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唔了声,想到虞昉称他的画,不及她心里万分之一的好,顿觉着意兴阑珊,道:“无需,你收起来吧。”
严琼儿愣了下,试探地道:“陛下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景元帝沉默不语,严琼儿继续炙烤茶叶,道:“我?听说了虞姐姐的传闻,陛下可是为?此事在烦心?”
景元帝蓦地朝她看去,神?色不悦:“你从何处听来,少听那些人嚼舌根的话,阿昉岂是那种人!”
严琼儿忙道:“传闻而已,无论其他人怎么传,虞姐姐在陛下心中,自始终是虞姐姐的模样。”
景元帝的神?色缓和?了下来,道:“在朕心中,阿昉自是始终如一。以后你莫要?再说!”
严琼儿应是,将?炙好的茶放进碾子中,轻轻碾碎,放进银壶中煮。
“陛下与虞姐姐青梅竹马,真是令人羡慕啊。”严琼儿等着茶滚开,托着腮向往地道。
景元帝默然了片刻,道:“你可有青梅竹马?”
严琼儿忙道:“我?自小与家中姐妹一起长大,见过的儿郎,惟有通家之好的叔伯兄长,并未曾与外男单独相处。”
景元帝道:“我?并非指责你。阿昉在军营中,成日见到外男,我?并不因此怪罪于她。你若有青梅竹马,却进了宫,倒是我?棒打鸳鸯,夺人所好了。”
严琼儿想说些什么,最终只勉强笑了下。
银壶的茶滚了,严琼儿加了些清水,点了几点,一手提壶,一手拿着银匙搅动,茶盏上面,逐渐出?现一朵盛开的梅花。
景元帝赞道:“你这手分茶的功夫不错。”
严琼儿将?茶盏奉到景元帝面前,自己再斟了盏,道:“愿陛下早日与虞姐姐相聚。”
景元帝脸上终于浮起了笑,举了举茶盏,抿了一口。
“天气转暖,阿昉身子便会好起来,很快就能进京。”
景元帝捧着茶盏,望着远处的山,神?情?似梦似幻:“以后我?要?带她到这里来,吃茶赏春。”
严琼儿饮着茶,茶水苦涩,她眉头跟着皱成一团。
她听祖父说过一些边关发生之事,如今那边闹得?不可开交,雍州军并不安分。
景元帝好似在做梦呢!
陕州府。
位于哀名山的铁矿,传来阵阵的号子声,骡车常年来往运铁石,在路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
下了一场春雨,山上泥泞,到处湿哒哒,冷得?人骨头都痛。
虞昉裹着她穿了一冬的灰皮袄,冻得?鼻尖通红,蹲在山道上的一处山石后,山石上放着舆图与布防图。
对比着上面的铁矿,陕州军的布防,微笑道:“这不是梦。经陕州,可以直接挥兵南下。最难打的一场仗,在渡江。另外的一场,在收拾西梁。”
虞冯蹲在她旁边,兴奋地道:“铁矿这边很快就能拿下,等有了铁,咱们先弄死西梁!”
虞昉道:“不。等乌孙的马回来,咱们就先去弄死西梁。梁恂又陈兵关口威胁,真是讨厌得?很。我?要?让他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欺负人的滋味,真是太爽了!”
过?了两日?, 虞昉一行回到雍州府,闻十三同余老太爷,分别传来了消息。
虞昉先拆开余老太爷递来的信, 看完后递给虞冯:“马来了。”
虞冯神?色一喜,迫不及待看起了信,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乌孙除了要金子, 也提出了联姻的要求。
虞冯犹豫了下?,道:“将军,乌孙的条件, 你可是打算答应了?”
虞昉摇头,道:“不答应。”
虞冯愣住,虞昉道:“太多了, 忙不过?来。”
“将军真是......”虞冯说不出什么心情,半晌道:“马匹重?要, 乌孙如今提出联姻, 他们应当听到?了梁恂的传闻,故意为之。”
“是,乌孙是故意拿捏我们,且毕竟曾经打过?仗, 总要表现出他们的傲慢。”
虞昉沉吟了下?,道:“这一次就卖他们些脸面,毕竟我能屈能伸。冯叔,你来写信给余老太爷, 就说乌孙人常年居无定所,我们可以教他们种地?, 建房子,孩童识字读书等等。等秋收后, 还?给他们粮食。”
虞冯震惊不已,呐呐道:“将军,若这件事传出去,将军又得?落个通敌的罪名。”
“我的罪名多得?很,不差这一件。”
虞昉考虑得?很多,道:“我们的金子不多了,买马只是暂时之计。若马匹损失,还?要继续买。乌孙人擅长养马,骡子。马贵,骡子便宜,好养,脚力也足,骑兵营的精壮马匹是一方?面,骡子也很重?要。交易买卖只是一时,签订盟约,只是一张纸而已,毫无约束。我们要的不是乌孙的马,而是他们的人,要让乌孙族,彻底融入我们,以后不分你我。”
虞冯听得?一愣一愣,虞昉以退为进,她是要彻底吞并乌孙,为自?己所用!
“将军思虑深远,是我想得?太多,束手束脚了。不过?将军,春耕尚未开始,秋收后的收成若不好,那时候给不出来该如何办?”
虞昉轻描淡写道:“去抢!”
虞冯眼皮跳了跳,他们的粮食金子都是抢了来,再去抢,熟门熟路,手到?擒来。
虞昉再拆开闻十三的信看了,顺手递给虞冯:“京城真是热闹。”
虞冯看着?信,高兴不已,“该!狗东西,高樟坏事做尽,吃醉酒后摔得?半身不遂,以后只能卧病在床,报应,这就是他的报应!”
虞昉犹豫了下?,唤来铃兰道:“你去拿一坛最烈的酒来。”
虞冯不解其意,不过?他并未多问?,继续看了下?去。
“姚太后与陛下?母子关系不和?,连先帝忌日?,都未一道出现。”
虞冯将信纸随手丢尽了炭盆中,分析道:“我估计,陛下?与太后的争执,应当在将军身上。”
虞昉点头,道:“嗯,朝廷那边得?了梁恂的消息,尚未有动作,肯定是他们意见不合。太后是聪明人,她绝不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应当是景元帝不同意。”
“陛下?他......”虞冯瞄了眼虞昉,道:“将军的情信,还?真是厉害,攻无不胜。”
“我也这般以为。不过?____”
虞昉笑了下?,道:“主要靠景元帝的别扭,天真到?愚蠢。次要是跟姚太后对着?干。姚太后与严相共同把?持朝政,景元帝就是个傀儡。他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与姚太后争不了权,总能在我的问?题上争一争。我是他名义上的皇后,情之一字,多凄美,文人士子争相传颂,他感动得?泪眼汪汪,我都快感动了。”
“真当?”虞冯脱口而出问?道。
虞昉淡淡看了惊慌失措的虞冯一眼,他呆了呆,顿时汗颜自?己的担忧。
以她的聪慧,岂会?为无关紧要之事伤神?。
铃兰捧了酒坛进屋,虞昉让虞冯打开,她讲陶碗里的水倒掉,让他倒了些在碗里,端起闻了闻,再尝了一口。
酒入口,寡淡,还?带着?些酸味。
原来武松十八碗都能打虎,这种酒要是肚皮大,喝上一百八十碗都没问?题。
虞昉问?道:“冯叔,你能喝多少酒?”
虞冯挠了挠头,道:“没吃醉过?。太撑了,吃不了那么多,也舍不得?吃太多。”
虞昉道:“如此看来,高樟吃醉酒摔得?半身不遂,只怕是有人背后下?毒手。我猜这个人,应该是严宗所为。”
虞冯吃惊地?道:“高樟是严宗的亲家,是自?己人,他怎么会?下?手?”
“亲家而已,姚太后母子不是也闹不和?么。高樟嚣张,自?傲,办砸了差使,差点给严宗带来麻烦,严宗要除掉这个累赘了。”
虞昉手指点着?案几,道:“闻十三在京城,能接触到?消息之处,莫非是青楼楚馆。皇宫那边他进不去,严宗这边倒可以想想办法,严宗有傻儿子,傻儿子不被防备,又得?疼爱,可以用一用。”
虞冯对虞昉佩服不已,望着?她清瘦的脸,不禁叹息劝道:“将军思虑太多,要注意身子啊!”
虞昉开始铺纸,头也不抬道:“待我拿回聘礼,我就不思虑了。冯叔,你将酒拿下?去吃,别舍不得?,一坛酒而已,还?是吃得?起。吃完了,再让老钱去余老太爷府上走一圈。”
老钱去走一圈,便是拿酒拿肉了。他就在纳闷,老钱每次前去余家都理直气壮,原来是得?了虞昉的默许。
虞冯忍俊不禁,抱起酒坛,道:“我去分给老钱一碗,待铁石运回来,他要忙着?打披甲,辛苦他了。”
虞昉笑着?说是,虞冯刚走门,老钱脸上挂着?难以形容的笑,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钱鼻子灵,鼻翕扇动了几下?,眼睛一亮:“虞老抠,你舍得?吃酒了?”
虞冯虚踹了一脚,狐疑地?打量着?他,问?道:“你为何笑得?那般猥琐?”
“虞老抠你没见识,我不与你计较。我是动容,动情的笑。”
老钱抢白完,还?不忘对虞冯叮嘱:“虞老抠,酒你别吃完了,也别藏着?,等下?我要来吃一碗。”
虞冯懒得?搭理他,抱着?酒坛回了值房。老钱头刚探进去,虞昉的声音便响起:“进来吧。”
老钱搓着?手,嘿嘿笑着?进了屋,在案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脸上堆满笑,问?道:“将军可忙?”
“忙,不过?我能一心二用,你说吧。”虞昉手下?不停,写着?字道。
老钱咳了下?,道:“将军,大虎拖我给他媳妇儿打了个金手镯,就是上次你赏给大虎的金子,他全?部拿来打金手镯了。”
“嗯。”虞昉嗯了声,以示听到?。
“大虎家中并不富裕,上有老娘下?有一双儿女,我觉着?大虎这是不会?过?日?子,劝大虎只打一半,被大虎说教了一通。大虎说我不懂情。”
老钱拿出打好的金镯子来回打量,“我思前想后,觉着?大虎说得?对。春天来了,我打算向桃娘子求亲。”
虞昉笔尖一顿,道:“你提及大虎,与你打算之事连起来,我听不出有任何的关系。倒像是春天来了,你开始思春了。”
老钱脸皮厚得?很,不见尴尬,笑嘻嘻道:“我就是羡慕大虎与他媳妇儿,也想要如他那般,能拿出全?部家当,给她打金镯子,命都可以给她的媳妇儿。”
虞昉极为不负责任道:“这还?不简单,你将你全?部家当拿出来,都给桃娘子不就行了?”
老钱一愣,道:“不成亲,那不是白给了?”
虞昉咦了声,“你连钱都舍不得?,还?敢说连命都给她?”
老钱思索了下?,道:“那......钱给她,命我自?己留着?。”
虞昉写完了信,等着?墨汁干,顺道收拾笔,敷衍了句,“这样啊,你来找我究竟何事?”
老钱讪笑着?,很没底气道:“将军情信写得?好,我想求将军替我给桃娘子写封情信,我拿去向桃娘子求亲。”
“你自?己写。”虞昉断然拒绝。
老钱不敢多求,只能可怜兮兮道好,起身告退。
走了几步,老钱听虞昉在身后说道:“我觉着?,你会?被桃娘子用银针扎死。”
老钱大受打击,回转头奔到?案桌前,问?道:“将军为何会?这般认为?”
“如大虎所言那般,你不懂情。”
虞昉指着?老钱油光光的衣袍,“桃娘子喜洁,你太脏了。桃娘子不喜你看她的眼神?,你却经常将眼珠子都巴在她身上。你兴许是由衷深情,对桃娘子来说,却是冒犯。”
老钱脸色变幻不停,耷拉着?肩膀,一幅深受打击的可怜样。
虞昉揉了揉眉心,她身边这群人,真是谁都不省心。
老钱一双手灵巧得?很,是上好的工匠,她还?要靠他管着?披甲之事,不能让他被桃娘子弄死了。
虞昉道:“你照着?我阿爹对阿娘那般,能学到?一两成,桃娘子可能会?对多看一眼。”
虞怀昭洁身自?好,待妻子一心一意,哪怕她去世之后,亦未再娶,守着?只有她一人的承诺。
老钱挠了挠头,道:“我万万不敢与大元帅相比,只是一两成,我恐都做不到?。”
虞昉只哦了声,“那就没法子了。”
老钱神?色若有所思望着?虞昉,问?道:“将军,你看不上他们,可是没遇到?如大元帅那般的人?愿意替你去死还?不算,要能活着?时,能待彼此忠贞不二,携手一辈子才算?”
虞昉道:“你说什么胡话。”
老钱呆了下?,问?道:“那将军是为何?”
人太多,她做不到?啊!
这句话,她就不让老钱知?道了。
虞昉封好了信,靠在椅背里,双手交叠胸前,斜睨着?他:“马上要打仗,匠作营那边的差使你都做好了?”
老钱头皮一紧,不敢再追问?,忙不迭退了下?去。
走出门,老钱想到?酒,心道正?好借酒浇愁,转身向西拐去虞冯的值房。
半道中,老钱与虞冯相遇,只见他神?色严肃,道:“姚太后来懿旨了!”
正事要紧, 老?钱将他的郁闷委屈,吃酒之事全部抛在了脑后,跟着虞冯去了书房。
虞昉见两人神色凝重, 问道:“梁恂动手了?”
虞冯摇头?,“不是梁恂,是姚太后。向和派人来称黄宗尚已经走到了梁河县, 说是前来传太后的懿旨。”
虞昉哦了声?,满不在乎道:“他来就来吧,黄宗尚也是老?熟人了。无论姚太后的懿旨关乎何?事, 我们只坚定朝想要的方向走,只适当做出调整。”
“我早说嘛,将军岂会被一道?懿旨困住。”老?钱瞥了眼?虞冯, 很是嫌弃他的小题大做。
虞冯懒得骂他,皱眉道?:“陛下与姚太后不合, 我猜姚太后懿旨肯定没好事。将军真打算置之不理?”
虞昉淡淡道?:“理啊。当然要理。”
老?钱骂道?:“当年将军被她强行带到京城, 大元帅平时无事,夜里?经常望着京城的方向发呆。我们都清楚,大元帅是在想念将军。那时我们就恨不得打到京城,将将军抢回来。我看?, 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如将军也将姚太后儿子?抢来,让她在京城日夜难安。”
虞冯气得朝老?钱踢去,被他灵活地躲开了。虞冯没好气骂道?:“老?钱你闭嘴, 少胡说八道?!姚太后儿子?是景元帝,你请尊豆腐菩萨来, 天天供着守着,你可是嫌事情还不够多?”
老?钱一脸的不服气, 虞昉摆摆手,“好了好了,你们别吵,头?疼。”
虞冯立刻关心道?:“将军可是身子?不适,我去让桃娘子?回来,给将军看?看?。”
“我没事,准备一下,我去牛凹关。”虞昉道?。
“那懿旨的事......”虞冯迟疑了下,道?。
“懿旨就是一张废纸!”虞昉声?音沉了几分?,道?:“成?日没完没了,她有本事亲自来雍州府,圣旨懿旨一道?道?下有何?用!”
“将黄宗尚打回去!”老?钱挥舞着手臂,愤愤道?:“他每次来都吃吃喝喝,还要拿一些走,真是可恶!”
虞昉看?向虞冯:“你留在这里?,照原来那样客客气气待他。余老?太爷那边的马匹一回来,马上送些到关口。”
虞冯愣了下,虞昉虽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不同,她还是生气了。
也是,朝廷步步紧逼,神仙也会动?怒。
“春耕的事要抓紧,现在还有些粮食,以赈代工,疏浚水利河道?,修筑城墙,道?路。”
虞冯忙应是,“将军以前吩咐过,属下都已经安排了下去,将军放心。”
虞昉唔了声?,再吩咐老?钱:“你好生盯着匠作营。”
老?钱赶紧应下,与虞冯一道?告退前去忙碌。虞昉面无表情铺纸磨墨,写了封信蜡封好,交给虞冯,让他拿给黄宗尚交给景元帝,她片刻都没停留,叫上桃娘子?,启程前往关口。
韩大虎得知虞昉前来,赶紧从城墙上下来,准备回到营地迎接。走到一半,与身着戊装的虞昉相遇,他赶紧上前见礼:“将军来了。”
虞昉摆摆手,脚下不停往城墙上走去,问道?:“情形如何?了?”
韩大虎忙跟在身后,回禀道?:“这些时日西梁兵经常偷偷跑过来,想要在偷偷登城墙。我们已经警告他们,只要靠近,便杀无赦。来回榷场做买卖的商人,见状都不敢前去了,都在关口附近观望局势。”
“我来的时候,已经听说过了。那些商人不用管,只要一打仗,他们跑得比谁都快,”虞昉道?。
韩大虎闷闷不乐道?:“将军,弟兄们都憋死了,有朝廷和议在,榷场还有税官,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怕给雍州兵惹来麻烦。”
虞昉已经登上了城墙,放眼?房去,西梁兵的营帐林立。正中扎着主帅的营帐,旁边的瞭望台上,兵丁正在值守观望,西梁兵梁字旗,在风中飘来飘去。
在靠近射成?外?的地方,西梁兵的投石机,登墙梯摆在那里?,兵丁在来回忙碌,好似要准备时刻开战。
太阳逐渐西斜,风越来越大。虞昉沉吟了下,问道?;“床弩可射得中他们?”
韩大虎奇怪地看?了眼?虞昉,心道?她如何?会不知道?床弩能?射多远,不过他还是回答了:“能?。只是床弩射得随远,射得却不大准,需要的箭矢多,要近百人拉开,折损大。现在关口只有两架,不轻易用。”
“不用担心箭簇,只要有兵器,比起兵器,还是人命为重。”
虞昉看?向愣住的韩大虎:“记住了,以后做排兵布阵时,将人放在首要,至于箭矢,弓弩,次之。这些我会想办法筹备。”
韩大虎眼?睛一热,雍州军穷,都是靠着拼命在与西凉兵厮杀。
虞昉的声?音虽平淡,却像是澎湃的洪水,打得韩大虎的一颗心,跟着滚烫炙热。
“我们下去,商议一下,弄死他们!”虞昉边说着,转身朝城墙下走去。
韩大虎跟在身后,咧开嘴笑,顺道?抹了把脸上的泪水。
在太阳即将坠入天际时,西梁兵营开始照饭,炊烟在空中袅袅升起。
岗哨盯着城墙,如以前一样,城墙上开始换值,人头?攒动?。
连着盯了多日,雍州兵并无不同,岗哨不禁打了个哈欠,同时将衣领拉紧了些。
太阳下山后,天气越来越冷,瞭望台上风大,吹得骨头?缝都发寒。
岗哨百无聊赖看?向伙夫那边,心里?盘算着还有多久换值,好赶紧去用饭。
突然,岗哨好似听到了吱嘎的声?响,他以为是自己脚下的瞭望台晃动?,不禁低头?看?去,咒骂了几句:“这些狗东西,就知道?糊弄五皇子?,瞧这破玩意......”
箭矢呼啸着,破空而来,岗哨愣愣抬起头?,瞳孔顿时猛地一缩。
密密麻麻的箭矢,像是夏日雨后池塘边的蚊蝇,一起飞了过来。
岗哨颤抖着拿起旗帜挥舞,吹响了哨。
“雍州兵打来了,雍州兵打来了!”
震天的喊声?,伴着一道?道?的箭矢声?,撕破了傍晚的宁静。
梁恂正在帐篷里?与牟其善说话,听到哨声?神色猛地一变,西川冲进了帐篷,紧张地熬:“五皇子?,雍州兵动?手了!”
惨叫声?接连想起,梁恂脸色一黑,厉声?道?:“整兵,迎战!”
牟其善想劝,梁恂已经冲出了帐篷,他赶忙追上前,同时对西川道?:“快快快,去准备披甲,别伤着了五皇子?。五皇子?,你别跑到前面去。”
西梁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离城墙近的投石机与登墙梯的兵丁,死伤大半,其余的忙转头?朝远处跑。
有些跑不及的,陆续中箭倒下。
梁恂几乎跳着脚嘶喊指挥,西梁兵接连后退,方躲过了床弩的射击。
另一边,骑在马上,全幅披甲的雍州兵,从城门奔出,如一阵疾风冲向雍州兵,长?枪挥扫刺杀,所过之处,西梁兵如割麦般,一茬茬倒下。
“五皇子?,快退,退!”牟其善几乎坠在地上,死死抱住了目眦欲裂的梁恂。
西川跟着拉住了梁恂:“五皇子?,前面危险啊!”
梁恂吼道?:“老?子?怕了她不成?,虞昉那娘们儿玩偷袭,老?子?不怕!”
牟其善道?:“五皇子?,虞昉她是疯了,你别跟着她发疯啊。咱们先?避退一二,她这般的打法,箭矢很快就没了,马匹也不够,兵马粮草都不足,她打不起!”
梁恂血红着眼?,看?到雍州骑兵在西梁兵中横冲直撞,迎上去的西梁兵很快便倒下,或掉头?就跑。
“退兵!”
梁恂抬起头?,太阳坠入了天际,余下一片血红的云,他双目刺痛,闭上眼?,哑着嗓子?下令;“退兵!”
吩咐完,梁恂不甘心怒吼道?:“质问大楚朝廷,为何?出尔反尔,既然他们不顾和议,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副将赶紧下令,西梁兵一窝蜂仓惶奔逃,雍州兵追了两里?地,韩大虎鸣鼓收兵,哈哈大笑着回转身,去收战利品,捡回箭矢。
虞昉等在兵营,韩大虎回来,来不及歇口气,忙眉飞色舞向她回禀战况:“将军,那梁恂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流着泪跑了!我们没紧追,哈哈哈,将军,西梁连营帐都顾不上了,我瞧着还有兵器,投石机,好多好多的好定西。这一仗,我们还有得赚!”
“我们的伤亡多少?”虞昉问道?。
韩大虎脸上的喜悦淡了下,道?:“还未计算好,不过,我瞧着没几个。只马伤了不少。多靠床弩箭矢,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再骑兵追杀,这一仗方很快,赢得也痛快!”
虞昉道?:“辛苦你们了。伤亡的将士,一定要妥善安置,送他们归家,将抚恤送到他们亲人手上。”
韩大虎抬手一礼,慎重道?:“属下听令!”
虞昉道?:“先?去歇一歇吧,我去伤兵营瞧瞧。”
这一仗很快就传开了,黄宗尚听虞冯连编带吓,丢下姚太后申斥虞昉,召她即刻进京的懿旨,马不停蹄奔回了京城。
果真边关可怕,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刀箭无眼?,要是西梁兵打到府城,他的命说不定就丢到了雍州府!
姚太后气得快吐血,阴沉着脸来到乾元殿,景元帝不在御书房,他斜倚在暖阁里?,正在看?信。
“雍州兵跟西梁打了起来,大楚辛苦签订的和议,被她毁于一旦,她要作甚!她要显摆自己,她要穷兵赎武,将大楚都拖入大战中!”
景元帝眼?都没抬,凉凉道?:“雍州兵不是大胜么??”
正因为雍州兵大胜,民间对朝廷骂声?不断。
朝廷要急着筹措给西梁余下的岁赐,库藏那边的金锭再也不能?动?,户部便从地方州府先?行征收。
地方州府向百姓摊派,引得百姓群情激奋,反抗四起。
朝廷与西梁的和议,质疑不断,姚太后也被声?讨,认为她要卖了大楚。
姚太后指着他,手指都在颤抖:“你!混账东西!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事到如今,你不与我母子?齐心,反倒还与我置气。这是你的江山,我辛辛苦苦,都是为了你!”
景元帝道?:“阿娘,我说过,阿娘若要一意孤行,尽管去做便是。阿娘下了懿旨,我从没拦着阿娘。阿娘再去下懿旨便是。我的江山,都交给了阿娘,任由阿娘处置。阿娘,你还要我如何?做,你才能?满意?”
姚太后神色灰败,说不出的失望,盯着景元帝,心头?千种滋味,终是化作了冰冷。
“既然你这般说,那我也无需管你,由着你发疯去!”说罢,姚太后拂袖而去。
景元帝抚着信,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对不住,阿昉。打仗劳心劳力伤神,你又累病了。我会陪着你,深爱到底。”
将信折起来,信上最后的两行字,在景元帝眼?前出现。
虞昉的字迹秀气工整,在宣纸上写着:“若是爱,请深爱。”
殿内雅雀无声?, 严相等一众朝臣皆眼观鼻,鼻观心,端正坐着。
姚太后见自己的人都不说话, 回避她的目光,不禁怒火中烧,手拍在?案几上, 厉声?道:“你们都哑巴了?”
黄枢密使终于叹息了声?,为?难地道:“太后娘娘,臣以为?, 当以退为进。朝廷当夸赞雍州府,若雍州府真造反,如何能服众, 收复一众士子的心?”
王御史中丞跟着道:“太后娘娘,臣也以为?, 不当?对雍州府用兵。”
姚太后看向严宗, 眼神更沉了几分,道:“严相呢,你也这?般以为??身为?政事堂之首,你莫非想要在?此等大事上和稀泥?”
对着姚太后的发难, 神色一如既往,和和气气道:“太后娘娘,臣不懂用兵打仗,这?件事, 当?问黄枢密使。臣还有个担心,要是对雍州府用兵, 当?派谁为?领将?”
姚太后淡淡地道:“陕州兵领将张达善。”
严相微楞了下,呵呵道:“张将军可有这?个本事, 臣不清楚,当?问黄枢密使。”
黄枢密使见严相把问题推给他,心底骂了几句老狐狸,含糊着道:“至于张达善可能领兵,此事还有待商议。”
户部?尚书乞骸骨,陈弩从左侍郎身为?了户部?尚书,他开了口:“若用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眼下钱粮着实吃紧。给西梁余下的岁赐,从地方州府凑了五万贯钱,余下的部?分,尚无着落。”
严相道:“既西梁兵节节败退,有雍州军在?,这?五万贯钱,再给他们,百姓也不答应。”
“是,严相说得是,下官也这?般以为?。”陈弩马上附和,看向了姚太后,欠身道:“太后娘娘,臣以为?,如今宜静不宜动。西梁兵不是雍州军的对手,后面的岁赐,便先观望一二。”
礼部?闻尚书道:“太后娘娘,此事陛下意见如何?”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景元帝未曾露面,他们请求景元帝上朝。
对雍州军用兵之事,当?慎重再议,
姚太后望着朝臣,脸色青灰,心像是浸入了寒冰中。
这?群狗东西,他们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