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姜拂玉对他有?愧,很多时候哪怕姜潮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会选择纵容。
很多时候,明知道?襄阳王有?错,也会偏袒他,假装看不见,轻轻带过。
一看到他,姜瑶就生理性地颤抖起来,感觉到有?些?反胃,捂住嘴压制住自己的不适。
林愫注意?到了姜瑶的异常,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向身后,拦在她?和姜潮之间。
姜潮吃了一嘴的雨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个贱人做什么,你知道?本王是谁吗?你不要命了!”
说着,就要冲上?来,幸亏身边的宫卫眼疾手快,把他按住。
宫女战战兢兢地告知他:“殿下,这是郎君和小公主,你可千万使不得呀!”
“我管你是谁!”
林愫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襄阳王殿下还是先离开吧,衣裳都湿了,免得殿前失仪,你也不想让陛下看见你这副模样吧?”
不仅仅衣裳湿了,脸上?的粉全?部都雨水冲掉了,脸上?被脂粉的颜色染得红一块紫一块,原本清秀的面孔也变得跟妖怪一样狰狞。
被这么一说,他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忍不住惊叫一声,像是也被这副面孔吓到。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殿外?的动静,姜拂玉正要走出来看,姜潮在姜拂玉面前极其注意?形象,压根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连忙拉住袖子挡住脸。
姜拂玉一过来,姜潮立刻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腔调,委屈地说道?:“姐姐,他欺负我,他把我踹进水里!”
这时候姜瑶终于稍微缓和过来,听?到姜潮的话,心头立刻怒火翻涌,这死男绿茶喊什么姐姐呢!
姜瑶在外?人面前都是称呼姜拂玉为?“母皇”,姜拂玉的亲生妹妹都得喊她?“皇姐”,他连亲生的都不是,还喊什么姐姐,故意?套近乎,这般故作扭捏的姿态装给谁看?
她?正要说些?什么,林愫这时候忽而转身,伏身靠在姜拂玉身上?,眼圈微微有?些?红了,声音中带着哭腔,“陛下,臣侍不是故意?的,臣侍方才带着阿昭来见陛下,适才刚到殿外?,没有?想会有?人冲出来,急忙躲闪不及,才无意?中将这位殿下绊倒。”
“还请陛下明鉴,臣侍真的不是有?意?伤害襄阳王,若是陛下不相信,臣侍只?能一头撞死在这里,以证清白。”
“你……”姜拂玉看着扑进她?怀里就哭的男人,眼眸微微瞪大?,有?些?错愕,“你怎么…也……”
倒也不必这般故作姿态。
姜瑶看到林愫这样,更是捏着小拳头,可恶的姜潮,把她?爹都气哭了。
“爹爹怎么可能是故意?的!”
虽然方才姜瑶好像真的看到林愫是有?预谋地去拌他,但是她?可管不了那么多,也拉着姜拂玉的衣裳,只?管附和道?:“娘亲你说句话呀,爹爹都哭了,你真的忍心要爹爹撞死在这里吗?”
姜拂玉连忙空出个手去安抚姜瑶,连声道?:“好了好了,朕相信你。”
大?的不省心,小的煽风点火,姜拂玉无奈极了。
“襄阳王身上?有?旧伤,还是别在雨中待太久。”姜拂玉对左右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襄阳王回去。”
“是。”
内官们撑伞上?前,“殿下,有?请。”
姜潮捂着脸,似乎还不服,“姐姐,你怎么能偏袒他!”
内官们只?能硬着头皮把他往外?请,“殿下,你还是先离开吧,身体要紧。”
“都滚开!”姜潮咬牙切齿地盯着林愫的背影,阴恻恻地道?,“本王会自己走!”
姜拂玉也没有?再看他,抱起姜瑶走进屋中。
屋外?湿气重,这一场雨带来了倒春寒,天气比前些?日?子有?所?转冷。
宫内已经开始定期烧地龙除湿,暖烘烘的,还烧了沉香,四周氤氲着厚重的香气。
进屋后,姜拂玉也没有?再提方才发生的事情,而是让人来给姜瑶换去湿了的鞋袜。
此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宫女们开始给三人上?晚膳。
林愫也哭完了,说来也奇怪,今天他的情绪来得快,收得更快,等到晚膳上?来的时候,泪痕也被抹得干干净净了,像是没哭过一样。
宫里的膳食品类丰盛,从来不缺山珍海味,各种珍贵食材制成的菜品铺了满桌。
女帝和孩子用膳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宫人伺候。宫人们全?部退到外?面。
为?了防止她?挑食,林愫和姜拂玉在她?开吃前总是要先给她?夹几根绿叶菜。
姜拂玉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微笑问道?:“阿昭觉得新夫子怎么样?”
姜瑶瞥了一眼林愫,摸了摸鼻子,“很好。”
林愫在书院教书十余年?,在教学方面颇有?经验,而且姜瑶是他女儿,自然倾囊相授,教得比朱夷明不知道?好多少?。
今天给姜瑶纠正完朱夷明的错误,转头就开始教授她?《千字文》,从句读教起。
姜拂玉又说:“那以后阿昭以后就跟着爹爹学好不好?”
姜瑶连连摇头,“不好。”
林愫笑道?:“她?肯定不会愿意?的,我也不能教她?太久,还是得给她?找个新的夫子,你今日?有?人选了吗?”
“其实如果可以,英国公也是最好的人选,当初他也是我的老师,教导过公主们,而且你看那谢三郎,就是英国公一手带大?的,谢家?那么多个孩子就三郎最出色,可国公年?纪已经大?了,我总归不愿再劳烦他。”
姜拂玉说,“还是换些?年?轻有?精力?的人来吧,我让人列出了个名单,逐一考察,总不能让之前的事再次发生。”
林愫笑道?:“阿玉如果没有?头绪,不妨我来替你挑一个?”
“那我待会派人将名单送一份过去,你也看看。”
趁两人聊着天,姜瑶默默扒饭。
其实对于给她?自己选夫子这件事,她?自己也是存了点心思的。
她?是公主,她?的夫子就是公主太傅,在外?人眼里,公主太傅是要和公主利益相关,本来就应该绑在一起。
上?一世姜拂玉为?她?选了谢兰修为?伴读,后来谢家?家?主谢知止又成了她?夫子,谢家?人到最后都站在了她?身边。
她?选夫子,不仅仅是要选一个老师,还是要选今后能够帮助自己的人。
谢知止政务繁忙,休沐日?都还要在官衙办案,上?一世若非谢兰修坑爹,姜拂玉也不会让谢知止当她?的夫子。
而且这一世,姜瑶觉得自己可以用别的方法来套谢家?,她?可以用自己太傅的位置去给自己拉拢另一支助力?。
她?才刚回宫,手中无权,归根到底她?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姜拂玉此时对她?达到顶峰的母爱还有?前世的记忆。
只?不过,姜瑶清楚,姜拂玉的耐心是有?限的,她?不可能一直像宠着一个小孩子一样宠着她?,姜拂玉把她?当成储君培养,等她?再长大?一些?,就不能装成个小孩子一样,依靠撒娇和哭闹来对抗敌人。
而且,她?不知道?自己曾经的记忆还能支撑多久。这一世林愫也跟她?回宫,与前世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某个时间节点的不同都有?可能导致未来走向两个方向,就好比这辈子她?一回来,林果和李祥云就莫名其妙死在宫里,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记忆之外?。
她?上?辈子所?知晓的敌人与阴谋也就这么多,而且这宫中的势力?本就是盘根错节,她?能够靠着未卜先知她?能够解决一个朱夷明,若是什么时候冒出一些?前世她?没有?见过的人,谁谁又给她?设局,她?该如何应对?
姜瑶不喜欢虚无缥缈的东西?,她?确信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属于自己的。
而且,姜瑶看向林愫……
襄阳王是个记仇的人,今天恐怕已经记恨上?了林愫。
前世, 姜瑶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襄阳王要针对自己。
他无兵无权,血统不纯, 就算没有姜瑶,他也离皇位十万八千里远,当个富贵王爷不好吗, 为?何要对她?下手?
直到后来这人背着他人,在姜瑶面前疯癫大笑,几乎是偏执一样掐着她脖子让她喊他父亲。
他说:“明明我才应该是站在她身边的?人,为?什么她?不愿意?看我,还要和那个贱人生下你这个野种。”
他大声嘶吼道:“你叫呀!喊我父亲,我才是应该的?是你的?父亲, 我才应该是她?的?丈夫,是你的?父亲!”
姜瑶才明白,这家伙就是个变态,他对姜拂玉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姐存有不可言说的?感情。
所以?当初姜拂玉遭遇刺杀,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冲上去用命给她?挡下三箭。
但是他的?感情又偏执扭曲到了极致, 或许是因为?爱而不得, 他本?能厌恶能够待在姜拂玉身边的?人,嫉恨姜拂玉在意?的?人, 恨不得把她?在意?的?东西?都摧毁,让她?只看得到自己。
上一世, 姜瑶就是姜潮首当其冲的?目标。
因为?姜瑶是姜拂玉的?女?儿,她?天然是姜拂玉最亲近的?人, 所以?姜潮讨厌她?, 恨她?夺走了姜拂玉的?关注,发了疯似的?报复姜瑶。
从姜瑶一回宫, 就开始千方百计算计她?。
重活一世,好消息是:姜瑶认为?,这一世姜潮应该不会像以?前一样专注于针对她?。
坏消息是:因为?林愫也回来了。
说到底林愫才是姜拂玉的?夫君,占据了姜潮最想要的?那个位置。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姜瑶只怕姜潮将所有心思?都转移到林愫身上。
她?想起?自己刚刚回到上京那天听见的?流言。
姜瑶猜测,这十有八九是姜潮干的?。除了他,谁的?脑回路还会这么清奇,在唯物主义世界编造出这么一套神神鬼鬼的?传言。
而且姜拂玉只是对流言进行了镇压,至于追溯幕后之人的?事情,至今没有下落,看情况恐怕是要不了了之了。
姜拂玉即便真?的?查出是姜潮,也会选择包庇。
就好像姜拂玉杀了朱夷明,却没有过多追究将朱夷明举荐上来的?姜潮,只是斥责了三两句,就放他离开。
姜拂玉从来都是这样的?,看重旧恩旧情。姜潮曾经为?姜拂玉挡下的?三箭,完完全全成?了他的?保命符,时不时拿出来道德绑架一下姜拂玉。
有时候姜瑶真?的?希望姜拂玉道德感别这么强,跟疯子讲什么道德?
再?想想这才姜潮今后指不定?会怎么算计林愫,姜瑶就更加头疼。
姜瑶和姜潮斗了半辈子,怎么会不了解,像他这样的?疯批,只要活着一天,就会死死盯着猎物,不到开膛破肚的?那刻,他不会善罢甘休。
她?真?的?不希望那些京中那些腌臜手段沾染到林愫身上。
或许是今天见了姜潮,姜瑶觉得晦气极了,这一顿饭吃得兴致索然,没什么胃口。
今天的?饭菜,她?连碰都不想碰一下。
只不过碍于两个长辈都在,她?不好提前撂下筷子离席,只好坐着陪他们两个人坐在饭桌前,不时挑剔地尝几口菜。
姜拂玉发现?她?不怎么下筷,于是问道:“阿昭觉得今日饭菜不合口味?”
姜瑶抬头,眨着眼睛说道:“阿昭吃饱了。”
林愫早就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好像她?从下午开始的?情绪都特别低落,提不起?神来,连话都说得比从前少了。
于是放下筷子,朝她?招手,“阿昭过来一下。”
姜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乖巧地走了过去,然后就被林愫拉住。
紧接着,一只手捂上她?的?额头。
她?还有点恍惚,傻傻地看着摸她?额头的?人。
林愫感受她?额头的?温度,和平常确实有些不同,“唔……阿昭好像有点发烧……”
“发烧了?”姜拂玉也吃不下去了,“阿昭发烧了?”
林愫放开了姜瑶,“低烧,没有烧得特别厉害。”
“让她?先去偏殿休息吧。”
姜拂玉立刻对外面吩咐道:“让御医过来。”
姜瑶有些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人动了起?来,半晌才反应过来。
在林愫移开手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林愫是怎么摸出来的?。
原来是发烧呀……
难怪她?思?维都变得有些迟钝了。
接下来的?记忆已经变得有些不连串,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抱到了偏殿的?床上。
宫女?为?她?换上寝衣,她?才躺没多久,意?识就有些模糊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很?多个人围绕在她?床前说话。
有人时不时轻轻地拨弄她?的?刘海,摸着她?额头说道:“额头比方才还要烫,烧得越来越严重了。”
“是这样子的?,小孩子一般都是从低烧烧起?,拿毛巾过来,先敷一下。”
姜瑶感觉到额头上被湿毛巾覆盖。
一会后,姜拂玉急切地问道:“御医还没有来吗?”
“陛下,御医到了。”
御医提着医箱踏雨赶来,姜瑶感觉到有人掀开她?的?被子,轻轻握住她?的?手,御医冰冷的?手搭上她?的?脉搏,她?冷得一哆嗦,连忙缩回来。
林愫按住她?的?手,“好了,阿昭乖一些,就一会,很?快就过去了。”
烧得好像真?的?越来越严重了,姜瑶自己明显感觉到浑身发冷,浓重的?困意?围绕着她?。
她?不耐烦地等御医给她?诊完脉,连忙把手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御医的?说话声在床前回荡,他对姜拂玉禀告道:姜瑶是受了风寒。
最近天气变冷,稍稍不注意?,便会着凉生病。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是个人总是会生病的?。
姜瑶断断续续做了几个短暂的?梦。
一个梦是在她?穿越前。
梦里,她?好像也是发烧了。
她?摸着自己的?额头,看着飙到三十九四十度的?温度计,缓缓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身份证和医保卡,独自一人打车去医院。
车上的?气味熏得她?难受,空调冷得她?发抖,她?在颠簸中戴上口罩,靠在车窗前,看着窗外的?彩灯流传,期待能够赶紧快点到达目的?地。
路上每一次短暂的?堵塞、红灯,汽车停止又发动,都会让她?觉得无比难熬,感觉自己都快晕过去了,却依然强撑打起?精神,没有办法,她?只有一个人,她?还得盯着导航看路程有没有偏离,因为?她?不敢百分百相信司机。
可是路程那么遥远,好像永远都到不了目的?地。
穿越前姜瑶身体也不算特别强健,时常会感冒发烧。
她?没有别的?亲人,那对不靠谱的?爸妈几乎没怎么管过她?。
每次听说她?生病,只是象征性打点钱,以?防她?真?的?病死了,大多数时候她?熬一熬就过去了,只有实在扛不过去的?时候,她?才会从学校请假,独自一人打车去医院里面打点滴。
因为?家庭缘故,她?从小就习惯了独来独往。
哪怕有朋友,也没有办法时刻陪着她?。
屋内明亮的?灯火晃得她?眼晕。
姜瑶感觉自己的?额头像是着了火一样,烫得她?晕晕乎乎,可她?的?身体冷得直哆嗦。
明明很?困倦,但是又偏偏无法完全陷入深眠。
另一个短暂的?梦中,她?梦见了上一世。
梦里的?她?年纪似乎比现?在大一点,但也大不了多少。
书?房中的?灯一直点到深夜,她?桌面上堆着一挪又一挪厚重的?书?,堆积起?来如山高,笔记做得密密麻麻。
她?是启蒙晚,都说勤能补拙,发奋用功能够弥补先天的?缺陷,可是她?辛苦念书?识字,将她?曾经应付高考的?一套都搬了出来,能背诵的?文章都背诵了一遍。
但为?何总是无法达到夫子的?要求,为?何总是无法理解夫子的?释义?
她?真?的?就是愚笨吗?
她?头痛得厉害,心情焦躁的?时候恨不得把桌上的?书?全都撕了。
姜拂玉会定?期考核她?的?功课。
她?为?了应付临时抱佛脚,熬了一夜复习,应对考核时眼角有些乌青。
天外面的?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书?房里不仅仅只有姜拂玉,还有诸位文渊阁学士。
他们站成?一排,向寺庙里排列的?神龛,轮着问询姜瑶的?功课。
会的?,她?答了。
不会的?,她?也都故作镇定?地答了。
她?刚刚开始时还能应答自如,可是,她?却眼睁睁看着坐在御座上的?姜拂玉脸色变得难看。
学士们交头接耳,不知道嘀咕着些什么,姜瑶说着说着越来越不自信,说到最后,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她?答完以?后,小声喊道:“母皇……”
梦里,姜拂玉的?眼神宛如外面的?乌云,压在身上,如千钧重。
姜瑶紧张地扣着手,不知所措,因为?紧张,感觉头脑眩晕。
只听姜拂玉问道:“你学书?两年有余,就只是学了这些?”
“我……”
被姜拂玉这一瞪,姜瑶已经紧张到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她?精神紧绷到了极致,眼前忽而发黑,天旋地转,倒在地上。
醒来时听宫人告知她?,因为?劳累过度,高热不退。
她?浑身都发痛,迷糊中,看见姜拂玉的?身影停留在她?面前。
广袖玄袍,金丝龙纹。
可是,那位女?帝只在床前停留片刻,只留下一句话:“身体太弱了,如果文学不好,就练武吧。”便又转身离去。
姜瑶伸手想要挽留姜拂玉,喊她?别走,但想起?她?失望的?眼神,始终不敢喊出声,只能看着走远。
她?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上,是真?的?将林愫和姜拂玉视为?自己亲近之人。
可她?如果不够争气,似乎不能够成?为?姜拂玉的?女?儿。
人生病的?时候都是最脆弱的?,总是想要依偎在亲近之人的?身边。
姜瑶睡得不深,很?快又再?次醒来了。
迷迷糊糊,看到身边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人总是渴望亲情的?。
哪怕是习惯了孤独的?人也不例外。
她?忍不住伸手扣住身边两个人的?手,嗫嚅道:“你们都别走,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陪我一会好不好?”
生病的姜瑶太过虚弱, 连说话的声音宛如小猫一样弱小,听?得人心都要碎掉了。
林愫握紧她?的手,心疼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他拍着她?的手背, 安慰道:“好?,爹爹和娘亲不走。”
姜拂玉给林愫递了一块丝帕:“擦擦,会没事的, 别哭。”
即便她?让林愫别哭,可是她?看向床上的孩子时,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姜瑶方才一开口,她?的心口就开始不舒服, 像是积压的陈年旧伤,隐隐作痛。恨不得自己去替她?生病,替她?难受。
扭过头片刻,才将心头的情绪压了下去。
御医开了些驱寒的药汤,嘱咐人煎好?给姜瑶。
不久之后, 一碗药汤就端了上来。
林愫温和地呼唤道:“阿昭起来, 先喝药。”
姜瑶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听?到“喝药”两个字, 小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方才还喊着“不要让他们离开”, 这会立刻迅速收起握住他们的手,卷起被子往里蜷缩, 将身子挪至床的另一边。
“阿昭乖, 知道你现在是醒着的,起来喝药好?不好??”
她?头一次觉得林愫温柔呼唤自己的声音居然可以?这么令人烦躁, 闭上眼?睛假装没听?见。
林愫见她?不动,只能?把药放在一边,隔着被子把她?给抱了起来,“乖,吃药了,吃完药后就会好?起来,阿昭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姜瑶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眼?前浓黑的药汤,不情不愿地张开嘴,抿了一口。
啊呸,好?苦!
林愫眼?见她?要把药吐出来,严肃警告道:“咽进去!”
她?嘴巴已经瘪起来了,好?像回到八岁以?后,她?似乎真的变得跟个小孩子一样娇气。
她?不想喝苦药,林愫还要凶她?。
好?想哭。
眼?看着她?掉眼?泪,姜拂玉从林愫手中接过她?,连忙轻轻拍着她?背,“好?了好?了,阿昭乖一些,喝下药病才会好?。”
林愫也连忙放软了声音:“抱歉阿昭,爹爹错了,不应该这样吼你,阿昭最听?话了,你自己喝好?不好?。再不喝就要凉了,待会御医们还得为你重?新熬一次。”
姜瑶委屈极了。
不过她?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的人,两个人一人一句哄着她?,她?的心里稍稍好?过了点。
她?推开林愫给她?喂药的勺子,磨磨蹭蹭地直接伸手抱着碗张口给自己灌了下去,一口,努力咽下去,又一口……慢慢吞吞地将一碗药喝完。
宫女连忙拿清水给她?漱口,一碗热药入腹后,她?的神?识清明?了许多?。
中药可真苦。
如果能?有抗生素药就好?了。
早知道要穿越,她?当初高考选专业的时候就得去选生物化学作物学这类,而不是精挑细选选了个自以?为大热门的金融,结果在她?毕业前,上天直接给她?换了个就业环境,她?学的这点皮毛,连做账房先生都不够。
现在她?空知道青霉素这些东西好?,但是却只是单纯知晓个概念,对具体的制作流程不了解,根本?手搓不出来。
姜瑶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林愫和姜拂玉这么紧张,这里的小孩子没有从小接种各种疫苗,没有定期体检,更没有抗生素和各种化学合成?的药物抵御病情,生病就是天大的事情,只能?喝中药,依靠免疫力硬扛,因为小感冒和发烧年少?夭亡的大有人在。
如果看护不好?,她?也有可能?成?为其中之一。
或许真的烧得有些糊涂了,重?新躺回床上,她?慢悠悠睁开眼?睛打?量眼?前的两人,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这个国家的女帝和女帝的夫君居然围着伺候了她?一个晚上。
她?真牛逼!
“还是有点烧。”
林愫摸了一会她?的额头,感觉到服药以?后,姜瑶已经再次转变成?低烧,汤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姜瑶已经能?够安静入睡了。
“太晚了,让她?先睡一会吧,你也该回去休息了。”林愫低声说道,“把灯熄了,不然她?睡不好?。”
两人吹了灯,退了出去。
林愫轻手轻脚关上了偏殿的门,对姜拂玉说道:“阿昭怕姜潮。”
姜拂玉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句话,疑惑抬头:“阿昭从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襄阳王,为何会怕?”
林愫说道:“她?今天看到姜潮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显然她?被吓到了,到了夜里就开始发烧,她?从前从来没有这样子过。”
姜拂玉说道:“我以?后让姜潮少?些入宫。”
“孩子是会分辨善恶的,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阿昭为什么会怕姜潮,你还不明?白吗?”
林愫盯着她?的眼?睛,“你明?知道襄阳王做了什么,朱夷明?是他举荐的,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朱夷明?是怎么样的人吗?”
姜拂玉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林愫打?断了她?的话:“阿昭病了,你我今夜都累了,我不想和你争辩些什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我知道你会顾虑旧情,不得不在某些时候装聋作哑,但是……”
“阿昭不欠他,你不能?用亏欠阿昭来替你偿还你的的愧疚。”
话罢,林愫转身离开,去了另一间偏殿。
雨一连下了十?余日,姜瑶反反复复烧了好?些天。
林愫陪她?一直居住在姜拂玉的景仪宫中,正应了姜瑶喊他们不要离开那句话,两个人真的寸步不离,轮流看顾她?。
暴雨淹了京中不少?道路,不少?地方积水难行,官员上朝困难,官袍时常陷于水中,告病者不计其数。姜拂玉于是干脆取消了朝会,让人将政务搬到偏殿,一边批奏章,一边专注于看顾姜瑶。
前几日姜瑶烧得比较厉害,御医们都绕着她?打?转。
其实小孩发热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姜瑶身份的确特殊,不敢不谨慎。
姜拂玉虽然并未对外公?开身体受损无法再孕的消息,但这群时常给姜拂玉请平安脉的御医们又何尝不清楚?他们守着这个秘密,愈发战战兢兢,生怕这个唯一的公?主出事,他们的九族也就玩完了。
因此,他们用药都是最温和的,稍稍药性强一点的药都不敢用。
每次服药,药效只是暂时姜瑶的高热降下来,却一直断断续续,总是不能?完全断根。
不过到了后来几日,她?已经烧得没那么严重?。
病愈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姜瑶精神?好?的时候,会爬起来吃点东西。
姜瑶经常会在午后醒来,外面下着雨,屋内掌着一盏灯,仿佛万籁俱寂。
姜拂玉安静地翻阅着奏折,林愫一勺一勺给她?喂着刚煨好?的小米粥。
姜瑶咽着粥,恍惚间,竟然感觉到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一场春雨连绵十?余日,天气终于放晴。
或许因为见了阳光,姜瑶的病也转好?,烧终于完全退了,可以?和林愫一起搬回了凤仪宫。
生病期间得到了充足的休息,姜瑶的精神?养得极好?。
这天姜瑶起了个大早,站在半人高的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身形,不时还把自己那零碎的刘海提起来,努力踮起脚比划着。
都说小孩子发烧是长高的迹象,她?烧了这么多?天,应该有长高吧……
这个短胳膊短腿的,连干坏事都不方便,还是要快些长大才好?。
正当她?对镜自照的时候,忽然在镜子一角瞥见林愫的身影,她?连忙想要把自己这点动作收起来。
可是笑声已经先一步传来:“要不要拿软尺量量,你这样比划,能?比划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