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4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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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全员披甲。
披甲最?适合铁骑兵,骑兵作战。披甲还有个弱点,全身披甲太过沉重?,行?动不便。且顶多?一个时辰,除了力气耗尽,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人会脱水。
大楚不要命地用箭矢压制,哪怕八成放了空箭,两?成落到雍州兵丁的身上?,还是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哪怕是皮外伤,也会影响兵丁的灵活性,挥刀出箭都会大打折扣。
在人数上?,雍州军远远低于?大楚的兵。景元帝亲自前来,兵丁的人数不知超出了几何。
就算勉强登岸,也已?经元气大伤。
大楚兵开始放沾满了灯油的箭矢,浮桥虽未被点燃,只无法再继续前进了。
“嗯。”虞昉沉吟了下,果断下令:“撤!”
黑塔没有犹豫,立刻传令下去,收兵的号声响彻云霄。
虞邵南向和没有犹豫,立刻遵令收兵。大楚士兵看到雍州军撤退,大受鼓舞,奚落,轻蔑,嘲讽骂声震天。
“杀光叛贼!”
“来啊,有本事再来!诛尽叛贼九族!”
“回去告诉你们的将军,还是早点换上?嫁妆来伺候我们的陛下,伺候得陛下满意了,说不定能留个全尸!”
雍州军无人做声,进退有度,默默将受伤,阵亡同伴的尸首,搬到了伤兵营,停灵的营帐。
虞昉先去了伤兵营,她没有进去,按照她立下的规矩,无关人等不得随意进入,只在门口眺望。
伤兵营如以前一样,最?为宽敞,收拾得干干净净,桃娘子并?大夫蒙着布巾,在里面忙碌拔箭头,清洗伤口,包扎,身上?的布袍早已?被血染透。
因为全员披甲,阵亡的兵丁不多?,大多?都是受伤之?后?掉下河,不会水的兵丁。
停灵的营帐,里面安安静静。抬着尸首进来的兵丁,沉默着放下便离去。
营帐里堆了冰块,天气本来就寒冷,里面冷如冰窟,尸首放下没一阵,脸变成了惨白。
虞昉走了进去,静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黑塔不敢打扰,默默跟在了她身后?。
过了一阵,虞昉便走了出去,黑塔不远不近跟在了她的身后?,低声道:“将军,让我去吧。”
虞昉没有说话,沿着江岸,慢慢踱步走动。
黑塔便不做声了,只望着虞昉身上?的玄色袍角,随风翻飞。
每当虞昉思索问题,或者心?情?不好时,她便会独自散步。有时候,她会很快想通,有时候想不通,若不重?要,便放到一边,过一阵再去想。
身后?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黑塔回头看去,虞邵南追了过来。
虞昉也停下了脚步,见虞邵南浑身湿淋淋,道:“你先去换身干爽的衣衫。”
虞邵南也不拘礼,背转身去,将外面湿掉的衣袍脱了搭在手腕上?,只穿着里面的中衣披甲。
黑塔脱下了大氅,不由分说扔到了虞韶南身上?,扯过他搭在手腕的湿戊装,交给?了身后?跟着的亲兵。
虞邵南也没多?话,抬手一礼,系上?了大氅。
“将军,属下失职,未能渡江。”虞邵南腰弯下去,满身的歉疚。
虞昉摆了摆手,道:“不怪你们。在这之?前,我就说过,会遇到打败仗,困难的时候。两?军对垒,是真刀真枪厮杀,计谋策略,都是空。如今我们遇到了,最?正常不过。”
虞邵南应了声,还是神色晦暗。黑塔看了他一眼,道:“换做我领兵渡江,也不过是如此。”
平时虽不对付,看彼此都不顺眼,动不动互骂,有时还拳脚相?向。
但在面对正事时,他们配合无间,从不会在背后?动手脚,是彼此最?为信任的伙伴。
“向和拿着大楚兵的箭去找老钱了,说是想去江里面捞他们的箭簇。”虞邵南道。
“向和抠门,怪不得能与虞老抠倒能说到一块去。”黑塔嗤笑,对虞邵南道:“你看向和,这份定力,你我都比不过。这时还不忘到处捡东西。”
虞邵南没有做声,神色欲言又止。
虞昉扯了跟芦苇拿在手上?把玩,在一块石头上?随意坐了下来,道:“你可是想说什么?”
虞邵南道:“将军,我打算选水性好,身手好的兵丁,在前面搭浮桥。后?面的骑兵,如将军先前所想那般,隐在木马中,强行?渡江。”
这个办法,是眼下渡江最?好的方式。
只他们此去,便是九死一生。
黑塔想都不想,立刻道:“虞小白脸,你不行?,让我去!”
虞邵南不紧不慢看了他一眼,道:“你去,先杀你老子,还是你的叔伯兄弟?”
黑塔脖子一扬,蛮横地道:“你别管!我杀谁,难道还要你同意?你是将军的亲卫,你去了,谁来给?将军当亲卫?”
“你不是做得很好?跟个铁柱一样,正好能替将军挡寒风,烈日。”
虞邵南不留情?面嘲讽,眉头皱起?又放开,“以前都是你在领兵打仗,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出尽了风头,每次回来都趾高?气扬,讨厌极了。这一次,让我也出出风头吧。”
“我打了胜仗,就该高?兴,怎地,你不服气?我看你个小白脸,就是听到了闻游侠儿的事情?,想要跟他一样!”
黑塔急了,变得口不择言起?来:“你学他个屁,虞小白脸,别以为你生得白,你就到处乱学人。他死了,你要学着他去死?不行?,我去,你脸太白了,不行?!你要想去,不如我们来比试比试,看你能在我手下过几招。我让你一只手,你在五十招内赢了我,我就让你去。”
“滚,将军说了,打仗是互相?配合,你又想逞个人威风,我才?不与你打,要把力气留着去杀敌。”虞邵南骂道。
两?人争抢着去做最?危险的事情?,你来我往骂个不停。
“你生得黑,丑,难道你就占理了?我看你是嫉妒闻十三生得好看,有人给?他送花。”
虞邵南不客气骂了回去,眼里却浮起?了笑,“你退下,有些事,我要与将军说。”
黑塔神色一沉,又要开骂,见虞昉对他点头,便硬生生将话吞了回去,横了眼虞邵南,悻悻离开了。
虞邵南离了两?步,挨着石头边坐了,与虞昉那样,拽了根芦苇在手上?,一下下扯着。
“黑塔是好心?,只是黑塔的水性没我的好。我没说出来刺激他,他本来不能亲自领兵,已?经窝着火,经受不起?刺激。”
虞昉看向虞邵南,严肃道:“你知道这次前去,有多?危险吗?”
虞邵南说知道,“大元帅选了我做亲卫时,便与我说过。我虽然?是亲卫,不似先锋营要上?战场厮杀,冲锋。但盯着将军的人太多?,杀机四伏,不比上?战场打仗轻松。亲卫的差使,除了护着将军,还要替将军挡刀剑,赴死。”
“我不想你们替我赴死,挡刀箭。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虞昉道。
“我们都甘愿。”虞邵南脸上?又浮起?了笑,“黑塔愿意,虞老抠愿意,铃兰桃娘子,甚至最?贪生怕死的老钱都愿意。”
“不是为了苍生黎民,是士为知己?者死。”虞邵南补充了句。
虞昉看着虞邵南年轻清俊的脸,额头的头发濡湿,那双眼,炙热滚烫。
在无数个默默跟在她身后?的日子,她都能感受他那双眼,无时无刻不在,寸步不离守卫着她。
虞昉眼睛干涩,转开头,望着在风中翻滚的江水,心?情?如天气一样,灰暗。
“将军,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有些话,我要想对你说.....”虞邵南艰难道。
他不怕死,就怕无法再守护她。此去一别,可能永无再见之?日。
他的未尽之?言,满腹满腔的话,他想告诉她。
他的胆大妄为,他的以下犯上?,他对她的眷念。
“等你回来。”虞昉打断了他,手覆在他划破流血的手背上?。
温热的血,冰凉的肌肤,虞昉努力稳住了。
“等你活着回来,再说。”虞昉鼻子发酸,声音低下去,“你要活着回来。”
虞邵南的手簌簌颤抖,从心?底渐渐滋生出喜悦,冲得胸口如江波,翻滚不息。
“好。”
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个字。
此刻,虞邵南觉着,说与不说,都无关紧要了。
虞昉掌心?的温热,在他手背灼烧。
虞邵南起?身见礼,迈着坚定的步伐,大步离去。
雍州军主帐,灯火彻夜未熄。
翌日,天刚蒙蒙亮,虞邵南领着一队先锋营,再次渡江。

第43章
虞邵南并一队雍州兵, 身披全甲,冲在了最前?面?,浮桥在他们身后?, 飞快搭起来,巨大的木马,被兵丁推动向前?滚动, 压得浮桥摇晃不定。
漫天的箭矢,朝着?雍州军他们而来,落在了虞邵南他们身上, 脚边,江水里。
昨日雍州军退兵,让大楚兵士气大涨。景元帝昂着下巴在一旁亲自督战, 徐凤慜指着江面哈哈大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大楚兵将为了在景元帝面?前?表现出威风, 大声嘲笑:“你们看雍州军, 吃了败仗装神弄鬼,赶着?来送死了!”
箭矢如雨,黑压压朝雍州军射去。
挡在最前?的先锋营兵丁,逐渐有人倒地不起, 却并未退却。
江面?上的浮桥,一寸寸朝前?推进。
大楚兵将的嘲笑漫骂声,终于小了下去,开始起了骚动。
“那怪物木头马中, 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莫非藏着?妖怪?”
旁边有人踢了他一脚,惨白着?脸道:“青天白日, 哪来的妖怪,休得?胡言乱语!”
徐凤慜的脸色也变了, 江边寒冷,他额头却冒出了冷汗。
“陛下,快退回大军后?面?,雍州军有诈!”
景元帝死死盯着?浮桥,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惟有双目赤红。
“放火箭!”景元帝厉声下令。
沾了火油的箭矢,朝着?雍州军而去。火光映红了江面?,天空。
风吹来,呼吸间?尽是火油,血腥的气息。
虞邵南浑身湿透,他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江水。精铁的披甲沉重,他的双腿双手都在颤抖,却紧紧抓住浮桥木板,搭在了前?面?的舟楫上。
身边的同伴也如他一样?,有人倒下去,又撑着?起身,永不知疲倦,只一心?搭浮桥,奔向大楚兵。
燃烧的箭矢落下来,湿润的舟楫浮板不易燃烧,江水泼上去,很快就熄灭了。
不过,还是有人被灼伤,烧焦的气味渐浓,依旧没人后?退。
近了,近了。
虞邵南紧盯着?江边的枯草,大吼一声,木板搭上了岸。
大楚兵涌上前?,手上的长枪一起刺来。
虞邵南徒手抓住抓住一把长枪,一拉一拽,长枪到了他的手上,挥舞出去,逼得?大楚兵丁节节后?退。
他的身上,双腿,手腕,亦被长□□中。披甲在身,他并未受伤,只像是被隔着?壳敲打?,震得?五脏六腑都翻滚。
必须速战速决,他们都快坚持不住了!
虞邵南再次嘶吼,挥舞着?长枪,刺,挑,旋转,长枪的红缨,在空中洒下一道道血柱。
“杀了他们,杀了他!”景元帝坐在马上,指着?虞邵南尖声大嚷。
“杀了他。杀了领头的!”徐凤慜见劝不退景元帝,吓得?浑身簌簌发抖,紧跟着?嘶声力竭下令。
大楚兵像是蝗虫,一波又约一波朝虞邵南他们袭来。浮桥上的木马中,雍州军跳出来,奔上岸,与大楚兵厮杀在一起。
血光冲天。
虞昉立在江岸边,面?无表情凝望着?对岸。虞邵南他们的身影,很快便卷入大战中,已经难以分辨。
黑塔领着?兵将辎重,已经踏上了浮桥。老钱不知何时来到了虞邵南身边,与铃兰一起,一左一右守在她身边。
“将军。”老钱开口,自己?先愣了下。
明明他几?乎没说话,开口却声音沙哑。
“小白脸不会有事。他放不下将军,舍不得?走。”老钱干巴巴说道。
虞昉仿若未闻,只直直望着?对面?的修罗场。
极少说话的铃兰,这时轻声道:“这才是打?仗。这一路我都在怀疑,我们是不是出来游玩了。”
这一路打?过来,州府驻军是一群贪生怕死的脓包,雍州军几?乎没遇到抵抗,轻松拿下了大楚半壁疆土。
“这些混账东西,就是窝里横,欺负弱小。真遇狠角色,他们没了脊梁,骨头轻,早就下跪求饶了。”
老钱轻蔑地骂,很快,他便变得?懊恼起来,“姚太后?景元帝母子发疯,要?拿将士陪葬,真不是东西!”
“争夺江山呢。”铃兰白了他一眼,道:“他们死了最好,活着?的话,将军还不好处置。”
老钱眼睛一亮,赞道:“铃兰,没想到你平时跟闷葫芦一样?,心?里头雪亮,还挺聪慧。”
铃兰呸了声,“你们男人平时嘴上说个不停,吹嘘自己?,哪给我们说话的时机。”
老钱点头哈腰,连声道是是是,“你与桃娘子都厉害,我们惹不起。咦,那不是桃娘子!她怎么去了?我的乖乖,祖宗,刀箭无眼,危险呐!”
桃娘子身穿大夫的本白宽袍,在人群中很是明显,她背着?药箱,跑在了黑塔的前?面?,领着?几?个大夫,转瞬间?就扎进了战场。
老钱心?疼焦急,在岸上直跳脚,“哎哟,我的桃娘子,我的心?肝呐!”
“桃娘子是大夫,要?去救治伤兵,这时她的差使?,你叫什么叫!”铃兰虽也担心?,却被老钱吵得?头疼。
老钱当然知道桃娘子的差使?,只他不放心?,心?痛如绞,却不能擅离职守。
他是工匠,在打?仗时,必须守在后?方,等到打?扫战场时,收回的箭簇刀枪等废铁,以便打?造之后?再用。
虞昉还是一言不发,就那么矗立着?,衣袍发丝随风飘荡,像是要?随风飞升。
雍州军的铁骑兵,马蹄踏在地上,地面?似乎地动,抖了几?抖。
徐凤慜已经面?无人形,在马背上坐立不稳,差点掉下来。
“陛下,快撤退,陛下!”徐凤慜惊恐望着?雍州铁骑兵越来越近,声音颤抖着?,几?乎哀求道。
景元帝跟疯了一样?,惨白的一张脸,如活死人一样?,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其他世?家大族的权贵子弟,见机不对,调转马头就想逃。
领了旨意看着?他们的将士,围上前?,用刀枪对准驱赶,吆喝道:“赶跑,杀无赦!”
张狂惯了的权贵,居然被向来不看在眼里的粗鲁武将吆喝训斥,有人马上翻了脸,骂道:“滚开,你算什么东西......”
“噗呲!”枪头刺进他的喉咙,抽出,发出闷闷的一声。血顺着?枪头的血槽,滴落。
“杀人了!杀人了!”
裹着?贵重皮裘的权贵子弟们,大哭大喊起来,被刀枪逼着?,如慌乱的鸭子,呼啦啦扑到了铁骑兵的面?前?。
“徐莲安,莲安救命,我是你三弟啊!”徐氏的族人中,有人大声哭喊着?求饶。
“莲安,我是你三叔父,你小的时候,我还给你买糖吃了!我没对不住你啊,莲安,求求你别杀我们,别杀我们啊!”
徐氏叔伯兄弟接连下马,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以头抢地,哀求大哭。
凄惨的哭求声,在战马长嘶,刀枪碰撞中,格外清晰。
“雍州反贼,你们听好了,他们都是徐氏的人,你们徐副将的亲人!”
“你们忤逆,对自己?的嫡亲族人赶尽杀绝,老天看着?你们,你们会遭到天谴!”
黑塔正在江心?,他似乎听到了哭求,又似乎没听到,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汗,滴滴答答掉落。
在兵丁围起来的伤兵救治角落,桃娘子跪在地上,将水囊往虞邵南嘴里灌:“张嘴,喝下去!”
水囊的水,沿着?虞邵南的嘴角流出来,他眼睛睁着?,头无力垂到一边。
“喝,这里面?是将军花大价钱准备的盐糖水,你不许死!”桃娘子灌了一气,水顺着?虞邵南的衣领流了下去,冲开脸上的血,露出青白的脸。
桃娘子将水囊扔在一旁,去扒拉虞邵南的披甲,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起手,挡住了桃娘子。
“你不要?命了!我是大夫,你的披甲太重,必须解开透气!”桃娘子急了,甩开了虞邵南的手。
虞邵南双眸哀哀望着?桃娘子,她难过至极,狠下心?道:“你必须听我的,将军很快就来了,你活着?见她!”
那边徐氏的哭声中,传来了惨叫。雍州铁骑兵上前?,绞杀,踏着?他们的尸首,继续向前?。
桃娘子手下不停,嘴里不断念叨着?:“将军不让黑塔打?前?锋,你看,这个前?锋怎么打?,打?了,要?悔恨一辈子。徐氏也不尽是徐凤慜,自己?的亲人,怎么下得?了手。”
“你也算是我的亲人,我拿你当弟弟看,这么好看的弟弟,我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将军更舍不得?了,你快别动,我帮你把这铁疙瘩脱了.....”
虞邵南没动了,手耷拉下去,任由桃娘子解开了身上的披甲。
桃娘子的双手,一片血红,簌簌颤抖。她仰起头,望着?天,“啊!”嘶声力竭,大哭不止。
虞邵南的里衣,已经被磨成了碎片,嵌入血肉模糊的身体里。
大楚兵被雍州铁骑兵打?得?节节败退,鬼哭狼嚎,纷纷丢下刀枪,顾不得?景元帝了,举旗求饶。
景元帝像是石像一样?,被雍州军团团围住。向和骑在马上,绕着?他转了几?圈,喃喃道:“长得?是比我要?强上两分,就是,只怕是个傻子啊!”
景元帝沙哑着?嗓子,道:“虞昉呢,我要?见虞昉!”
向和一挥手,道:“把这个生得?好看的傻子带走看好了,他好看的马,留给将军!”
虞昉终于过了江,桃娘子等在岸边,看她目露焦急四下张望,上前?将她带到了伤亡将士的营帐。
“将军,阿南在里面?。”桃娘子哽咽着?道。
虞昉身形晃了晃,停下了脚步,待努力平缓情绪之后?,才走了进去。
桃娘子守在营帐外,揪着?地上的枯草,擦拭手指缝干涸的血。
虞昉望着?营帐中央直直躺着?,裹着?本白袍子的躯体,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上前?,双腿跪在他身边,手抚上他青灰的脸,泪水滚滚滴落。

雍州军占据江陵城, 京畿一带彻底失守,威逼京都建安城。
快过?年了,因为打仗, 世家大族的?大门紧闭,街头巷尾的铺子大多都关着门。不过?因为雍州军不扰民,素有好名?声在外, 寻常百姓还是与往常一样走出家门,做些小买卖,走动。
两相对比之下, 气氛显出一种莫名的诡异。
江陵城如其名?,小河在城中?蜿蜒穿过?,百姓沿河而居。虞昉照样住进了沿河岸边的?空宅邸, 忙着粮食户贴赋税等战后事宜。
只是这次,虞邵南不在了, 只有铃兰在旁边帮忙。
冬日的?江陵城比不过?雍州府寒冷, 与之不同的?是湿冷,哪怕出太阳,也总觉着浑身濡湿,寒意丝丝缕缕往骨髓缝里钻。
铃兰往薰笼里加了炭, 又去剪了几支茶花插在花瓶里。拳头大小妃色的?花朵,衬得清冷的?屋子,一下鲜活了不少。
虞昉从成堆的?旧账中?抬起头来,望着荼白花瓶里的?茶花, 映照在窗棂细纸上,像是一只握紧拳头, 用力挥舞的?手臂。
虞邵南去世时,也紧握着拳头。手指僵硬, 已经不能再打开,只看得到花钗的?一角。
他平时最爱美,喜欢簪花,经常被?老?钱他们嫌弃嘲讽。
老?钱他们拔了很多花花草草,放在了他的?棺椁中?,停灵在了江陵城的?广寒寺。
茶炉上的?茶水滚了,铃兰提壶斟了盏茶走过?来,看到虞昉在怔怔失神,放轻手脚,将茶水放在了她的?左手边,上前磨起了墨。
虞昉很快恢复了寻常,低头看起了账目。
战后最为麻烦,要?尽快恢复生?产生?机,填补打仗时的?巨大损耗。
兵丁的?披甲,军饷,粮草,马匹等等还在其次,主要?花销在兵丁的?膳食补充上。
奶一类无法保证,虞昉尽力保证铁骑精兵营每日的?精粮,肉蛋供给。
救助伤兵,她用了蒸馏酒精,全新的?细绢蒸煮后作为伤布,且伤布换下来之后,全部烧毁,不再重复使用。
这一切都是虞昉耗费了全部心血,苦心孤诣谋划而来。她打的?是精兵路线,减少兵丁伤亡,弥补兵力不足的?弱势,以少胜多。
精兵,就代表着要?足够多的?钱,用金山银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黑塔沙哑着嗓子打了声招呼:“来了。”
虞邵南去世后,黑塔几乎没有说话,将兵营的?差使交给了向?和,默默做起来虞昉的?亲卫。
虞昉知道他因为虞邵南替他前去冲锋,他心里难受,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便没有阻拦他。
向?和回道来了,掀帘进了屋,抬手见礼。
虞昉招呼他坐,铃兰去倒了盏茶递给他,又回去磨起了墨。
“将军,军营那?边都安置好了。”向?和说道,神色暗淡了几分。
安置好,便是阵亡的?兵丁火化后,归置好连着抚恤金,一并送归家乡。
虞昉道了声辛苦,“抚恤的?银子......你去城里走一趟,按照这个上面的?杀。”
向?和愣了下,接过?虞昉递来的?陈年旧卷宗,打开看了起来。
旧卷宗上是江陵城官府涉及到人命伤亡的?公文,向?和做了好些年的?县令,对这种公文最熟悉不过?。
地方官府发生?死亡案例,超过?五人,必须上报朝廷。如涉及到他人伤亡命案,必须上报大理寺刑部审理。
地方州府九成九都不会上报,在卷宗,死亡上动一下手脚,改下死亡缘由,或者时辰就糊弄了过?去。官府的?书吏,编造卷宗是顶顶高手。
这里面涉及到的?官绅勾结,杀人灭口,欺行霸市,各种肮脏丧尽天良的?手段,数不胜数。
虞昉递来的?卷宗,上面涉及到的?人命,少则三五人,多则七八人。
这是灭门了。
向?和看得脸色黑了下去,骂道:“这些混账狗东西,要?是在雍州府,早就被?砍了头!”
“现在砍也不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要?有人替天行道。”虞昉道。
向?和呼出一口浊气,心头敞亮了些,犹豫了下,道:“那?个景元帝,一直在发疯,吵着要?见将军。”
渡江之后,虞昉根本没功夫去管景元帝,她看了下滴漏,干脆起了身,道:“我去一趟。铃兰,你准备午饭,等下我回来用饭。”
铃兰道好,向?和跟着虞昉出了门,在门外的?黑塔,见他们出来,搂着刀跟在了他们身后。
景元帝幽禁在一间小宅子里,与虞昉的?宅子隔着两间小院,四周重兵把守。
巷子清幽,太阳从香樟树的?缝隙里洒在地上,对岸的?河边,传来阵阵捣衣声。
向?和骂道:“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可惜了,落在这群蠹虫之手。”
京畿偏江南,灵秀富饶,可惜官府太腐败,百姓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这一路来,虞昉经常听到老?钱向?和他们愤愤不平骂。
守卫见到他们来,忙上前见礼,打开了门,她径直走了进去。
绕过?影壁,虞昉便听到景元帝沙哑着嗓子在问:“虞昉呢,虞昉在何处,我要?见虞昉!”
向?和大步向?前,守卫赶紧随手打开了门,退让一旁,他冲了进去,怒道:“闭嘴,你喊什么喊,如今你已是阶下囚,还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虞昉,虞昉......”景元帝一下住了嘴,双眸直直看向?立在门口高瘦的?身影。
清冷,面无表情,眼眸沉如深海,陌生?。
只幼时的?五官眉眼,依稀能辨。
景元帝衣衫头发都凌乱不堪,双手双脚绑缚着铁锁链,双目充血,眼眶深凹下去,惨白的?脸,渗血的?嘴唇,形容疯狂。
“阿昉.......你不是阿昉,你不是阿昉!”景元帝激动地转身,双手胡乱抚着脏污皱起来的?锦衫,绑在屋中?央石磨上的?铁链被?绷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虞昉摆了摆手,让向?和黑塔等在门外,她走了进去,道:“你一直吵着要?见我,见我何事,说吧。”
景元帝呐呐望着虞昉,他一直吵着要?见虞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虞昉。
见到她了,他又茫然?起来,脑子乱糟糟,不知为何要?见她。
“你不是阿昉。”景元帝头疼起来,抬手揉着额头。铁链磨得肌肤通红,皮破了,在眉心留下一道血痕,看上去愈发疯狂了。
“阿昉不会这般对我,阿昉最善良不过?,你不是阿昉!”景元帝神色狰狞,自顾自嘶声力竭吼起来。
“你若没事的?话,那?好生?呆着吧。”虞昉皱眉,转身就要?走。
她还忙,再漂亮的?疯子,也是疯子。
“阿昉。”景元帝望着虞昉离去的?背影,突然?软下来,哑着嗓子喊了声。
虞昉听得皱眉,让向?和去拿水来,指着石磨,对景元帝道:“坐。”
景元帝安静了些许,晃悠着走过?去坐在石磨上,虞昉随意靠在了墙边的?长几上。
向?和拿了水壶茶盏来,倒了两杯水,一盏放在虞昉的?手边,一盏递给景元帝,警告地道:“喝水,不许乱动!”
景元帝被?擒住后,粒米未沾,彻夜没合过?眼。撑着他的?力气,在见到虞昉时,仿佛一下就泻了,捧着茶盏的?手簌簌发抖,吃了一半,洒了一半。
虞昉问道:“还要?不要??”
景元帝沉默了下,将茶盏伸了出去:“再来一盏。”
向?和提着茶壶上前,给景元帝的?杯盏倒满了,他又一口气饮尽。
接连吃了五盏茶,景元帝终于摇了摇头。向?和放下茶壶,退了出去。
景元帝手抵着头,看上去很是颓废,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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