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一身反骨by视力零点二一
视力零点二一  发于:2024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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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看到朱季川凑在丫鬟的右手边一直没走、手里比划着什么的时候,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想吃白面饼了。”
观棋一手堵着鼻子,一手举着蜡烛,恨不得自己是只能穿地缝的老鼠,听到她说这话,真的是白眼都翻不动了。
小七妹馋得舔了舔嘴唇:“这白蜡烛溶得真像白面饼,刚出锅时软软的,稍凉会就硬硬的,一种吃食两种吃法,真香……”
朱季川的视线跟着她的话落在观棋手中的蜡烛上。
观棋立刻放下捂鼻子的手:“大少爷,这您可不兴宠她……”
朱季川眼睛一亮,从观棋手里取过蜡烛,回头问郑副使:“我能让这图案现出原型,大人能否让我试上一试?”
捂着鼻子的大家便齐刷刷地围了过来。
一心破案的郑副使十分乐意:“只要不破坏尸首,朱大少爷你请便。”
朱季川便将蜡烛燃烧后的热蜡油均匀的滴在葫芦形图案上,趁将干时又揭了下来。
“观棋,取澄心堂的薄画纸来。”
“拿一点水浸湿纸,不要太多水,将将打湿就行。”
他将略湿的纸敷在取下的蜡团上,取了折扇慢慢扇干,再用毛笔轻柔的蘸墨刷在纸上,等墨干后,将薄画纸揭了下来。
黑底的纸上,出现了一个拓印下来的白色图案。
一朵白梅绽开在纸上,白梅下有两个小小的字:务观。
梅家家主梅伯符,梅大小姐的父亲,表字务观,户部郎中。
六条狼青齐头并进,没有左顾右盼,径直进了秦夫子的房间,围在她的床帏边吠叫不止。
秦夫子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六条狗,面色苍白。
张应山长派出一位夫子,和提刑司的人一起将秦夫子的床帏翻了个遍,从她被褥下找出了一枚雕工寻常的竹刻印章。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秦夫子。
而秦夫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山长,我没有做过,不是我……”
“那为何这个东西会在你这里?”张应山长叹了口气问,“你如何解释?”
“山长,我无法辩解,我也不知道它为何会在这里,之前我从未见过这个物件
,”秦夫子恳切地说,“我真的没做过。”
她抬起头:“若是提刑司有心诬陷与我呢?能接触尸首的并非只有我一个,提刑司其他人也一样有机会。”
张应山长还没说话,郑副使冷笑一声:“这也能攀扯到提刑司……”
秦夫子环顾众人,准确地指向站在人群中的朱季川……身边的小七妹。
“就像朱家丫鬟所说,郑大人逼她诬陷朱大人和大小姐,前车之鉴,焉知会不会是郑大人为了早日破案构陷与我?”
小七妹把头垂得更低了,默默地退到观棋身后。
郑副使气得仰倒:“我提刑司众人从未进过女寝舍,这构陷两字从何说起,难道不是秦夫子做贼心虚倒打一耙?”
张应夫子向朱季川招了招手:“季川,让你家丫头上前回话。”
朱季川拱手应道:“是。”
他将小七妹拉到自己身边,声音如常地说:“别怕,是什么就说什么。”
张应山长祥和地问:“你说郑副使逼迫你诬陷朱大人和朱小姐,可有这事?”
小七妹低着头,在心里想了又想才说:“小的什么都没干,这位郑大人就要给小的上夹棍,小的一害怕,就这么喊了。”
郑副使喝道:“小人以讹传讹,提刑司办案哪有不用刑的,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若人人都像秦夫子这般,将证物都搜出来了还不认罪,那才是可笑。”
张应山长又问秦夫子:“可有人能证明这物事和你无关?”
秦夫子的侍女跪行上前:“奴婢可以作证。”
郑副使:“我且问你,梅家家主的物事,为何会在你主子的床上?”

小七妹诧异地抬头偷觑了郑副使一眼。
这个在外形上与三平有几分相似的提刑司官员真有点意思。
他这一句话至少有三个作用,不但指证秦夫子趁勘验尸体时偷走了印章,又暗指秦夫子与梅家家主可能存在私情,更是言谈间就轻易将梅家家主这位户部郎中钉在了“杀害高家大小姐的嫌疑人”这一位置上。
一句话将动机、行为、嫌疑人都串成了一串。
小七妹此刻对这位只闻其名的掌天下钱银的户部郎中梅伯符起了莫大的兴趣。
显然,郑副使的这句问话让秦夫子的侍女很不好回答,只好把头磕下去喊冤:“山长,大人,我们没有做过,这一定是别人故意栽赃放在夫子床上的,求您再查一查。”
郑副使冷笑道:“女寝舍里三间房总共住了六个人,莫夫子昏迷未醒,若不是你们,便是莫夫子的侍女和助教。”
秦夫子的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来。
她不再反驳,眼神闪烁,极快的瞄了一眼那枚竹雕印章,又飞快的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没有再为自己辩解过一句。
只有她的侍女还在努力为她辩解:“张山长,郑大人,我家夫子自入书院以来,便以书院为家;自婚绝后,对世俗情爱婚约更是半点不碰,食有三餐果腹即可,衣有学院四季常服,从无屋舍、良田、商铺等各色财资,我家夫子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这几日来,奴为夫子铺床叠被,从未见过此物,更不知它是梅家家主所有……”
小七妹悄悄的扯了扯观棋的袖子:“这枚印章看起来很普通,雕工又寻常,超过一贯钱都没人买,这管天下银钱的郎中老爷难道会是个穷酸?”
观棋恨不得堵住她的嘴:“祖宗,你管这叫普通?”
不普通吗?雕工平平无奇啊。
“你知道在外面这一枚竹雕文房印章卖多少贯钱吗?”
观棋偷摸着比了个一。
小七妹识趣的尽量往高了猜:“一百贯?”
观棋翻了个大白眼:“一万贯,梅郎中亲刻。”
小七妹呲了呲牙,这是比牙行陈婆子还奸的奸商啊。
就这雕工,她一天可以雕三个还不耽误倒夜香。
“卖这么贵,没人仿造吗?”就那朵梅花那两个字,写写画画她是弄不好,但要雕出来不算难呀。
“知道什么是留须印吧?梅郎中独一无二的标志,至今无人雕出来过。”
观棋说着说着,觉得有点冷意,抬头一看,大少爷的视线正停在自己的袖子上。
有只手还揪着自己的袖子呢。
“祖宗,”观棋嘟囔着赶紧将自己的袖子揪回来,“放手。”
她两人说话间,秦夫子主仆二人已经被提刑司的人带着往外走。
张应山长面露不虞,但没有制止。
提刑司办案,素来有“便宜行事”之权。
所谓的便宜行事,就是指在职责范围内,若遇事不决,不用请示上级,可自行裁决。比方说李昱白李大人若出京办差,可在不请示皇帝的情况下法办从三品以下任何官员。
以郑副使的品级,此刻武力拿下书院一个无品级的夫子,而且这个夫子目前看来也确有嫌疑,并无可让言官指责之处。
因此他好言相商:“还请郑大人秉公办理,一定要将来龙去脉查个清楚明白,莫要冤枉了无辜之人。”
郑副使:“提刑司查断是非曲直,并不只听一人之言,请山长放心。”
山长没有阻止,其他的学子便同样没有上前,人群中反而有人窃窃私语。
小七妹听到“婚绝”、“肖想再嫁”等字眼。
女子婚绝不同于和离,也不同于休妻,乃是义绝出府,意味着秦夫子当年是情愿不要嫁妆,不要孩子,与夫家娘家同时决裂,闹到如此境地也要离开夫家。
于是便有人说:“难怪秦夫子待梅大小姐向来亲厚,莫不是早有私情?”
“也难怪,梅家儿女各个生得一副好相貌,梅大人年轻时可是被榜下捉婿的探花郎。”
秦夫子与侍女两人面露难堪,被推着往小院外走了两步。
秦夫子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房门,又看了看侍女,开口说道:“此间事等,与我侍女无关,我随大人走一趟,莫夫子还未醒来,我这侍女也懂些医理……”
郑副使冷脸打断了她:“莫夫子有太医接手,也有自己的侍女,休要啰嗦,提刑司请人,自然也有请她去的道理。”
眼看就要走出院子,侍
女急了起来,转头看了秦夫子好几次,见秦夫子不为所动,几次张嘴又闭了起来。
连观棋都看出她有话要讲,郑副使自然也看出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讲?”
侍女再次抬眼去看秦夫子,秦夫子却避开了她的眼神。
张应山长问:“莫非你有什么话,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讲?”
秦夫子喊她侍女的名字,说:“慎言。”
侍女急了:“夫子,自婚绝后,我们好不容易才能有今天,明明能越过越好,怎么能……”
秦夫子轻叹了口气,依然说了句:“慎言。”
两人都是简衣素服,被一众人不客气的推着往前。
“秦夫子当年婚绝时,也是这样被人扫地出门。”人群中便有这样唏嘘的话语被说起。
张应山长面露不忍,往前赶了两步,再一次喊住了郑副使:“还请郑大人行个方便,提刑司查案,向来不拘场所,有随起尸地的尸所,有随案而置的审房,不如今日就用华林书院当一回提刑司大堂。”
看来,秦夫子当年的婚绝必定是轰动一时的。
连朱季川都出列劝道:“如果学生没记错,秦夫子当日入书院,乃是李昱白李大人举荐,说女子一生多艰辛,秦夫子一身所长可为女生者安,亦可为女死者言,
请郑大人通融则个。”
他这句话一说,不但郑副使的态度有所改变,连秦夫子也有所触动。
侍女又喊:“夫子?”
秦夫子这才松口:“李大人当年知遇之恩,我时刻谨记一日不敢松懈。”
侍女大喜:“山长,大人,奴有话说。书院休沐的第三日,莫夫子曾去过后山,她去的时候穿着双不肯红色的圆头翘脚绣花鞋。”
“还有,休沐结束前两日,阿音姐练完点茶不久,非得说她见着了飘在白云上的观音娘娘……”

这下,轮到莫夫子的丫鬟阿音噗通跪下了。
莫夫子还横躺在床上,她的床和秦夫子的床各在东西一侧。
得益于秦夫子和两位侍女的精心照顾,她虽然昏迷不醒,但收拾得清爽怡人,每日又渡米汤、中药等维持,除了脸色略有萎靡,其他看着都挺好的。
太医说,随着莫夫子体内的毒一天一天的排出,她总有一天会醒的。
她的侍女阿音战战兢兢的上交了莫夫子的所有鞋履,但遍寻不找所说的不肯红色圆头翘脚绣花鞋。
郑副使拿出了高大小姐的尸格。
“是不是这双?”
阿音:“大人恕罪,这种鞋子商行都有卖,奴委实不知道是不是。”
郑副使:“休沐第三日,莫夫子去过后山吗?去干什么?”
阿音:“后山又不是禁地,难得休沐,后山没有男学子,别说夫子,就是奴等都会去看看风景的。”
“既然莫夫子还没醒,你且去提刑司走一趟吧。”
阿音犹豫再三,终于低下头去:“夫子那日出去穿的什么鞋子我不记得了,但夫子回来时却穿着双不合脚的深色布履,鞋底上还沾了荼蘼花瓣。”
她从自己房里翻出双深色的布鞋。
“夫子那日回来,叫我把这鞋拿去扔了,我见这鞋还没烂,鞋子又够大,便想着洗干净等探亲假时拿给家里弟弟穿……”
这双深色布履的鞋底,和琴房里那个无人认领的脚印大小、花纹都对上了。
但莫夫子一人想要将高大小姐挂上横梁,还要将高家丫鬟埋在红樟树下属实不容易。
所以,目前看起来最有嫌疑与她里应外合的,还是梅家。
郑副使:“这鞋码,看来纵使不是当日的马夫,也是当日跟随梅大小姐的仆妇。”
他安排下属:“快去大牢将当日的马夫提来对质。”
小七妹觉得,莫夫子晕迷得也真妙。她不知道何时才醒,既不能为自己辩驳,也没法自己认罪。
目前的局势可真妙啊。
只有她自己的事不太妙,掐指算一算,木匠的手工恭桶只怕就在这两天就该箍好了。
好在扫把星朱大少爷俨然一个李昱白的狂热追随者。
“莫夫子虽然晕迷,但秦夫子也说除了她,还有提刑司的其他人可以接触到尸体,郑大人何不一一排查。”
“尸臭极难清洗掉,谁触碰过,谁就会留下气味,让狼青将书院所有人都查一遍,有味的都各自将自己几时在做什么,谁能证明等都写一写。”
“从发现丫鬟的尸所开始。”
尸所,尸体第一所在地。
尸体的第一次勘验并不都是在殓尸房进行的。按照提刑司的要求,第一次勘验,必须在尸体被发现的第一场所进行。
所以秦夫子所画尸格正反图,是在琴房的红樟树下,由身为坐婆的她和仵作这两个无品级的人,在检验官这个有品级的司理官的监管下完成。
一人勘验,一人唱报,一人记录。
完成在尸所的初步勘验后,尸体才会被从现场移出,等待更详尽的第二次勘验。
通常情况下,第一次勘验初检的参与者不会参与第二次勘验复检。
也就是在第二次勘验复检时,发现高家丫鬟握紧的右拳已经被打开了。
而仵作和检验官回忆后一致地说因是女死者,因此整理衣装之类都是秦夫子进行,秦夫子也是最后走的。
仵作与检验官能互相证明。
几条狼青敏锐的将有尸臭味的人都找了出来,包括曾出现在尸所的人、以及这几位自愿去查看的学子及随从。
这些人都站出来后,几条狼青并没有停下各自的追踪,而是低声吠叫着,首尾相接的绕去了校场,又沿着校场往女学而去。
小七妹发现,这不就是早先自己送梅大小姐回雅舍的路么。
果然,最后狼青停下吠叫,一条条扑打着尾巴,哈着气坐在了雅舍的门口。
雅舍里,依然只住着神智受损的汴京四姝之首梅大小姐。
得知消息的高家在山脚下跳脚骂了半个时辰,还带人将梅家棚房里的仆从打了一顿。
夜幕来临之时,高家家主,太皇太后的侄子高观察使手里舞着把珠光宝气的佩刀,带着十几个家丁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的冲进了书院。
“本观察使拿的,是我姑母封太后大典时的吉礼随侍佩刀,乃是先帝御赐之物,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禁军不敢用武力硬拦这位太皇太
后的亲侄子,竟让他带着人横冲直撞地找去了雅舍。
“傻了?我看她是装的,”这位高观察使怒气勃发,“我女儿叫她害死了,她还想着装傻充愣,是不是以为等过些日子好了还能参加大选?”
“我倒要看一看,她在老子的刀下还能不能装到底?”
“讲理?姓梅的秀才就是以为他讲理讲得好才敢在老子头上拉屎。”
在拉拉扯扯中,梅家挨了打的仆从赶过来,一方要闯进去泄气,一方拼着挨打也要拦着,在雅舍门口缠斗不休。
扫把星兼热血少年郎朱大少爷和几个权贵家的学子们又找到了用武之地,口里喊着“伯父息怒”“伯父冷静”“伯父切莫冲动行事”等话,将高家人拦在雅舍门外。
只想苟安的小七妹故作惊慌的喊着“刀剑无眼少爷小心”,只管袖着手缩在他身后看戏。
那把缀满了各色宝石的礼刀虽没出鞘,却也是高观察使的法宝,谁也不敢真对上,生怕这御赐之物有所损毁。
在门口一片喧闹中,雅舍的门从里面打开,神态天真的梅大小姐拎着裙摆从门里探出头,见到高观察使时,便笑着奔下来:“高伯父,快带我去找高妹妹,她们要关我禁闭。”
“观棋,拦住她。”朱季川喊。
观棋奔过去,却被梅大小姐低着头从他咯吱窝下钻了出去,见到观棋身后的小七妹便冷了脸:“大骗子,我正要找你。”
“装,叫你使劲装,”高观察使气得七窍生烟,“铮”的一声将礼刀抽出了窍,挥舞着跟了过来。
朱季川眼疾手快地将梅大小姐推到一边。
高观察使转向不及,朱季川见刀尖所指之处竟是小七妹,便伸手来挡。
他不挡小七妹也能闪开,但见他情急,心中一动。
祖师爷慈悲,回朱府的时机到了。

第99章 朱府6
这把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礼刀准头不高,高观察使也并非武将出身,刀法使得稀松平常得很,朱季川伸手间就能夺在手里。
小七妹正要隐秘地伸出右脚去勾观棋,好让他一个踉跄之下向前扑倒朱季川,没想到梅大小姐被推开后反手拉住了朱季川不放。
朱季川没法躲开,更没法一脚踹走高指挥使,顿时便成了靶子。
“大少爷小心……”
观棋急得大喊,恨不能以身代之。
“你别过来呀……”
高观察使比观棋喊得还要大声,恨不得能原地转向,但不行,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把华而不实的御赐礼刀,割破了从二品节度使最宠爱的嫡子的胳膊。
于是,小七妹好整以暇地收回了准备使坏的脚。
同时慌的还有刚赶来的郑副使。
从二品节度使朱合洛为何如此器重自己的嫡子,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嫡子,还因为这个嫡子能文能武,据说本次大考,他非常有可能进前三甲,甚至是最有可能的探花郎。
而本朝重文轻武。
而他这位据说最有可能中探花的嫡子,如今在他提刑司办案期间伤了胳膊!
郑副使抢上前一看:“好险,幸好不是右胳膊,不耽误大考。”
高观察使外厉内荏:“这……可不关本指挥使的事,是你自己撞我刀上的啊。”
观棋吓得趴在地上起不了身:“完了,我会被老夫人打死的。”
朱季川左手衣袖被割破,上臂皮肉翻开,血流得像淌水一样。
小七上前托住朱季川的手,急切地大喊:“快,请太医,我们要回府,这里太可怕了。”
在书院待了两日,她无比想念朱府的恭房。
“好孩子,叫小七对吧,是个机灵的,说得好。”
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来了东跨院,赏了她一只怪好看的镯子。
“可不就是太可怕了,那些人争来争去,却伤了我的心肝尖尖。”
“万幸不是右手,若是伤了轩儿的右手,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雍容华贵的朱夫人也来东跨院。
“能护着大小姐的性命,还能不堕老爷的名声,我看小七这个名就当个小名,让轩儿给你取个能上家谱的好名。”朱夫人说,“月例涨到二两,扯几匹布,好好做几身应季衣裳。”
朱大小姐拖着病体也来了一趟。
“难怪我那兄长了,我竟看走了眼。”朱大小姐避开小七妹的手赏了她一盒大大小小的珠子。
还有些姨娘、小姐啥的想见她还见不到,因为大少爷将院门关了,说是心静好养伤。
春香欢喜得像在过年:“这下好了,咱上面也是有人的了。嘿嘿嘿,夏香方才偷偷告诉我,莲香姐听到消息后脸都气绿了,好看得很。”
被打了板子的观棋趴在床上哀嚎:“我跟了大少爷十几年,你才来几天。等我好了,我还是大少爷身边的第一人,小七,你不要太得意。”
小七妹一点都不得意的好吧。
她要贴身照顾朱季川,倒夜香这样的活,她抢都抢不到了。
朱季川一个大男人,就胳膊受了点伤,倒像是伤重不治了一样,吃饭要喂,喝水要喂,走路要扶,看书还要帮他翻书……
连大武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大武只要给一根鸡腿,自己就能干得像头老黄牛。
好不容易在回府第二天的下午,朱季川要沐浴,像这样沐浴啊、出恭啊、守夜啊,这样的活一律不需要她动手,她才找到机会,去了一趟恭房。
李嬷嬷见到她,高兴得不得了,再见到她带来的一匹布,乐得脸都笑褶了。
“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孩子呢,怪道是个有福气的,”李嬷嬷连连点头,“我老婆子还能享到这种福,真是太难得了。”
她将手在自己身上擦了又擦:“这么好的布,就给我了?这得多少钱啊?你这孩子真是的。”
“嬷嬷,我特意选的,就想着这个颜色你穿好看,”小七妹,“比浣洗房的管事嬷嬷穿得都好看。”
院子里,有个圆脸的丫头正在刷恭桶。
“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晒恭桶啊,”小七妹抬头看看日头,“那要是没干透,可得挨罚挨骂了。”
她手脚麻利地挽起袖子准备干活。
李嬷嬷赶紧拦住了她:“哎呦,小七,怎么能让你动手,你以后可是贵人了,可别再碰这些。”
“大小姐房里的抱琴对别人说,小七这丫头有意思是
有意思,但总归是恭房出来的,怕是以后的少奶奶会嫌弃,必不会让她近身的。”
小七妹便没勉强,她一边放着袖子,一边环视着一排排的恭桶。
大小姐的,二少爷的,两个簇新的,和……
“嬷嬷,怎么多了两个怪模怪样的恭桶?”
“那俩啊,都是新打的,一个是老爷房里的,一个是老夫人房里的,”李嬷嬷苦着脸,说起这个就想哭,“这么贼啦贵的金镶玉的恭盆,万一不小心磕了,老婆子就是把命赔上,也赔不起啊。”
一大一小两个恭盆,在阳光底下发着光。
光滑、冰凉、似瓷似玉,连一丝可以插毒针的缝隙都无。
“哎呦,老婆子也涨见识了,倒了半辈子夜香,老婆子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恭桶。”
李嬷嬷说,“听说,这是按照宫里的款式造的,老爷和老夫人专门造了间跟皇帝家差不多的官房,这只是需要拿出来清洗的那一部分,清洗晒干后再装回去就行。”
“我听正院的人说,这回整的那把椅子可真阔气,用紫檀木雕的四角落地底座,还有靠背和软垫,哎呀,这人可真能整活,坐这样的恭桶上拉屎会舒服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敢想,难道能拉出香屎来么?”
小七妹的心“duang”的一声沉了下去。
这个恭盆,隔着木雕又隔着软垫,可接触不到朱合洛的那个老屁股。
得想法子进正院,将毒针放在那把靠背椅子的坐垫下才行。

等她回了东跨院,洗浴好的朱季川已经换了衣裳,正神清气爽地坐在窗前的桌边。
桌上摊着一张纸,纸上已经写了好几个名字。
“小七,”见她进来,他笑着问,“你喜欢哪个?”
佳期、舒窈、钟灵、思琂……
小七妹看着他笑颜逐开的脸:“我都不喜欢。”
朱季川敛了脸上的笑,问:“一个都不喜欢?为什么?”
“都像是别人的名字,”小七妹说,“不像是我的。”
“那也不能一直叫小七,”朱季川说,“若是以后,那……那我再想想。”
他的床上摆着好多身女式的衣裳,还有个十分精致的妆奁盒子。
小七妹好奇地打开一看,一套粉色的头面,零零总总得有个四五十件,她只认识簪子、钗子和珥坠。
“喜欢吗?”朱季川指着其中一对带珍珠的珥珰,“戴上试试?”
小七妹遗憾地摸了摸耳朵,她还没戴过呢,这些珠围翠绕的看起来就可爱得紧。
朱季川站在她身后:“你还没穿耳……”
小七妹捂住了自己的两只耳朵:“我不喜欢,春香姐给我做肚兜的时候我就跟她说,只要不是粉色肚兜,其他什么颜色都行。”
朱季川低头去看妆奁盒子里的那对珍珠珥珰,脸上不由得红生双颊;“那我让人去换别的颜色。”
“大少爷,老夫人和夫人都来看过你了,连几个姨娘也来过了,怎么老爷一直没来看你?他还不知道你受伤了吗?你要不要去给他请安?
朱季川摇头说:“不用,父亲奉命去军营了。”
“老爷回军营了?”小七妹问道,“不是说有一个月的时间,要等官家束发后才走么?”
怎么会突然回江南两路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朱季川正要回答,房外有小厮木砚敲门问:“大少爷,梅家人来了,您现在见不见?”
“来的是谁?”朱季川问。
来的是梅家的大少爷的小厮,人在前院等着。
小七妹不用跟去前院伺候,她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拿了件朱季川被割破袖子的衣服和针线在手里装样子。
朱合洛怎么会在官家束发前几天的时间回江南东西两路?
难道是因为朱大小姐自请退出大选,他没有可能再当上国丈,所以提前动身了?
但朱季川说是奉命,奉谁的命?官家?太皇太后?
如果朱合洛已经动身了,她没有其他的线索,是继续潜伏在朱府还是冒险追去江南两路?
理智告诉她这两条路都不怎么样,于是她想起了当日闲话时,李昱白曾说过的那句“要是想开山立派不如去官家身边”。
李昱白说的这句话没有问题。
怎么去?
这是个问题。
还是先打探清楚朱合洛的动向 。
日头悄悄的爬过了屋檐,在庭院里洒下了一片金芒。
朱季川进来的时候,阳光在小七妹的头顶发着光,平日里跳脱灵动的人此刻恬静安分的坐着,手里拿着他的衣裳在缝缝补补。
“小七,”朱季川不得不提醒,“你把袖子缝死了。”
小七妹抬头,看到了逆着光快步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年郎。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让出京的朱合洛匆匆忙忙的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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