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像以前一样多好,虽然不能成为最亲密的人,但友情是一辈子的。”
“可是你很喜欢他。”周叙沉声道:“不试一次,你这辈子都会觉得遗憾。”
“所以,无论怎么做,都会有遗憾。”程知微苦笑。
这一夜,程知微真的喝多了。
她跟周叙胡天海地地聊,无所顾忌地说着她的过去,当然,主要是她暗恋林嘉裕的那段时光。
她告诉周叙,第一次对林嘉裕动心,是在课堂上,他突然回过头来,告诉她,电影里播着的配乐是《友谊地久天长》。
她不知道那天的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头,为什么会突然跟她说话。
他那时候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而她不受控地被泉眼卷入那漩涡。
她还说起,他们在漠河看极光,那是她第一次跟他有肢体接触,可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也足够支撑漠河一别后,他们分开的整整两年。
还有,那个跟父母吵完架的暴雨天,他犹如天神一样降临。
她还提到,高中时候她的板书很好看,每次都是她负责黑板报,有时候,班里的男生会调侃她字丑,画丑,每次都是林嘉裕帮她解围。
在高三最后一次黑板报比赛中,就是她跟林嘉裕一起参赛的,他们还拿到了全校第一,奖品是一台拍立得,那台拍立得拍下的第一张照片就是他们的合照。
那合照现在还被夹在高中同学录里,林嘉裕赠言那一页。
“你知道他在同学录里写了什么吗?”她说完,也不等周叙答,自顾自道:“知微,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自由无拘做自己。”
这句话,她时不时便拿出来看,默念几遍后才合上。
自由无拘做自己。
可林嘉裕,现在的我,在你面前的我,好像已经做不到自由无拘做自己。
周叙一直静静听着,又看着她像星星一样的双眼骤然暗了下来,像流星陨落。
她因为喝多了,逻辑不太通顺,想到什么说什么。
但他听明白了,在她有关林嘉裕的记忆中,最甜的部分是高中,最酸涩的部分是高考过后分别那几年,最痛苦的,却是最近。
“你想过吗?跟他分开。”周叙望着她被红晕熏染的双颊:“如果就是有那么一天呢。”
只是他声音很低,而环境嘈杂,以至于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程知微,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凌晨 12 点,周叙结了账,扶着她坐上网约车后座。
酒醉后的程知微很安静,很乖巧,眯着双眼,头挨着窗,话也不说一句。
周叙在一波又一波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忍不住去看她。
她在为情所困,然而,他却无能为力。
感情这种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他跟林嘉裕之间的差距,是十年的时光。
这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追赶,也无法消弭的。
程知微没睡着,虽然她很困,几乎睁不开眼,但她精神是清醒的。
所以她能感觉到在车子停下后,周叙打开车门,扶着她下车。
她心里暗念,像今晚这样喝得烂醉是第一次,必然也是最后一次。
幸亏对方是周叙,但凡换成另外一个男人,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在她家门口停下,程知微靠着墙,打开包,拿出钥匙给他:“黑色那一根。”
周叙俯身去开锁。
进了屋,他问:“家里有蜂蜜吗?”
“冰箱好像有。”
“你坐着,我给你倒杯蜂蜜水,醒酒。”
程知微坐在沙发上,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反应迟钝地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周叙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她喝了半杯,才问:“真的能醒酒?”
“能。”他无奈道。
于是,她又将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
周叙帮她把杯子抽走,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一抬眼,便看到玻璃花瓶里插着的十几朵玫瑰,玫瑰已经枯了一大半,衰败的颜色。
程知微跟随他的目光,也看向那束玫瑰。
她有些惊讶:“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枯了?”
“花瓶太小,花太多,太挤了,花不透气。”周叙道。
“果然,我不适合养植物。”程知微泄气道。
周叙摇了摇头:“你那盆番茄就养得很好,我看它最近结很多果子了。”
“周叙——”她望着花,恍惚地问他:“你能救活这些花吗?你会救活它们的吧?”
程知微声音虔诚又偏执,就好像周叙救活了这些花,就能挽救她和林嘉裕的明天一样……
宿醉的感觉很不好受,当程知微拖着仿佛被车轮碾过的身体洗漱时,再次坚定了以后绝对不喝醉的想法。
一醉解千愁根本就是个伪命题,现在问题非但没解决,还要缓解身体的不适。
洗漱完,站在衣橱前,对着一柜子的衣服发呆。
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
看吧,酒精还会让人反应迟钝。
程知微接起电话,那头周叙说他说在家里找到一瓶营养液,也许她那束玫瑰还有救。
寻常的工作日,不寻常的是,程知微怀里抱着十来朵泛黄干枯的玫瑰去挤公交车。
身旁有人不断侧目,他们眼里满是困惑,这种萎了的花就应该丢进垃圾桶,她还宝贝似的紧紧抱在怀里。
神神叨叨。
好在今天没有大塞车,9 点一刻,公交车在气象局门口的公交车站停下。
程知微刚下车,便看到周叙正在路边停共享单车,她喊了他一声。
周叙回过头,见她脸上带着笑,他也不自觉地唇角勾起。
“你今天怎么坐公车?”他随口问道。
程知微朝他走近:“头疼,开不了车,打车一直没人接单。”
周叙目光落在她怀里那束香槟玫瑰。
“我那儿有个宽口花瓶,可以放我那里。”他道:“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救得活。”
程知微点头,又道:“谢谢啊周叙。”
“现在说谢谢是不是太早了。”周叙笑了笑。
两人并肩回了办公室,程知微刚一进门便被主任叫住。
落座后,主任给她添了杯茶:“重庆那个策划案我看了,能做。你找个时间过去踩点,看看什么时候有空。”
程知微沉吟片刻:“下周一吧。”
这个周末肯定是不行了,周六冯晓结婚,她要当伴娘,这是早早就定下的。
至于周日,她要陪林嘉裕去参加酒会。
“行,那就定下周一。”主任说完,又道:“对了,旅游节目这周六就开播了。”
“这么快。”她有些惊讶。
主任点了点头:“到时候我们一起看看第一期观众的反响,再及时调整。”
程知微原本的计划是,第一期节目上线时,她要去养老院,陪着爷爷一起看。
没想到提前了,还碰巧在冯晓结婚这天。
从主任办公室离开,她拿出手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爷爷。
短信发送出去,回到工位,一抬头,便看到周叙正神情严肃地“拯救”她的枯花。
他认真的模样让程知微心底升起莫名的情愫。
那本来只是她一句醉酒后的胡话,他却当真了。
兴许是感觉到她目光停留太久,周叙忽地抬头,看向她。
猝不及防的对视,程知微对他无声笑了笑。
“主任找你什么事?”他手上的动作没停,温声问道。
“第二期节目的主题定了。”她道:“还有,这周六晚 8 点,旅游节目要开播了。”
周叙闻言,由衷跟她道喜。
“紧张吗?”他又问。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挑大梁。
程知微认真想了一下,才道:“还行,兴奋多过紧张。”
“不过我这周六要去参加婚礼,只能婚礼结束再看录播。”
双喜临门,这让程知微无比期待这个周六的到来。
有了这份期待,接下来几天过得特别快。
转眼到周五晚,林嘉裕终于从深圳回来,到气象局接上她,两人一同前往冯晓家。
他们到的时候,赵颂言已经到了。
都说三个人的友谊总有一个被冷落,不过,在程知微冯晓赵颂言这三人的友谊里,可能因为没同步过,所以目前为止也没出过什么争吵。
冯晓跟赵颂言主要是高一的时候玩得好,文理分科后,冯晓跟程知微在同一个班读理,而赵颂言则选了文科。
唯二的两个伴娘名额,冯晓自然选了高中玩得最好的两个女孩。
这边的接亲习俗是中午,所以新娘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准备。
此时的冯晓穿着家居服,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跟赵颂言聊着天,松弛得不像待嫁的新娘子。
见到程知微跟林嘉裕进来,她笑着朝他俩招了招手:“正说你们呢。”
“说什么?”程知微笑问。
“赵颂言说我的婚礼现场布置好看,我说到到时候她结婚,你跟林嘉裕结婚,都去找这家,我去谈个折扣,少说也有 8 折。”
人一旦浸在蜜罐里,就希望世界都充满爱。
即将走入婚姻的冯晓,也希望两位老友能尽快定下来。
“林嘉裕,你加把劲啊。”她说完,又看着林嘉裕怂恿道。
程知微扭头去看他,见他笑着点了点头。
林嘉裕把程知微送到便离开,她今晚要在冯晓家过夜,他等明天晚上直接到婚宴酒店。
这晚,三人躺在冯晓一米五的床上聊八卦。
少女时期为情所困,一说到爱情便悲喜交加,情绪波动之大比虎跳峡的水还汹涌。
然而那些酸甜苦辣的少女心事现在全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那时候为了裴简要死要活的真不应该啊。”冯晓突然感慨起来。
谁也无法预测,谁才是陪到最后那个人。
再无法割舍,迟早也会放下。
时间会治愈一切。
“知微。”冯晓扭头看她,见她望着天花板出神,她又喊了一声:“知微。”
程知微回过神来,低低“嗯?”了声。
“我明天把捧花给你。”冯晓正色道:“你站在我后面,我直接丢给你。”
“你怎么还作弊啊?”程知微笑出声,说完又摇头:“不用了,你给颂言吧。”
“我不要。”赵颂言立马否决:“工作已经够烦了,我才不要谈恋爱,浪费时间。”
赵颂言盯着天花板暖黄色的灯光,神情认真又平静:“比起男人带来那点微不足道的快乐,我觉得男人带给女人更多的是烦恼。”
“你给知微吧,我用不着,也不想要,真的。”
冯晓没说话,只是转身,将程知微脸颊上一缕碎发夹到耳后:“那我们就祝知微跟林嘉裕长长久久。”
程知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早上 6 点,三人起来梳妆拍晨袍照。
冯晓??的丈夫贴心,早就给她们准备好咖啡,一杯热拿铁下肚,瞌睡虫被赶跑一大半。
化完妆拍完照天已经完全大亮,吃完早餐后休息片刻,又要开始准备亲朋好友大合照。
程知微生平第一次做伴娘,忙得晕头转向,不仅身体累,还要应付冯晓那些热心亲戚。
一个个拉着程知微跟赵颂言的手要给她们介绍对象。
忙完早上,下午才是重头戏,接亲,敬茶,拜祖先,新娘换装……
一系列程序下来,程知微跟赵颂言面面相觑,眼底都是对婚姻的恐惧。
然而,当晚,在她们亲眼目送着好友穿着婚纱缓缓走向她丈夫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喜极而泣。
抢捧花环节,冯晓真的如同她昨晚所说,一个假动作过后,直接丢给程知微。
程知微在众人的惊呼跟掌声中不知所措。
半晌,她往台下看,林嘉裕就坐在最前排第二桌,他也朝她看了过来。
他正在笑,眼角眉梢都是温情,现在的林嘉裕坐在那里,让她有种恍恍惚惚的迷醉感。
他气质清贵,不说话时宛如云顶的高岭之花,可他在做的事,他要成为的一种人,又让他灿烂如千阳。
从高中开始到现在,林嘉裕总是在发光,那光太强烈,轻而易举就吸引了程知微。
以至于她曾经无数个日夜,自卑到不敢去表露自己的任何喜欢。
哪怕是现在,她的自卑一直如影随形,从来没有离开过。
两人隔了五六米远,目光一对上,程知微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忽然乱起来。
婚宴 8 点半开始,冯晓回化妆间休息。
程知微跟赵颂言回到宴席座位,吃饱饭再继续下一个环节:敬酒。
程知微的座位就在林嘉裕隔壁,她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食物,虾蟹都已经剥了壳。
林嘉裕又给她倒了杯椰汁:“慢慢吃。”
程知微吃着他剥好的虾肉,心里酸酸胀胀。
匆匆吃完饭,见冯晓换完敬酒服出来,程知微跟赵颂言连忙跟了上去。
一桌桌敬完酒,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当再次回到林嘉裕这一桌,程知微惊讶地发现,裴简竟然来了。
冯晓应该也是没料到,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跟丈夫介绍:“我高中同学,裴简。”
许政峰不知道裴简的存在,此时伸出手跟他相握:“谢谢光临我们的婚礼,有心了。”
“客气。”裴简虽然在跟许政峰握手,眼睛却是看向冯晓。
碰巧有人喊许政峰,他去看妻子,见她一副状况外的模样,于是他凑近她:“你招呼一下你朋友,我自己去敬我朋友那一桌。”
冯晓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程知微了解裴简这人,他是个人来疯,从来就不是什么稳重的顾全大局的人。
他这会儿突然出现,就怕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于是她瞬间进入作战状态,盯着裴简,眼神示意他别乱来。
可惜裴简一直盯着冯晓看,根本顾不上其他。
“所以冯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跟一个要求你必须辞职待在家的男人结婚?”
裴简的语气里有困惑,他吊儿郎当站在那里,一脸嘲讽。
“你当年高考那么拼,读了这么多年书,就是为了去给一个男人做家务生孩子?”
他这话一出,冯晓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却也只是一下,随即她招呼了一声程知微。
“知微,这桌你帮我招待一下,我得去我老公那边,他朋友都是从北京特意过来的。”
冯晓拿了桌上的酒杯,正要转身走时,裴简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
林嘉裕见状,站起身,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裴简挣开他的手,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冯晓。
“你认真的?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想要的婚姻?”
“你知道我刚刚进来,听到男方那些亲戚怎么说你的吗?”
“他们说你还没结婚就把工作辞了,他们说你攀高枝,他们说你就是看上了他家的钱。”
他话还没说完,程知微已经到了他身边,她抓住裴简的手,往开掰。
“冯晓大喜的日子,你在这里瞎说什么啊。”
“裴简,平时你闹可以,但今天别这样,你别让冯晓难堪,别让大家难堪。”
程知微心里火气蹿上来,但为了不想一众宾客看到这边的动静,她刻意压低了嗓音。
裴简突然笑起来,像一个疯子,明明没有喝酒,却像灌了千杯,手一直攥着冯晓的手腕不放。
他突然看向程知微:“所以你觉得她做得对么?”
程知微目光碰到冯晓,见冯晓只是平静的看着裴简,一脸云淡风轻。
程知微定了定神,她看着裴简,认真道:“我觉得她做得对,任何时候,冯晓做什么选择,我都觉得她做得对。”
“我们从高中到现在,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裴简闻言怔了怔,脸上忽然涌动起一种平静的动怒,像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他抬手指着林嘉裕,眼神轻蔑的看向冯晓:“冯晓,那你觉得程知微跟林嘉裕在一起,对吗?”
“她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任何时候,都选择支持你,你有没有告诉过她,林嘉裕适不适合她?”
他话音落下来,冯晓神色变得有些凄然,但裴简压根没等她回答,又盯着程知微看。
“你以为冯晓现选择的人生是对的?你以为你跟林嘉裕在一起是对的?”
“如果是对的,那你们早干嘛去了?他为什么要让你等了十年啊?”
“你以为他喜欢你吗?程知微,他喜欢的是你现在的光环,你的职业带给你的光环。”
“如果哪天你不是气象主播,没了光环,你觉得林嘉裕还会喜欢你多久?”
“裴简,你能不能别说了?”赵颂言看不下去:“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你和冯晓的事情,翻没翻篇,那是你俩的事情,你能不能别像个疯子,到处乱咬人。”
“要不是程知微,小学你都熬不过去,你现在要干什么?”
赵颂言话音刚落,裴简笑了起来,一只手抓起桌上的酒瓶,猛灌几口。
他看向赵颂言:“是你把许政峰介绍给她的,你这是疼她呢?还是害她呢?”
“你不是不婚主义吗?看着你姐妹走入婚姻坟墓也不拦着?”
“你说完了吗?”冯晓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不低,但极具威慑力。
她看上去并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坦然得让裴简有片刻心虚。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要什么。”冯晓说:“或许你知道,但是你一直在逃避。”
“裴简,我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当个家庭主妇。”
“我就想有个家,有爱我的男人,生个孩子,一家三口把日子过好。”
她说完,顿了顿,又道:“我告诉过你的,你忘了吗?”
“不对,你不是忘了,是你从来就没记在心上。”
“你要自由,爱玩,从来没考虑过婚姻。”
“你没考虑,我考虑过,在你潇洒肆意的时候,我大学每天都要去兼职挣钱。”
“我想我努力一点,拼一点,我自己给我们一个家,然后你只要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了。”
“可你是怎么做的呢?”
冯晓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我尊重你,我们好聚好散,喜欢过你,我从不后悔。”
“可为什么你今天非要出现在这里?非要把最后一层遮羞布撕下来?”
冯晓的声音越来越激动,不断有人往这边靠拢,那人群里就有许政峰,还有他那群兄弟。
所有人都一脸好奇的朝这边看过来,冯晓的体面婚礼,在这一刻,已经成了一场闹剧。
就那么一秒,冯晓眼里满是眼泪,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裴简攥住的手腕。
程知微因为扯着裴简的手,被那道力量,连带着往后踉跄了一下。
冯晓站在闹哄哄涌过来的人群,一脸平静的对裴简说:“你滚吧。”
裴简滚了,是被程知微跟林嘉裕押着滚的。
三人走出酒店大堂,里面人声鼎沸,外面月明星疏,而他们像三只刺毛的落水狗。
冯晓喜欢草坪婚礼,许政峰为了满足妻子,在广州找了许久能办婚礼的草坪,最后才定下这里。
黄埔郊区一家五星度假村,主打亲近大自然,离市区有些远,但环境是真的好。
在三人的沉默中,程知微甚至听到有蛙叫声传来。
“什么东西在叫?”裴简厚颜无耻地打破沉默。
从小学到现在,他无所顾忌地发疯,又理所当然地低头。
“田鸡。”程知微没好气搭上他的话。
实在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不然她都要跟他冷战几天。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开车进来要经过几条村子,许政峰不是很有钱吗?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因为冯晓喜欢。”程知微冷声道:“你跟她谈了那么多年,她喜欢什么,你从来都不知道。”
“还有你今晚演这一出是给谁看呢?”她追问他:“你不知道么,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你要真那么喜欢她,那么意难平,那蒋羽算什么?你这些年那些女朋友算什么?”
程知微将心中的郁气一股脑吐出,裴简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半晌,他扭头看她,怅然道:“我后悔了,真的。”
“后悔什么?”
“后悔刚刚说那些话。”裴简垂眸,神色有愧疚,也有痛苦,还有别的隐晦不清的东西。
“其实我也不是没放下。”他说:“我今天真的是来祝福她的。”
可是,在听到男方亲戚议论她的那些话,裴简心里突然有一股无名火在烧。
裴简心里有关青春最美好的回忆,是由这三个人组成的。
程知微是发小,从小学到现在,这么多年打打闹闹,情比金坚。
林嘉裕是兄弟,他们一起打球玩游戏,后来各自创业。
他在事业最迷茫的时候是林嘉裕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才有今天的成就。
他感激林嘉裕,欣赏林嘉裕。
而冯晓,是初恋,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
从高一开始,他们先是做了一年的朋友,高二在一起,到大四结束,他们互相陪伴整整 7 年。
他从来没想过冯晓会离开他,也从未想过,他会到现场看着她跟别的男人结婚。
他以为他能笑着祝福,可那些话太刺耳。
那么优秀的冯晓,当年能跟林嘉裕并肩排第一的冯晓,为什么会为一个男人放弃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事业?
“你不能理解我吗?”裴简看着程知微,笑了笑:“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林嘉裕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你看他穿着礼服亲吻别的女人——”
程知微被他说得一愣。
“难受吗?”裴简继续说:“光想想都觉得难受吧?”
而他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你问我其它那些女朋友算什么。”裴简顿了顿,半晌,才缓缓道:“在我心里,没人能比得上冯晓。”
“你真是渣得明明白白。”程知微无语。
她不理解裴简对冯晓的感情,也不理解他在一众女人之间游刃有余地谈情说爱。
爱情在程知微眼里是和亲情同等高尚的一种情愫。
一旁静静看着他俩没出声的林嘉裕,月光淋在他身上,他的情绪没有任何波澜。
见他们两个休战,林嘉裕跟裴简说:“你一会儿给冯晓发个信息,跟她道个歉。”
“她先生脸都绿了,要是他俩有什么误会,你去解释清楚。”
裴简双手插兜,望着天,没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转过身:“我现在去找她道歉。”
程知微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他:“你别去了,你现在进去赵颂言都能把你活剥了。”
裴简站定,目光落在程知微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去看林嘉裕。
“刚才……”他踌躇道:“我说的那些话,你俩别往心里去。”
一说到这个程知微就觉得烦。
从理智层面来说,她觉得裴简可能没说错,他站在旁观者角度,比她看得更清楚。
林嘉裕对她的爱情,从何来,她不知道,没有追溯的源头。是一时兴起,还是别的,她不知道。
她想过,假如她还是高中时那个平平无奇的程知微,林嘉裕会喜欢她?会跟她在一起吗?
他大概率是不会的。
她刚一抬头,正好碰上林嘉裕的视线,程知微有片刻慌乱,连忙移开目光。
裴简见他俩没出声,他又拍了拍林嘉裕的肩:“她特别喜欢你,你别辜负她,别落得跟我一个下场。”
“如果你俩也掰了……”他顿了顿:“那我们这几个,就真的别再想聚到一块儿了。”
林嘉裕对他笑了笑:“放心吧,掰不了。”
程知微却是说:“就算有那样一天,我不会让林嘉裕难堪。”
裴简还想说什么,见大堂的门打开,里面走出来几个冯晓家的亲戚。
应该是婚礼结束了。
“走吧。”裴简往外走:“你们今晚谁没喝酒?”
俩男的喝了,程知微没喝酒,于是她开车。
给冯晓发了条短信后,她驱车离开度假村。
裴简跟林嘉裕坐在车后座,他今晚没喝爽,方才在停车场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箱啤酒,这会儿跟林嘉裕一人一罐正喝着。
程知微从车内后视镜看着他俩,提醒道:“你们别喝了,前面是小道,七拐八拐的,别吐在车上。”
“林嘉裕的车,你着什么急。”裴简笑得欠欠的。
“林嘉裕你别陪他疯,你明天还有事。”
林嘉裕含笑点头,他的眼神在影影绰绰的黑暗里,有意无意的落在程知微身上。
他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只是在静静凝望着她。
裴简见状,“啧”了好几声:“你俩别在我面前秀恩爱,我刚失恋不知道吗?”
“你失哪门子恋?”程知微嗤笑,顿了顿,又反应过来:“你跟蒋羽分开了?”
裴简坦然道:“小姑娘太粘人。”
“你会有报应的。”程知微没忍住吐槽。
“冯晓结婚了,我感觉我会孤独终老。”裴简灌了一大口啤酒,叹道:“初恋的杀伤力是真的大。”
接下来的路程,裴简默默喝酒,程知微认真开车,而林嘉裕,正戴着耳机讲电话。
他聊的是明天酒会的事。
程知微对这次酒会一无所知,从他断断续续的聊天内容中大致得知,酒会主办方是林嘉裕,主要邀请了一些游戏发行商,运营商……
他对这个酒会很重视,一直到市区,他的电话才挂断。
而此时的裴简,已经开始上头。
“送你回嘉禾望岗?”红绿灯路口,程知微扭头看他。
“不回去。”裴简拍了拍身旁的林嘉裕:“我们找个地方,继续喝。”
“你还没喝够?”林嘉裕看着他脚边好几个被按扁的易拉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