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来,看看这两个腰包你喜欢哪个?”
徐云妮过去,坐在沙发上,李恩颖拿过手机给她看。
“你赵叔喜欢这个,但我觉得不太好看……”
徐云妮看着这两个腰包,开口道:“妈,赵叔,你们有没有认识的比较厉害一点的律师?”
李恩颖和赵博满均一愣。
李恩颖问:“律师?为什么要问律师,有什么事吗?”
徐云妮:“是我一个同学。”她把时诀遭遇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李恩颖听完,哎呦了一声,说:“这孩子可真倒霉啊,伤得重不重啊?”
徐云妮:“我今天去看了,情况还行,但他们那个赔偿还没有谈清楚,他哥在找律师。”
李恩颖说:“律师那认识的那可太多了,你爸以前朋友好多都是律师。”
赵博满说:“我们公司也有法务部门,他这官司应该不难打啊,这责任不是很清晰吗?”
徐云妮问:“有合适的人能介绍给他们吗?”
医院内。
崔浩正在给时诀看SD其他老师从录制现场发回来的视频。
本来崔浩不愿意让他看这些,免得他心里难受,但时诀要看,第二轮录制刚结束,他需要知道他们发挥得怎么样。
“乐阳的都还行,但是瑶瑶不太理想,她不想参加了,非要来看你,让其他老师给按那了。”
时诀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全在视频的舞蹈里,这舞蹈是他负责编排的,整体呈现效果不错,只是有一个人笑得过于夸张了。
好像自从后台事故后,阿京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这时,进来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徐云妮”的名字,时诀看向崔浩。
崔浩拿回手机,接通电话。
“喂?哎,不忙,你说……还没呢……嗯?是吗?”他稍直起腰,“那能有的话太好了……行啊,你给我他的电话,我跟他细说,嗯嗯,好……行,谢谢你了。”
他挂断电话,时诀问:“什么事?”
崔浩手指头点了点,说:“你这同学真太靠谱了!”
“什么?”
“你那个拼车车友,”崔浩说,“她帮忙找了一个律师,说是专门擅长人身损害赔偿的案子。”
时诀无言地看向一边,然后又看了回来。
“能不能别让她帮忙啊?”
“嗯?”
手机一震,徐云妮发来了律师的联系方式。
崔浩看看时诀的脸色,忽然说:“你这同学喜欢你吧?”
时诀没说话。
崔浩:“怎么着,你不喜欢她?我看挺好的啊,踏踏实实的。”他一边低头存号码,一边笑着说,“以前雯子跟我说,你喜欢听话的纯欲女文青。”
时诀淡淡道:“她看谁都像你。”
崔浩笑容一停,嘴巴动了动,又没出声。
他收起手机:“你跟你同学有什么事自己处理吧,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先把这事解决了。”他一起身,站得有点急了,脑子一懵,又跌回了椅子里。
“哎呦卧槽了……”
时诀:“哥……”
崔浩已经好久没有睡个整觉了,自事故发生以来,他一直在忙。
时诀说:“你休息一下吧。”
崔浩缓过神,说:“不用,我出去打个电话。”
崔浩离开了。
时诀的视线落在空空的某处,片刻后,他头又开始疼了,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看到床头小桌上放着的拆开一半的面包。
他完全不饿,他完全没胃口,他现在看到吃的东西就泛恶心。
但他盯着那面包足足十来秒,最后还是伸手去拿了。
面包放得非常远,崔浩完全不擅长照顾人。
时诀抻动了伤口,疼得耳鸣阵阵,他一咬牙把面包够到手,撕开袋子,连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三下五除二直接吞了下去。
徐云妮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前往医院。
她没有去找时诀,先挂了骨科的号,又挂了呼吸内科的号,带着时诀的情况去询问后续疗养措施。
她在呼吸内科门口等待的时候,碰到个阿姨,也是做了跟时诀一样的手术,这是定期回来复查。在闲聊过程中,阿姨劝说徐云妮,让患者一定要抓紧术后半年的恢复期,好好调理。
“我就没太在意,现在太后悔了,动五脏的手术,就没有不伤元气的,别以为年轻就不当回事。”
徐云妮问:“那该怎么调理?”
阿姨说:“这段时间别碰冷的,别吹空调,不要刺激到气管。然后最好出院了找个好的中医院护理一下,宣通肺气,还得每天做深呼吸练习。”
徐云妮拿着笔一项一项记录。
“中医院?您有推荐的地方吗?”
阿姨说:“有个大夫做这个不错,我们好多人在那扎过针灸,但离这边太远了。”
徐云妮说:“您告诉我,我先记一下。”
中午,徐云妮背着包来到住院楼。
屋里有三个人,时诀、崔浩,还有一个陪护,病患不知都去哪了,这位陪护亲属正躺在病床上拿手机玩游戏。
崔浩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靠坐着休息。
徐云妮在时诀的注视下走过去,把包轻轻放一旁,来到床边。
她小声问:“吃饭了吗?”
时诀说:“吃了。”
徐云妮看着一旁的面包袋和酸奶。
“你就吃这个啊?”
“不想吃别的。”
“这营养不够吧,你得吃点菜啊。”
“我现在看见带油的东西就想吐。”
徐云妮提议:“……要不喝点粥?再配点小咸菜。”
“不用了。”
“你都瘦脱相了。”
时诀看着她,徐云妮接着说:“不用担心,就是脱相了也很帅。”
“徐云妮。”
“我先去买点粥,正好我也没吃呢,我买回来我们一起吃点。”
徐云妮走后,崔浩把眼睛睁开了。
“你想喝粥啊?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时诀没说话。
崔浩不逗他了,站起身:“那这就先交给她了,我先走了,晚上回来。”
时诀慢慢看了过来:“什么叫‘交给她了’?”
崔浩说:“我下午要去跟律师碰个面。”他拿起包,检查了一堆材料,“昨晚你同学就说好的,下午来替我。”
“什么?”时诀皱眉,“哥,你怎么能让——”
“行了,人来都来了。”
“她只是来看看。”
崔浩冲时诀抱起拳,诚恳说:“你才是我亲哥,弟弟我这是真没人了,好吧?你体谅一下,我得走了。”
徐云妮在附近找到一家铺子,买了粥和小菜,然后又去旁边一家大的饭店打包了一份鲜炖鱼汤。
她回去的时候,病房里只剩时诀和另外那位手机玩累睡着了的陪护人员。
非常安静。
徐云妮把带回来的饭菜一一备好。
天气太热了,她出了点汗,面颊有些泛红。
“来,你一份我一份。”
“我真吃不下……”
“能吃多少是多少,你哥呢?”
“去见你介绍的律师了。”
“这样啊。”
“徐云妮。”
“嗯?”
“你这是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时诀看着她拆鱼汤袋子的手,说:“我跟你说过吧,我不想谈了。”
“说过,”徐云妮把鱼汤盖子打开,“不谈就不谈,普通朋友就不能相互关照吗?难道不谈恋爱就绝交吗?”
时诀胸口微微抽动,真是似曾相识的言辞。
“不绝交就是你这样?”时诀说,“怎么,让我人情欠多点,你会比较放心吗?”
徐云妮手顿住,她看着鲜香白嫩的鱼汤,大概三五秒后,转脸向他。
“昨天我问你我能不能来,你说随我,我没记错吧?”
时诀没说话。
徐云妮:“现在又变了?”
徐云妮感觉,当初她在生日当晚担忧的内容,都在一一应验——他们都还不够成熟,即使他们压根就没谈。
她又说了一句:“你反悔真的挺快的。”
时诀当然听出她引申的意思。
“哦,”他回应,“有你快吗?我反悔好歹还要出个事,你反悔只需要我唱首歌就行了。”
徐云妮:“那你可以再唱一首啊,没准我就走了呢。”
旁边床的人醒了,对这边说:“大中午的,你们能小点声吗?”
徐云妮抬眼过去:“你刚玩游戏声音比这大吧。”
“哎……”那人瞬间不满意了,“我没玩了啊,我这睡觉呢,你们说话还有理了!”
徐云妮:“昨晚你们打牌的时候怎么没顾及有人在休息呢?”
这人发现不太怼得过,骂骂咧咧直接拉上了帘子。
病房再次陷入沉寂。
徐云妮接着拆粥铺的包装。
余光里,是他放在身侧的瘦长的手掌。
她忽然有那么点后悔。
他的想法难道理解不了吗?
干嘛非得较劲呢?
徐云妮把伸缩餐桌放到病床中间卡好,刚要去拿食物,忽然想到什么,停下看向时诀。
四目相对,徐云妮认真地问他:“你不会等我摆好后扬了吧?”
过于离谱的问题,使徐云妮久违地再次见到了时诀的白眼。
好吧,应该是不会扬了。
两份饭,各有一碗粥、咸菜、青菜炒蘑菇,和一碗鱼汤。
她把餐具给时诀,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吃了起来。
吃完饭,徐云妮把桌面都收拾了,然后把垃圾清理出去。再次回来的时候,屋里另外一床的病人也回来了,还有两名探病的亲属,围着人说话。
徐云妮回到时诀床边,坐到椅子上。
“睡一会吧。”她说。
时诀:“不困。”
徐云妮:“你少说点话吧,护士都说要你少说话,多休息。”
时诀:“不是你一直在说话吗?”
“行,我不说了。”徐云妮点点头,把嘴闭上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之前在图书馆借来的书看。
两个人,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看书,暂时安宁。
过了好一会,护士过来挂吊瓶,这时时诀人已经睡着了。
护士动作很轻,弄完之后,他也没醒。
徐云妮的视线从书上移动到他的脸上。
他真的瘦了很多。
时诀对吃没什么执念,以前就是这样,而且他的食欲非常容易受到情绪影响,就像当初在舞社被阿京折腾时一样,现在只会更夸张。
不过……刚才她买的东西,他基本都吃光了。
她有注意到,好几次他都是皱着眉头硬吞下去的,基本是当药吃的。
但也是吃光了。
他已经非常努力在调整了。
徐云妮又一次反省,她刚才不该那么跟他吵。
就因为他戳破了她的心思,她就恼羞成怒了?她的脸皮怎么这么薄呢?
——“让我人情欠多点,你会比较放心吗?”
还真是。
徐云妮在心里回答,一点都没错,她希望他欠得越多越好,多到还不清最好。
徐云妮缓缓吸了一口气,随手翻了一页书,本页主题:《XX年国家公务员考试面试模拟题:怎么看待“知恩图报”》。
徐云妮一个没留意,把“知”看成了“挟”,当即一个激灵。
定睛再一看,才安稳下来。
她再偷瞄一眼床上的人,他微偏着头,平静地睡着。
徐云妮叠起腿,稍歪过身子,一只手稍稍摸摸耳根。
古人诚不欺我,当真是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时诀醒来的时候,徐云妮的头已经耷下来了。
那书的内容可能挺催眠的,她靠在椅背里,像个瞌睡虫一样,昏昏欲睡。
时诀这样看了她一会,然后又往门口的方向看看。
他有时候真觉得,他哥做事都不带脑子的……
时诀把被子掀开。
即使他已经尽可能地放轻动作,但徐云妮还是醒过来了。
她看看他,问:“你热了吗?”
时诀摇头。
徐云妮:“要喝水吗?”
他还是摇头。
徐云妮就接着看书了。
时诀想等她再一次睡着,但这次她好像精神了,又不睡了。
过了十来分钟,时诀有点等不了了,说:“你去帮我买包口香糖行吗?”
……烟瘾犯了?
“可以啊,”他难得提了要求,徐云妮放下书,“只要口香糖吗?还要别的吗?”
时诀:“不要。”
徐云妮起身出去。
她走出半条走廊,忽然想到什么,折回去。
“你要什么味——”刚进屋,问一半又停下了。
时诀坐到床边,手撑着床,正试着起身呢,一见她回来,也停住了。
徐云妮走到他身前,看看他。
“你是要上厕所吗?”
时诀不说话。
徐云妮说:“你等着,我去借辆轮椅。”
他说:“不用了。”
徐云妮:“那我扶你去。”
他还是说:“不用,你去买东西吧。”
徐云妮:“那我找个护工帮忙。”
时诀抬头看她。
徐云妮:“时诀,别逞这个能,万一再受伤了,你回家的时间又要往后拖。你不能让你妈半年见不到儿子吧?肯定会露馅的。”
时诀不言,徐云妮伸手,把他有些错位的病号服往里拉了拉,遮住缠着绷带的胸口,说:“真犯不上,你别动啊,我去借辆轮椅。”
他也没说行还是不行,徐云妮直接走了。
她去服务台借了辆轮椅回来,时诀还坐在原处,她扶着他坐上轮椅,推他去了厕所。
到厕所门口,时诀要站起来,徐云妮说:“你等下,我看看有没有人,争取少走几步。”
她走到男厕边上,往里瞄了一眼。
时诀:“哎……”
“没人,快来。”徐云妮回来,把他推进去。
时诀抬手向后,抓住她胳膊,又哎了一声。
徐云妮没管,直接将他推到厕所间门口,把门打开。
时诀真是到极限了,他拨开她,往门口指指。
“你别在这待着。”
徐云妮出去了。
但她也没走远,就在门口看着,等那厕所间再开门的时候,她就进去了。
时诀单腿站起来,她扶他坐回轮椅,到门口洗手。
时诀骨折位置比较严重的就是肋骨和右腿,胸口的绷带非常限制行动,洗手伸胳膊都有点费劲。
为了不让他的衣服蹭到水台上,徐云妮托着他的手腕给他借力,她去打了点洗手液,帮他搓洗干净。
洗手间很安静。
他也很安静。
只有流水声,和揉搓泡沫的声音。
水凉丝丝的,他们的手也凉丝丝的。
徐云妮去旁边抽了几张纸巾,回来帮他擦干。
洗好的双手,干净清爽,修长白皙,跟以前一模一样。
徐云妮推他回病房,然后去把轮椅还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时诀仍然坐在那,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手撑在身体两侧,看着窗外。
徐云妮走过去,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
“不躺下吗?”她建议说,“还是躺下休息吧。”
时诀的视线慢慢落在她的脸上,他消瘦的面容迎着窗外的光,像洒了一层金。
“徐云妮。”
“嗯?”
“你回去吧。”
“你先躺下休息。”
“回去吧。”
徐云妮之前也见过徐志坤住院的样子,只能说,不管再清高独立的人,只要住进了医院,就是少有尊严,这是没办法的事。
徐云妮想了想,说:“时诀,要不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听你的。”
时诀:“什么事?”
徐云妮从包里拿来一个本子,一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字,仔细一看,都是些手术后的疗养相关事项。
他的眼神又撇开了。
“我打听到了两个地方,”徐云妮在本子上圈出两处名字,点了点,“一个是做骨科复健很有名的康复中心,还有个是一位阿姨推荐的针灸馆,说是很多肺部动过手术的人都去调养过,到时候你也去,行不行?”
时诀淡淡道:“医院骗子多,别什么都信。”
徐云妮:“试试呗。”
时诀从她手里接过本子,随便翻了翻,放到一边,又拿来手机看看,很明显的不太在意。
徐云妮觉得,可能在时诀看来,她这些举动都该归类为“病急乱投医”。
完美主义的人就这点不好,十个里面九个沾点悲观主义,如果拿不到十分,那九分和零分在他眼里也没什么区别。说好听点是追求极致,难听点就是容易自暴自弃。
“时诀,”徐云妮缓吸一口气,“不能这样。”
时诀听了她的话,抬起眼。
徐云妮不愿意在他遭受沉重打击的时候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但又忍不住,因为九分和零分差别真的很大,许多本来可以变好的事,一拖再拖反而耽误了。
徐云妮说:“我知道这次受伤对你来说打击很大,但是,远远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相信我,你还是你,你没有变。”
时诀的视线又垂了下去。
徐云妮再接再厉,她身体向前,胳膊垫在腿上,两手张开。
“时诀,真金不怕火炼,这一点点的打磨——”
她刚说一半,时诀手机转过来,屏幕冲着她。
徐云妮往后缩缩脖子,眯着眼睛聚焦,上面是一则新闻——【既‘养生’又‘套利’!‘百年医馆’大骗局!】,下面有一张图片,正是徐云妮写的那个针灸馆的名字。
徐云妮:“……?”
她皱着眉头把手机拿来,把新闻反复阅读好几遍。
脸颊有些痒,她不自觉地挠挠脸,然后把手机还回去了。
因为早上时间比较紧,她打听完,没来得及查验这些地方……
这下还真坐实“病急乱投医”了。
时诀看着她严正谨慎的表情,忽然说:“哎,你刚要说什么来着?”
徐云妮:“没什么。”
时诀:“说完吧。”
徐云妮明显感觉到,他的语气活泛了不少。
嗯,时班长的性格是这样的,你不爽了,他就爽了。
徐云妮看着那双纯真的眼睛,靠回椅子里,缓缓说道:“‘真金不怕火炼,这一点点的打磨,只会让你的未来变得更加璀璨’。”
“完了?”
“完了。”
时诀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他刚开始只是动动嘴角,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一连串地笑起来。
“哎……”他一边笑一边皱眉,用手捂住肋下的伤口,“疼死了……”
伤没好利索,他笑到一半又咳了起来,徐云妮赶紧扶住他,一手拿来纸给他清痰。
“你慢点,别把伤口崩开了,”她忍不住说,“有什么好笑的。”
他说:“你不搞笑,我就不会笑了。”
徐云妮:“不愧是班长,笑点真是与众不同。”
但能笑出来,总比颓着强。
她扶他躺回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时诀的气息终于慢慢平稳下来了。
他盯着天花板,静了好一会,轻轻开口。
“徐云妮……”
“嗯?”
“你还喜欢我吗?”
徐云妮一愣,看向他的脸。
他仍然看着天花板。
徐云妮思索片刻,实话实说:“喜欢。”
时诀翻开自己的左手,朝着她。
徐云妮看着,把手放上去。
他握住她,往自己那边带了带,说:“过来。”
徐云妮靠近些,他嫌不够,手又拉了拉,说:“再过来点。”
够近了吧……
徐云妮又往前一点,时诀转过脸来。徐云妮感觉到微微的热力,也许来自他的气息,或者身体。
“听我的话,”他说,“明天别来了。”
徐云妮没说话。
他接着说:“我让我哥找个男护工,你在这真的不方便,好不容易的假期,别在医院待着。”
徐云妮静了一会,说:“刚才那个中医馆是我失误了,不过我问过医生了,后续疗养特别重要,尤其是刚恢复的时候,你不要大意。”
时诀说:“行,骨科康复和针灸,我会找好地方去的。还有,之前跟你说的,你就报你原本要去的学校,分没问题吧?”
徐云妮:“没出呢。”
时诀:“别扯,你考完了能不知道自己分够不够?”
徐云妮挑起眼,看着这几乎眉睫之内的人。
之前崔浩说他表面好说话,其实性格固执,说的真没错。
“你拉着我的手,还让我靠这么近,就说这个啊?”她问。
离近了,她的质问变得很有磁性。
时诀闻到她头发的香气,干净的清香,与医院的味道很不一样。
时诀视线往下,落到他们仍拉在一起的手上,他的拇指动了动,摸着她的手背,轻轻的,来回几轮。
薄薄的皮肤,温热而细腻。
“我跟你交个底吧,”他说,“虽然不至于残了,但是不管上哪做康复,也不可能是以前的样子了。”
“时诀。”
“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但我得跟你说明白,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他看看她,又说,“你现在别在这跟我耗着,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徐云妮一顿。
什么意思?
她问:“到什么时候?你是要我等你吗?”
“等什么,”时诀说,“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能恢复得差不多就去找你,恢复不了也就没必要了。”
徐云妮还想说点什么,但想来想去,只问了一句:“要不要约定个时间?”
时诀:“不。”
徐云妮垂眸,拇指翻出来,也玩了玩他的手,小心不碰到手背的留置针。
“时诀,这有点不太公平吧。”
“为什么?”
“连个口头约定都没有,就让我这么等你啊?”
他没说话。
“时诀。”
“嗯?”
“其实,让我自己说这话真有点难为情,”徐云妮歪歪头,“不过,我还挺受异性欢迎的。”
“哦。”
“什么约定都没有,万一到时候‘还君明珠双泪垂’了怎么办?”
“你别太有文化,下半句是什么?”
“恨不相逢未嫁时。”
“啊,这句我知道。”他看着他们缠绕在一起的手,食指指尖在她手心轻轻一刮,随之说道,“无所谓吧,实在不行就偷腥嘛。”
手心痒得徐云妮脖子都热了。
时诀:“我能去找你,大概也恢复个七八分了,应该够用了吧?”
徐云妮还是痒,她想松开手自己捏捏掌心,却被他拉得更紧。
他撑起身体靠近,又问一遍:“徐云妮,够用吗?”
不是错觉,他说这话时,嘴唇绝对碰到她的脸了,声音里带着明确的热度。
徐云妮像被烫到了一样,反射性抽出手,直起身。
后侧有帘子挡着,外面的人还在打牌。
还好有帘子挡着……
时诀躺在那,看着她明显变红的肤色,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他有些不解似的。
徐云妮的神经一跳一跳的。
他挑起眉,笑道:“怎么了呀?”
是心理作用吗?总觉得隔壁的人在往这边看。
徐云妮身体向前,手撑在时诀腿边上,伸手把帘子拉得更紧些。
时诀随着她的动作,围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说:“弄这么严,要做坏事吗?”
徐云妮瞥向他。
……这是活过来了?
她看着他那故意摆出的神态,忽然想起了花鸟鱼虫市场里,那些店家给鱼打氧的画面。
从半死不活,到吐泡泡展尾,就是一瞬间的事。
“怎么不说话啊?”时诀问。
“给点时间,”徐云妮说,“我缓缓。”
时诀本来绷着个平常的表情,突然又戳中笑点,嘴角抻开了。他在徐云妮的注视下,不想笑得太夸张,含着嘴唇,舌头在腮帮子里鼓捣来鼓捣去。最后,他看回来,清清嗓子,说:“怎么,你玩我的手玩得那么开心,我靠你近点就不行吗?”
“没啊,”徐云妮说,“没说不行,只是缓缓。”
她坐回椅子里,依然看着他的脸。
这么看了一会,时诀拨拨被角,问:“干嘛一直盯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班长还能不好意思呢?”
“我脸皮很薄的。”
“真的吗?”
时诀把脸偏过来冲着她,轻声说:“不信你摸摸。”
他不仅亮出了半张侧脸,顺带着还有雪白的脖颈和一侧的锁骨,细长的筋脉起伏绵延,配合着被凌乱的头发遮掩着的,斜睨来的视线……
这是什么画面……
徐云妮有点被自己脑袋里的想法吓到了,她说:“班长,有人评价过你特别爱玩吗?”
时诀说:“嗯?玩什么?”
“没什么,”徐云妮摇摇头,“你有精神了就好。”
她垂下视线,可刚刚的画面像是烙在脑子里了一样,挥之不去。
病床边,有一块有点脱锈,起皮。
徐云妮抬起眼,又问:“如果我摸了你,你会更有精神吗?”
时诀一顿,嘴唇微微张开。
他明明没有出声,但徐云妮还是探过身,伸出手,手掌覆盖在他的脸上。
他出了汗,摸起来有点黏。
好吧,徐云妮心想,好奇心满足了。
不过这张脸的触感与她想象的相差甚多,她曾以为,这白皙的面庞摸起来一定细腻又柔软,像一样,或者像鸡蛋一样,但真上手了,其实还挺硬朗的,跟她的皮肤质感完全不同。
怎么形容呢?男人终究是男人?
但这脸真的好小,脸型也是真的标准……
他看着她,说:“手好热啊。”
徐云妮:“是你的脸热吧?”
他视线缓慢放空,好像在感受什么,然后轻轻地啊了一声:“……这样。”随之人也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