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宿舍第一天,聂恩贝提议,大家出去聚餐,熟悉一下。
由她带队,她们前往一家烧烤店,一边吃着饭,一边聊天,关于专业,还有接下来的军训。
大伙还一起展望了一下大学生活和未来目标。
聂恩贝说:“我对法律其实没什么兴趣,我的目标是人民教师混社会,省下时间自己玩。”她看向陶雨,“你呢?”
陶雨忙着往嘴里塞肉,说:“……唔,赚钱。”
“简明扼要。”聂恩贝又看向徐云妮,徐云妮剪断烤盘上的一长条五花肉,拨到陶雨一边,说:“我应该会考公吧。”
“现在就决定了?”聂恩贝点评道,“少走十年弯路,跟我一样的聪明人,来吧,咱几个碰一杯,希望毕业之时,我们都能心想事成。”
晚上,徐云妮洗漱完,躺在宿舍床上。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然后又放到一旁。
接下来就是被炉火炙烤的两周军训。
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都入秋了,还热得要命,一场军训下来,徐云妮被晒得通红,脖子上下完全两个人种。
有时候教官也热得受不了,就让他们走几轮正步,就到一旁树荫下休息。
徐云妮去买了几瓶冰水,回来给陶雨和聂恩贝分,她们俩人都看着一个方向。隔壁法学二班的正在起哄,好像是有个男生偷买了零食,想送某位女同学,那女同学微捂着嘴,笑得阳光明媚。
午休吃饭的时候她们讨论来着,聂恩贝说她们上午看到的那个女生是本届的系花。
一个女生端着饭菜坐到一旁,徐云妮见了,清清嗓子。
陶雨:“谁封的?”
聂恩贝:“都那么说。”
徐云妮又轻咳一声。
聂恩贝依然没在意:“但我感觉一般般,主要我对这种女明星式人物敬谢不敏,她哪班的事都跟着掺和,昨天跟我们教官聊一会,居然把我们常用的荫凉地都给占了。”
陶雨顿时道:“我就说今天怎么换地方休息了,搞笑呢嘛,我们教官耳根子也太浅了。”
后来,从食堂回宿舍的路上,徐云妮告诉聂恩贝和陶雨:“刚才旁边吃饭那女生跟顾茗清是一个宿舍的。”
聂恩贝:“顾茗清是谁?”
徐云妮:“系花啊,你们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聂恩贝不以为然:“我管她叫什么,我又不打算认识她。”
陶雨似乎也是这样想的。
徐云妮一开始也没把它当个事看,不过后来,她发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因为她跟顾茗清碰上了。
她与顾茗清正式见面是在法学院学生会大一新生纳新活动中,她们都入选为学生会干事。然后,在进一步的组长竞选中,徐云妮输给了顾茗清,而且票数大幅度落后。
徐云妮坐在一旁,看着顾茗清在台上发表演讲。
不得不说,顾茗清长相明艳优越,口条清晰,演讲亢奋又激情,的确很有优势。
“……感谢各位领导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再接再厉,发扬我们法学院的优良传统,在自己的岗位上担起责任,坚定不移为同学们服务,促进学生会的全面发展!”
顾茗清在掌声中下了台,走过来,徐云妮主动跟她打了招呼,她点点头。
徐云妮不由想到,之前她们在背后说闲话的事,有没有被顾茗清的室友传达给她呢?
她不清楚,不过她明显能感觉出顾茗清对她的些许冷淡。
这种冷淡在之后的工作中,就更能体会了。
徐云妮的职责范围是秘书处兼舍务,顾组长基本把最麻烦的活都安排给了她,负责所有的例会和考勤的内容记录、文档整理、工作汇报,还有查寝等等……
聂恩贝听说此事,愤愤不平。
“别干了得了!这才刚开始就这样,将来你不得被她折腾死!要我说你跟我一起参加社团吧,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学生会有什么意思,成天勾心斗角。”
徐云妮说:“我考虑考虑吧。”
然后就进洗手间洗澡去了。
聂恩贝看向陶雨,后者正在写日记。
她问:“你说她能退吗?”
陶雨:“不能吧。”
聂恩贝想了想:“我觉得也是,这可是没开学就立志考公的人,根本离不开组织,让她去跟顾茗清斗去吧。”
不过,出乎聂恩贝的意料,徐云妮跟顾茗清根本没斗起来。
因为徐云妮很快就服软了。
她属于全方位向顾茗清交枪了。
她完全配合着领导的工作,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经常耽误自己的自习和休息时间,去完成顾组长布置的那些有的没的的任务,主要是态度还特别好,完全看不出一点不满。
对此,陶雨感慨:“徐云妮,你真是天选牛马。”
“还好吧,”徐云妮倒没觉得什么,她洗完澡,出来擦擦头发,“正好我这段时间需要忙一点,分分心。”
聂恩贝问:“你需要分什么心?”
徐云妮把毛巾挂起来,看到桌上放着的手机,静了一会,说:“我之前喂了一只猫,它受伤了来我这养着,好了就跑没影了。”
“啊?”聂恩贝没想到这个理由,哈哈两声,“你被骗感情了啊。”
徐云妮把毛巾挂起来,笑道:“倒也不至于,还在磨合吧。”
徐云妮感觉,这间宿舍里的三个人,性格爱好相差挺多的。
她是一头扎进了学生会的政务工作里,而聂恩贝则参加了不少社团,陶雨什么都没参加,除了学习,就经常往校外跑。
徐云妮在听说聂恩贝还加入了音乐社团的时候,问了一句:“你们音乐社都干什么?”
“嗯?你感兴趣吗?”聂恩贝说,“今天下午我们有活动,你来看看呗。”
徐云妮下午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结果,她居然在活动室见到了熟人。
聂恩贝帮她介绍社团的团长,一名大三的学长,叫黎杰,是学应用数学的。
徐云妮对黎杰说:“真巧啊。”
黎杰看看她:“嗯?”
“你不记得我了?”徐云妮跟他开了个玩笑,“学长,我还抱过你呢。”
音乐社全员震惊:“啊——?”
黎杰瞪大眼睛:“这、这话不能乱说吧!”
徐云妮帮他回忆:“《楼兰探秘》,三缺一。”
黎杰还盯着她的脸,三五秒后,大叫一声:“啊!是你!你怎么这么黑了?!”
徐云妮:“……”
聂恩贝扭头看看徐云妮,说:“她不是一直这个肤色吗?”
黎杰说:“不是啊,之前我去外地找朋友玩,碰到她,能比现在白点。”
聂恩贝笑着向他比划一个大拇指:“真会说话啊,团长。”
黎杰反应过来,说:“啊!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云妮说:“没事,我是黑了不少。”
经过一趟北极之旅加上连续几周的国内游玩和军训,她确实已经达到历史最深肤色了。
聂恩贝安慰她:“多捂一捂,能缓过来。”
黎杰带她参观活动室,为了弥补刚才的低情商对她造成的伤害,黎杰的介绍极尽详细。
“我们每周都有活动,组织音乐赏析,还有乐器培训,还会定期邀请专业人士来进行讲座。我们还有乐队选拔,如果技巧可以的话,加入乐队每周都有演出机会……”
徐云妮走了一圈,看到有人在听歌,还有几个人在排练。
黎杰问她:“有兴趣吗?”
徐云妮说:“我考虑一下。”
但最终,徐云妮还是没有参加。
光是课业加上学生会的事,已经占据她所有时间了。
就这么忙着忙着,秋意渐浓,气温慢慢降下来了。
寝室三人的日程有时差,经常都约不到一起吃饭,陶雨出门是最早的,而徐云妮回来是最晚的。她每天晚上查寝结束,回到寝室,聂恩贝和陶雨都会逗她一句:“徐干事下班啦?”
徐云妮回应她们:“下班了。”
只有睡前,三个人躺在床上,能稍微聊聊八卦。
某一天晚上,聂恩贝跟她讲,黎杰想对顾茗清表白。
徐云妮有点惊讶:“是吗?他们认识吗?”
聂恩贝:“黎杰上个月在操场碰上顾茗清,惊为天人了,酝酿了一个多月想要表白。肯定没戏,顾茗清就差把野心俩字写脸上了,能看上他?”
又过了两天,徐云妮正在学生会办公室做会议总结记录,黎杰来了,说是想找顾茗清。
有了之前聂恩贝的打底,徐云妮明白他的意思,跟他说:“组长马上回来了,你要么在这等一下?”
黎杰点点头,有点害羞似的,脸上发红。
徐云妮看得有趣,都大三了还这样。
他这红脸的模样突然让徐云妮幻视起蒋锐了,一时心软,她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说:“我去个洗手间。”
她在走廊尽头拐角处待了一会,看着顾茗清进屋,然后又过了一会,黎杰出来了,低着头离去的。
徐云妮回到办公室,顾茗清正在整理东西,徐云妮坐下接着写报告。
“你刚才故意走的吧?”
徐云妮停笔,看向顾茗清。
顾茗清整理完,单肩挎包,说道:“下次别干多余的事。”
徐云妮说:“好。”
徐云妮做好报告后,把办公室打扫了一下,然后锁门离去。
回寝室的时候,午休还没过,聂恩贝正在打游戏,陶雨在床上睡觉。
聂恩贝眼睛不离电脑,问:“我们团长是不是梦断行政楼了?”
“嗯?”徐云妮说,“你知道他去找顾茗清了?”
聂恩贝:“是啊。”
徐云妮坐到桌旁,说:“失败了。”
聂恩贝:“就说没戏,他还非要去试。”
这时,躺在上铺的陶雨忽然开口,说:“她可能不了解黎杰。”
徐云妮抬头看:“黎杰怎么了?”
陶雨说:“你们知道顾茗清一直聊的那几个男生吧?其实他们条件都没黎杰好。”
“条件?”聂恩贝说,“我们团长有什么条件啊?小个也就一米七吧,精瘦精瘦的,感觉都吃不住我一拳。”
“你可收住手,”陶雨说,“他爸的公司是本省纳税十强企业,妈妈是校董事,你这拳出去事就大了。”
“……啊?”聂恩贝听得游戏都不打了,回头一声,“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陶雨说:“我在打工的地方听到的。”
聂恩贝接着问:“你在哪打工啊?”
陶雨:“LAPENA。”
聂恩贝皱眉:“L……LA什么?”
陶雨:“LAPENA,一家酒吧,就在咱们学校前面那条街,你没深入乐团活动吧,黎杰偶尔会带社团的人去那表演。”
聂恩贝承认道:“哦,我去音乐社主要是帮coser借道具的。”
陶雨说:“酒吧老板有聊过,我们学校音乐社团的乐器都是黎杰家里捐赠的。”
“靠!”聂恩贝震惊道,“那团长也太低调了吧,完全看不出来啊!”说着,她有点好事地笑起来,“哎,你们说顾女神知道这事后,会不会后悔?”
徐云妮没说话。
静了一会,陶雨说:“谁知道了。”
又聊了一会,陶雨打了个哈欠,翻身准备睡觉。她感觉阳光有点晃眼,又懒得下床,正犹豫之际,房间忽然暗了下来。
徐云妮去窗台边把窗帘拉上了。
陶雨脑袋抬起来,在床上说了句:“谢啦。”
徐云妮:“你睡吧。”
陶雨白天总补觉的原因是,睡眠不太够,她一共打了三份工,一个是家教,一个商场导购,这两个都在周末进行,还有一个就是LAPENA,这里是最累的,她经常要起大早,去给昨晚通宵的人做打扫。
但她一直坚持,因为这里给的工资最高。
陶雨这一觉有点睡过了,是被人轻轻拍醒的。
“陶雨,陶雨……”
她睁开眼,徐云妮扒着床边缘,对她说:“到时间了,快上课了。”
“嗯,”陶雨坐起来,“聂恩贝呢?”
“她已经走了。”徐云妮回桌边拿东西,“哦,对了,我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陶雨打着哈欠,擦擦眼屎:“……什么啊?”
徐云妮:“我刚拿到的通知,现在有些空缺职位下到我们这了,咱们自己人先看看,你有感兴趣的吗?”
她将一张表格递过来。
陶雨低头,看看表格。
她心说,徐云妮的用词真是有够小心的,维护着她的尊严,连“勤工俭学”四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徐云妮:“规定是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偶尔肯定要超时,但整体还是比较轻松的。”
应该是特地整理出来的,是看她出门太早了?
还专门等聂恩贝走了之后才问。
陶雨转头看看徐云妮。
她的眉毛浓长,黑眼仁很大,看人的时候有种格外的凝聚感。
开学时,陶雨对徐云妮的第一印象很简单,就是一个性格稳重的女生。徐云妮从没有过夸张的情绪表达,永远梳着整齐的低马尾,永远素面朝天,她第一眼看上去可能没那么抢眼,但越是接触下来,越能感觉到她的好处,她的聪慧不像顾茗清那么尖锐张扬,而是坚定持久,细水长流。
渐渐的,陶雨就比较喜欢跟她走在一起,偶尔也会找她说些心里话,甚至还跟她吐槽过聂恩贝打游戏声音太吵,完全不担心徐云妮会把话外传。
陶雨把表格还回去,说:“没事,我在外面的工作也不累。”
“好,”徐云妮接过,“那你有需要再跟我说。”她回去桌边,把书本装好,准备去上课了。
“徐云妮。”陶雨叫住她。
徐云妮:“嗯?”
陶雨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一直计划着不婚不育不恋爱的,但如果你是男人,我一定倒追你。”
徐云妮听得哭笑不得:“你快下来吧,再不走要迟到了。”
陶雨从床上翻下去,跟徐云妮一起去教学楼,路上还在说:“我跟你表白你怎么不回应呢?”
徐云妮说:“谢谢,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陶雨呿了一声:“你喜欢什么类型?老干部配老干部啊?”
曾经,徐云妮也是这样想的。
“刻板印象不可取,”她说,“我喜欢孤高不羁的大美人。”
陶雨:“呀,还大美人,你该不会是想跟聂恩贝一样每天抱着二次元抱枕入睡吧?”
徐云妮静了两秒,然后呵了一声:“没准真会沦落到这种田地的。”
陶雨:“哈哈!”
时间流逝,秋意愈浓,校园里本就不富裕的花草,更加凋零了。
陶雨依然打着工,坚持着每周四天去LAPENA。
这天,她还是起了个大早。
出门的时候,两个室友都在梦乡之中。
今天天气不算好,一早有大雾,还带着点霾。
现在早晚温度已经很凉了。
陶雨打了个哈欠,拉高衣服的领子,出了学校大门,顺着街道一直向前走。
当她过了一条马路,拐进小道,看到了远处两个人。
其中一个女生是酒吧的工作人员,也是老板的外甥女,店里都叫她薇薇。
她此时正抱着手臂,在跟一个人说话。
那人靠在一旁。
是昨晚通宵喝多的人,在这醒酒?
陶雨走近了,感觉雾气无形中增加了人的神秘感,那道黑色影子像带着吸力似的。
她渐渐听到对话……
“……我没带钥匙,一会有领班来开门,我是回来取东西的。”
“你们老板在吗?”
“现在肯定不在啊,不过也有可能来,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问问楼上公寓出租的事。”
“你别在这干等了啦,我小舅不一定来的,而且店里白天也不营业。”
跟那人的声音比起来,薇薇的嗓门就像菜市场里卖鱼的。
陶雨走过去,薇薇注意到她,打招呼:“来啦。”
陶雨:“薇薇姐早。”
她们打了招呼,陶雨就站到一旁了。薇薇是很爽朗的性格,但陶雨与她其实并不熟悉,在灯红酒绿的LAPENA中,陶雨只是个不起眼的打扫人员。
陶雨的余光打量着旁边那个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一手插在兜里,一手夹着烟,非常放松,平平常常地靠在路边的围栏上。
他问薇薇:“等会我能进去吗?”
“说了白天不营业,赵姐很严的,不会让你进的啦。”
“老板不是你舅舅吗?帮忙说说话。”
“哈哈,想走后门啊?要不你加我微信吧,你晚点来,我小舅没准会给你打折呢,说真的,我们这驻场的帅哥都不如你。”
“真的?”
“骗你的。”
那人笑了。
薇薇在他的笑里渐渐移开视线,又说:“哎,开个玩笑。”
他的烟又放入口中,淡淡道:“让我进去歇会,我刚到这边,没地方去呢。”
薇薇抱着手臂,说:“行吧,那等会我帮你问下赵姐。”
陶雨对时诀的第一印象,由很多元素组成——浓浓的雾气,萦绕的香烟,凌厉的剪影,轻飘飘的声音……还有雾霾、尘土、尾气混合的气味。
他周身都是黑色的,只有露出的皮肤白到发冷。
他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袋,身旁立着一把琴。
最终,如其所愿,这人成功进了店。
其实也没什么波折,领班赵姐来了后,薇薇说了句:“他要找小舅,问楼上公寓出租的事。小舅今早来吗?”
“他可能过会儿能来看一眼,”赵姐打量了一轮时诀,然后就说,“你进来坐会吧。”
赵姐平时很严格,连杯子摆歪了都要批评人,非工作时间谁也不能进店。
陶雨心想,长得好真是为所欲为。
他们进了店,陶雨直接去工作,赵姐去屋里拿东西。
薇薇带着那人挑了个靠边的沙发坐下,薇薇靠在一边,跟他说话。
“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看着手机,好像在查什么,说了一座城市。
薇薇说:“来这边干嘛?”
他说:“美女,给口水呗。”
薇薇:“叫谁美女呢,我不叫美女好吧?”
他抬眼看她:“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白天酒吧没有开灯,里面略显黯淡,他叠着腿坐着,面庞呈现一种哑光的洁白。一点点亮光反射在他耳垂那一对简单的素环上,居然有种怪异的华丽感。
薇薇稍稍一愣,然后有点无语的样子:“谁想让你叫了,就是让你别乱叫……”
“行,”他又说,“有水吗?”
薇薇撇了下嘴,最终还是去给他拿水了。
陶雨在柜台里干着活,感觉这男生虽然句句有回应,但说的那些话,就像水中浮萍,飘飘摇摇的。只是那浅淡的嗓音,清晰的吐字,又是客观意义上的非常好听。
过了一会,门又开了。
进来一位三十几岁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宽松的衬衫和裤子,中等身材,稍有点发福,衣服下隐隐露出点肚子的形状。
他头发有点乱,一脸疲态,打着哈欠要往里面走。
这是LAPENA的老板罗克。
陶雨跟他打了招呼,罗克嗯嗯两声,睡眼惺忪就要往后面去。
“小舅!”
罗克转过头,抬抬手,然后脚步停住了。
他才发现店里有个陌生人。
那人站起身,走过来。
陶雨感觉,随着那人走近,罗老板好像去了层睡意似的,身板稍微站直了点。
他走到罗克面前。
罗克:“你是……”
他说:“老板,耽误您几分钟,我想问点事。”
薇薇也跟着过来。
罗克问:“什么事?”
薇薇抢话道:“他想租房子!”
罗克:“……租房?”
“是这样,”那人解释说,“我从外地来,想租这楼上的公寓,我之前联系了房屋中介,说都租出去了,还剩下几间房子,都是楼下酒吧自持的。”
罗克说:“对,是我们的。”
他问:“现在房子都在用吗?能对外出租吗?”
罗克说:“我们不出租的,那是我们的库房。”
薇薇说:“小舅,也没都放东西吧。”
“啧,”罗克看看她,“你都多长时间没去过了。”
薇薇做个鬼脸:“哦……”
“好吧,”那人说,“那不好意思,打扰了。”他也没强求,说完就回去沙发边,拿了东西要走了。
罗克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看到他背起琴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
他仔细看了看,忽然又说:“哎,帅哥,你等等。”
那人转身,罗老板示意了一下。
“你也弹琴啊?”
“嗯。”
罗克看看琴的形状,问:“弹古典的吗?”
酒吧深处的演出台上,有鼓和谱架,周围还摆了不少器械。
陶雨感觉那人应该也注意到了这酒吧的live属性,他笑着说:“古典民谣,吉他贝斯键盘,都行。”
“哟,真假?”罗克也笑了,“你从哪来啊,到这边干嘛?你不着急咱们坐下聊聊。”
罗克拉开吧台椅,那人过来坐下。
薇薇也坐到罗克身旁。
他们在空荡荡的酒吧里说着话。
“你怎么想租这楼上的房子?要租多久?”
“这里位置方便一点,我不是一直都在这边,但应该每个月都会来,想找个稳定点的地方。”他坐在椅子上,靠着吧台,“抽烟行吗?”
“你抽,我这有烟,用吗?”
“不用。”
那人点了支烟,然后朝后面扬扬头,说:“你这店有演出啊?”
罗克:“有啊,你琴弹得怎么样?”
那人笑了笑,咬着烟,把吉他拿了出来,说:“交流一下。”
然后,他就那么抽着烟,弹了一首曲子。
一串优美的音符倾泻而出,声音不像陶雨平时在店里听的吉他那么清脆明亮,而是一种柔和饱满的声音,细腻浑厚。
薇薇趴在吧台上,低声说:“……这轮指绝了。”
罗克听着,也点了支烟。
陶雨眼里有活,给递了个烟灰缸,罗老板都没看到,直直盯着对面人翻动的手指。
其实,这男生不是罗克见过的古典吉他技术最好的人,但是他的演奏非常有味道,成熟老练,有自己的一套风格,能把古典吉他那种严谨复杂的结构表达得相当有层次。
一个专业水准的人。
还长成这样。
他一曲弹完,把琴递给罗克。
“哎……别了,”罗克笑道,“我就算了。”
他就把琴放到一旁。
罗克想了想,问:“怎么称呼啊?”
他说:“我叫时诀。”
“啊,你来这边忙吗?有兴趣来演几场吗?你唱歌怎么样?”
“演可以,但我不唱。我可以帮你热场,伴奏也行。”
“价格呢?”
“都好说,”时诀烟抽完,捻灭在烟灰缸中,“但是老板,你得抽间房子租给我。”
他们又细聊了一会,最终达成了共识。
罗克租给他一间一室的小公寓,一个月收八百,然后他要保证每个月在酒吧的演奏时间七小时以上。
时诀觉得自己赔了。
但也没什么所谓。
罗克打电话叫来一个男生,叫小洋,也是店里的员工。薇薇带上小洋和陶雨,还有时诀,一起去了后面公寓楼。
公寓比较旧,物业应该也不怎么管理,到处都是明显的浮灰。
他们上了七楼,最里面的一间房。
薇薇开了门。
这屋子非常小,大概只有三十平,进门左手边是炉灶,公寓没有燃气,只能使用电磁炉,右边就是洗手间,屋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连衣柜都没有,电器只有一台小冰箱,一台空调,和一台滚筒洗衣机。
屋里堆了不少货物,薇薇让小洋给搬到另外的房子里,然后陶雨开始打扫。
时诀走进屋子,把包和琴放好。
薇薇给他介绍了一下电器使用,然后把钥匙给他。
“你先歇会吧,下午拿合同给你。”
时诀接过:“好。”
薇薇又说了几句走了。
陶雨打扫完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时诀。
房子不大,却有个小阳台,一圈都是窗户,视野很好。
他来到窗边,开了一扇窗,清晨的风吹来,仍带着潮湿的尘土气息。
这公寓其实比较老了,各方面条件都很一般,就是这位置太合适了。公寓楼临街,马路对面就是大学校园,直线距离也就一百多米,随着太阳升起,雾气渐散,视野无遮无挡,清晰开阔。
他看了一会,坐到床边,向后躺倒在床垫子上。
这屋子里还缺很多东西,也还很脏,只是他现在太累,有点懒得动。
他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需要买的东西,然后再次确定了一下前段时间安排好的事,《舞动青春》的收尾工作;林妍的两首歌曲修改;公司的赔偿官司;SD那边的课程安排;跟华都请的长假;还有给吴月祁临时找的家政钟点工……
在这待满一周应该没问题。
想着想着,时诀打了个哈欠,朦朦胧胧间,脑子里又浮现出刚刚在窗边看到的,大学校园座落在晨雾中的画面,他眼皮渐沉,最后居然直接睡着了。
他这一觉直接补到了下午,被窗外的鸣笛声吵醒。
时诀睁开眼,坐起身,感觉膝盖内侧隐隐作痛,他抬起腿,伸直,又收回。
骨折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一些痛感。
时诀醒了会觉,然后去洗手间洗脸,直接出门。
他搜了附近的购物中心,先去吃饭,然后买了点基础用品,回公寓附近的便利店,扛了一箱饮用水上楼。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天都黑了。
时诀去了店里。
LAPENA下午四点开门,一直营业到凌晨四点,现在是人不多不少的时候,演出台上还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