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妮感觉手掌变重了些,他脸颊的肉堆起一些。新想法又冒出来……捏一下,会是什么感觉呢?
她刚要尝试,旁边忽然传来一句:“测体温了。”然后帘子就拉开了。
徐云妮吓一跳,她过于专注,完全没注意护士来了,赶紧收回手。
护士看她一眼,然后接着工作。
“感觉怎么样?”她例行询问时诀。
时诀:“还行。”
护士把体温量了,然后把药换了,临走前说:“好好注意休息,别动到伤口,出院了再玩。”
时诀挑挑眉。
徐云妮两手叠在身前,抿着嘴看着前方。
护士离开了。
徐云妮叹了口气,坐回椅子里。
“她说的对,还是休息吧。”
“嗯。”
静了一会。
“你在休息吗?”
“在啊。”
那怎么不闭眼睛呢?
又静了一会。
徐云妮最终站起身,从桌上拿来眼罩,抻开了给他套上。
时诀没有反抗,安安静静躺在那。
徐云妮重新翻开书。
看了一会,她往上瞄一眼,发现他的手放在病床边缘,手掌依旧朝上,张开着。
徐云妮缓吸了一口气,稍站起身,把凳子拉到朝向床头的方向,贴着病床放置,然后重新坐下。
顺便握住了他的手。
就这样,徐云妮一手拉着他,一手翻书看。
大概二十来分钟后,他的手明显松软了,应该是睡着了。
徐云妮松开手,手心已出了一层薄汗,她攥了攥,摩擦起来稍有些涩感。
时诀一觉睡到傍晚时分。
崔浩回来了。
他说跟律师谈得比较顺利,他们在一起聊了一会,护士又过来换药。
崔浩叫了外卖,三个人一起吃了饭,然后徐云妮就准备走了。
她走前,把那张总结的疗养方案留给了时诀。
“除了中医馆,其他的你都仔细看看,说话要算话。”
时诀:“行。”
这一走又要不知多久才能见面,徐云妮还有点话想说,但崔浩就在旁边,她没好意思开口。
“那我先走了。”
他又嗯了一声。
他好像没什么要说的。
徐云妮就感觉,时班长这情绪来得快,收得也快。
这方面她还是得多学习。
崔浩出来送她,两人到了楼下,徐云妮告诉他,她明天就不来了,时诀要找个男护工。
“啊,”崔浩好像不意外,“我估计也是,这小子包袱很重的,戒心也强,尤其心情差的时候,其实他今天能让你来我就挺惊讶了。”
徐云妮说:“是吧。”
崔浩:“律师这事谢谢你了。”
徐云妮:“不客气。”
崔浩发现,徐云妮说着话,眼睛还不时看着住院楼的方向。
崔浩抽着烟,说道:“没事的,他能缓过来。”
徐云妮回过神,转向他。
崔浩:“这小子特别能吃苦,从小就是,他只是偶尔看着颓,但只要心里有个念想,就肯定能缓过来。”
徐云妮:“念想?”
崔浩:“他得照顾他妈啊。”
“哦,对。”徐云妮说。
崔浩看看她,把烟放入口中,有些含糊地说着:“他自己也有追求的,所以放心吧……”
徐云妮回家后,吃了顿饭,然后跟李恩颖和赵博满研究了假期旅游的事,又看了会电视节目,再然后就洗澡上床了。
她今天醒得很早,又忙活了一整天,非常疲倦,没用多久就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起得超级早。
四点五十,窗外鸟都没开始叫呢。
徐云妮呈大字状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房顶发呆。
……起床吗?
起床干嘛呢?
不知道啊。
在徐云妮原本的计划里,这个假期她是有事情做的,但现在,这个“事情”临时告吹了,而她还没有制定新的计划。
从没有过的空白体验,生活好像一瞬间变松弛了。
她拿出手机,在微信列表里翻看,找到之前约她玩的人,回复消息。
过了一会,手机震动,王丽莹发来一串愤怒的表情:【大姐!几点啊!被你吵醒啦!】
徐云妮起身,盘腿坐着,捋了下睡乱的头发,低头打字。
【之前你们说出去玩,定哪天了?算我一个。】
王丽莹回复她:【毕业典礼之后去,你要去就联系乔文涛交钱,我睡回笼觉啦!】
时间确实太早了,徐云妮等到七点多才给乔文涛发消息。乔文涛给她发了活动日的项目表,详细解释了费用支出,徐云妮也懒得看,直接交了两百块钱的活动费。
经过与王丽莹的传讯,徐云妮突然想起来还有“毕业典礼”一说,华衡的毕业典礼定在六月中,还有几天,她该干点什么呢?
不清楚,但也磨磨蹭蹭地起床了。
李恩颖和赵博满都出门了,家里只剩徐云妮和张阿姨。
徐云妮吃了早饭,在房里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待不住了,换衣服出门。
她坐地铁,去了市中心的一家商场,从一楼开始往顶楼逛,没有目的,看到顺眼的店就进去转两圈。
徐云妮以前陪李恩颖逛商场,都是去看吃的比较多,在李恩颖试衣服的时候,她可能还会去看看文具店。
俗话说,差生文具多,徐云妮不是差生,但文具更多,她很喜欢买各种各样的笔和本子,是坚定的手写爱好者,她的手上也有能跟时诀一较高下的茧子,就是右手中指常年写字烙下的印记。
时诀……
又想起他了?
徐云妮喝着手打柠檬茶,一边走一边合计,还是别想了吧。
学学班长,收收心。
然而,当她路过一家精品服装店,看到橱窗里男模身上的一套衣服,脑子里的念头还是刷的一下冒了出来——他穿这套一定很好看。
她咬碎唇齿间的柠檬果肉,一路溜达到顶楼,然后直接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
放了暑假,影院人比往常多一点,徐云妮坐在了两对情侣中间,淡定地吃着爆米花。
电影是随机挑选的,一部青春喜剧,讲了一群年轻人创业的故事。
剧本比较假,演得也比较尬,剧情一眼到头,但徐云妮却看得津津有味。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个青春创业团队中,有一个高考落榜生。这电影告诉大家,没有什么挫折能够判定人生的失败,只要打起精神,鼓起勇气,就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多好的主题,值得颁个奖。
从电影院出来,徐云妮又团购了一家寿喜锅自助,吃到一半就后悔了,她以为自己挺饿的,没想到爆米花占了不少肚子,血亏。
吃完饭,徐云妮出了商场,顺着街道遛弯。
原本想多散步一会,但没想到到实在太热了,徐云妮在路边发现一家密室逃脱,像新开的,看着冷气很足的样子,直接就钻了进去。
有人正在等拼团,三缺一,徐云妮报了名。
三个人都是大学生,一对情侣,和一位单身男性。他们一起进了密室,主题是盗墓相关,带点恐怖色调。三个大学生一路吓得吱哇乱叫,每次摸黑都是徐云妮走在最前面。
走过黑暗,进到洞穴,要兵分两路,情侣自然走到了一起,剩下徐云妮和那位单身男性组队。他们俩弯着腰过了一个通道,然后下方有个一米多高的落差,徐云妮先跳下去,后面那位单身男性身材比较瘦小,又好像有点恐高,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下来。
徐云妮过去,伸手:“你跳吧,我接着你。”
那男生:“能、能行吗?”
徐云妮:“请相信团队的力量。”
男生手扶着边缘往下蹭,徐云妮过去,一手抱住他的双腿,一手抓住他的手臂,给他托了下来。
男生紧张地抓着徐云妮的胳膊,落地了还有点颤,说:“小姐姐!谢谢你!”
……小姐姐?
“你大几啊?”徐云妮问。
男生说:“大二。”
现在的大学生都是这样的吗?
前方有一片水域,中间放着个棺材,很明显要爬过棺材里去另一边拿线索。
男生吓得脸色发白,徐云妮说:“你在这等着我吧。”
她顺着铁链爬过去,感觉手上全是灰,脏兮兮的。
而且可能因为地面有积水,整个环境非常潮,待久了十分难受。
徐云妮有点后悔来玩这个了,心想着快点结束,她加快速度,一脑袋钻进了棺材。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
徐云妮随手摸出来一看,人就停在那了。
时诀:【在干嘛呢?忙吗?】
徐云妮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歪过头。
第48章
不过,很神奇的是,这消息出现的一瞬,徐云妮觉着这棺材也没那么脏了,周围也没那么潮了,连手边的骷髅头都变得眉清目秀了。
她在狭小的棺材里稍微转了个身,把手机拿起来,脸贴着骷髅拍了一张照,发给时诀。
刚从棺材爬出去,手机又震动。
时诀:【这是什么?】
徐云妮回复:【某古国王子的遗骸。】
她拿到线索,又爬回棺材。
时诀:【你在玩吗?】
徐云妮:【对,在一家密室逃脱。】
她顺着铁链爬回远处,和大二弟弟接着往外走,他没有再回复。
密室还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的内容,徐云妮忽然不想玩了,想中途退出,大二弟弟竭力挽留。
“别啊!我们是团队啊!”
“……”
行吧,徐云妮就接着玩下去了。
谁让她是个负责任的小姐姐呢。
大概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查明了墓穴真相,帮助骷髅王子复国成功。
徐云妮从阴暗的密室走出来,直晃眼睛,她先去了躺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脏兮兮的。
她稍整理了一下,然后回大厅,要了杯咖啡,找个位置坐下休息。
她给时诀发消息:【你在干嘛?】
时诀回复。
【躺着。】
想来也是。
徐云妮问:【你哪天出院啊?】
时诀:【还有几天,你玩完了?】
徐云妮:【嗯,今天出来逛个街,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把之前拍下的那套男装发给他,一套黑色提花亚麻布制作的西装,宽板形,剪裁非常松弛。
【你觉得好看吗?】她问。
时诀回复:【想让我穿这种?】
徐云妮又打字:【你喜欢吗?】
时诀:【还行。】
徐云妮看着图片琢磨:【搭件什么呢?】
时诀:【这种衣服光着穿会比较好看。】
徐云妮突然就笑出来了。
他们聊了一会天,然后时诀说护士让他休息了。
昨天陪他半天,徐云妮知道他这次受伤很伤元气,现在身体还有炎症,每天又是打点滴,又是吃药,非常耗神,需要充足睡觉补充体力。
徐云妮最后问他:【这几天你要没什么事,咱们发发消息?】
过了一会,时诀回复:【我还能有什么事。】
徐云妮顿了顿,放下手机,一手撑着脸,看向窗外发呆……
往后的几天,徐云妮每天都有跟时诀联系,有时说说话,有时发发图片。
毕业典礼当天,华衡中学到处挂着鲜艳的横幅。
学生们先去自己的班级开会,永远严肃的王老师今天依然很严肃,站在讲台上,对他们说:“首先祝贺你们高中毕业,这是新的起点,老师希望你们不要忘记在华衡拼搏的日子,将来也要不断追求进步,要做一个有理想,有担当的新时代青年。”
班里活动了一会,然后前往操场,每班轮流拍合影。
拍完后,他们又去了礼堂。
校领导和学生代表依次上去发言。
徐云妮正听着,后面有人戳戳她,徐云妮回头,乔文涛小声提醒她:“……明天早上九点集合哈,别忘了。”
徐云妮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毕业典礼结束后,学校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袋子,里面有很多纪念品。徐云妮一边往校外走一边掏袋子,先拿出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前程似锦”,又拿出一个小旗子,上面写着“青春不散场,梦想正启航”,都是些祝福语。
她在夏日的微风下转动着旗子,心想,高中真的结束了。
当天晚上,徐云妮翻出乔文涛之前发的聚会流程表,惊讶发现,他们居然是去动物园。
一共十来号人,乔文涛包了一辆中巴车。
动物园门口,徐云妮看着售票口的价格表,产生疑问,光门票就一百三了,一人交二百够用吗?
她询问了乔文涛,乔文涛拍拍胸口。
“没事!都谈好的,我有打折券!”
徐云妮冲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你太牛了,将来谁娶你过门,好日子就来了。”
“嗯……啊?”乔文涛震惊,“‘娶’吗?”
“哈哈。”
入园后,他们按照指示图游玩,先后看了熊猫馆、猩猩馆、爬行动物馆,还有猴山……
路过一个室外馆,徐云妮看到什么,拿出手机拍。
对方不太配合,徐云妮不放弃,找各种角度。
她掉队了,乔文涛过来叫她,徐云妮让他们先走,她随后过去。
经过一阵歪七扭八的造型,徐云妮终于拍到一张她比较满意的,给时诀发过去。
时诀正看着护士给他换药,手机震动,他拿来一看,徐云妮发来一只毛茸茸的白狐狸,团成一团,卧在树下,在尾巴蓬松的毛发间,露出两只细长的黑眼睛。
不过比起狐狸,时诀更注意的是旁边玻璃反射的影子。
徐云妮举着手机,都快趴地上了。
他打字:【拍个照用这么拼吗?】
她应该也发现照片里的影子,回复他:【我得把它照好看点。】
护士上好药后,把输液的吊瓶挂好,时诀只能单手打字,速度比较慢。
【它要求的?】
她回答:【对,威胁我拍难看了就让我删图片。】
时诀拇指一停,忽然想到了什么,慢慢放下手机,嘴角动了动。
他下垂的眼神微微斜视的神态落在护士的眼中,不由多看了几眼。
时诀捕捉到她的视线,护士视线偏开,接着弄药。
时诀看着自己手上的针管,说:“我什么时候能好啊?”
护士安慰他说:“要配合药物,还要补充营养,关键是心态要好,你这么年轻,会好很快的。”
护士换完药离开了,时诀重新拿起手机,把这只毛茸茸的狐狸存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云妮就跟赶场一样,轮着番与各个朋友见面。
她跟王泰林他们也吃了几顿饭,约出来唱了歌,后来王泰林要去公司培训了,他们就没再玩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高考成绩出来了。
跟徐云妮预估的只差了五分。
徐云妮查完成绩离开房间,告诉了等在外面的李恩颖和赵博满,他们听完,长舒口气,三个人拥抱庆祝。
关于志愿填报的事,赵博满本来想问一问,后来被李恩颖拉走了。
李恩颖跟他说:“你不要管她这些,她自己会决定的。”
“哦哦,”赵博满一拍手,“那咱们就商量一下毕业旅行的事吧!我估计过两天手续应该都能下来了。”
李恩颖说:“不急,等她这边都弄好的,小帅还没回来呢。”
赵博满:“他马上了,他就等着玩呢,猴急猴急的!”
又过了几天,徐云妮开始填报志愿。
她的目标学校,法律专业。
在填完志愿的一刻,徐云妮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明亮而安静。蓦然间,她生出一种感觉,一切都是这么的顺理成章,就好像她的命运轨迹冥冥之中都是既定好的,即使稍稍偏一点,最后也会回到原位。
她发呆之际,手机震动,她收到一张照片。
一只蝴蝶,落在玻璃窗外,有人点了一支烟,像上香一样立在茶几上,然后找了一个角度拍照,前后错位,把蝴蝶架在烟上烤。
画面里的阳光,同样亮晶晶的。
徐云妮看着图片里缭绕的香烟,心想,她至今碰到过的所有人,其实都没太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只有他,像个天外来客一样。
这是不是她唯一计划之外的事物?
时诀已经出院了,现在住在崔浩家里修养,等着拆石膏。他恢复得还可以,不再需要人贴身照顾。而崔浩跟律师沟通得也差不多了,就回拍摄那边了,大概三五天回来一次。
徐云妮最开始得知情况的时候,问时诀一个人能行吗?他说没事。
“你怎么吃饭?”
“自己做。”
“买菜呢?”
“我哥一口气买一周的放冰箱。”
“那垃圾呢?”
“收拾完放门口,跟邻居说好了帮忙扔。”
这么一个多礼拜下来,还真没什么状况。
他自理能力异常强。
徐云妮看着这“飞蝶烤火”图,回复他:【有点残忍了吧。】
时诀:【这是害虫。】
徐云妮给他科普:【蝴蝶在幼虫期是害虫,啃食作物,但在成虫期是益虫,传播花粉。】
时诀:【这样吗?那我不烧它了,你干嘛呢?】
徐云妮:【报志愿。】
隔了一会,时诀回复:【你先弄。】
徐云妮坐到床上。
【已经报完了,你怎么又点上烟了?】
【只是点着而已。】
【那距离抽应该也不远了。】
“……哈哈。”时诀嘴里叼着烟,笑了两声。他懒洋洋地靠在崔浩的单人沙发里,上半身没穿衣服,胸口还缠着绷带,下身穿了一条宽松的白色棉麻练功裤,光着脚。
房间没有开空调,有一点闷热,时诀看着屏幕里“已经报完了”那五个字,看了有一会,拿下烟,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弹了弹。
他问:【假期准备干点什么?】
徐云妮:【出去玩,毕业旅行,全家一起。】
他说:【多拍点照片。】
徐云妮躺倒在床上。
她又跟他发了一会消息,然后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身上有点黏,窗外的阳光特别晃眼。
她看手机,他们最后对话是——
她问:【你什么时候拆石膏?】
他回答:【下个月。】
徐云妮离开卧室,下楼,去冰箱里拿了一盒双皮奶,坐到桌边吃。
这个假期,从时诀主动联系她的那一刻到现在,他们就一直这样发着消息,没有谈过什么深入的内容,只是聊点日常生活。
勺子刮开一层薄薄的奶皮,放入口中,凉丝丝的,入口即化。
她从来不问时诀,为什么都让她离开了,还要主动联系她。她也不问他,要这样发消息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她感觉他们现在的状态又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不知道这算是“默契”还是“暧昧”,反正对她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她暂时还蛮享受其中的。
徐云妮吃完双皮奶,丢掉了盒子。
时间慢慢流逝着。
七月中,时诀拆掉石膏,正式进入复健医院。
赵明栎也回来了,全家准备就绪,按照计划时间,启程旅行。
大家各有各的地方去,各有各的事情干。
在时诀穿着支具,咬着牙,忍着疼,在栏杆里逐渐增加膝关节的活动范围的时候,徐云妮一家人正在摩尔曼斯克的军港等待上船……
不知不觉中,夏天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自己查地方,自己去。
本来早上睡过了,一睁眼睛艳阳高照,时诀有点懒得动,在床上磨蹭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最后到底还是出门了。结果因为拖拉的这一会,外面更热了,打车路上堵了还半个多小时,搞得他头晕恶心,心情极烂。
到了针灸馆,发现在二楼。
天热到离谱,也不知道为了养生还是省电,针灸馆没开空调,时诀右腿膝盖的护具还没摘,扶着楼梯,一瘸一拐垫着上到二楼,衣服已经湿了一半了。
他挂了号,等了一会,见到医生,号脉,下单,交钱……
时诀躺在针灸床上,隔壁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听父母跟别人的谈话,好像是吹空调感冒总咳嗽,过来调养一下。
男孩躺在那,爸爸给他举着pad看动画,妈妈在旁边用扇子轻轻扇风。
时诀扎着针灸,忽然感觉到一丝刺痒。
他抬起头来,看到自己左腿大腿上停了一只蚊子,正在那美美吃饭。
时诀动了动腿,它稳如泰山,他想给它赶走,但两条手臂都扎着针,两条腿也都扎着,像个标本一样被固定在床上。
他看看中医馆的小护士,正在外面给一群大爷大妈扎伏天护理针灸,他又躺回去了。
半小时后,针灸结束,护士过来拔针。时诀坐起来,看到刚刚被叮的那处已经鼓了个小包,红了一块,十分明显。
旁边床的男孩也坐着,正在散汗,两人面对面,男孩盯着时诀的脸,忽然说:“哥哥,你好帅啊!”
时诀抬眼看他,挑挑眉:“羡慕吧?”
“嗯!”男孩使劲点头。
男孩跟父母一起走了,时诀扶着床边,慢慢下地。
出了针灸馆,他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点了支烟。
那隔壁床的男孩跟母亲一同站在路边的树荫下,母亲打着遮阳伞,把孩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两人正说笑,一辆车从地库里开出来,停在旁边,母子俩上了车。
时诀看着车离去的方向,将烟从嘴里拿下来。
人的念头真的会随着境遇不断变化,以前看着无感的画面,现在居然会引起联想了。
一方面,时诀控制不住地沉浸于这种感受之中,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突然的转变真的蛮吓人的,尤其是他每次从愣神中醒来,发现自己都在想着同一件事的时候,甚至给他惊出过一身冷汗。
烟灰慢慢变长,兜里的手机震动。
他马上就掏了出来,然后发现,是林妍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你之前给的两首demo林老师都想要,你这边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跟你见面聊一聊。】
时诀含着烟,在烟雾之中微微眯起眼,呵了一声。
他感觉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让他清醒清醒,回到现实世界。
两个多月了,什么都没干,还在这想些乱七八糟的?
他回复了消息,然后收起手机。
这天就像蒸桑拿一样,阳光把地面照得直反白光,晃乱人眼。时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身体沉下去一些,汗水顺着脖颈流入衣衫……
而此时此刻,徐云妮正站在冰天雪地中,与“NORTH90°POLE”的牌子合影。
这是个神奇的季节,徐云妮全副武装,捂得严严实实,但船上还有人穿着半袖,甚至不少老外专门来这冰泳。
真是什么人都有。
工作人员用吊机将笨重的工具吊至冰原,组织船员们在FranzJosefLand进行烧烤。
“哎!干什么呢!快把小帅喊回来!”赵博满喊道。
工作人员在危险区域插旗,赵明栎就跟着这群荷枪实弹的探险队员一起走。
徐云妮把他找了回来,他们路过一块插了旗的区域,是雪地上一块不到一平米的湖蓝色冰层。
那下面就是四千多米的北冰洋。
徐云妮看着那抹幽幽的蓝,稍微愣神,赵明栎抓着她的手臂忽然往那一推,然后不到百分之一秒又给拉回来。
其实距离还挺远的,但徐云妮还是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
“哈哈哈哈!”赵明栎大笑道,“哎,适当找找刺激嘛!”
徐云妮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这一场赵博满梦寐以求的北极之旅,开销甚大,但也玩得很好。一路上,丰富的野生动物,如梦似幻的景色,永恒的寂静与美丽。徐云妮坐了直升机,拍了大合影,参加了船长的欢迎酒会,听了探险队员和历史学家讲解的关于科考站的故事,以及人类近五个世纪以来对北极点的探索……
至于危险,倒是没碰见什么,这是非常成熟的商业旅行,最刺激的就是赵明栎推她的那个瞬间。
船上没有信号,他们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李恩颖和赵博满一直在船舱里写诗,赵明栎待不住,参观船上各种沙龙展……
这一趟满打满算玩了二十多天,行程很急,再晚几天回去大学报道都要赶不上了。
总结下来,徐云妮觉得这次旅行自己最大的提升就是摄影技术。
她带回去几百张精挑细选的照片,打算与人分享。
但其实,进入八月以来,她与时诀的联系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密了。
时诀跟她说,他有些谱曲的工作要做。
一开始徐云妮还会跟他聊一聊,后来发现他是真的忙了,也就减少了聊天频率。
赵博满和李恩颖开车送徐云妮去大学,一路自驾,游山玩水。
他们去了几个古城,爬了几座名山,又参观了好几处博物馆。
最终,终于赶在报道期最后一天,来到大学。
徐云妮顺利报道,搬入宿舍。
李恩颖和赵博满还在这座城市留了几天,徐云妮跟他们一起将本市深度游玩一遍,然后这二位终于要回家了。
李恩颖千叮咛万嘱咐,有事一定要联系家里。
“要不咱们再住几天吧……”赵博满说。
“别了,马上开学了。”徐云妮说,“放心,我会常联系你们的,你们回程要注意安全。”
徐云妮一直把他们送到离高速路口最近的地铁站,然后坐地铁回市区。
家人在身边的时候注意力总是没法集中,现在剩徐云妮一个人了,走在校园里,看着宽阔的景观道,茂盛的花草树木,和来来往往的学生,这才慢慢生出了实感……
她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了。
徐云妮的宿舍是四人间,但只住了三个人,她的两个室友,一位叫陶雨,外貌纤细,人前话少,熟了后就成了话痨。另一位叫聂恩贝,大高个,短头发,大大咧咧的,爱好是动漫游戏和聊八卦,两人跟徐云妮一样,都是从外地考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