被血丝覆盖。
那瞬间他是警惕危险的,看到是林一岚,才松了口气。
“你做了什么梦啊?”林一岚问。
牧时揉了揉额角:“我……我不好说。”
林一岚想了想,告诉他:“我前几天,也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都是之前的事情,”林一岚说,“有亓越阳,也有别人。”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在这里,我们做的梦好像都有某种指向性。”
牧时说:“你的梦指向了你的过去,对吗?”
见林一岚点头,牧时扯起嘴角,是一个苦笑。
“可是我的梦,什么都不是。”
他头疼欲裂,那些混乱的画面像是凭空生成,要侵入霸占他的脑海。
林一岚记忆不全,空白的地方被填充时,她只会有失而复得的感觉。
但是牧时不同,牧时的记忆一直是完整又连贯的。
他本能地抗拒着那些画面的涌入,他说:“我觉得它想把我变成另一个人。”
牧时的声音有些低,目光也随之显露出阴沉,危机感催促着他做下决定。
“我真的需要早点离开这个副本,”牧时说,“一岚,再呆下去,我真的要疯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难得显得蔚蓝明亮。
他们得到了户外活动的机会,可能是病人数量猛地下降,让护士们觉得是时候让大家一起透透风。
绕了很久的路,穿行在破旧得一成不变的长廊里,他们终于抵达一个小院。
林一岚小声跟牧时说:“这里是不是就是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个院子?”
牧时还试图去找过这个地方的入口。
通往小院的门原来并不在别处,就在他们曾经待过的图书馆深处。
护士安排病人们自由活动。
牧时盯着院子里,并不高的围栏,很久。
小豆过来牵林一岚的手:“姐姐,我们去玩球。”
林一岚低头:“啊?”
“那边,那边发了球,”小豆拖着林一岚赶过去,“我要那个红色的!”
牧时说:“一岚,没事,你去玩会。”
“那你呢?”
“我?”牧时揪下院子里一棵枯草,笑眯眯的,“我找个地方晒晒太阳,打个盹。”
小豆还是抢到了那个红色的球,拉着林一岚和阿台,以及另外两个病人玩起丢球游戏来。
剩下的人有的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有的则回了屋里看书。
穿着蓝白病服的病人们难得有了点生机,个别活跃的还去跟护士们搭话。
小豆喊:“姐姐,你怎么不专心?”
红球越过林一岚,往前咕噜噜地滚着,消失在浓密的杂草里。
林一岚去捡球。
院子里的枯草真的很久没清理了,她小心地走在有腰那么高的杂草里,寻找红球的影子。
“那边!是不是跑去了那边?”
“在这边吧?”
小豆哇一声哭出来了:“我要我的球!”
“这小孩真吵,”一个男人说,“在屋里都躲不掉她的声音。”
林一岚停下。
她就站在窗边,因为杂草和玻璃碎砖的遮挡,屋里的人并没有发现她。
“她住我隔壁来着。”
另一个人说:“前两天,老能听见她搁那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
“不是自言自语,她在跟那个哑巴说话。”
“嗯?”
牧时不知何时也进了屋里,正跟这伙人商量着什么。
牧时问:“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啊?”
“我看那个人,一直把手搭在那个小孩身上。”
“不知道,”一个人说,压低声音,“我听过医生叫他们连体婴。”
牧时说:“你逗我呢,连体婴一个成年人,一个小孩。”
“谁知道呢。这鬼地方什么都有吧。”
“别扯这些了,继续说说你的梦?”
“好吧。”
男人搓了搓手:“梦里,我就很害怕嘛,从屋里跑出去——不知道门锁为什么开了。”
另一个人插嘴道:“我忽然想起来,你上次做的那个梦里,锁也是开的。”
“对。”
牧时说:“是不是那些黑雾?”
“那是什么原理?雾里藏了个好心的锁匠?”
“哎,你先继续说。”
“成。”
“然后,我就看见走廊上有个影子,提着把大斧头。”
男人咽了咽口水,“他一看到我,就来追杀我。”
“他跑得特别快!真的,我拼尽全力也跑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