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听得血气上涌,脑瓜子嗡嗡的,脑门都红了。
但又没法反驳。
总觉得有点道理。
崔浩咬着牙:“臭小子……以为自己挺懂是不是?”
时诀笑着:“反正肯定比你强。”
崔浩:“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时诀往后靠回沙发里,
“没看出来就仔细看啊。”
时诀翘着二郎腿,两手垫在脑后,脚踝还在那晃悠了几下,展现给崔浩一脸的轻松愉悦。
崔浩终于看明白一件事——
“……你心情不错啊。”
“是。”时诀坦然承认,冲他扬扬头,“羡慕吗?”
“我羡慕个屁!”崔浩打量他,“你是不偷中彩票了没告诉我?多少钱的?”
“哈哈,你提醒我了,等会我就去买一张,没准真能中,”他歪着头,笑道,“我最近超顺呢。”
这世上最欠打的事,莫不是在郁闷的人身边炫耀得意。
崔浩眼睑直抽抽。
“到底什么事?”
“不告诉你。”
“你跟我来这套是吧!”
时诀挑眉。
崔浩指着他:“你不告诉我,那我告诉你,一般说自己最近很顺的人,大概率马上就要不顺了。”
“嫉妒的嘴脸可真难看啊。”时诀全不在意,最后嘱咐崔浩,“你少喝点,明天还要出门呢。你自己把烟带够,彩排这几天我烟被你偷了多少包了?”
“艹,提起彩排我就闹心,”崔浩说,“那么简单的walkout,走得跟他妈散架的螳螂一样,我能不抽吗!”
“还有,把酒店提前续好,等节目开始录了肯定有粉丝来蹲人的,那附近一共就两三家酒店,到时候价格肯定翻倍。”
“已经续好了,用你说……”
又说了几句,崔浩就接着借酒浇愁了。
时诀则继续刷手机玩。
这次喝酒,跟他们之前无数次喝酒闲聊的节奏基本一模一样,兄弟俩相互抱怨几句,相互损一损。
酒只是随便喝喝,话也只是随便说说……
崔浩自认没有言出法随的本领。
但是事后想起,他还是有些后悔。
当时要是不说那句话就好了,万一就碰不上那倒霉事了呢。
今年,是酷夏。
温度升得极快,五月已经很热了,进入六月,都有点喘不过气了。
高考前夕,每个有考生的家庭都如临大敌。
比起紧张兮兮的李恩颖和赵博满,徐云妮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感觉,反而有些期待,盼望能早一点进入考场,给自己十二年寒……虽然她的家庭确实不太称得上是“寒窗”,但也算给自己十几年学习生涯做一个检验。
她早早就准备好考试物品,提前一天,全家去踩点了考场,定好时间路线,确保万无一失。
前一天晚上,李恩颖甚至把徐志坤的照片翻了出来,自己在屋里默默祈祷了好一会。
徐云妮觉得,有点过于夸张了。
最后还是她提醒李恩颖,早点休息。
徐云妮最后检查了一遍考试用品,准备睡觉前,她看了一眼书桌的抽屉。
手机就放在里面,已经放了好久了,电应该早就掉光了。
徐云妮分出了一点点时间,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两天后它开机的瞬间,她应该是什么心情,想着想着,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就躺到床上睡觉了。
整个高考过程,异常顺利。
顺得都有点玄幻了,跟徐云妮在脑海中预演过的几乎无差,甚至感觉有好几道题目都跟她梦到的差不多。
她真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保佑似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高考两天一直在下雨,这跟她设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在她的设想中,这整个夏天都应是完美无瑕的好天气,尤其是高考这两天。
在结束当日,天应该是湛蓝的,花应该是鲜红的,家长们都松了口气,所有学生的脸上都洋溢着自由而洒脱的笑容,大家从考场出来,会拥抱在一起,彼此祝贺,互道一句——辛苦了。
徐云妮发现自己与时诀失联,是在高考过去的第三天。
在她生日那晚结束后,他们偶尔还有联系,一直到四月底,华衡开始进行最后一个月的收官冲刺,徐云妮与时诀说明情况,时诀就让她好好准备考试,考完再联系。
然后,徐云妮的手机就直接关机到了高考结束。
考试结束当日,李恩颖和赵博满一起来接她,然后全家去吃了饭,庆祝了高考结束。他们也没问她考得怎么样,只说考完了就该放松,已经确定了的事情,就不要再去费神了。
徐云妮这一顿饭吃得很急,甚至有点食不知味。
等吃完饭回家后,她直奔卧室,把锁在抽屉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电都掉光了,徐云妮插上电源,等待足够的电力开机。
她看着手机,心里想,开机之后,大概会有很多消息进来。
她想得没错,的确有好多消息,有朋友问她考得如何,还有人约假期出去玩的。
但这里面并没有时诀的消息。
她打开他的朋友圈,最后一条是五月份发的,内容依然是《舞动青春》的宣传,说是节目马上要正式开始录制了。
后面就再没消息了。
徐云妮发消息问他:【班长,辛苦了,考得怎么样啊?】
她没有收到回复。
两个多小时后,徐云妮给他打了个电话,手机居然是关机的。
之前时诀告诉过她,节目录制从五月份开始,一直到七月份。以徐云妮对他的了解,大概率是六月回来考个试,然后马上又要走。所以一开始徐云妮觉得,他有可能是在去外地的飞机上。
晚上,她又打了电话,他还是关机。
第二天,依然如此。
听着手机里机械式的女声,徐云妮冒出一个想法……他是不是后悔了?他是不是不想跟她再有进一步的发展了?
可时诀不是那种不清不楚的人,徐云妮觉得,即使他真的反悔了,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跟她断绝关系。
第三天,又过了大半天,还是联系不上。
徐云妮放弃了与朋友的约饭,直接去了常在面馆。
照常开业,下午时间段没什么客人,吴月祁在后厨整理东西。
“阿姨。”
徐云妮与她打了招呼,然后问:“时诀在吗?”
吴月祁:“不在。”
“他去哪了?”
“你别问我,”吴月祁说,“我不知道。”
她的语气非常冷淡,明显是生了气。
徐云妮又问:“阿姨,时诀考完试就离开了吗?”
吴月祁哼笑一声:“考试?考什么试?”
徐云妮愣住:“高考啊,阿姨……他没考试吗?那他干嘛去了?”
吴月祁把洗好的菜放到篮子里控水,讽刺道:“准备去当大明星了。”
每个字都能听懂,组在一起却串不起来。
徐云妮哑然片刻,弯下腰,身体都要从送餐口探进后厨了,问吴月祁:“阿姨,发生什么事了,你能跟我细说一下吗?”
吴月祁没理她。
徐云妮又叫了她几次,也许是对她印象还不错,吴月祁终于有了反应,把菜篮放到一旁,双手扶着水池,深深呼吸。
在吴月祁的讲述里,时诀一开始还是打算考试的,但到五月中旬,他突然就改了主意,说有一家他很喜欢的公司看上他了,六月份马上要有一个大型活动,机不可失。
“我不懂他们那行,什么机会不机会,就差这两天?我知道他对念书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怎么都到这天了,考个试,将来不管干什么,好歹也有个学历。”说到这,吴月祁又开始干活,嘴里念叨,“从他开始去录节目我就知道,心都长草了!”
徐云妮听着吴月祁的话,没有说话。
时诀不是完全没可能做出这种事,但是可能性不大。在徐云妮的印象里,时诀表面看着玩心重,但其实很有规划,他既然说了要找个大学挂文凭,那就不太容易中途变卦。
大概率是有什么突发事件,让他赶不回来考试。
是自己的事,还是别人的事?
“……阿姨,在那之后你有联系他吗?”
“没有,联系不上,”吴月祁擦着桌台,没好气地说,“我骂完他他就关机了,说秋天回来,随便他吧,我是管不起他。”
徐云妮试着劝她:“那个,阿姨你别太生气了,注意身体,时诀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等事情结束,他一定会跟你解释的。”
徐云妮安抚完吴月祁,离开常在面馆,直接打车去了SD舞社。
路上,她一直在网上搜关于《舞动青春》节目的消息。
节目已经正式开始录制了,但还没有播出,官方发布的内容大多以宣传为主,还有一些参演人员的片段日常。
她刷了好几条,在五月中旬的一条微博的留言里,看到这样一条评论——
【草台班子!能不能把安保做好啊!不要再有事了!还想不想播出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官方微博留言里,大部分被控评了,参加这个节目的一部分是素人,还有一部分是已经积累了一点粉丝的小明星。徐云妮点进这条留言的人的微博里,她的偶像也参加了这个节目的录制,她在微博很活跃,还是这个小明星群组的管理员。徐云妮申请加入了这个群,很快就通过了,这里比官方那边热闹不少,不少人在聊天。
徐云妮看了一会,打了一串字:【我听说之前录制现场有事故,有谁知道有没有事?】
过了一会,下面有个人回复她:【安心啦!只是后台的事啦,我们宝子今天还在录影呢!】
然后又开始热闹地讨论起来。
徐云妮转头看向车窗外,不知是不是车子冷气开得太低,感觉周身冰凉凉的。
徐云妮来到SD,也是照常营业,进了店,前台换了人,是一个没见过的女生。
她见了徐云妮,打招呼道:“你好啊美女,有想了解的吗?”
徐云妮说:“你好,崔老板在吗?”
“啊?”女生说,“他不在,你有什么事啊?”
“我想找人。”
“谁啊?”
“时诀。”
“我不太清楚欸,”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刚来不长时间,还不怎么熟,崔老师这两天都不在。”
徐云妮拿出手机:“你能把崔浩联系方式给我吗?”
女生:“……啊,你是我们这的会员吗?你要他联系方式干嘛?”
徐云妮:“你放心,崔浩认识我的,我找他有点事。”
徐云妮从女生这要来了崔浩的电话,然后出了店。
她站在路边做了两次深呼吸,然后拿起手机打电话。
第一次正在占线,她等了几分钟,又打一次。
这次接通了。
“喂?”
“你好,崔老板,我是徐云妮,是时诀的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崔浩那边好像反应了一会,然后啊一声。
“记得。”
徐云妮直接问道:“时诀情况怎么样?”
“……什么?”
“你们录的那个节目是不是出状况了?严重吗?”
崔浩那边静了一会,好像在走路,然后徐云妮听到开门声,又听到关门声,带着轻微的回音……这是非常明显的楼道的声音,在徐志坤住院期间,徐云妮在医院安全通道门口,听过无数次。
“你怎么知道的?”崔浩问,“你没往外说吧?没告诉他妈吧?”
“没有,是我搜到的。”
“哦,那就行,他现在……还行。”
“你们在哪?”徐云妮问他,“是医院吗?哪一家?”
崔浩顿了顿,说了一家医院,就在本地。
徐云妮说:“我现在就过去。”
一路赶到医院,天色渐暗。
徐云妮在住院楼楼下见到崔浩。
他在吸烟区抽烟,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徐云妮走过去。
“崔老板。”
他看着她,点点头。
两人在楼下说了一会。
简而言之,太倒霉了。
五月中旬,节目正式开始录制,现场来了不少粉丝蹲点,其中有个人从内部人员那拿了工作证,偷偷溜进了演播厅后台。这人想找角度偷摄,爬上二层平台,在躲避保安的过程中摔下来了,还把移动楼梯和一堆器械给拉塌了,算上自己在内,一共导致三人受伤,其中就包括时诀。
徐云妮:“伤得严重吗?”
崔浩皱着眉头:“生命危险肯定是没有,但也不轻,好几处骨折,主要是右腿髌骨和肺部裂伤,这两处比较重,手术基本都做完了,剩下就靠养了。”
徐云妮:“我想去看看他。”
崔浩烟抽完,带她上了住院楼。一路上,他嘱咐她说:“这事别让他妈知道,可千万记住,他当时都被砸晕了,醒来第一句话就让我别告诉他妈。”
“嗯,”徐云妮出了电梯,又问,“这伤对他以后有影响吗?”
崔浩沉默了一会,说:“医生的说法是看他自己恢复,恢复好的话影响不大。”他说着,眉头还是皱着,最后长呼一口气,伴随着低声的谩骂,“我真他妈想弄死那傻逼……”
他们来到病房门口,一开门,里面声音还挺大。
这是个四人间病房,中间用帘子隔开。靠外的一张床空着,中间两张床的病人可能病情都不严重,把中间的帘子拉开了,带着两个陪护的亲属,四个人在那一边吃喝一边打牌。
徐云妮和崔浩进了屋。
他们来到最里面那张床位。
这张床四周的帘子全都拉上了。
徐云妮看看崔浩,崔浩点点头,她走过去,手轻轻将帘子拨开一道缝隙。
病床的床头抬起了一定的角度,时诀半卧在床上,戴着耳机和眼罩,很安静地在休息。
眼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从露出的部分能看出,明显消瘦了不少。
她想起他曾经说过,他是很容易掉秤的体质。
薄薄的被子只盖到腹部,住院服的扣子没有全部系上,能看到胸口到小腹都缠着一圈圈的绷带,右腿也露在外面,小腿和膝盖同样也打着绷带。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时诀动了动,把手从被子下移出来。
徐云妮看到他手背上固定的留置针,和手腕上的住院手环。
他可能把她当成来输液的护士了。
徐云妮看着这只苍白修长的手掌,也伸出了手,只用两根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他的手抽动了一下,然后另一只手也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推着眼罩往上移。
下垂的视线,就这样看到了她。
看了好一会,他啊了一声。
“……又从奇怪的地方冒出来了?”他声音又轻又哑,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
第44章
徐云妮稍弯下腰,小声说:“时诀,你好好休息,我刚从你妈妈那过来,她那一切都好。”看着时诀的视线,她又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你在外参加活动呢,你安心养伤。”
时诀把眼罩彻底摘了,放一边。
他整张面庞都露了出来,气色比较差,人也没太有精神。
不过整体还是比较平静的。
他问她:“考得怎么样?”
徐云妮说:“挺好的。”
他点点头。
崔浩过来,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时诀摇头。
崔浩皱着眉:“你不吃东西不行啊,哪有体力恢复啊。”
崔浩刚说了几句话,护士就过来查房了。她进屋后先让另外两床的人声音小一点,然后到了最里面,先检查了时诀的手环,让他坐起些,准备给他肋下的伤口换药。
护士解衣服的时候,徐云妮就走到了一旁。
墙边有一张拉开的住院椅,可能是公用的,上面堆着不少东西。有一个黑色的长运动包,徐云妮认得那是时诀的,被隔床的人买来的食品袋子压在下面。
她过去,把他的包拿出来放好。
包很重,半拉开的,里面装着几套衣服、鞋、一条烟、运动水壶,还有些电子产品和一个记事本。就那么随意一瞥间,徐云妮还看到一个红色的纸盒袋,这袋子应该在包里放了有一段时日了,压出了好多褶皱,袋口敞开着,里面有两条长条的红色首饰盒。
袋子和盒子上都印着品牌的名字。
彻彻底底的奢侈品。
徐云妮感觉时诀的消费观还挺自由的,她在他脚上至少见过三双颜色不同的快刷出毛边的匡威板鞋,但她也见过他去华衡广场唱歌的那晚,穿着的Alden靴子。
她在他这见过的首饰,大多都是只戴个形状的,没多久就会褪色丢掉的款,还有就是他在她生日那天亲手做的项链,再来,就是袋子里的奢侈品。
要么就是几乎不花钱,要么就花大价钱,基本没有中间值。
这也跟徐云妮对他的印象差不多,有那么点完美主义倾向。
要么不要,要就要最好。
床边,护士换好了药,又给时诀吊上输液瓶,嘱咐道:“你少说话,多咳嗽排痰,养神休息,注意补充营养。”然后就走了。
崔浩手机响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老脸一拉,去外面接电话。
护士忙完就走了,徐云妮回到病床边,帮他重新把帘子都拉上。
时诀头偏过来看她。
“怎么找到这的?”
徐云妮说:“你少说点话,我说你听着。”她拉了椅子过来坐旁边,把今天一整天的经历讲了一遍,有意省略了吴月祁的大发雷霆。
她讲完,时诀要开口,徐云妮又堵住他:“护士说了让你少说话。”
他说:“无所谓,都这样了。”
围帘都已经拉上了,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一点点的光亮,让这环境变得有些黯淡。
他又要说什么,突然好像卡住了一样,前胸一紧,然后就是一阵咳嗽,他在喘息的时候,徐云妮听到他胸口发出像风箱一样的声音,明显咳出了痰。徐云妮连忙取来桌上的手纸,撕了几张叠在一起放到他面前,稍微扶着他的身体。
“快吐出来。”
他想自己接过纸,但咳得手直哆嗦。
徐云妮看出他的意思,又说:“快吐吧,没事的。”
他最终吐了出来,徐云妮把痰包起来丢掉,用纸巾帮他擦擦嘴,又把水给他拿来。
他摇头。
徐云妮拿着水瓶坐了回去。
这阵咳嗽让他不太舒服,皱着眉,在那缓了好一会。他没有看徐云妮,视线落在前方,不知是在看被单,还是在看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腿。
安静了很长时间,徐云妮说:“你睡一会吧。”
他说:“我没联系你,生气没?”
“没有。”徐云妮说。
他嘴角动动,这种状态下,连笑都没太有力气。
他看过来,问:“有没有想过是我反悔了?”
徐云妮看着他打着吊针的手背,说:“我倒宁愿是你反悔了。”
时诀静了好久,说:“徐云妮……”
徐云妮抬起了眼,四目相对,她像有什么预感似的,刚要开口,被时诀抢先一步——
“算了吧。”
徐云妮那话就堵在嗓子眼了。
时诀说:“我现在没精力管别的了,我肯定要重考一年的,不然我妈不会让我进家门了,还有杂七杂八一堆事……”他看着她,平静地说道,“所以,算了吧,你就去你原本想去的学校吧,分够不够?”
之前过生日的时候,徐云妮曾想过,四个月后再见面,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这四个月里,其实每一天,她都有期待,她还准备了一些话,等着今天说。
好像没机会了。
其实刚刚见他的时候,徐云妮就有种感觉,他精神很差,人也有点疏离。
生活的变化,完全不等人。
徐云妮不禁回想,如果他第一次第二次表白的时候,她答应了他,现在还会是这样吗?或者在她生日那天,她就果断与他确定关系,现在是不是就能以另一种身份坐在这里了?
想着想着,徐云妮呵了一声,视线垂下些。
其实,她很想跟他说,你复不复读,跟我们的事都没关系。
但她没说,因为她知道他说这些话,也跟复读无关。
时诀的家庭条件并不理想,但从他身上其实看不太出来,他是个对自己非常有自信的人,也很有计划,在表面的轻松玩乐下,他的生活节奏其实一直都在自己的把控之内。他用着平平常常的物品,但偶尔也会买自己喜欢的昂贵的东西,他没觉得什么,大概是有这个底气,他能赚到这些钱。
这次受伤对他的打击一定比外人想得要严重很多,这让他的生命里多了很多不确定的东西,他要重铸他的城堡,不能再分出精力去采一束鲜花。
但这也不能怪他。
人总要优先把自己照顾好。
他在看着她,那目光让徐云妮心里发酸。
这种意外,光是想想都要憋屈得喘不过气了,他甚至还在顾及她的感受。
徐云妮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又缓缓叹出。
唉,早知道这样,就别那么急着拆包装吧,虽然可能退不了了,但东西齐全点,又是全新的,找人出二手价钱也能高些,损失得少点。
……既然这么不确定,干嘛那么急匆匆,一口气买了一对呢。
那么贵的东西。
她眼底有些发热,再次深吸一口气,抬手摸摸脖子。
“哎,”她说着,“这时间怎么总凑不到一块呢,不是我不行,就是你不行。真奇怪啊,班长,”她看向时诀,无奈一笑,“可能我们真没缘分吧。”
像是低糖反应了一样,时诀听了这话,眼睑一跳一跳的,他身体靠前,抻动了伤口,眼底的抖动更明显了。
徐云妮半起身,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回去,她对他说:“时诀,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的,不管碰到什么事,都要坚强一点。……虽然我觉得你已经很坚强了。”
时诀呼吸发颤,轻声说:“你是小学老师吗?”
“对啊,”她顺势说,“你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
时诀皱着眉:“啊……”
时诀重新躺下,头痛欲裂。
这时候,崔浩回来了。
他脸色甚至比时诀还差。
时诀见了,问他:“……谁?”
崔浩说:“没事,你好好休息。”
崔浩这是回来取烟的,他烟抽光了,去时诀的运动包里又翻了一包新的揣兜里,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再次出去,徐云妮把时诀的被子和枕头都整理了一下,说:“别再说话了,动过手术要养气。”
徐云妮把眼罩拿来。
“戴上吧,睡觉。”
时诀一动不动,躺着看她。
徐云妮把眼罩的弹力绳抻开,挂到他脑后,然后直接扣在眼睛上。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徐云妮在原地站了一会,不见他回应,又说,“我可以来吗?时诀。”
他低声说:“随你……”
徐云妮说:“好,那我先走了。”
时诀听到拉开帘子,和脚步走远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的确该休息了,他浑身疼得要死,脑袋像要裂开了一样,完全没力气,他的意识在黑暗和隔壁的打牌声中,渐渐沉了下去。
徐云妮在楼下吸烟区找到了崔浩,他还在跟人打电话,眉头拧得跟麻绳似的。
“你们别这样跟我扯皮!工作人员?那工作人员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吗?他私下给证跟你们就没关系了?!”
几句话的功夫,一根烟就见底了,他用力捻灭在垃圾桶上,然后又掏了一根。
说了半天,毫无结果,崔浩愤愤地挂断电话。
徐云妮走过去,说:“崔老板,是在谈赔偿的事吗?”
“嗯,”崔浩骂着,“他妈到处推责,平台说是场地公司的事,场地说是工作人员私自责任,工作人员说是粉丝的事,那傻逼还是个未成年,伤得最重,家长也要打官司要赔偿,妈的,死了得了!”
徐云妮说:“崔老板,你冷静点,这肯定是多方责任的。那个粉丝,还有演出组织者,甚至安保公司和物业管理都有可能要担责,现场的录像有吗?”
崔浩说:“有监控,我拷了一份。”
徐云妮说:“还有医疗记录,你都要准备好,然后……”她想了想,“崔老板,你找好律师了吗?这肯定是要走法律程序的,最好快点找个专业的律师,这样你也能省点心,多点时间照顾时诀。”
崔浩说:“我有在联系,除了时诀以外还有个工作人员受伤,我们合计着一起告。”
徐云妮说:“行,崔老板,你不要急,赔偿是跑不了的。我明天接着过来看他,你要是忙的话,我可以接你半天班,或者一天班,都行。”
崔浩一顿,看看她。
“时诀让你来吗?”
“他说随我。”
崔浩又看了她几眼,哦了一声。
崔浩原本心烦得厉害,也是因为能用的人太少了,魏芊雯刚走,Delia又有自己的事,好多SD的老师都在《舞动青春》那边排节目。
主要时诀脾气也拧,有时候宁可自己折腾,也不想被不熟的人关照。
见徐云妮这么说了,崔浩说:“那你来吧,不用一整天,你……你上午方便还是下午?”
徐云妮说:“我都方便。”
崔浩说:“那你下午来吧。”
徐云妮说:“行,我中午十二点到。”
真是及时雨,崔浩说:“太谢谢你了,你——”他再次顿了顿,看着徐云妮,问,“……你跟时诀,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
“什么?”徐云妮想了想,然后说,“没有情况,只是普通朋友。”
“哦……”崔浩含着烟,上下看看她,也没说什么。
她回到家,李恩颖在跟赵博满研究旅游的事。
赵博满老早就制定了计划,想去北极玩,他想趁着徐云妮高考结束,还有暑假赵明栎从国外回来,全家一起毕业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