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面,林愫立刻就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为什么跑出去,大晚上的跑哪去了?所有人找你都快找疯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
虽然他在骂姜瑶,但是说着说着,他反倒先把自己说哭了。
他过来抱着姜瑶,眼泪落在她的衣裳上,“我说我怎么出去一会儿,你就消失不见了呢?你不知道我会害怕吗?”
姜瑶被说得有些懵了。
她劫后余生,好不容易逃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要被责备。
即便明知道是自己跑出去让林愫担心,但是她还是委屈极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呀……
眼圈也有点红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但是最后只是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搂着她片刻后,林愫放开她,问道:“你去哪里了?”
姜瑶小声得嘀咕道:“我…我去抓狸奴,就出去了一会儿……”
一小会儿……
林愫替她整理了一下脸上凌乱的头发,问道:“疼吗?”
姜瑶这才发现,自己钻狗洞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伤,脸上割破了一道口子。
感受到脸上的疼痛,姜瑶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她刚刚真的被吓到了。
刚刚她能够感受到,那个黑衣人浑身上下都带着浓烈的杀意,是真的想杀她灭口,虽然不知道最后为什么放过她,但是她真的差点又死了一次。
宫中处处埋藏着危险,今天她运气但凡差了一点,说不准她已经没有办法回来见林愫了。
“爹爹,我错了,我不应该跑出去的。”
她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眼泪碰到她伤口上,伤口更痛了。
“现在知道哭了,知道痛了?那为什么还要抓狸奴,跑出去把自己弄伤?”
林愫虽然生气,但是还是抱起她往屋内走去。
走到前院,林愫忽然停了下来,“都跪下。”
被分来凤仪宫的人都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林愫这一开口,他们都知道主子要惩戒他们,没有过多辩解,纷纷齐整地跪在台阶下。
林愫扫了他们一眼,语气淡淡地道:“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今夜就跪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起来。”
等姜瑶哭完以后,林愫打水给她洗脸,擦去脸色的眼泪,拿出宫里常备的伤药,给姜瑶敷药。
虽然动作上是在关心她,但是可能心里头还有气,林愫从始至终都是板着脸,一言不发。
姜瑶吸吸鼻子,心虚得要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等他敷完药,才敢弱弱地喊一声:“爹爹,你和我说说话吧……”
他不说话,姜瑶害怕。
林愫沉默片刻,深深吸了口气,“阿昭,以后不可以这样子了。”
林愫就是这点好,哪怕再生气,也会条理清晰地好好讲道理,不会用冷暴力。
他语重心长地道:“这里和老家不一样,你对这里不熟悉,而且人多眼杂,你出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你如果想出去,大可和爹爹说,爹爹带你出去,爹爹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找临春她们,总而言之,绝对不可能独自出去,知道没有?”
姜瑶连忙点头,“我知道了,我不敢了。”
这一次,的确是她莽撞了。
在皇宫中,的确什么意外都会发生,她在没有自保的能力前,还是不要自作主张行动了。
林愫舒了口气,他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你娘亲今晚让我过去,是想让我给你选个合适的名字。”
他看着姜瑶,说道:“她拟定了几个字,我觉得‘瑶’字最适合你,你以后要随母姓,大名就叫‘姜瑶’,字璟昱。从前我们一直叫你‘阿昭’,那是个小名,以后你的名字叫做姜瑶。”
姜瑶,和前世是一样的名字。
姜瑶以为林愫愿意和自己说话,今晚的事情就过去了。
哭过一场后,她也有些累了,没心思去管什么名字不名字,反正都和前世一样。
她过去拉了拉林愫的手,对他撒娇道:“爹爹,我困了,床上的被子被我弄到地上了,让人换一床被子好不好?”
毕竟上面被毒蛇蝎子爬过。
没想到林愫听到这话,朝她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阿昭想睡觉?”
“嗯……?”
时间已经很晚了,想睡觉有什么问题吗?
林愫拍拍她裙子上的灰,替她解开最外面披着的那件黑色披风,牵着她的手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姜瑶不解其意,只能被他牵着走,直到自己被迫站到墙角。
“站好了,”林愫语气温和,也没有凶她,但却不容她拒绝,“罚站一个时辰。”
姜瑶:“……”
她一把年纪了,还被罚站,有点丢脸唉。
“今天是你跑出去,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在外面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林愫严肃地道:“这次罚站就是惩戒,让你长长记性,外面的人因为没有看好你,你站着,他们就得跪着,他们是为了你才被罚,而且他们要跪的时间比你长,你站一小时,他们就要跪一夜。”
姜瑶:……对不起了大家。
林愫又道:“这件事爹爹也有责任,因为我没有提前告知你不能乱跑,所以爹爹跟你一起站,监督你站,认真点,站完了才可以睡觉。”
“……”
林愫说到做到,话罢就真的安静站在她面前,盯着她,但凡她有点小动作,还会不动声色地纠正她。
姜瑶连偷懒的机会都找不到。
没有办法,只好挺直脊背乖乖地罚站。
第二天。
姜瑶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看她看得更紧了,临春几乎紧贴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早上的时候,林愫真的让内务府的人送来了石砖泥土和专业的泥瓦匠,帮他修葺花圃。
除此之外,他还顺便让人把后院的杂草清理了,把后院那大大小小三四个狗洞全部都封了,似乎害怕姜瑶再沿着这些小洞爬出去。
一整个上午,院子里在热火朝天地动土。
姜拂玉下朝的时候,凤仪宫的院子里全是泥土和随意堆积的砖块,帮忙挖土的内官们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
“你们这是打算把凤仪宫拆了吗?”姜拂玉笑着进了凤仪宫,“搞这么大阵仗。”
林愫刚刚铲完土,卷起衣袖正在泡茶休息,见了连忙招呼她过来,“给阿昭弄个花圃,种花。”
姜拂玉看向阿昭:“听说昨天晚上阿昭跑了出去,我本来还想过来看看,但是处理一些事耽搁了,阿昭没事吧?”
姜瑶抬头,姜拂玉刚好看到她脸上的那道划痕,脸色陡然一变:“脸上的伤是什么回事?”
“树枝划的,”姜瑶说道,“昨天爹爹还让我罚站,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虽然最后林愫放了点水,没让她站满一个时辰,但是她还是站得双腿发麻,今天起来整个人都恹恹的。
“罚得好。”
姜拂玉俯下身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昨天贵太妃和容太嫔来过凤仪宫,阿昭也见过她们。”
话到此处,她有些欲言又止,还是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她:“她们昨晚死了。”
姜瑶:!!!
真的假的?
她当即忍不住脱口而出:“她们是怎么死的?”
是不是被毒蛇咬死的?
所有不高兴的情绪此时一扫而空,她的嘴角疯狂往上翘起,根本压不住。
她本来还想着该怎样让她们消失在后宫中,没想到她们居然自己先死了,简直喜出望外。
或许是她惊喜表露太过明显,姜拂玉也有些意外。
她这个年纪,听到这种事情,不应该害怕吗?这突如其来的兴奋是怎么回事?
姜拂玉接着说道:“昨夜宫里出了刺客,昨天巡夜的侍卫路过仁懿宫,发现里面的不对劲,进去察看时,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所以啊,阿昭,晚上不要随意出去,待在宫里,待在爹爹身边,这里才是安全的。”
姜瑶已经听不进去姜拂玉说的话的,她忙脑子都是昨天她遇到的那个黑衣人,他不会就是杀林果她们的刺客吧?
自己撞破他杀人,他居然没有顺便杀自己灭口。姜瑶深深感叹自己真是命大。
不过,他只杀那两人,最后还放过了自己,人还怪好的。
“别吓她,”林愫说道,“昨晚已经教训过她了。”
他跟姜拂玉说,“过来坐吧,内务府的人送来了雨前龙井,是你最喜欢喝的,水已经煮好了,就差泡茶。”
姜拂玉来找姜瑶,是为了将姜瑶入嗣一事,她是公主,冠姜姓,既然被认回了皇宫,就要前往城外宗祠祭拜先祖,把名字录入玉蝶。
这两天姜拂玉和大臣们聊过这件事情,也在朝廷上公开了姜瑶和林愫的身份,京城上下都知道了女帝曾经在乡野间成过婚,还生下了孩子。南陈国多了个名叫姜瑶的公主。
“祭祀日子定在五月,正是父皇的忌辰,”姜拂玉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挑选日子的时候我特地让礼官延后一些,不急于一时,祭祀的礼节繁琐,阿昭慢慢学就可以了,礼部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女官,让她明日来凤仪宫教导阿昭。”
说着,姜拂玉看向林愫。
姜瑶毕竟是天家血脉,流落在外也说不过去,所以朝廷对认回姜瑶没有异议,倒是林愫……
姜拂玉想起昨天她在朝廷上提出封后,刚说出口就遭到了激烈反对。
他们说,一介乡野村夫,哪怕是皇女生父,也不配为后,给个侍君的位份就好了。
今天这件事情还是谈不拢,姜拂玉气愤拂袖而去,直到来到凤仪宫,看见丈夫和孩子,心绪才渐渐平静。
“明天就要学礼节了吗?”林愫将一杯茶推到姜拂玉身前,“这么快?”
“阿昭是公主,既然回宫了,当然要快些着手学习,还有识字读书,也要提上日程,”姜拂玉没有喝茶,依然看着林愫。
“我知道你打算让她十岁启蒙,可是太晚了,皇子公主四五岁就要识字,阿昭的年纪见长,不能一直玩闹下去,我也给她挑了老师,明天开始,阿昭上午学习宫廷礼节,下午读书念字,好不好?”
林愫问道:“你打算让她学几个时辰?”
“上午下午各两时辰,一旬一休。”
对于皇子公主而言,这个学习时间已经算得上很宽裕了。
姜拂玉那一辈都是卷出来的,姜拂玉七八岁的时候,鸡鸣时分就要起床,直到黄昏才能休息,中午只有半个时辰的吃饭时间可以休息。
学习也不局限于只度圣贤书和学习治国伦,还要习武,琴棋书画,骑马射箭,缺一不可。
而现在姜瑶只需要接触两门课,在姜拂玉看来,已经是比较轻松了。
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姜瑶却知道,她要学习的时间可远不止这四个时辰八小时。
每天除了上课以外,夫子布置的课业还巨多,她上辈子还得挑灯夜读到深夜。
姜瑶听到这个安排,已经有点不高兴。
而她身边的林愫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太多了,各去掉一个时辰。”
“阿昭年纪小,太早起床对她身体不好,而且她午后积食会犯困,要午休,不然精神不好,对学习也无益。”
他看向姜拂玉,眼神温和又坚定,“我当教书夫子也已经十余年,知道学习好坏与年纪和时间长短无关,有时候家里长辈逼迫孩子越努力,花费越多时间去学,反而适得其反,而不少孩子启蒙晚,但也一样能学得很好,我相信阿昭,她是个聪明努力的孩子,一定能学好的。”
姜瑶连忙附和:“对对对,爹爹说得对!”
倒不是因为她真的厌学,而是那些东西她都学过,才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再学一遍。
林愫又说:“而且阿昭身子弱,她出生时就离开母亲,刚出生的几日甚至都不喝不进奶,这些年也比寻常孩子容易生病,还是别一上来就要上那么大强度,循序渐进慢慢来,身体更重要。”
林愫说得也有道理,姜拂玉思索片刻,同意了他的话:“既然如此,就先学一个时辰吧,不久后是太皇太后寿辰,到时候看看阿昭学得怎么样,再另做安排。”
姜拂玉没有在凤仪宫停留多久,她离开京城那些天,堆积了一堆公文,还没有处理完。
林愫送她回宫。
刚刚出了凤仪宫门,避开了姜瑶,姜拂玉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差。
“为什么杀她们?”
林愫脚步一顿。
姜拂玉说:“李寻安今天在朝廷上揪着不放,非要我要彻查他妹妹李祥云死因。”
林愫笑了起来:“陛下怀疑我?”
“宫里守卫巡视大概半刻钟经过一次仁懿宫,如果刺客不是熟知宫中守卫且动手迅速,根本做不到这样不声不响杀人灭口。”
姜拂玉分析道,“而你昨夜离开景仪宫后恰恰是独自回宫,以你的身手,一息之间就能做完所有的事情,我知道是你做的,只是不明白——”
“李祥云和林果得罪你了?”
林愫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认。
两个人走在前面,白茵知晓他们要说话,带着后面的侍从放慢脚步,故意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免得宫人们听到他们讲话。
“李寻安那边我已经压下去了,我不是怪你杀她们,可是……”
姜拂玉盯着他的眼睛,执起他的手,“林愫,你为什么要她们死,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之前茶馆里的事情也是一样,你想要做什么,我不会阻拦,可是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你是不信我吗?”
她看着林愫,忽然有些失落地道:“我发现你好像变了。”
从前的林愫,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的林愫,对她知无不言,愿意将所有的真心坦露给她。
他们身上有着相处多年的夫妻间的默契,当初姜拂玉虽然没有明确告知他生下孩子后就会离开。可他似乎早就猜得到,当那天到来,他还是默默替她收拾好衣服,早晨时将熟睡的孩子带离小屋,让姜拂玉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
他明白她眼前所见不仅有一捧乡土,还有千里江山,明白她的抱负,所以不忍拦她。
可是,她现在感觉,林愫变了。
他虽然依然对她温和,但是姜拂玉明显感觉到,他们从前那种亲密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所有温柔都变成了礼貌,带着淡淡的疏远,利用感情,试探她的底线。
姜拂玉的眼中带着悲伤,“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在怨恨我抛弃你和阿昭吗?”
林愫垂眸看着姜拂玉,目光依然平静,但眼底却是姜拂玉看不懂的情绪。
他反握住她的手,突然问道:“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姜拂玉不解:“不记得什么?”
林愫又笑了,迎着风,眼眶分明微微红晕。
他从来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说掉就掉,不似寻常男子。
姜拂玉看着他这副模样,无端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身为少女时心性高傲,对京中对她献殷勤的世家公子俱是无意,她的追求者无数,她却从来没有一个能看入眼。
直到某天,她发现有个郎君在被她拒绝后闪身躲在角落里,避开所有人悄悄哭泣,她在远处看着那一双朦胧的泪眼,真是可怜极了。
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脆弱的男子,姜拂玉来了兴趣,指着他问贴身侍女:“那位郎君是谁?”
姜拂玉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捏紧,林愫用力握着她片刻,又颓然松开。
“阿昭。”
片刻后,他说,“李寻安的几个孩子都是皇族血脉,他要为孩子做打算,林果和李祥云就是他养的两条狗,昨天林果在送给阿昭的首饰上抹了断肠草。”
“她想要伤害阿昭,所以我必须杀她们。”
听到这话,姜拂玉脸色陡然变冷。
“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愫笑着,“告诉你有用吗,你会和我一样,为了阿昭立刻杀了她们吗?你会追究她们背后的李家吗?”
姜拂玉当即被这话激怒,抓住他的衣领,“你觉得我会袒护李家?不会为阿昭出头?”
触及姜瑶,姜拂玉感觉自己的底线被林愫狠狠地踩了一脚,简直忍无可忍。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姜拂玉发现,只要是谈论到阿昭,他们就会不可遏制地陷入争吵中。
同为父母,为什么林愫总是在强调他对姜瑶更好,责备她不在意孩子?
林愫凭什么觉得她会不在意阿昭?
姜拂玉狠狠把他推开,撞到宫墙上。
“我说了,我虽然没有养过阿昭,但是她是我生的,是我的孩子!”
她的语气又愤怒又委屈,阿昭是她唯一的孩子,今生唯一的孩子。
如果真的要计较,林愫换了别的妻子,一样可以继续生下别的孩子,可是阿昭是她的唯一。
他凭什么这么说她?
她凭什么觉得她不重视阿昭?不能保护好她?
可林愫依然笑着,眼泪流淌下来,“你以为你可以保护好阿昭,可是实际上你什么都不能做,就好像你本来想给我封后,却处处受到掣肘,你是天子,可是天子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你能够与一己之力对抗所有人吗?”
还没等姜拂玉回答,他就已经摇头,“你做不到……”
他抬头,阳光照在他盈满泪水的眼眶中,一身白衣,立在朱漆高墙下。
他喃喃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可我每天都会梦到,阿昭遍体鳞伤的模样……”
她冰冷地躺在床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息。
脖子上是一道极深的勒痕,深的几乎要陷进肉里。
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寸皮肤是好肉,破烂的袖口下面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
他养她养得精细,他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哪怕在乡野间,哪怕被一点细小的被草木划伤,他都心疼得不行。
她离开的时候,皮肤白嫩,身上干净完好无缺,像个漂亮的陶瓷娃娃。
可她回宫才那么几年,就从那么漂亮的孩子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他甚至不敢相信这副尸身就是那个曾经被他捧在掌心的女孩。
她明明才十六岁。
他不敢去想,在她死前,究竟遭遇过什么。
“所以,我永远没有办法原谅你。”
第18章 老师
姜瑶发现,林愫送完姜拂玉回来,情绪就有些不太对劲,双眼红彤彤的,分明就是哭过。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见此情况,一个个低头干活,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眼睛。
姜瑶本来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院子里的人砌花圃,看到林愫哭了,心一惊,连忙跟着林愫进屋。
她趴在桌子上,露出一个小脑袋,身上轻轻地推了推他的手,“爹爹,你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娘亲惹你生气了,她和你吵架了?”
“没事的阿昭。”
林愫眨了眨眼睛,看到姜瑶,似乎想把眼里的眼泪隐忍回去,努力朝她温柔地笑着,“没有吵架,只是爹爹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我自己控制不住眼泪,不怪你阿娘。”
他虽然说没有吵架,姜瑶思前想后,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姜拂玉不是那种爱嘴贱惹人生气那种人,林愫总要有个哭的由头。
她思索着有可能导致林愫的事情——莫非是跟立后相关?
姜瑶入嗣的日期已经定了下来,但是对于册封林愫一事,姜拂玉方才始终闭口不言。
姜瑶知道,她那深情的娘亲肯定是想要册封林愫为后,可是朝中诸多势力制衡,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皇后人选,他们心目中那个人肯定都不是林愫。
姜瑶为林愫感到不平,林愫是姜拂玉的结发夫君,为了她来到京城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姜拂玉还不能保证给他正夫的名分。
如果林愫不能封后,以后说不准姜拂玉会娶别人,还会有别家的郎君凌驾在林愫头上。
想到这里,姜瑶连忙挥舞这拳头,愤愤道:“爹爹别怕,有阿昭在你身边呢,再不济,你还有我呀,我可是一直站在爹爹身边的!”
皇后之位是会变的,但是朝中的公主只有一个,姜拂玉已经没有办法再生下别的孩子。
林愫是唯一皇女的生父,他就算做不了皇后,姜瑶也可以坐稳东宫,等姜拂玉百年之后,姜瑶还把他册封为太后!
姜瑶这是在委婉地告诉他,自己是他最大的底气!
她明明还没有长大,稚气未脱的小脸却露出这般认真的模样,林愫越看越觉得好笑,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呀,还有阿昭。”
林愫温柔地弹了下她脑袋,“有阿昭在身边,爹爹也就满足了。”
次日,姜瑶就正式按照姜拂玉的安排开始学习。
凤仪宫的偏殿被宫人们整理成书房,供她学习用。
上一世,姜瑶是直接按照姜拂玉安排的四个时辰的时间学习,换算成穿越前的时间,姜瑶早晨相当于要从早八上到正午,下午要从两点上到六点。
为防下午上课犯困,她中午甚至不能吃太饱,因为饱食容易犯困,尤其是米饭面条的碳水,更是要少吃。被故意饿了几年,导致她上辈子肠胃一直不怎么好。
现在林愫直接对半砍,把她的早八砍成了早十,下午上课时间也调整成了午后四点到六点。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早起,可以按照以前的习惯,一觉睡到自然醒。
第二天,教导礼仪的女官准时来到凤仪宫,在偏殿等候。
上辈子,礼部给她派来的人是许婉之,可姜拂玉已经将许婉之除名,她倒是好奇,这辈子被指派来教导她的女官是谁。
推开偏殿门,姜瑶看到屋里站着一个纤瘦的女子。
她年纪不大,大概也就十几来岁,而且身体似乎不太好,还穿着一层薄披风。
仔细看去,她五官长得亦是不俗,乌发如云,用两根檀木发簪全部盘到身后,没有戴别的什么的首饰。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朴素清雅、弱柳扶风的气质。
见了姜瑶,她立刻守礼地跪了下去,“臣许淑雅,见过殿下。”
姜瑶看着她,无端想起从前许婉之来给自己上第一天的课时,甚至都没有向她行礼。
见面时,许婉之拿着戒尺,用鄙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嫌弃得不行,末了还趾高气昂地道:“殿下出身乡野行为粗鄙,今天,就让我来教你规矩,给我认真听好了,我只讲一次,要是学不会,可不要怪我没有手下留情!”
眼前的女官,并没有像许婉之一样心高气傲,看不起自己。
果然女官与女官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对于尊敬自己的人姜瑶也会予以尊重。姜瑶不想让她跪太久,连忙让她起来,并说道:“你是我的老师,以后只要在课上,不必向学生行礼。”
许淑雅站起身来,却再次作揖道:“臣谢殿下。”
姜瑶感叹,她还是个谦逊温雅的人。
不过姜瑶注意到她也姓许,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师认识许婉之吗?”
可这话刚问出口,姜瑶明显感觉到眼前的人脸色有些僵硬。
“老师怎么了?”
许淑雅深深吸了口气,果然,该来的躲不过,殿下还是问了。
她不敢欺瞒姜瑶,只能跪下,请罪道:“许婉之正是在下堂姐。”
这两天上京城穿得沸沸扬扬,许国公家的小姐许婉之,因出言不逊,得罪公主而被陛下从女官名册中除名,放逐出宫。
同为国公府的小姐,在许婉之被除名后,许淑雅代替其入宫。
许婉之性情骄纵,在宫里没少横冲直撞得罪人,在她离开后,宫里其他女官就把气全部撒到许淑雅这个妹妹身上。
许淑雅才进宫两天不到,就没少受人排挤。
女官们都是京中长大的金枝玉叶的世家小姐,普遍见不惯女帝带回来的那个孩子,觉得她就是乡野粗夫生的,和村里满地跑那种野孩子没什么两样,粗俗鄙陋,礼部旨意下达后,根本没有人愿意去教导她,于是打击一合计,就把许淑雅推了出来。
女官们可都等着看许淑雅笑话,许婉之刚刚才因为得罪公主被除名,她是许婉之的妹妹,如果公主知道她的身份,指不定会怎么样磋磨她。
想起许婉之被除名每天在家哭得死去活来,许淑雅就忍不住翻白眼,自作孽,还要连累到别人。
许淑雅来之前还祈祷姜瑶可千万不要发现她和许婉之的关系,可是没想到,她一上来就问了。
许淑雅: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毁灭吧!
她心如死灰,等着姜瑶的责难。
希望这位小殿下的责罚不要太重。
可她没有想到,预料之中的责罚并没有到来。
下一刻,一双小手轻轻搭在她手下方,那位殿下还那么小,居然还想要把她扶起来,“老师怎么又跪了,我不是才说,你教导我礼仪,是我的老师,在学堂上,不必向我行礼。”
许淑雅站起身,有些惊讶。
出乎意料,这位殿下的性子居然很是随和。
姜瑶不清楚她心中所想,得知许淑雅是许婉之的妹妹,她也只是感慨:这姐妹俩真的长得一点也不像,如果不是许淑雅亲口所说,她还真不能把她们俩联系到一起去。
姜瑶知道,许婉之并不是许国公夫妇的亲生女儿,她是旁支所生,因为年幼失怙,才被国公夫妇收养。
她上辈子曾经听说过,除许婉之之外,许国公还有一个小女儿。这个小女儿才是国公夫人所出,自小才华出众,却因体弱多病,很少出来见人。
本来女帝选拔女官,到国公府考绩女眷的官员一眼相中了许国公的小女儿,并注明其“少敏多才”,定下她为女官。
但是就在入宫前不久,这位小姐却突然生病,这才让许婉之有机会代替其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