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有个目测超过一百平的院子,不仅能容纳她跟周叙两辆车,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农作物。
一地的番薯玉米,还有一些她不认得的菜。
周叙带她进了朝南的卧室,帮她把行李箱放下后,笑道:“我就在隔壁,你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喊我。”
程知微忙点头。
“奶奶跟沈阿姨住对面。”
“这里好大啊。”她看着屋内的陈设,感慨道。
一个房间相当于广州一套小两居了。
“农村的地不值钱。”周叙笑笑:“去吃饭吧。”
大门口正对着的房间便是客厅跟厨房,四人在餐桌落座。
程知微刚坐下,身前的碗里多了个鸡腿。
“年纪最小的吃鸡腿。”奶奶对她笑了笑:“这鸡是自己养的,比外面买的好吃,你试试。”
说完,奶奶又对周叙道:“小满,你去给知微拿个手套。”
周叙听话起身。
“谢谢啊。”从他手里接过手套,程知微道了谢,抓起那比脸还要大的手枪腿,咬了一口,连连夸道:“奶奶,这鸡腿真的特别香!”
奶奶也很开心:“你喜欢就好,我天天做给你吃。”
周叙在身旁笑出了声。
他跟沈阿姨这些日子已经不知道消灭了多少只鸡,奶奶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日复一日,每天都要杀鸡“招待”他们,要命的是,她还把他们的拒绝当客气。
吃过午饭,程知微回房休息。
进屋前,被周叙叫住。
他一手拿着电蚊拍,一手拿了一盆切好的哈密瓜。
程知微把哈密瓜接过,叉了一块放嘴里:“大冬天也有蚊子?”
“今年大概率是暖冬,这边四周都是农田,蚊子多。”
她跟他进了屋。
屋内,程知微看着他灭蚊的身影,突然想起穗花巷脚边那一盘蚊香。
“周叙。”她突然喊他的名字。
周叙转过身看她:“怎么了?”
程知微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碎花窗帘上,窗帘被风吹起一角,轻轻打在他赤裸的胳膊上。
12 月底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短袖,裸露在外的小麦色肌肤,像极了那片黄澄澄的稻田。
“你好像黑了点儿。”她笑笑。
我想要的生活
程知微是被一阵叫卖声吵醒的,那声音由远到近,浑厚的男中音,她翻了个身,睁开眼。
窗户没关紧,碎花窗帘被风吹起,阳光投进屋内,落在她的床角,落在她左脚的脚踝上。
叫卖声还在继续,她仔细听,听清楚了,那人喊的——“草粿,草粿,卖草粿咯。”
程知微起身,拉开窗帘,便看到那卖货郎在窗前几米停下。
下一秒,周叙出现,他手里拿着两个老式的瓷碗。
兴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周叙朝她看了过来。
他扬声笑问:“醒了?”
程知微好奇问道:“买什么呢?”
“凉粉。”
周叙端着两碗加了白砂糖的凉粉,走到她窗边:“出来吃。”
她应了声“好”。
程知微洗漱好,走进院子,便看到周叙跟奶奶,还有沈阿姨,三人聚在一块儿,他们身前摆放着一竹筐鸡蛋。
程知微走近,周叙拉了张椅子让她坐下。
“怎么这么多鸡蛋?”她接过周叙递过来的凉粉,吃了口,好奇问道。
奶奶蹲下身子在数鸡蛋,翻来翻去,数了好一阵,笑道:“23 个,黄老头那鸡圈里就三只母鸡,这得攒多久。”
“一个伯伯送过来的。”周叙跟她解释道。
见她吃了一口凉粉再没动勺子,他问:“吃不惯?这边的凉粉都是加白砂糖。”
凉粉,也就是龟苓膏,因为味道苦,在广州,要么加炼乳,要么加桂花蜜。
“有点苦。”她抱歉地笑笑道。
周叙起身,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罐蜂蜜。
他舀了两大勺,放进她碗里:“试试看,还苦不苦?”
程知微搅拌了两下,舀了一口放进嘴里,仰头看他,摇了摇头:“这蜂蜜好香。”
“这是土蜂蜜,你要喜欢的话,到时候带回广州,家里还有两罐没开封的。”
“又吃又拿,多不好意思啊。”
周叙笑笑:“这边的人热情,见我们回来,三天两头送东西过来,家里已经堆了不少土特产。”
程知微三两口把凉粉吃完,放下碗,感慨道:“自给自足,以物换物,真好啊。”
周叙抬手看表,下午 4 点半,这个点出门刚刚好,于是问她:“你不是想去稻田看看?傍晚的稻田最美,还能看到落日。”
她一听,眼睛都在发光:“你等我一会儿,我进屋换件衣服,有点热。”
这个冬天,如周叙所言,是个暖冬,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直冒汗。
“带件薄外套,太阳一下山风就凉。”他叮嘱道。
“好。”
她换好衣服出来,周叙已经在门外等着。
接过他递过来的头盔,程知微傻笑道:“骑电动车去啊?”
“那边没位置停车,电动车方便。”
程知微系好头盔的带子,坐上车后座,手抓着后面的护栏,对他道:“可以走了。”
这个点的乡道比她中午来时多了许多人,三三两两聚集扎堆,有人在闲聊,有人在打牌,孩子已经放学,背着书包在打闹说笑。
那桔梗还没烧完,绕着池塘冒烟,买鱼的村民早就已经离开,傍晚的鱼塘一片宁静。
在他们经过时,有人喊住周叙。
程知微看过去,黝黑的中年男人,脸上没有几两肉,眼睛却亮得出奇。
“黄伯伯,今晚去家里吃饭。”周叙朝他喊道。
“鸡蛋吃了吗?”那男人朝他们走近:“刚刚钓上来一条鲤鱼,一会儿给你们送过去,黎大姐的红烧鲤鱼一绝。”
男人竖起大拇指,又看向程知微,笑问:“小满,女朋友啊?”
周叙摇了摇头:“朋友。”说完,他又道:“今晚做了您的饭,到家里吃啊。”
男人摆摆手:“别煮,今天过节,我自己开伙。”
道别了黄伯伯,去稻田这一路,程知微已经数不清停下来多少次。
在这个村子里,似乎每个人都认识周叙,不断有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而周叙,始终谦和有礼地回应。
程知微好奇问他:“怎么这村子里好像每个人都认识你?”
“奶奶是村里的明星。”周叙侧过头,对她道。
五十多年前的梅渡村是梅州市最贫困的村子,三面环山的小村落,种什么都活不了。
那时候,奶奶是下乡的技术骨干,在这里扎根十余载,带着村民种水稻,栽果树,日子这才一天一天好起来。
“这几十年来,奶奶长居广州,她的园子里也没特意托付给谁,但是这么多年,园子没有荒废掉,每年一到夏天,我们都能收到很多蔬果。”都是村民默默在维护奶奶的园子。
程知微对这个传说中的园子感到好奇,她也想去看看。
“明天去。”周叙对她道:“一会儿天黑了路不太好走。”
去往稻田的路上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直路,电动车在乡道上驰骋,干爽的风扑面,带着清新的青草香。
程知微望向两侧,左手边是黄澄澄的稻田,右手边是鲜艳的花海。
她对这里的一切感到好奇。
“周叙,那些是什么花?”
“红梅。”因为风大,周叙的声音有些变形:“这边的人过年都喜欢买些梅花放家里,你刚刚看到的是这附近最大的梅花种植基地。”
程知微闻言,回过头去,四五亩地的红梅盛开,在太阳照射下,仿佛冬日里一团燃烧的火焰,热烈又坚韧,可谓壮观。
她心想,城市里没有这样的风景,就算有,那也是要被圈起来收门票的。
“前面有一段石子路,你抓紧。”周叙扭过头对她道。
她下意识抓住他上衣下摆。
石子路崎岖,电动车的防震不怎么样,她在车后座好一阵颠簸。
周叙怕她不适,刻意缓了车速。
“那边是什么?”程知微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问道。
就在她左手边一百米处的平行乡道,聚集了数十人,只见烟火袅袅升起,有人在跪拜,有人在攀谈。
“施孤。”周叙对她道:“这不快过年了,担心那些地下无家可归的人没地方去,没东西吃,所以提前给他们烧点。”
这还是程知微第一次听到这种习俗,震惊之余又有些感动。
“这边的习俗很多,他们对神灵很敬重。”周叙对她道。
“那你信吗?”
“一半一半吧。”
两人聊着天,过了这段石子路,便是周叙要带她去的地方。
这处稻田就在山底下,广袤无垠,一望无际。
程知微站在稻岸边,看着天空与稻穗在远方交汇,一边是湛蓝的明亮,一边是昏暗的橙黄。
“那里好像一条晨昏线。”她轻声道。
周叙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半晌,他回眸,目光落在她脸上。
“你最近还好吗?”
风吹麦穗,稻田里发出“沙沙”的声响,几乎把他的声音盖住。
程知微收回目光,看向他,跟他说起近况。
两人沿着稻田边的小道一路往前走,她告诉他,《三餐四季》已经完全上道了,收视率节节攀升,主任升迁,她现在算是局里的“红人”。
她只说工作上的事,丝毫不提自己的生活。
周叙一直静静听着。
“当然,也有不好的。”程知微说完,站定,望着眼前的稻田。
“哪里不好?”他问。
程知微转过身,直直看向他。
“我看到监控了。”
“什么监控?”周叙困惑。
她摇了摇头,半晌,才问:“那几天,你为什么不敲门呢?就站在门口,多傻啊。”
她用戏谑的口吻说:“就不怕那些邻居把你当成坏人?”
周叙这才反应过来。
他笑了笑:“当时没想太多……”
“总觉得,就算我按了门铃,你也不会开。”
“我怕打扰到你。”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像是浑身泄了气,转身便要走。
程知微在他转身那一瞬抬起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周叙浑身一僵,侧身看他。
“你从来都不说。”她看着她,嘴角虽然上扬,但眼眶已经红了:“当然,这也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执念太深。”
“你知道吗周叙,我跟林嘉裕又做回朋友了,我很庆幸,我没有成为第二个冯晓。”
“说实话,在我这 25 年里,我的目标一直很简单,第一,能陪着爷爷直到他寿终正寝,第二,跟林嘉裕在一起。”
“执念本身是很可怕的,这么多年,我以为只有跟林嘉裕在一起,才叫圆梦,才叫幸福。”
“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后,我才醒悟,我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周叙一直没作声,他的情绪被她每一句话牵动着,直到她最后一句说完,他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已经到了嗓子眼。
“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哑声问道。
这一刻的程知微没再顾左右而言他,没再掩饰自己驱车 400 公里就为见他一面的热诚,她就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我想要的生活就是三餐四季,天亮了看日出,天暗了看日落,日子不紧不慢过着,不用太波澜壮阔。就像尘埃街里我们看到的那些人,我就想过平淡安稳的日子,有人情味,有烟火气的日子。”
“你说过,此心安处是吾乡,我每次跟你在一起,都觉得很安心,很开心。”
“我觉得,我们是同频的。”
“周叙,要不我们试一下在一起吧,好不好?”她目光灼灼看着他。
他的手腕还被她抓在手里,程知微意识到,在她说完最后这句话,周叙的手抖得厉害。
她连忙松手,仰头望着他的脸。
此时太阳就在他身后,已经开始缓缓下沉,天边逐渐被晚霞染上层层橘红与金黄,悄然洒落在广袤的稻田之上。
稻田中的每一株稻谷都被夕阳的余晖覆盖,稻穗仿佛被点燃,闪烁着金色的光。
在这样的光影中,长身而立的周叙像是一个巨大的艺术品,他注视着她的目光深藏温柔与深远,他就像身后的稻田,广袤的大地,身上自带安宁与丰饶。
程知微脸颊一烫,有泪珠滚落,这才发现自己竟被这一幕深深触动。
下一刻,她落入一个宽阔而灼热的怀抱。
周叙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抱紧她:“我当然想跟你在一起。”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两人赶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回到家,一进院子里便闻到饭菜香。
沈阿姨在门口摘豆角,看到他们牵着的手,眼睛瞪得老大,随后又笑道:“正想给你们打个电话回家吃饭。”
她话音刚落,奶奶端着一盘红烧鲤鱼走了出来:“小满回来了,我们今晚在院子里吃。”
“我进去拿碗筷。”松开周叙的手,程知微小跑进厨房。
奶奶很快折返:“再炒一个豆角就好了。”她对程知微笑眯眯道:“这些菜都是自己种的,没下农药,有菜味。”
豆角下锅,香烟热腾。
程知微乖巧道:“奶奶您厨艺真好。”
“小满女朋友,你要是喜欢,就多住几天。”
奶奶刚说完,程知微余光瞥到门外周叙正要进来。
“等过完这个元旦,我们就回广州。”奶奶把锅盖盖上,看向程知微:“这样你们就不用异地恋。”
“小满有个好归宿,我就放心了。”
程知微捏紧手里的碗筷:“可是您喜欢这里。”
“这里什么都好,但是小满不开心。”奶奶乐呵呵道,顿了顿,她低叹一声:“小满不容易。”
就在这个时候,周叙掀开厨房的帘子,走了进来。
他像是没听到奶奶那些话,神情自若接过程知微手上的碗筷:“我来。”
院子里有一张大圆桌,四个人团团坐下,清炒豆角,白切鸡,红烧鲤鱼,白灼河虾,还有一碟梅菜扣肉。
“今天过节,人齐,今晚我们喝一杯吧。”奶奶坐在最中间,提议道。
沈阿姨起身,回来时拿了一瓶果酒一瓶白酒。
奶奶跟沈阿姨喝白酒,周叙给程知微倒自己酿制的青梅酒。
“度数有点高,你慢点喝,别贪杯。”周叙轻声对她道。
他们凑得近,他的呼吸声就在耳畔,程知微发现自己脸颊滚烫。
还没喝酒,她已经微醺。
四人吃着饭,聊着天,奶奶说起她的园子,像百宝箱一样的园子,惹得程知微好奇得恨不得吃完饭就去一探究竟。
“明天让小满带你去,那里晚上没灯,吓人得很。”奶奶喝了口白酒,抬头望天:“村里的月亮特别亮。”
程知微也抬起头,她惊讶地发现,此时半空中不只一轮弯月,还有繁星点点。
“这里居然能看到这么多星星……”
周叙笑道:“这边光污染少,天气好是能看到这么多。”
程知微抿了口果酒,呼出热气,感慨道:“我喜欢这里。”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里。”奶奶闻言轻叹。
毕竟这是她奋斗半生的地方,她热爱这里的一切。
酒过三巡,奶奶已经半醉,拉着沈阿姨唱《分飞燕》。
“又怕情深一朝淡,有浪爱海翻。”
“空嗟往事成梦幻,只愿誓盟你永存在脑间。”
明明是底色为悲的粤曲,却被她们唱得豁达爽朗。
程知微借着酒意,也献唱了一曲。
“我就只会《帝女花》。”她有些紧张,腼腆笑道。
“好,就唱这个。”奶奶带头起哄。
程知微站起身,看着他们三张笑意吟吟的脸,长舒一口气,这才开始唱。
当她唱到“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拜相交杯举案”时,刚好碰上周叙望过来的双眼。
程知微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她微微抿唇。
“小满接上。”奶奶拉了周叙一把。
周叙没顺着她那句往下唱,而是唱了另外一句。
“将柳荫当做芙蓉帐,明朝驸马看新娘,夜半挑灯有心作窥妆。”
这是程知微第一次听他唱粤剧,比她想象中要好许多。
这一夜,宾主尽欢。
奶奶早睡,9 点过一刻,她跟沈阿姨便回了房。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周叙跟程知微。
“今晚,可能会有点吵。”他突然道。
“为什么?”
“这边元旦会放烟花,从 10 点一直放到零点。”
程知微惊讶挑眉:“我以为现在到处都禁烟花爆竹。”
“一年也就那么两次,一次元旦,一次春节。”
程知微靠着他的肩,微微笑道:“上一次放烟花还是在五六年前,在青岛的海边。”
周叙垂头看她,突然,他站起身,拉过她的手:“走。”
“去哪里?”
“买烟花。”
周叙带她去村里的小卖部,地面上摆了十几种烟花爆竹,周叙每样都要了点。
“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坐上电动车后座时,唇角已经咧到后脑勺,问了他几次去哪里,周叙却说要保密。
夜里的风很凉,程知微圈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
这一路,只有依稀几盏路灯,路过一亩又一亩的农田,一个又一个池塘,她才听到他说:“到了。”
程知微跟着他懵然下车,脚刚落地,巨大的声响从头上传来。
她跟周叙同时抬头,便看到绚烂的烟火正在半空中绽放。
程知微兴奋地大叫:“开始了?”
周叙望着她:“开始了。”
这个时候的梅渡村,像极了网游世界里的场景。
原本昏暗的天空被烟火炸出了一条银河,饶程知微这些年见多了场面,也被这一刻震住。
周叙带着她一路走,直到两人站在一处铁门前,她再一次好奇地问道:“这是哪儿?”
“奶奶的园子。”周叙这才揭开谜底。
周叙拿出钥匙,开了锁。
因为有连绵不断的烟火照亮,此时的园子自带着光。
周叙牵着她的手,缓缓走着,此情此景,让她突然想起,他们夜闯养老院那一次。
只是那次,爷爷在那头等着她。
“这边是果树林。”周叙指着左手边的树林,对她道:“里面有桃子木瓜番石榴……”
他一连说了十几种,最后又遗憾道:“可惜现在是冬天,大部分水果在夏天结果。”
“那就等明年的夏天再来嘛。”
她说完,感觉到周叙握住她的那只手轻轻用了力。
“那边呢?”她指着不远处的几处木屋,造型很是别致,像是餐厅,或是住宿的地方。
“那边是家禽的窝。”周叙笑笑:“奶奶说给它们住上好房子,它们心情才会好,肉质才会更好吃。”
程知微闻言也跟着笑。
“我们去那边放烟花。”
周叙带她去的地方离木屋不远,有一大块空地,沙子路,不怕会着火。
程知微多年没玩过这些,于是拿起最简单的仙女棒。
周叙帮她点燃顶端,火花瞬间冒起。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抓着这两根东西就觉得很开心。”她在火光中对着他笑。
头顶的烟花盛宴还在继续,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她在抬眼的瞬间,看到周叙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那眼神让她心脏砰砰直跳。
他在靠近她,越来越近,程知微缓缓闭上眼,可下一刻,她听到周叙声音沙哑道:“你脸上有虫子。”
程知微迅速睁开眼,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直到那只烦人的虫子飞走。
“周叙……”她低低喊了他一声。
周叙掀起眼皮,看向她。
程知微踮起脚,吻住他的唇。
头顶上又有数千朵烟花绽放,而他们在安静地接吻。
她又闻到那股独属于他的味道。
白檀香。
他连呼吸都是清爽的。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因为周叙久久舍不得结束。
分开时,程知微两颊通红。
她跟着他席地而坐,望着明亮的天空,谁也没说话。
然而很快,天地间静了下来,暗了下来。
“烟花没了?”程知微问道。
“第一场结束了。”周叙握住她的手。
“我好像听到蛙叫声。”程知微轻声笑道。
“以前我暑假会来这里,夏季雨水多,每次下过雨田里就有很多田鸡,凌晨四五点的时候黄伯伯会去田里抓田鸡回家煮粥,他每次都会给我跟奶奶送几碗。”
“我也喜欢吃田鸡粥。”程知微道。
蛙声越来越近,她贴得他更紧:“我怎么感觉它们跑过来了?”
周叙轻抚他的背,笑出了声:“蛙在田地里,怎么可能跑出来。”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他再次牵起她的手。
“黑灯瞎火的,怎么看啊?”
周叙打开手电筒,原来他早有准备。
没了烟花照耀,此时的园子阴森得瘆人。
可因为周叙在身旁,程知微觉得安心。
她不知道跟着他走了多远,因为这一路,她的心思不在路途上,而在他身上。
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关于她跟林嘉裕的明天,她是看不到的。
可是和周叙在一起,她看到了无限种可能。
他们会温和平静地迎接每一次朝阳,再满怀感恩地感谢每一次日落。
他们会这样牵着手,走过每一天,每一个四季。
也许是成长环境相近,周叙能理解她许多想法,能共情她的处境。
想到这里,程知微眼眶发热。
她一直以来追求的踏实感,原来只有他在身边,她才有。
“周叙。”她忍不住喊他的名字。
周叙转过身,他没有将光直接照在她脸上,因此,此时他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而看不到她淌满泪的双颊。
“前面就到正门了。”周叙对她道。
程知微正想开口,便听到巨响。
原来第二场烟火开始了。
黑夜瞬间如白昼,阴森森的园子有了光,茂盛的绿意再次扑入眼底。
程知微目光透过周叙,突然落在他身后。
不远处依旧是一扇斑驳的铁门,只是这一边明显不一样,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藤枝。
爬藤将铁门团团围住,却唯独避开了铁门正中央的木板。
她眯着眼,看到那木板上歪歪曲曲写着两个字——
“繁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