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诀找到赵姐,把租房合同签了,然后协商演出时间。
“明天开始吧,要么早点要么晚点。”时诀说,“下午四点,或者后半夜两三点。”
薇薇在旁说:“黄金时间是八点到十二点,后半夜勉强凑合,四点基本没什么人的。”
时诀把租房合同折起来,随口道:“没人就你听呗。”
薇薇眼睛翻开:“谁要听,别撩了,油死了。”
他笑道:“对不住啊,”他把合同塞兜里,又跟赵姐说,“我先走了,晚点回来。”
赵姐点点头。
时诀就离开了。
薇薇先是做着自己的事,然后不经意间又回头看了眼。
赵姐一边理账一边说:“别看了,有女朋友。”
薇薇扭头:“有啊?看着玩很开欸。”
赵姐确定:“有。”
薇薇趴着柜台滑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赵姐:“聊到了啊,他来这边就是陪读的,女朋友就在旁边大学。”
“哦,怪不得租这,”薇薇想想,翻了一眼,“没劲……”
时诀回到公寓,歇了一会,然后开始收拾新买来的东西。
此时,徐云妮正和陶雨在食堂吃饭。
“我们店可能要火了。”陶雨说。
徐云妮:“你今天已经说了四遍了。”
“真的。”陶雨说,“来了个台柱子,不是开玩笑的。”
“嗯。”
徐云妮没太细听,她一边吃东西一边拿手机回复消息。
有间寝室两个人吵起来了,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偷用她化妆品,要报警,徐云妮好说歹说是把报警给拦下来了,但人家又要换寝。辅导员今天正好请假了,落到徐云妮手上处理,两边各执一词,都在疯狂消息轰炸她。
陶雨:“哪天他要是演出我带你和聂恩贝去看看。”她摆摆手,“我不是看脸的人,但他长得真跟聂恩贝那二次元抱枕差不多。”
“嗯。”
“主要是演奏超有范,聂恩贝不是音乐社团的吗?”
徐云妮盯着屏幕,说道:“陶雨啊……”
“嗯?”
“咱们好好学习,别被腐蚀了。”
“过过眼瘾也叫被腐蚀啊,那你自己还说喜欢大美人呢。”陶雨反驳着,“名字也起得挺特别的,叫什么……”她稍作回忆,“什么视觉?……时诀?”
来不及任何思考,光听着名字,徐云妮打字的手反射性一抽。
食堂那么吵,手机里更吵,徐云妮本来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在身体本能的颤动之后,她的后脑勺也像是要炸开了一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徐云妮抬起眼,盯着陶雨,问:“什么?叫什么?”
陶雨说:“时诀?不知道哪两个字,发音是这样的,怎么了?”
徐云妮大脑白了几秒,然后退到微信首页查看……
是她错过什么了?
时诀的头像已经被刷到很下面了。
距离上次联系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那时她例行问问他情况,他说谱曲的工作差不多要结束了,接下来要去安排SD那边的事,她说了声好,然后就没有后续了。
……陶雨早上回来的时候就说了这件事,说他们店来了个人,她还说什么来着?
徐云妮的思路从没像现在转得这么快,在最短的时间里摘取了最重要的信息。
“你说这人租你们酒吧楼上的房子了?具体在哪?”
饭吃一半,不想吃了。
徐云妮问好地点后,给那两位吵得不可开交的同学各发了一句——情况已知晓,我们还要了解一下其他寝室的空位情况,后续请等通知。
然后她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
陶雨看得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徐云妮:“没什么,我去处理点事情,你先吃。”
陶雨以为她又要去忙学生会的事,哦了一声,接着啃鸡腿。
徐云妮离开食堂,踏着深秋的小路,往校门的方向走。
越走脚步越快,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
真是以景衬情,她感觉两边的树木都被风吹得摇曳起舞。
但其实今晚根本没风……
风都吹在心里。
这四个月来,徐云妮一直努力克制着不去分心的事情,现在好像终于可以开始想了。
他说话算话。
虽然慢了一点,但还是说来就来了。
……其实也不算很慢吧,她还帮他找补,做了手术,半年时间恢复差不多是要的。
他还租了房子……为什么要租房?租多久?要常住在这吗?那复读呢?他妈妈呢?舞社那边呢?
之前什么都不想,现在又一瞬间想太多,结果还是什么成果都没有。
因为距离近,转眼间徐云妮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酒吧正是营业高峰期。
这家LAPENA徐云妮之前就知道,一来是陶雨在这打工,二来是徐云妮在学生会的工作要去查寝,不少晚归的人都是来这玩了。
她先进了店里。
这酒吧规模不小,很宽的场地,有点工业风,灯光效果整体是幽蓝色的,像在海底一样,台上有乐队正在演出,徐云妮打眼一瞧,居然是黎杰他们。
黎杰是打鼓的,还有三个学哥学姐,有的弹吉他,有的弹键盘,还有人在操作电脑,非常投入。
不过他们的表演跟徐云妮印象中的酒吧乐队不太一样,没有人唱歌,就是单独的乐器演奏,还有些电子音,听不出什么旋律,奇奇怪怪,零零碎碎,而且时间非常长。
徐云妮在这种听不大懂的音乐声中,环视酒吧,看了两圈,没有发现时诀,就走了。
她进了后面公寓楼,坐电梯到七楼。
这幢楼设施都比较陈旧,电梯停下时晃动感很强,走廊灯也不亮,一层有大概七八户,各家门口都堆着点东西,看着有些杂乱。
徐云妮来到陶雨所说的最东边的房间,黑色的铁门,上面贴着不少小粘贴。
她尚有些不确定,四下看看,然后忽然发现门口的矮鞋架上,有一双匡威的帆布鞋。
微弱的灯光下,鞋带解开着,白色的带子软软地散在深蓝色的鞋面上。
徐云妮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着一双鞋发呆这么久。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门。
隐隐听到有人走来的声音, 然后门开了。
时诀正在收拾房间, 他以为是酒吧的人来跟他谈事情, 也没问是谁就开了门。
然后就停在那了。
徐云妮看着时诀, 他穿着浅蓝色的休闲衬衫和黑色的裤子,扣子依旧没有扣到头,袖子挽到小臂,领口散开着。
徐云妮来不及对比他与上次分别时的变化,也来不及欣赏他诧异到呆住的表情。
在时诀出现在她视野里的瞬间,徐云妮的身心先是涌出一种感觉,然后脑子里又冒出一句用来解释这种感觉的话。那是她初中玩□□空间时看到的——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掩饰的,那就是咳嗽、贫穷,和爱。
这认知让徐云妮微微恍惚。
那颗从听到他名字起就按捺不住的心,奇迹般地平复了。
徐云妮感觉自己闻到一股香气,不是从他身上传来的,而是在脑子里自动形成的。
只有在他出现的时候,她才能闻到这种香。
她好想拥抱他。
但她忍住了。
徐云妮觉得久久不见,不好这么突如其来,他现在都有点被吓到的样子。
“不是……”时诀张着嘴,看看左,看看右。
虽然时诀经常说,徐云妮总从莫名其妙的地方冒出来,但其实之前几次的情况他都还能理解,尚有迹可循,这次是真有点恐怖了。
陌生的城市,老旧的公寓楼,宁静的走廊,突然出现的女人。
她说:“班长,来了怎么不通知一声?”
“不是,你等会。”时诀举起手臂,身体还往后躲了躲,与她保持距离。
三秒后,他诡异地来了句:“……你是人吧?”
始料未及的开场白。
徐云妮说:“四个多月没见面,见面就问我是不是人?”
时诀依然盯着她:“你怎么会在这?”
徐云妮稍微歪过头,说:“你进入我的领地范围了,不知道吗?这片区域发生的所有事都逃不过我的监视。”
显然,他还是不信,偌大的一只躯体,仍维持着整体后倾的造型。
……蛮可爱的,徐云妮心想。
片刻,她终于说:“我同学在楼下酒吧打工,说今天店里来个男生,长得特别帅,弹琴又好听,我听她那个描述就有点预感,仔细一问,果然是你。”
他眼睛微眯。
徐云妮:“班长,我们好像有心灵感应呢。”
他动了动,盯她半晌,渐渐回过神。
徐云妮往屋里看看,说:“方便进去吗?”
他也回头看看房间,然后让开身子:“有点乱。”
徐云妮又问:“用换鞋吗?”
时诀:“不用。”
徐云妮走进房间,确实很乱,他应该正在搞卫生,一个新买的拖把立在桌旁,墙边还堆着几个袋子,里面装着卫生纸、清洁用品、洗浴用品、浴巾拖鞋,零零散散一些东西。桌子上也摆了不少,一口小锅,和简单的碗筷杯子。
床头放着一个新被子,还装在透明真空包装里,没有拆封。
这房间里很多东西都是新买的,不过在被子包装上方放着的那套深灰色的床上四件套,应该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
床上还有好多衣服,上衣裤子都有。
衣服穿在他身上时不觉得什么,但这么摆开,真的非常宽大。床是一米二的单人床,有些小,一件叠着一件,基本都铺满了。
“你准备洗衣服吗?”徐云妮看着这一床的衣服,问道。
“不洗,”他说,“都干净的。”
“那你这样都拿出来……”
“挑呢。”
徐云妮一顿,抬眼看他。
时诀抱着手臂,倚在墙边,也看着她。
很明显,这不是他计划中的重逢画面,但在最初的惊诧之后,他也很快就接受了当下。
他的声音,视线,表情,都像在勾着她讲话——
问一问呗,问我挑衣服干嘛?问我来这租房子干嘛?
她一切都顺着他来。
“为什么要挑衣服啊?”
他挑眉:“你说呢?”
静了几秒,徐云妮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光出现就有点招架不住了,还要研究着装?”
时诀鼻腔轻出一声,嘴角动了动,眼神朝旁边看。
徐云妮又说:“班长,有喝的吗?咱们坐下聊吧。”
时诀:“你想喝什么?”
徐云妮:“还有得选吗?”
时诀示意冰箱:“你自己拿吧。”
徐云妮到冰箱旁,拉开下层。
冰箱很小,大概只有三十几升,下层是冷藏室,分三栏,下面两栏还比较空,只放了一袋熟食和一盒鸡蛋。最上面一栏装满了饮品,有矿泉水,功能饮料,以及他的无糖茉莉乌龙茶,冰箱门侧面塞了几瓶啤酒,还有一瓶青梅酒。
徐云妮看着这酒,又看看那张小桌子上放着的烟灰缸。
她拿了一瓶矿泉水,说:“班长,你都好利索了?”
“还行。”他说。
徐云妮拉来凳子坐下,又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她坐下了才发现,这屋里只有一个凳子。时诀走过去,路过桌子,把烟灰缸拿着,到床边坐下。
烟灰缸放身边,他又从兜里摸了烟出来,一磕床沿,出来半支。
“昨天半夜。”
“那么晚啊……”
徐云妮感觉,这么久没有见,他突然出现,她在激动之余,也免不了一丝情怯,她说:“你要来怎么没提前通知我?”
时诀点了烟,看着她,理所应当地回答:“你也没问我啊。”
徐云妮愣住,轻轻啊了一声,原来是她的问题。
时诀两腿相叠,一手撑在身侧,又是徐云妮熟悉的那种歪斜的造型。
他顺着这杆就上去了。
“为什么不问?不想打扰我干活啊,还是压根就没惦记这事啊?”他视线上下扫过,不咸不淡地评价道,“我看你也不是很期待啊。”
徐云妮心说,多有意思的话啊,思之使人发笑。
徐云妮垂下视线,点点头:“嗯……”
“嗯什么?没惦记啊?”
“班长。”
“嗯?”
“咱能讲点理吗?”
时诀自己都乐了,嘴上还不认,反问道:“我哪句话不讲理了?”
静了一会,徐云妮又摇头:“没有……”
时诀:“有不满就说。”
徐云妮看着手里的水,在掌间转了转,过了一会,她挑眼看来,轻轻道:“时诀,你能来,你说什么都行。”
时诀与这道视线对视着。
……该怎么样形容徐云妮的目光呢?
不是无奈,也称不上妥协,更像是一种安心,一种她还在体会这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所以他就随便玩吧的意思。
时诀脸上的笑容渐渐化去,微敛视线。
“你要在那坐多长时间?”他问。
徐云妮闻言起身,来到他身旁,再次坐下。
他接着抽烟。
又静了一会。
“班长。”
“嗯?”
“你那边的事都怎么样了?这么出来没问题吗?”
“都安排完了,差不多能待一周。”
徐云妮看过来:“一周就走吗?”
时诀瞥她一眼:“不行吗?”
徐云妮稍微怔住,然后问:“这是,周租的房子?”
时诀看了她一会,呵了一声,说:“不是,我租了半年,下个月再来,每次住酒店不方便。”
“啊……”徐云妮还有好多要问的,比如他的复读,他的官司,他身体的恢复情况……
她正在脑子里给这些问题排序,手机震起来。
辅导员的消息,询问她那两位吵架的同学换寝的事。
她两手飞快发着消息。
时诀侧目看。
徐云妮在工作状态下的神态是这样的,全神贯注,眉眼收敛,嘴唇抿成一道线,嘴角稍微用力,会压出两道隐隐的唇窝。
在时诀的记忆里,徐云妮从没有过一惊一乍的时候,明明是纤瘦的身体,却像块秤砣一样,待在她身边,节奏很容易就能稳定下来。
他慢慢抽着烟,慢慢看着她。
她此刻的神色中好像带着一点不耐烦。
这比较少见,徐云妮对那些在他眼中枯燥烦闷的工作总是抱有难以理解的耐心。
时诀将烟放入口中,撑在身侧的手稍微又离远点,以便更完整地看清她的侧颜。
笔直的腰背,微收的下颌,瘦长的手臂,她穿着贴身的浅驼色羊绒衫,外面是一件开衫的薄外衣,头发扎起,稍微垂下几缕在耳侧……
一个纤长的,起伏的轮廓。
时诀在烟雾中眯起眼,他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但是徐云妮的这种外形,配上这严肃认真的表情,以及……
“班长,你再这样盯着我,我要没法做事了。”
他下颌微微扬起。
以及……经常说出这种刺激性言语的中正平和的女中音……
都常常使他,如降入深海般,非常沉浸。
徐云妮起身到窗边接通。
“……张老师?……嗯,说是先不报警。对,用是用了……对,现在是这样……”
时诀扭头看,感觉她站在窗边一手抱在身前讲电话的剪影很是顺眼,干脆就转过来了。
徐云妮打完了电话,回过头,看到时诀已经躺在床上,他靠着被子的包装袋,一腿在床上,一腿在地上,懒洋洋的。
徐云妮看着,忽然说:“这床是不是有点小?”这能休息好吗?看着尺寸也就一米二乘一米九,算上枕头的话,他的腿可能都要支出去了。
时诀听了她的话,歪歪头,露出古怪的神色。
“研究什么呢?真不正经。”
徐云妮把手机收起来,走过去。
“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时诀视线下垂,手指捻起胸口衬衫上一点浮毛,幽幽道:“你收拾我就不收拾了……”
“行,”徐云妮说,“那你躺着。”
徐云妮先把几个购物袋都整理到一起,东西基本都放在一个大的袋子中,腾出垃圾袋装那些拆开的包装。
屋里稍微宽敞了点。
时诀就靠在被子上,一直看着她,看她撸起的袖子,和微垂的头。
她干起活来不急不缓,条理分明。
为什么连打扫的时候背都是直的?
她有没有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有条不紊呢?
时诀想着想着,感觉浑身肌肉都消融了似的,毫无力气,整个塌在床上,眼神看向另一边。
窗外,是城市的夜,灯火霓虹,绚烂异常。
等时诀的视线再转过来时,看见徐云妮正拿着刚拆开的去油喷雾准备喷。
“哎,”他坐起来,“别弄这个。”
他走过去,把那除污剂拿开。
徐云妮:“怎么了,这是用来去油污的。”
电磁炉旁边的小炉台上有好多沉积的污渍。
时诀:“这玩意多呛啊,屋里就这么大,你喷完还怎么待。”他把喷雾放一旁,“等明天我出门前擦一遍就行了。”
徐云妮哦了一声。
时诀:“你没用过吗?”
徐云妮:“嗯?”
在回答这问题之前,她先意识到一件事。
他站得有点近。
也许是封闭的空间加剧了距离感受,他们以前有过离得这么近的时候吗?
好像也有。
……吃饭?
……打车?
但那些时候,她完全没有想那么多。
他的声音很好听。
不管是略带风凉的,挑逗的时刻,还是像现在这样平常说话,都很好听。
“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吧?”他笑着问。
徐云妮感觉到身旁声压的震颤,这有点让她不想出声,不想说反驳的话……虽说她也不好反驳,徐云妮自认不是个四体不勤脱离劳动的旧社会大小姐,她自己卧室的卫生,寝室的卫生,还有学生会公共地点的打扫,在她职责范围内,她都有好好干。
但厨房这一块,确实是一片空白。
因为到目前为止,她生活过的所有有厨房的地方,都有阿姨在。
不过,徐云妮很快又想到,这个小房子是不会有阿姨的,所以,她将来或许可以在这,补充一些知识。
将来……
她还在胡思乱想着,时诀已经放好了去污喷雾,他转身过来。
徐云妮感觉到手腕温热,他拉住了她。
“看看,” 时诀展开她的手掌,轻声说笑,“细皮嫩肉,这哪是干活的手啊?”
他的手那么大,手指那么长,玩弄着她的手掌,动作比弹琴还流畅。
天气有些凉了,可他们都出了点汗,他们黏在一起的手,摩擦起来又涩又湿润。
徐云妮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手。
她正看得入神,时诀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戴在她手腕上。
一条金色的链子,非常简约的链条设计。
……已经彻底拆开包装拿出来了?
那他的呢?
徐云妮看向他的手腕,两手空空。
徐云妮问:“这是什么啊?”
“手链啊。”
“送我的吗?”
“不然呢?”
“那我也送你一条吧。”
时诀说:“我替你送了。”
他又从兜里拿出一条银色的链子,同样的款式,她的大概14.5的手围,他的有17左右?
他把链子放到她手里,然后把手伸过来。
徐云妮也给他戴上。
……这手链他是一直贴身带着吗?还是刚才她在打电话时,他从包里拿的?
不管是什么时候,这时机找的堪称完美。
徐云妮给他戴手链,非常小心翼翼,她感觉,他们在这乱糟糟的出租屋里,在充满着油渍的炉灶旁,互相戴上手链,如此郑重其事,就像换了戒指似的。
两人都戴好了,手还拉在一起。
一金一银,各自贴近肤色。
“……班长。”
“嗯?”
“你怎么白成这样啊?”
“怎么了?”
“你没看出来吗?都有点荧光了。”
“灯照的,冷光灯加瓦数不够,出来就是这个效果。”
“哦,”徐云妮喃喃道,“我还以为你是外星人呢。”
“也没准哦。”
徐云妮抬眼看他,他依旧垂着眼眸,他口中的冷光灯,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眉宇舒展,目光深长。
他在想什么呢?
她要是都能知道就好了。
时诀忽然笑了一下,问:“如果我是外星人,你会跟我回我的星球吗?”
“远吗?”
“还行。”
“叫什么名字?”
“……”他顿了顿,“唔,没想好呢。”
“星球上都有什么啊?”
“沙子。”
“只有沙子啊?”徐云妮想了想,提议说,“那就叫瑞索斯星吧?”
“……什么意思?”
“沙漠很有可能会出矿床的,起名‘resource’,资源之星,寓意好一点。等我们回去,开采出资源,也比较好做产业支撑,有了社会发展动力,还能稳定星球的战略安全,提升竞争力。”
“……”
有些词语,对于时诀来说,真的需要在脑子里二次解析一下。
所以徐云妮这话说完,时诀手也停了,表情也停了,大概两三秒后,才出声。
“徐云妮,你认真的吗?”
“嗯。”
“行,”他采纳了,“那就用这个名字吧,给你记一功。”
“我的荣幸。”
“要奖励吗?”
徐云妮看着他:“有什么奖励?”
他淡淡道:“你提啊。”
徐云妮低下头,许久后,她轻声问:“班长,能抱一下吗?”
他没有说话。
事后,徐云妮已经记不得了,到底是他们两个谁,先迈出那小小的半步。
半寸风月,半寸花田。
这就是离拥抱最近的距离,她的手试探着放在他的腰身上,然后马上陷入进了他的包裹内。
那拥抱由轻到重,好像要把她原有的一切都挤压出去,最后她没忍住,深深吸气,他的气息顿时像潮水一样,涌入全身。
太阳穴往上的位置,像被什么充满了,带来一种强烈的眩晕感,好似美梦成真。
这种感觉对徐云妮来说,简直就像在换血一样,在空白的灵魂上打上烙印。
那股气息指挥着她,告诉她,记住了,就是这种感觉。
在这小屋里,在这天地内,以至茫茫宇宙间,除了这种感觉,其他的都不对。
是谁在抖呢……
徐云妮刚开始以为是自己,后来发现,他也得算上。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抖动就更强烈了。
“班长,班长……”
她叫了两声,耳边的呼吸明显变重了,人也变重了。
徐云妮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门上。
她的后背有点疼,这种疼痛,在此时此刻,却像催化剂一样。
他的头越来越低,脸紧紧贴着她的脖颈,给她一种下一秒就要咬下去的危机感。
他张嘴了吗?
应该是张了,因为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脖子扬起来了。
他的呼吸很重,她同样也是,光用鼻子都已经不够了,他们像搁浅的鱼一样,需要用嘴来补充氧气。
……这不太对吧?
徐云妮用仅剩的理智思考着,她都快被他挤成年画贴门上了。
这已经不是拥抱了吧?
但是……
但是……
徐云妮心里清清楚楚,她的手也早早就脱离了他的腰身, 而抓在他的双臂上。
但她还是贪到了最后一秒, 贪到了他口中已经忍不住发出呻吟的那一刻, 她才像触电一般, 将他拉开。
他太重了,他早就不是当初在病床上那虚弱的模样了,徐云妮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从身上扯走。
他站在她面前。
他的头发有点乱了,但也可能之前就这样乱……
更能确定的,是那嘴唇,在半分钟之前绝对没有现在这样红艳。
她看不到自己,她也是这样的吗?
这么潦草,这么放浪。
那双狭长的眼,居高临下,毫不掩饰地看着她,他的嘴巴还微微张着,轻轻喘息。
从拥抱的那一刻,到现在,徐云妮的皮肤一直是紧的,她说:“班长,这有点,有点快了吧……”
他没有说话。
徐云妮感觉,他根本就没在意她说了什么,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感受之中。
她的手机又震起来。
她掏出来看,又是辅导员。
她低声说:“我去接个电话。”然后从他身旁走过,到窗边接电话。
“……喂?张老师……是吗?现在吗?她是怎么说的?……啊,好的,我过去看一眼……没事,我大概……十五到二十分钟吧,嗯,好……”
她挂断电话,回过头时,时诀正往桌边走。
徐云妮说:“我们辅导员的电话,我得回去了。”
时诀:“嗯。”
时诀点了支烟,打火机扔到桌面,坐在椅子上。
事情来得急,徐云妮解释说:“寝室有人闹矛盾,我去处理完就联系你。然后明天我会再来,中午应该就行,或者早上……”她顿了顿,“我起早一点,过来看看行吗?你几点钟起床?”
时诀从兜里拿出样东西递给她,徐云妮接过,是一把钥匙,色泽崭新,边缘还有没磨掉的金属末,应该是新配的。
徐云妮收起钥匙,说:“那我来了自己开门,我得走了,那边在催我。”
她走到门口,再次回头。
他还看着她,叠着腿,撑着脸,指间夹着烟,非常安静。
徐云妮说:“你好好休息。”
他说:“嗯。”
徐云妮离去了。
她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感觉脑子平滑滑的,装的都是刚刚屋里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