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件事情,她的胳膊已经有些酸了,可她还是不想停,继续跑出去,来回帮她爹搬了不少东西。
等到最后将那几箱东西都拆箱放置之后,她已经累得直接瘫坐在地上。
宫女们见她这样坐着,虽然觉得有些颇为无礼,但是也只能假装没看到。
有许婉之先例在前,白茵特地提点过宫女们,公主尚且年幼,天性使然,又在乡野间长大,养成的习惯不是短时间内能改过来的,在宫中不可妄议公主仪态。
姜拂玉尚且没有在仪态上指点姜瑶,其他人怎么能越过陛下,自作主张规训公主?
“阿昭,”直到林愫收拾完最后的茶具后,才去把她拎起来,放到摇椅上,“快起来,地上凉。”
看她一副年纪轻轻就没有骨头的样子,林愫笑道:“真的就这么累吗?”
姜瑶叹息着:“爹爹,你知不知道,我就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的力气比大人小,我和你却忙活了同样的时间,你可能感觉不到累,但是你的女儿现在都快累死了。”
“爹爹昨天说好今天带你出去走走,累成这个样子,你还能出去吗?”
林愫笑着给她到了一杯温水,“今天要是出不去,可别又说爹爹是哄你玩。”
两人正聊着天,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姜瑶立刻从椅子上起来。
只见白茵带着一群宫人,走进凤仪宫。
“见过殿下,郎君。”
白茵带着众人行过礼后,对姜瑶和林愫介绍道:“凤仪宫空置多年,难免缺乏人手,这几位都是陛下亲手给郎君和殿下挑选的内官、宫女,以后就留在凤仪宫,侍奉郎君和殿下。”
“你们八个,上来和殿下和郎君打个招呼。”
姜瑶抬起头,看见四男四女走了进来。无论男女,无一不样貌洁净,眉清目秀。
他们整齐地行礼道:“见过殿下,郎君。”
“这四名宫女名为:临春,临夏,临秋,临冬,都有过照顾幼儿的经验,专门负责照看殿下。”
“这几名内官名为:青澜,书怀,李九,白行之,以前都是在内务府办公,最是聪明伶俐。”
但从名字上听就知道,这四个宫女是姜拂玉为姜瑶早就准备好,连名字都是整整齐齐的,而那四个内官就像是临时凑在一起被派过来的。
事实上,上辈子姜拂玉准备给姜瑶的贴身近侍也就是眼前这四位宫女,并没有给她准备内官。
可以见得,这几位内官,是为林愫准备的。
林愫说道:“都起来吧,我这里没怎么多规矩束缚。”
白茵挥手让那八个人退下,露出身后的队伍。
姜瑶这才发现,她身后还有一群人,捧着一托又一托的金锭银锭,珠宝玉石,丝绸锦缎,把凤仪宫的院子都快挤满了。
白茵说:“这些都是陛下给郎君的赏赐,陛下列了个清单,请郎君过目。”
说着,恭敬地将一束竹简递到林愫面前。
姜瑶眼巴巴得看着林愫接过那厚厚的竹简,心想她娘可真大方。
林愫打开指看了几眼,就又合上了,“劳烦各位先搬去库房,在下稍后会亲自去向陛下谢恩。”
“是。”
说着,白茵便让人把东西搬去库房。
许是觉得姜瑶的目光太过炽热,林愫用竹简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看什么呢,小财迷?”
“这些都是要存起来,未雨绸缪,将来你成婚时可以用作给你夫婿的彩礼。”
姜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说是“彩礼”而不是“嫁妆”?
她上一辈子还没经历婚娶这一环节,有点搞不太明白南陈的男子也要收彩礼吗?
不过她并没有就这个问题想太久,因为在白茵离开不久之后,凤仪宫就来客人了。
贵太妃和安太嫔是先帝时期的人了。
先帝奢靡无度,妃嫔无数,他死后,姜拂玉为了彰显仁德,让他曾经的妃嫔得以在宫中养老,用度一切如常。
先帝没有立后,贵太妃曾经就是宫中等级最高的嫔妃,她出身青楼舞伎,先帝喜好出宫狎妓,她凭借一手床上本事让先帝深深迷恋,并将她带入宫中。
后来有人嫉妒她受宠,在她跳舞的高台上做了手脚,让她摔断了腿,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无法站立。
可是没想到,先帝的癖好如此变态,见到爱妃残疾……不仅没有厌弃,他竟然更喜欢了!把她直接晋为贵妃,凌驾于六宫之上,盛宠不衰!
而容太嫔就没有这么幸运,她本是官宦家的女儿,刚入宫就先帝冷落,因为不受重,还被后妃欺凌,在混乱的后宫中孤独地度过了十余年,整个人都变得痴痴呆呆的。
上辈子,这两个瘸子和疯子也是在姜瑶刚入宫时,就立刻来拜访她。
秉持着对弱者的怜悯,姜瑶没少关照她们。
可是,现在听到临春来报说二位太妃在宫门口侯着,她立刻对林愫道:“爹爹,我闻到了妖魔鬼怪的味道。”
林愫不仅没有责怪她,反倒是被她的话逗得笑出声。
“阿昭知道妖魔鬼怪的味道是什么样子的吗?”
林愫笑起来的时候,眉如弯月,宛如朗朗清风拂过。
她指向凤仪宫门口:“我觉得外面有两只妖精。”
“好啦,”林愫笑着点了一下姜瑶的眉心,“不要害怕,有爹爹在,就算有妖魔鬼怪,爹爹永远会保护阿昭。”
说着,就对临春叮嘱:“快请那两位太妃进来。”
片刻后,一个眼神有些痴呆的女子推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走了进来。
身为太妃,她们出行没有带侍从,就只有她们两人前来,看起来身影有些单薄,怪可怜的。
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容貌生得极美,明明已经年过知天命,但贵太妃林果样貌却宛如二十余岁的少妇,依然能被称得上风华绝代,不愧是当时能迷住先帝、专宠六宫的女人。
而推着她的女子正是容太嫔李祥云。容太嫔姓李,李是大姓,在京城内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她也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小姐,可现在确实这样一副痴傻模样,她好像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痴傻,进屋后,见人还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姜瑶立刻假装好怕怕,躲到林愫身后。
林愫摸了摸她脑袋,像是安抚,并且不动声色拦在姜瑶面前。
等两位太妃走来时,双手交叠,自然躬身朝她们行礼。
其实现在林愫还没有名分,虽然宫中人人敬称他一句“郎君”,但是他没有被册封,实际上什么都不是,按礼应该像草民一样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可他却按照辈分,对她们简单做揖,行晚辈对长辈的礼节。
姜瑶看到他行礼动作标准,有些奇怪,林愫怎么知道这些宫廷礼节的?
他以前不会也在皇宫中待过吧?
她心里有些疑惑,但是看见林愫都行礼了,她不动不太好,只好也磨磨蹭蹭地跟着行礼。
她回宫才一日,没有人教过她宫廷礼仪,也没有人要求她行礼,她也只是复制了林愫的动作。
“见过二位太妃。”
“哎呀,郎君和殿下可千万使不得,这礼我受不了。”
林果坐在轮椅上,看到两人弯腰,急的想要去扶起他,可却碍于腿脚不便,只能干着急地道:“快请起,快请起!”
林愫缓缓拉着姜瑶起身,对内官吩咐道:“青澜,去给两位太妃斟茶。”
青澜领命去斟茶。
临春见容太嫔还站着,也迅速搬来了张凳子,想要请李祥云落座,可是她就不坐,硬是要站在林果的轮椅后,不让人动轮椅,任凭人家怎么扶她,她都一动不动,还看着时不时临春,“嘿嘿”地笑着。
“随她吧,”林果说,“祥云在我宫中相处这么多年想,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让你们见笑了,就让她站着吧,这样她自在,其实你们不必太过关照我们的。”
“二位太妃客气了,”林愫揽着姜瑶,顺其自然地坐到旁边的软塌上,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你们是长辈,作为晚辈,自然要尊敬太妃。”
他抚摸着姜瑶的脑袋,说道:“免得传出去了,别人说我和阿昭不懂规矩。”
姜瑶眨眨眼,心里略略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爹看起来文弱,但应酬人的本事却不差。
林果方才的话分明是想要和他套近乎,林愫的回话礼貌而疏远,并没有被她牵着鼻子走。
林果听到这话,讪讪地笑了。
她手里抱着一个木箱,因为没有带侍从,她只好自己捧在怀里,她低头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昨日听宫人说,陛下将曾经在乡野间结识的夫君已经流落民间的公主接了回来,我那时候心想着,以后宫中要多两个新面孔了,既然以后大家都要在一个宫里生活,便想着来见见你们,大家时常走动,也好拉进一下关系。”
她拿着木箱,说道:“哦,对了,这位小殿下也算是我的侄女,我特地为她准备了一些见面礼,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拿出手,这里是旧时先帝赏赐的一些首饰,可能有些旧了,比不上当今陛下赏赐的,希望小殿下不要嫌弃。”
姜瑶看着她和蔼的笑意,心想林果之所以能得宠也是有缘故的。
林果说话时语气可以表现得极为亲和友善,也可以随时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惹人怜惜。
这是一种天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会的。
上辈子姜瑶刚刚回宫的时候,没有什么防人之心,加上她现代思维,觉得自己理应关爱残疾人,所以一直特别可怜她们俩,很快就和她们熟络了起来,处处给予关照。还曾替她们在姜拂玉那里,求了不少恩赏。
结果林果直接在送她的手镯上涂抹毒药,她佩戴不出半日就浑身起红疹,要不是在发病之初发现及时,她早就死了。
事情揭发林果还哭得撕心裂肺,说她是被人陷害,她身为太妃无儿无女,还是个瘸子,就算姜瑶死了对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她就算要害姜瑶,为什么要明目张胆在自己送她的首饰上下毒,岂不是会露出马脚……
诸如此类,把没有亲身经历过宫斗的姜瑶唬得一愣一愣,甚至真的相信了她的话,为她向姜拂玉作保。
直到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好几遍,她才终于回过神来,这位太妃是真的演技好,佛口蛇心,杀人不眨眼。
姜瑶目光扫过林果的腿,还有她身后疯疯癫癫的李祥云,忽然忍不住笑了笑。
一个瘸子一个疯子,实际上都不过只是她们装出来的罢了。
上辈子姜瑶收集齐林果罪证,请旨赐死她的时候,她狗急跳墙,明明是瘸子,却能够从轮椅上蹦起来,嘶吼着扑向姜瑶。
还有上辈子姜拂玉在宴席中遇刺,昏迷不醒的时候,素来疯疯癫癫的李祥云突然跳出来,指认姜瑶跟刺客有一腿。
一个是曾经盛宠的贵妃,一个出身世家,如果不装成身体残缺,姜拂玉早就把她们悄悄弄死了。
至于她们为什么要害姜瑶?
林果很聪明,知道自己没有依靠,早在先帝就通过李祥云勾搭上了李家,做他们在后宫的眼,替李家人办事。
李家家主尚公主,娶了姜拂玉的姐姐,诞下三儿一女,这几个孩子都是皇室血脉。在姜瑶回来前,都有机会继承皇位。
姜瑶一回来,皇位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他们身上。
所以,他们当然要清除姜瑶这个障碍。
“阿昭年纪小,现在暂时还用不着首饰,”林愫看着那箱首饰一眼,淡淡地吩咐道:“临春,先收起来吧,去库房取一对玉镯,让太妃拿回去。”
她拉了拉林愫的衣裳,悄悄对他说:“爹爹,首饰贵重,要不要先验一下真假?”
其实她想让林愫趁机验一下毒,林愫是会医术的人,一看就知道金饰银饰上有没有被下毒,如果上面有毒,直接就能把她们给抓包。
没想到林愫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温和地道:“真的是,无论人家送你什么,都是长辈赠予小辈的礼物,一番心意,你应该谦逊地收下,而不是嫌弃。”
“……”
好吧,没说服林愫,姜瑶也不继续追问。
反正上辈子的她哪怕傻白甜,也能把她们送进地狱,手下败将罢了,她对直接杀她们不感兴趣。
现在真的查出首饰有毒,也只能带走一个林果,动不了她身后的李家。
相比之下,姜瑶更倾向于先留着她们,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们和李家人来往密切,迟早会露出马脚。等哪天抓住机会,再把她们身后的家族一网打尽!
即便如此,仇人相见,姜瑶今天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们。
她忽然挣脱林愫的怀抱,冲向林果。
林愫心中一惊:“阿昭!”
姜瑶跑到了轮椅前,眨巴眨巴着眼睛,装作很好奇的样子打量起林果的伤腿,“太妃姐姐的脚伤了吗,看起来很严重,还会好吗?”
女童眼里全是同情,看起来真的在关心林果。
林果温和地笑笑:“殿下,我的腿因为一次意外,已经永远失去了知觉,恐怕这辈子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姜瑶立刻露出心疼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向她的小腿,“太妃姐姐,我可以摸一摸吗?就一下!阿昭只是好奇太妃的脚和寻常人的有什么区别。”
林愫方才还想冲过来把姜瑶抱开,似乎害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看见她只是说想摸一下太妃的腿,松了口气,坐了回去:“阿昭就是这样,见人就爱喊姐姐。”
“阿昭快回来,这样简直太失礼了,还望太妃宽容大量,不要跟阿昭计较。”
但林果可是个温和的长辈,怎么忍心会拒绝小辈这点小小的请求,“殿下想摸就摸,不妨事。”
既然你都这样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话音刚落,姜瑶直接伸手去触碰她腿腹,凭感觉寻找她可能最痛的地方,然后用尽所有力气狠狠揪住她的肉,五指指甲完全陷进了她的肉里。
林果的笑意当即就僵住了。
姜瑶眨着一双宛如小鹿般无辜的眼睛,抬眼看着她:“太妃姐姐双腿失去了知觉,岂不是连冷热疼痛都感觉不到了,简直是太可怜了。”
不就是演吗,谁不会呢?
呵呵,在宫里待久了,人人都是戏精。
她也不局限于只掐这一处,掐两下换了个地方由借着使劲掐,一连掐了五六处。
方才她为了能够掐的更痛一些,姜瑶打从一开始就把爪子探进了她的裙底,直接与她的皮肉接触,有裙摆做掩护,从外面看只是她在轻轻地抚摸。
偏偏林果还不能喊疼,更不能踹开她的手。
不要小瞧熊孩子的力气,等姜瑶力尽收手,林果的脸色已经一片煞白。
姜瑶笑着说:“原来失去知觉的腿是这个样子的,我看,太妃姐姐的腿和正常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林愫朝她招手:“阿昭,快回来。”
姜瑶连忙一溜烟跑回他身边。
他再此向林果道歉道:“孩子年幼无知,今日之事,还望太妃见谅。”
“无妨,”林果恢复了微笑,“殿下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送走了两人,林愫看向姜瑶,“别装了,我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爹爹,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姜瑶还想装傻,没想到林愫却说:“我养你到这么大,你一个表情我就知道你在干什么,说吧,刚刚是不是干坏事了?”
姜瑶知道没办法隐瞒,只好坦白:“爹爹,那两个是妖精,刚刚那个瘸子,她说她的腿没有知觉,可是我刚刚揪她腿肉,从揪第二次开始,只要我的手一碰她,她的腿就会下意识紧绷,她还说自己没知觉,明明是感觉到疼了才会有所防备!”
她停顿片刻,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如果她腿瘸是假的,那个疯子也有可能是装的,你可千万要小心这样的人。”
林愫耐心听完她的话,温和地笑了:“是不是瘸子疯子又有什么区别,阿昭害怕她们?”
林愫还是这幅样子,没有什么防人之心。
之前在宫外听见谣言,他假装不知道,现在姜瑶都明显提醒他的,他也还是淡淡的,似乎毫不在意。
是觉得她还只是个孩子,说出的话不可信?
姜瑶知道他心善,不忍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别人,她已经对他隐瞒了很多,但他不能对人完全不设防。
“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两个人有问题,我害怕爹爹有朝一日被她们陷害!”
林愫摸着她头,“嗯……如果阿昭害怕,那爹爹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样才能让阿昭不害怕她们……”
“爹爹,你能不能用点心,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为什么听不进去她的话!
姜瑶气呼呼掰开他的手,就算她现在是个小孩,也不应该这么敷衍她的!
“好了,阿昭别生气。”
察觉到她有些微怒,林愫索性推开窗扉,外面露出一块平整的花圃,“你看看这个花圃,等爹爹有空,就在上面种上花,和以前的家里一样,阿昭推开窗就能看见,阿昭喜欢什么花,芍药还是月季,或者那天给你买的手环上那种棠棣?”
真当她是小孩子,一朵花就能哄好。
姜瑶冷哼一声,“……月季。”
林愫被姜拂玉叫去了景仪宫,深夜未归。
姜瑶独自一人守在凤仪宫,坐在院子前的台阶上,托腮思考,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林果看起来表面温和,实际上是个特别记仇的人,她今天揪了林果的小腿肉,她不可能一声不吭把这口气咽下去。
姜瑶仔细思索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忽然站起身来,风风火火地跑进自己的寝殿。
姜瑶飞快地把屋里帘子,柜子,全部掀开看了一遍。
没有……
她最后走到自己睡觉的床前,直接掀起被褥扔到地上,露出床板。
姜瑶:!!!
果然,林果的喜好一点也没变,还是最喜欢这种小动物。
被褥下,毒蛇和蝎子在床板蠕动。
都是攻击性极强的毒物,如果人直接躺下去,肯定会被立刻就会被咬得遍体鳞伤。
若是无法得到及时医治,就会毒发身亡。
上辈子姜瑶的床上时常会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小动物,刚开始她还会害怕,不敢睡床。每天晚上睡觉前还要翻来覆去把床看一遍。
后来经历得多,姜瑶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练就了新的技能——
她从柜子里拿出麻袋,面无表情地徒手往床上抓去,一手抓一个准。
没过多久,就把所有的毒蛇蝎子都塞进麻布袋里,束好口子,拖着往外走。
装完自己寝殿的,就轮到林愫的寝殿了。
今天值夜的是临春临夏,她俩目瞪口呆地看着姜瑶拖着个袋子进进出出,疑惑地问:“殿下,你在做什么?”
姜瑶仰头,冲她们一笑:“方才看见一只狸奴跑进了屋子里,我这就要去把它抓出来。”
两人惊讶:“宫里哪来的野狸,要不要奴婢让内官们过来帮殿下驱赶?”
“不用,你们全部都出去,别进屋子,免得惊扰了我的狸奴!”
说着,她迈步进了林愫寝殿,还把门关上了。
临春疑惑得问道:“你看到狸奴了吗?”
临夏一脸懵:“没有呀,守卫怎么可能把狸奴放进来。”
临春又问:“殿下的袋子是不是还在动?”
“啊,没有吧,”临夏揉了揉眼睛,她还真没注意看,“是你眼花了吧?”
屋内的姜瑶按照同样的步骤,柜子床底窗帘都检查一遍,然后把他床上的被褥掀开。
还是一样的位置。
林果在宫里待着道时间比她两辈子加起来的都有长,在各宫中都安插了不少人,凤仪宫肯定也有她的探子,不然她不可能不声不响地把这些东西送进来。
既然都往姜瑶床上放毒蛇了,那林果就已经做好舍弃一颗棋子的准备,肯定也不会错过林愫。
看着床板上密密麻麻的毒蛇蝎子,姜瑶暗暗捏拳。
她迅速把毒蛇收进麻袋后,然后从柜子里取一件黑色的斗篷穿上。
趁前院的人不注意,她直接翻窗来到后院。
在凤仪宫后院荒草遮蔽的墙角下,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狗洞。
她从前在宫中乱逛的时候,发现或是年久失修或是人为,几乎每一座宫落都会有那么个两个三个小狗洞,以她此时的身形,完完全全可以在这样的小洞里自由穿梭。
从这里出去,不会被宫人发现。
她拖着一袋子毒蛇毒蝎子,穿过狗洞,到了外面的宫道上。
麻袋里的毒蛇尚且生龙活虎,在里头蠕动,姜瑶抬脚就往上踹了两下。
“都安静点,很快就会送你们回去找你们的主人。”
她知道,假如自己此时声张,最后扒出的无非也就只是自己宫里某个干粗活的小宫女或者内官,无凭无据,压根没有办法把林果她们牵扯进来。
还不如直接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给她们造成些实际伤害。
此时已经宵禁,只有值夜的侍卫还在外面巡逻,她脑海中回忆着上辈子士兵巡逻的路线,小心翼翼地绕开,借着夜色掩护,往仁懿宫中去。
仁懿宫,正是那个疯子和瘸子共同居住的地方,离凤仪宫不远。
姜瑶加快脚步,很快就找到了仁懿宫宫墙一角。
她比划了一下宫墙的高度,估摸着这个高度自己是没有办法翻进去的。还是决定扒拉草丛找狗洞,可找了片刻,她又发现大门好像还虚掩着。
仁懿宫自然比不上凤仪宫,先帝死后,他的妃嫔也跟着失势,宫苑甚至连个守卫也没有,灯火黯淡。
姜瑶喜出望外,鬼鬼祟祟溜到大门前,悄悄推开门,确定没有人发现她的动静后,一股脑的把毒蛇呀蝎子呀什么的往里面倒。
一边倒一边恶毒地碎碎念:“去吧去吧最好咬死她们……”
姜瑶今天本来还想,她可以凭借上辈子对京中形势的了解,缓缓布局,等通过她们抓住李家人的把柄,再顺藤摸瓜再一网打尽。
可是看到这些毒蛇后,她现在改变主意了。
这两人熟悉皇宫,把她们放在宫里太危险了。
如果姜瑶只有一个人,她可以无所顾忌以身为诱饵。
可是现在她爹爹也在宫中,万一她哪里有所遗漏,让爹爹受到伤害,可就得不偿失。
就比如今夜,她无法想象,要是今晚她没有发现毒蛇,爹爹真的毫无防备得睡到这张床上,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她越想越觉得后怕,这两人还是快点处理掉好,这玩意就好像悬在头上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
干完坏事,当务之急姜瑶得赶紧赶回去,若是拖延时间太久,宫女闯进林愫的寝宫中,自然会发现姜瑶已经消失不见。
然而就在她刚回头,打算原路撤退的时候,却猛地撞到一个黑影。
那人身着一身黑衣,扎高马尾,蒙面,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浓稠如墨的眼眸。
姜瑶猛地瞪大眼睛,她对这个人的靠近毫无察觉。
他是谁?
在夜里穿得一身黑的,大抵不是什么好人,譬如他,再譬如姜瑶。
姜瑶目光下移,月光照亮他手中的三尺青峰。
刀刃上,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红色的液体。
姜瑶瞬间感觉到心口拔凉,她这算不算是干坏事翻车,遇到了同样出来干坏事的人!
显然,她和眼前人的实力简直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她也就只能放放毒蛇,而眼前的人……他是不是杀人了?
她躲在黑色的披风下,被眼前的阴影被压迫得几乎无法呼吸。
对峙的片刻间,她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两步,撒丫子就跑。
“唔……”
可她一个小孩子怎么跑得过成人,身后的人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她,捂住她的嘴巴,力气大到她无法挣脱。
刀刃随之而至,逼近她的脖颈。
生死一线,姜瑶忽然间激发了强大的求生欲,手脚并用,拼命挣扎起来。
斗篷上的兜帽掉落,月光照在她的脸上。
她慌乱中对上黑衣人的眼睛,在看清姜瑶的瞬间,他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错愕。
锋利的刀刃只在姜眼前停留片刻,又迅速抽离。
下一刻,黑衣人放开了姜瑶,跃上了宫墙上,很快就消失在姜瑶面前。
这个过程动作轻盈,宛如狸猫,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姜瑶直接瘫坐在地上。
她捂住胸口,小心脏被吓得怦怦乱跳。
刚和死神擦肩而过,姜瑶双腿发软没有力气,没有办法起身。
刚刚那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姜瑶方才虽然没有看清那个黑衣人的容貌,但是却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极其熟悉的气息。
他们一定见过面!
但是姜瑶现在已经无瑕思索他是谁,当务之急她得赶紧离开!
姜瑶扶着旁边的宫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稍稍缓和一些后,她立刻捡起地上的麻袋,跌跌撞撞往凤仪宫跑去。
等从狗洞爬进来以后,终于安全了,姜瑶才彻底放松。
可她不知道,就在她回来的路上,林愫先她一步踏进凤仪宫,推开寝宫后,已经发现她不在了。
短短片刻间,整个凤仪宫为了找她已经快被翻了个底朝天。
“殿下,殿下,你去了哪里!”
“糟了,殿下不会跑出去了,快去告诉陛下。”
“阿昭,你还在不在屋里?”
姜瑶听到人在喊自己,顾不得满身狼狈,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朝前院跑去。
“爹爹爹爹,我在这里!”
听道姜瑶叫唤,林愫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位置,朝姜瑶跑来:“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