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和唤人来领虞邵南下去洗漱吃些饭食,虞忙拆开信看完,神色顿时一变,恶狠狠道:“弄死他们!”
黑塔斜了眼虞冯,向和则惊了下,忙接过虞冯递来的信看完,跟着大笑不止。
虞昉的指令简单明?了:“不受任何威胁,不谈任何条件,若不从,先杀其威风,再逐一活剐。”
“痛快啊!还得是将军!”向和将公服下摆往腰间一塞,信丢进?炭盆烧掉,道:“干他祖宗八代?,雍州兵什么时候受过威胁了!”
虞冯交待了几?句,向和大包大揽了,道:“这些我熟,老子文武双全?!”
张达善几?人被关了整整一晚,虞冯一走?,便无人再理会他们。
直挨到天亮之后,几?人彻夜未眠,又饿又不安,凑在一起压低声音商议起来。
张达善道:“我看情形不对劲,虞冯他们好似铁了心。”
李县令道:“他们肯定要造反!要是我们给了布防,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陶知府断然道:“要布防图的用意,难道还不清楚?在梁恂闹这一出前,朝廷态度不明?,我们还可以装作不知。眼下形势已经明?朗,我们就是死,也绝不能给!”
几?人再嘀咕了几?句,张达善扯着嗓子喊起来:“人呢?人都死到......”
话还没喊完,门哐当开了。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涌上来,将他们拳打脚踢揍了一顿,嘴里塞了臭布,身上的衣衫全?部被脱掉,用打湿的麻绳将三人背靠背捆在了一起。
几?人嘴里呜呜,神色惊恐,屋内的人退了出去,门哐当又关上。
屋外院子起了动静,似乎有人在搭灶架锅生火,还有人在磨刀,听?架势,他们好似要宰年猪。
没一会,门开了,虞冯单手扛着雪亮的长刀立在门边一指:“拖出来!”
三人被拖死猪一样,拖到了烧着火,架起锅的灶边。
“谁先来呢?”虞冯手上的刀尖,在几?人身上点?了点?。
骚臭味从几?人身下蔓延开,虞冯嫌弃地?抬手扇了扇,护卫从锅里舀了水,朝几?人泼去。
三人光着身,被冻得肌肤都青紫,再被烧得滚烫的水一泼,热是热了,只被烫得通红。嘴被塞住,叫也叫不出来,跟蛆一样扭曲。
“这只最?肥嫩。”虞冯端详了一阵,选中了细皮嫩肉的陶知府。
护卫将陶知府身上的绳索砍断,把他按在了条案上。虞冯神色兴奋,手上的刀划过去,一道清晰的血线,绽开在陶知府的后背上。
虞冯啧啧,惋惜不已:“这心肯定不能要了,忒黑,可惜喽!”
陶知府起初还挣扎,很快,头?便耷拉着,吓晕了过去。
李县令张达善惊恐万分望着虞冯,他不似在吓唬他们,他真要跟杀猪一样,活剐陶知府!
向和蹲在那里看热闹,手肘撞了下黑塔,小声道:“黑塔,我看老虞变了一个人。”
黑塔嗯了声,“他以前看黄宗尚时也这般,眼神要吃人。虞老抠就是悍匪,以后我不惹他了。”
向和犹豫了下,道:“可......这是将军的吩咐啊,说当着他们的面,选一个活剐,杀鸡儆猴。在不听?,去把他们在陕州的家人都弄来,一个个当着他们杀掉。”
黑塔立刻道:“几?人歹毒得很,坏事做绝,手上沾了不知多少条人命,就是灭他们九族都算轻,祖坟都该撅了。将军最?最?善良,没有下令要撅他们的祖坟。”
向和眼角抽搐了下,讪讪没有做声。
他觉着,虞昉没下令撅他们祖坟,是因为?太远,找他们祖坟麻烦。
虞冯划一刀,便对张达善李县令安抚一句:“你们别急,马上就到你们了。”
陶知府后背开了花,护卫舀了一瓢水倒上去,地?上血红一片。
向和这才起身,抱着双臂踱步到目眦欲裂的两人身边,抬起脚,就近先蹭掉张达善嘴里的臭布。
张达善张口?欲喊,向和动作比他还快,鞋底糊了上去,把他的叫喊全?部堵了回去。
“喊什么喊,你不是不怕死吗?真巧啊,我们也不怕杀。”
向和收回些脚,张达善喉咙呼哧作响,挤出了一句话:“你们要作甚?”
“你瞎了狗眼啊,我们在杀人!”向和嗤笑回道。
张达善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去看死活不知的陶知府,喃喃道:“你们果真要造反。”
“我们不造反,我们只是在替天行道!朝廷不能威胁我们雍州兵,西梁不能威胁我们雍州兵,要是被你们这群脓包威胁住,那雍州兵在战场上就白厮杀了!”
血水渐渐流开,张达善转动着眼珠,看到蜿蜒的红色,眼珠都快突出来。
向和一脚踢过去,张达善痛得嗷嗷叫,他不禁骂道:“你看你这个脓包,就知道欺负手无寸铁的穷人。张大恶,李王八,就凭你们做的那些事,把你活剐了挂在陕州城墙上,百姓得放爆竹焰火,庆贺十天十夜。真要按照律法来判,抄家流放砍头?一百遍都不够。你敢跟老子叫嚣,活腻了!”
向和脚往李县令脸上移,蹭掉他嘴里的臭布:“李王八,你自诩读书人,不屑老子粗鲁。老子今天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粗鲁!”
李县令喘着粗气,赤红着双目,一迭声求饶:“向爷,饶了我吧,求向爷饶命啊!布防图来往密信我们都交,都交,向爷饶命啊!”
向和拿手指挖了挖耳朵,“你虞爷还没过瘾,招晚了!”
虞冯极为?专注,像是在庖丁解牛一样,刀尖在陶知府背上雕花。
陶知府养尊处优多年,哪受过这等罪,只恨不得一刀干脆了结,远胜过一刀刀的可怖。
张达善与?李县令两人更是吓破了胆,毛骨悚然听?着陶知府不时小声哼一声,每一声,他们都感到像是坠入了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虞冯终于收起了刀,道:“没用的东西!真是脏了老子的刀。”
护卫将几?人弄进?屋,将他们的衣衫扔过去,挑开了绳索。虞冯下刀浅,陶知府只伤了些皮毛,劫后余生,趴在那里嚎啕大哭,张达善李县令哪顾得上他,哆嗦着将衣衫往身上套。
虞冯提刀杵在门口?,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这下再也没人敢嘴硬了,张达善颤声道:“在驿馆,在驿馆,那边有人守着,我这就叫人去取。”
李县令跟着回了句,见陶知府还在嚎丧,赶紧戳了下他:“陶知府,虞爷问?你话。”
陶知府哭着点?头?,“去取,去取!”
向和又裹上了破旧衣袍,带着护卫亲自跟着几?人的心腹,前去驿馆取了装着密信与?布防图的匣子。
回到梁河县,仔细检查过来往密信,查看过布防图。
黑塔擅长打仗布防,向和对陕州的地?形熟悉,两人都认为?是真。不过,虞冯仍用刀架在张达善的脖子上,逼着他再画了一次布防图,核对无误后,放他们离开。
虞冯都不稀得与?几?人说话,向和穿着公服,斯斯文文威胁道:“休以为?活着了回去,就能报复了。记住了,要是有点?我们听?着不舒服的消息出来,你们家族亲人的名册,都在我们手上,到时候,我们一个个抓来活剐。”
雍州兵的厉害,几?人都清楚不过。更让他们害怕的是,雍州兵绝不是君子,比他们还要狠戾!
虞冯仔细收好了匣子,很是惆怅跟向和道别回府城。
唉,可惜这几?个软蛋太没骨气,一点?都不尽兴。
不知老钱那边情形如何了,梁悯更细皮嫩肉,把他抓来活剐,那才有意思。
此时,牛凹关关口?,简直比过年村头?唱大戏还要热闹!
第23章
灰暗天际, 几颗稀疏的星辰在拼命泛着微弱的光,枯草上覆盖着一层薄霜,四下万籁俱寂, 惟有寒风呼啸。
一道黑影摸索着来到乱石后,低声道:“钱哥,这条路偏僻得很, 知道的人极少,比梁恂走的那条还要荒芜。都这个时辰了,肥羊可是迷了路, 今夜不会来了?”
“狩猎要有耐心。”老钱回了句,将身子挪开了些:“余老太爷说过,西边这条道离关口远, 白日太过打眼,恐惊动驻兵, 他?们肯定会趁夜赶路。只要翻过了馒头山, 进?了西梁地?界,他?们就安稳了。西梁那边肯定有接应之人。将军说放西梁那边一马,我们只要粮食。”
黑影不依不饶,又贴了过来:“钱哥, 这次抓到了肥羊,咱们可能敞开肚皮吃到饱?”
“虎子你个饭桶。将军何时亏待过你们了,只实?在太穷,没办法?, 将军吃的与你们也差不多。有了粮食,首先想到的便是你们。”
韩大虎嘿嘿, “我知道,将军待我们兵营的兄弟跟亲儿子一样看?待。”
“将军好看?着呢, 可生不出你这么丑的亲儿子。”老钱不挪动了,伸手去?推韩大虎:““滚,你别贴这么近。””
“冷,钱哥。我给?钱哥挡风。”韩大虎任由?老钱推,自巍然不动。
“钱哥,上次抓岁赐肥羊,将军赏了我一两金。钱哥,我思前想后,钱哥手艺好,劳烦钱哥给?我媳妇儿打只金镯子。”
老钱还没说话,韩大虎已经不由?分说将金锞子塞到了他?手里。金锞子带着温热,老钱掂了掂,小心?收了起来。
“虎子,你家里日子也不好过,媳妇儿带着一双儿女,还要伺候你老娘。这金锞子,不如分出一半当做花销,一半我给?你打个空心?的。”
韩大虎道:“钱哥的话有道理,可我这个人不想听道理。我娶我媳妇儿的时候,跟她?许诺过,以后让她?穿金戴银。我在外面打仗,一年到头都难见一次,我阿娘不好相与,我媳妇儿要拉扯小虎小棉,要孝顺我阿娘,她?太不容易了。我对不住她?,欠她?的太多。金镯子我想完完全全属于她?,跟儿女阿娘都无关,只是她?的。”
老钱沉默了下,道:“虎子你丑归丑,没曾想还是个情种。”
韩大虎飞快道:“钱哥,你丑,但你不懂情。”
“滚!”老钱怒骂。
韩大虎大手掌捂住了老钱的嘴:“嘘,钱哥,有动静了!”
老钱透不过气?,懊恼得淬了口,韩大虎毫不在意拿下手,将唾沫顺势抹在老钱身上,如夜猫子一样灵活,潜伏着往外去?指挥了。
山道那边,一队火把逶迤而来,老钱数了下,共有二十只火把。在雍州府一带运送重物皆用?骡车或骆驼。一辆车或一匹骆驼上挂一盏,那至少有二十辆车,或二十匹骆驼。
粮食商队从青州而来,顺利过了甘州。青州那边兴许只是个幌子,赵秉持绝对不干净。
“杀千刀的狗东西,真是大胆!”老钱暗自淬了句,同时又裂开嘴笑。
“没有刀箭,没有粮食。自有敌人给?我们送来。”虞昉曾说道。
“果真送来了,将军才是最大的庄家!”
老钱在黑暗里笑得牙不见眼,凭着他?竹竿一样的身子,只掌控大局,不去?给?韩大虎他?们添麻烦了。
火把越来越近,老钱看?到最前面领头的骆驼,已经进?入了雍州兵的埋伏。
韩大虎按兵不动,十余匹骆驼走近时,雍州兵如从地?里冒出的幽灵,弓弦齐刷刷拉开,带着长刀的队伍,包抄到最后,将驼队团团围住。
“不许动!”韩大虎气?沉丹田发令,声音响彻空旷的山谷。
诡异的安静之?后,便是一阵乱动吵嚷。
“有劫匪,打劫了,跟他?们拼了啊!”
“我们是商队,你们胆敢动手,我们要报官!”
老钱抠了抠耳朵,骂了句:“蠢货!”
商队的护卫举刀反抗,韩大虎叉腰一声怒喝:“还敢动手,孩儿们,给?他?们松松筋骨!”
箭矢破空,长刀毫不留情砍下,商队护卫哪是雍州兵的对手,很快便哭爹喊娘。商队的东家捂着流血的手臂,哭唧唧喊道:“饶命啊!饶命啊!”
兵丁前去?察看?过骆驼背上拉的麻袋,回来跟韩大虎禀报道:“里面都是粮食,米面都有。”
韩大虎高?兴得搓手,道:“快去?把骆驼看?好,可别弄丢了。早些收拾好,早些回去?吃饱饭!”
兵丁舔了舔唇,忙笑着跑去?忙碌。老钱走了出来,对韩大虎道:“一群混账东西,把领头的捆了,其他?人放他?们回去?报信。”
虞昉吩咐过,抓到领头的,拿去?找找秉持再发一笔财。
韩大虎传了下去?,很快将哭天喊地?的东家捆了,嘴中塞了破布,扔到破板车上,赶着驼队得胜归去?。
回到营地?,老钱与韩大虎忙着一通收拾,分了些前去?灶房给?营地?的兵丁加饭。
忙完已经到了黎明时分,老钱和衣靠在炕稍眯了一会,与韩大虎叽叽咕咕交待了一通。
韩大虎听得乐不可支,“梁恂狗贼,天天喊,喊得老子头疼,这下可要好生收拾他?!”
吃了两大碗汤饼,再吃了两个拳头大的馒头,韩大虎吃了七八分饱,抹了嘴就溜了出去?。
太阳在云中穿梭,逐渐升上了半空。西梁派来的官媒又开始在城墙下喊话。
“虞将军,你与五皇子两情相悦,五皇子对你念念不忘,你可别错过了这段好姻缘啊!”
来往榷场的商队经过,停下来看?着热闹。媒婆轮流喊了好些天,也不见疲惫。
以前雍州兵站在城墙上骂,媒婆不接话,只翻来覆去?喊梁恂与虞昉的浓情蜜意。
跟看?大戏一样,男女那点事,尤为让人感?兴趣,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韩大虎与老钱领着嗓门大的兵丁,蹭蹭蹭登上了城墙。兵丁立在箭跺边,抬起手上的锣,哐当就是一阵敲。
媒婆的话被锣声盖了下去?,大家都一起仰头看?向城墙。
兵丁收起锣,大喊了声:“没卵子的软蛋梁恂,你且听好了!”
媒婆听得神色惊惶,下意识转头,朝身后的人群中望去?。
“梁氏祖宗八代都是软蛋,巴着女人起家,攀附上虞将军,这是西梁穷疯了啊!”
看?热闹的人大多是大楚的商人,虽说勉强通商往来,毕竟两国?交战多年,身为大楚人,不禁痛快得笑出了声。
“梁恂,你阿爹庆文帝也是软蛋,是你外家明氏不够你梁氏祸害了?”
兵丁嗓门大,嘴皮子飞快,媒婆话都插不进?去?。
“老鼠生老鼠,倒也不奇怪,吃软饭是你梁氏家风。”
兵丁叉腰哈哈大笑,“想要攀附上我们将军,倒也可以。你反正没卵子,你阿爹没卵子,你兄弟们没卵子,你祖父死了就算了,不如你与你阿爹,你的兄弟们跟阉人无异,不如都一并来我们将军身边伺候,以后进?了宫,赐你们虞氏姓氏,容你们收养几个干儿子,给?你们养老送终!”
“诸位可知,梁氏一族没卵子,梁氏子孙从何而来?”
“哈哈哈,梁恂,这个送给?你!你阿爹,你兄弟们都有!”
兵丁说着话,手从布袋中掏出一个袋子朝空中扬去?,飘了两下掉在了地?上。
众人都不由?自主朝空地?上的袋子看?去?,一时没人敢动。
媒婆身后的人群中,有人走了出来,上前捡起了袋子打开,里面装着一根插在鼻屎大小泥丸上的竹签。那人看?得一头雾水,茫然不解走回了人群中。
兵丁再抓了把竹签朝墙下洒:“哈哈哈,这个眼不眼熟?低头看?看?就知道了,这就是你们梁氏的男跟!”
有胆大的人跑去?捡了几根抓在手里,对比着兵丁的话,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顿时兴奋地?跑了回去?。
看?热闹的人立刻围上前,问道:“你捡的是甚?”
那人眉飞色舞解释起来,大家听得哄堂大笑。
“真细啊!”
“这点子东西是不行?,跟官宦阉人无异!”
媒婆急得脸色都白了,尖声大喊:“胡说,都是胡说,污蔑!”
兵丁道:“是不是污蔑,你回去?让你们的庆文帝,梁恂一众梁氏儿郎,脱掉裤子给?大家瞧一瞧,证实?一下啊!”
媒婆顿时一僵,想到梁氏皇族一并脱裤子,证实?自己雄风的画面,想笑,赶忙捂住了嘴,脸色古怪至极。
人群中有人起哄道:“哈哈哈哈,让你们的五皇子,皇帝都来,脱了裤子让我们看?看?!”
休说梁氏是西梁皇族,不可能这般做。
哪怕真这样做了,顶多添一场热闹,笑话。
“嘘,小声些,西梁人在,说不定有大官混在里面。”
“怕个逑,西梁与大楚打了这些年,哪一次打赢过?”
“输了还舔着脸要钱,可不就是穷疯了,靠着大楚施舍的叫花子,没脸没皮的滚刀肉,不是吃软饭,是甚?”
“梁氏被虞将军打得跟落水狗一样,这是打狠了,变成了贱皮子,浓鼻涕一样糊了上来。”
有人道:“西梁就是喂不饱的恶狗,拿了大楚的岁赐,还要抢虞将军。西梁在虞氏手上从没讨到好,这是要坏了虞将军的名声,毁了虞将军,欲将再次入侵大楚,其心?可诛啊。”
“打不过虞将军,就要毁了虞将军。没出息的软蛋,真不要脸!”
“梁氏皇族,就是一群脏东西!”
人群中,牟其善按住梁恂,警惕四望,小声焦急地?道:“五皇子息怒,息怒!”
梁恂唇都发紫,狰狞道:“是她?,都是她?的手段!”
牟其善何尝不清楚,看?热闹的人群中,混进?了虞昉派来的人,与雍州兵互相配合,极尽羞辱西梁,羞辱梁氏。
双方一唱一和,商人的嘴比谁都快,三人成虎,传到最后,余下的便是梁氏皇族脱裤子验证过,他?们都是软蛋,形同阉人。
梁恂浑身簌簌发抖,道:“大楚来的粮食商队,也是她?埋伏的后手!”
他?们得了消息,有大楚的商队偷偷运粮食到西梁来卖。夏州现?在的粮食价钱还混乱至极,他?们本来缺粮食,正求之?不得。
昨夜应该到的商队,他?们等到天明,迄今不见人影。
牟其善叹了口气?,道:“粮食应该没了。大楚的商人回应得太快,如今仔细一想,是夏州消息传得太快,是有心?人故意为之?。雍州也缺粮食,他?们挖好坑,一个大钱不花,等着有人送上门。”
“太可恶,太恶毒了!”
梁恂身子控制不住发抖,茫然道:“虞氏一向正气?,怎会如此,怎会变得如此下作?”
牟其善也不解,虞氏向来光明磊落,哪怕被梁恂称与其有私情,只会义正言辞驳斥。
谁曾想,虞昉不露面,不解释。
她?直接派人抛出更令人感?兴趣的谣言,让梁氏的祖宗八代,甚至庆文帝都被牵连了进?去?。
到最后,梁氏皇族上下都跑不掉,落得一个无能的名声。
梁恂头疼欲裂,望着议论得唾沫横飞的人群,厉声道:“既然虞昉如此无耻,我们再无反应,就真坐实?了软蛋的名声。传令下去?,即刻整兵!”
同时,京城皇宫御书房。
景元帝苍白着脸,双眸泛红,望着姚太后缓缓摇头:“阿娘,我在阿昉眼里独一无二。天下岂会有选他?人,而不会选我之?人?”
姚太后神色冰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景元帝按在案几上的手指,用?力得几乎泛白:“阿昉不是这样的人,阿昉如何会瞒着,背叛我,都是污蔑,是西梁在污蔑阿昉。阿娘,我不会下旨,绝不会下旨!”
第24章
姚太后万万没曾想到, 景元帝对此事反应如此大,他喜欢草木,喜欢早春枝头绽放的第一朵花, 喜欢琴棋书画,喜欢与严淑妃作画,喜欢与辛昭仪论诗。
一应美好的事物, 他皆欢喜。
然而,他喜欢太多,如蜻蜓点水, 停过便忘,又如蝴蝶飞过花丛,浅薄又薄情?。
若他是皇子王爷, 或者是官绅世家子弟,他如此这般便无碍, 甚至会留下美名。
可他是帝王!
姚太后按耐住怒意, 道:“我?知道是污蔑!”
景元帝愣了下,见姚太后铁青的脸,哀哀道:“阿娘明知是污蔑,为?何还对一个孤女紧追不舍?”
“是真是假又如何, 如今正是除去虞氏的大好时?机!下诏书申斥,亲事作罢,清流士子再写几篇檄文,虞氏的百年名声, 便悉数尽毁。你的脸面,楚氏的脸面, 拿去换江山安宁,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姚太后冷笑连连:“孤女?你口中的孤女, 手握重兵,上能上阵杀敌,下能将?雍州府治得?服服帖帖,在边关兴风作浪!你是我?亲生的骨肉,我?是你亲娘,为?何你不相信我?这个亲娘,反而会相信野心勃勃的虞昉?我?有何处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要?处处与我?作对,反倒去护着一个只在幼时?,玩耍了几年的玩伴?”
景元帝垂下眼眸,半晌后,缓缓道:“因为?她只有我?,我?只有她。阿娘何尝不是亲疏远近不分,宁与杀我?大楚子民的敌人西梁议和?,却要?除掉守护我?大楚的忠臣良将?。阿娘,你可知阿爹为?何不喜欢你?”
姚太后脸上闪过一丝晦涩,倔强地挺直背,道:“你阿爹喜欢与否,我?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景元帝道:“阿娘其实?清楚。阿娘总是念着江山社稷,要?上进,这样不可,那样不行。阿娘心里只有得?失,阿爹曾对我?说过,阿娘是很好的账房,无论男女情?爱,父母血缘亲情?,兄弟姊妹手足亲情?,皆可放在秤上去称量。我?这个儿子,亦在阿娘的秤上。亲事,喜好,甚至我?这张脸,我?的仁慈,无能,懦弱,皆在阿娘手中拨动,轻了,添一些。重了,便一心强行除去。”
姚太后脸色泛白,胸口闷得?慌,气都喘不过来。
景元帝道:“阿娘总是口口声声为?了我?好,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阿娘恐怕自己都糊涂了。阿娘,我?尊着你,重着你,你要?的权势,我?从不与你争夺。阿娘却也不要?逼迫我?。我?反正不会在诏书上盖印,阿娘若要?一意孤行,就以阿娘自己的名义下懿旨。以后阿娘再也别来问我?,我?这个帝王,只剩下玉玺印章了,我?会以命守护。”
姚太后捂住胸口踉跄后退,嘴唇哆嗦着:“好,好你个逆子!你存心要?气死我?!”
景元帝垂首,不再说话,也不去看姚太后,神?色专注,盯着面前的匣子。
姚太后被贴身嬷嬷搀扶了出?去,御书房一片安静。春日的暖阳,透过雪白的窗纸,洒了满屋。
景元帝怔怔望着窗棂,春日煦暖,他仍觉着周遭一片寒寂。
阿娘说她掌握重权,上阵杀敌,是威胁。
雍州府天气严寒,此时?冰雪应当还未消融。她在那种苦寒之地,还要?拼杀,阿娘如何能理解她的辛苦?
景元帝取出?信,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手指拂过信,轻声道:“阿昉,我?是阿娘争权夺势的物件,你是阿娘握在手上,威胁你阿爹的质子,我?们都一样可怜。阿昉,你别骗我?,你若骗了我?,我?什么都没了,会心碎而亡。”
史谅躬身走上前,小心觑着景元帝的神?色,小声回禀道:“陛下,淑妃娘娘来了,陛下可得?空见她?”
景元帝眉头微蹙,说了句她来作甚,想到她的话,便又改口道:“传到沧浪阁。”
史谅躬身退下,景元帝收起信,起身走出?御书房,低头发现身上的衣袍几处已经起了皱,他回去寝宫,重新梳洗,换了身天青色广袖常服,缓缓前往沧浪阁。
沧浪阁位于皇宫西侧的三层阁楼,凭栏望去,便是绵延的沧浪山。
山上的布谷不时?咕咕鸣叫,杜鹃一丛丛绽放,浓绿翠红,裹着发新芽的嫩绿,春色无垠。
严琼儿俯身凭栏,丝涤披帛垂在半空中,随风飘飞,拂在脸上,她忙抬手压住,一瞬不瞬望着樱花林。
林子尽头,景元帝颀长身影终于出?现。他姿态优雅,每走一步,仿佛脚底都随之生出?一朵花来。
景元帝察觉到严琼儿的打量,抬头朝她看来。这一瞬间,严琼儿觉着他的那双双眸,坠入了日光,她慌忙避开,怕被灼伤。
景元帝收回视线,进了阁楼。楼梯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严琼儿捧了捧微烫的脸颊,笑嘻嘻晃了晃。
“生得?这般貌美,作甚都可以令人原谅呢!”
说罢,严琼儿抓着织金宽幅裙摆,小跑着上前,蹭蹭蹭下了楼梯。
“你下来作甚,上去吧。”景元帝立在楼梯上,对见礼的严琼儿道。
“是。”严琼儿脆生生答,却没有动,侧身靠墙壁盈盈立着。
景元帝继续上前,经过严琼儿身边,鼻翕微动。
“可是熏了香橼?”景元帝问道。
严琼儿道:“陛下说对了,取了香橼皮中的汁水,我?喜欢里面的这股子酸味。春日多困,能提神?醒脑。”
景元帝答道:“倒是有趣。”
严琼儿见景元帝兴趣缺缺,心下了然,并不多言,落后一步跟在他身后,上到了三层。
廊檐下,已摆好几案,小炉茶点。怜儿与宫女守在一旁伺候,景元帝摆摆手,“你们都下去。”
待她们退下,严琼儿拂起衣袖,前去取茶叶放进茶斗中,放在火上翻动,炙烤。
景元帝立在廊檐边,远眺沧浪山,侧影萧瑟落寞。
严琼儿悄然放下茶斗,示意怜儿取了她画画的用具来,摆好纸,提笔画起了景元帝的侧影。
景元帝一动不动立在那里,约莫一盏茶功夫后,他回转头,走到严琼儿面前,看着她笔下的画,道:“继续画完。”
严琼儿应是,眼神?却暗了暗。
景元帝没夸赞她的画,没夸赞,便是他认为?画得?不好。
她对自己的画很有自信,景元帝的神?韵跃然纸上,看到他眉梢的落寞,即便他人就在眼前,观画亦觉着心疼。
画完最后一笔,景元帝再走了过来,打量了片刻,道:“收起来吧。”
严琼儿擦拭着手,待墨干了,收起了画,道:“待我?裱好之后,再送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