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神棍难道是个有真本领的?”他诧异的自言自语,“他说我不日就将升迁,在这盐官县衙只在一人之下……”
这会儿,可不就是在一人之下了。
离小道士说的,也才过去没两天呀。
这么灵的吗?
“这小道士行啊,只收一千贯钱也确实不贵啊,难道是我老眼昏花,有眼不识泰山了?”
“啊,去哪里才能找到他?”周全焦急的踱着步,“得让他算一算,怎么才能让这个职务一直归我才好啊。”
“嗐,早知道当日就爽快的给了那一千贯钱了,祖师爷莫怪,祖师爷莫怪,不知者不罪……”
他神气地理了理衣襟:“本官一定找个机会给你重塑金身。”
在铜镜里照了照,又忍不住抽自己一巴掌。
“不知道这小道士现在在哪里了,还有没有缘能再见面了?”
第53章 小七妹12
三七观的偏殿有好多破破烂烂的书,其中有本缺页少码的四字兵书,因前面两字实在是烂得厉害,小七妹不知道书名,只知道是本教人打仗的兵书。
其中有一页,上面说兵经有百字,其中有个混字最好用——饰彼装束相貌,乘机窜入,发于腹,攻于内,歼彼不歼我,自辨而彼不能辨者,是为混也。
三平当时是这么说的:“这个我会,都打起来了,就什么阴招都上吧,不就是穿着对方的衣服混进对方的大营,烧烧粮仓,在水源、饭菜里下下毒,你要是实在不忍心下毒,那就多下点巴豆粉。”
“真的,这玩意儿好使。”
他的样子甚是自得:“你想想啊,饿了没饭吃,光喝水也还能忍个一天两天的,但你要拉屎串稀,这玩意真没法忍,打到一半打出屎来了,这仗还打得起来么?”
“你别小看这么一粒果子,虽然长得不咋地,但它能让两三个大男人一泻千里,捂着屁股喊娘。”
“这玩意啊,又叫老阳子,山谷里有水的地方,一找一个准。”
小七妹蹲守了三日,不但制出了一小包巴豆粉,还终于摸清了军营进出的规律。
每日都有出营的,比如买菜,比如提水。
但这些人出入检验很严,专从小门出入,出入必三五同行,有带刀士兵护送,人人都需核验每日暗号方可进入……
能浑水摸鱼的可能性太小,很容易暴露。
想要混进去,唯有军中每两日出营的“砍柴军”。
砍柴军,一次出动人数众多,每个人都穿着衣甲头戴皮莅子,分队跟随大队伍,出入只需核验各队队长的暗号。
这才是最好的机会。
五更时分,天将放亮,大营里擂响了鼓点,片刻后又听到号声连响两遍,之后有集中而响亮的脚步奔跑声传出,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营门口升起的旗上有“樵”字。
旗升上去的半个时辰之后,大营开了两个门。
有两个队伍鱼贯而出,手里都拿着柴刀和草绳、扁担。
这就是军中每两日轮流进山砍柴的队伍。
小七妹盯上了其中比较瘦弱矮小的一个小兵。
砍柴的队伍进了东青山,呈扇形散开后,各自往山谷里挺进。
这个瘦小的小兵被人喊“小豆子”,听口音是江南人士,说话细声细气,干活虽然手脚麻利,但委实不太有力气。
“小豆子,你今日怎么也得打满这担柴,再丢脸输给六营,整个五营的兄弟要揍你。”
“好了,你看他小胳膊小腿的,”其中像是小队长的人说,“咱三队一人多砍一把,到时候绑小豆子那担里不就行了。”
一个营五个队,一队十人,显然在小豆子附近的这十人就是一个队的。
小七妹认真地盯着这十张脸,尤其是小豆子,仔细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砍柴一共两个半时辰,早饭后出营,中饭前归营。
归营时,小豆子还是小豆子,不过多了一个小豆子。
营门再次打开,门内外皆是做好作战准备的士兵,弓箭齐备,战刀已出,这是为了防止敌人趁砍柴兵进营时突然袭击。
趁着砍柴大军只有最后几个人没进大营,大营门正缓缓关上之时,小七妹担着一担柴故意落后几步出现在大营门口。
她身上穿着的,是从婆子的背篓里挑拣出来的衣甲,没有带皮莅子。
“等一等,别关门。”她气喘吁吁地喊。
“哪个营哪个队?”守城门的营兵厉声喝问,“为何不戴皮莅子?”
小七妹:“报告,五营,三队,砍柴时差点中暑,队长把皮莅子取了,放在他那呢。”
守城门的营兵喊队伍后面才进营门的人:“看看,是五营的吗?”
回头来看的某个五营的人略有点迟疑。
“大哥,我,小豆子。”小七妹赶紧自报家门。
“哦,小豆子啊,呦,今天出息了,砍了这么满的柴火,难怪落后了,不错啊你小子。”这个五营的人笑起来,“看来今日我们五营赢定了。”
“好了,快点进,别耽误了关营门。”
小七妹顺利地进了营门。
她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先跨营区去了火头军营区,将柴火卸在那,又跟着五营的人回了自己营区。
五营的营区不小,但位置很偏,也最靠近茅坑和澡堂,因此越往后走,气味越难闻。
可见这个三队,并不很受重视。
完成任务回
到自己营区后,大家都松懈了下来,哎呦喊累的,张罗喝水的,有洗把脸想赶紧去领饭的,
小七妹故意走在人群最后,眼看身影瘦弱的小豆子进了一个营房没再出来,她才故意往茅坑走。
军营里的茅坑和外面不一样,算是半露天吧,气味属实呛人。
但茅坑外有砍树做的高围墙,还有一排栅栏,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很快,从小七妹的藏身之处可以看到,大营里放饭了。
大营里没有桌椅可供坐着吃饭,都是三三两两的蹲着或站着吃。
小豆子最快吃完,也最先回营房。
小七妹就趁这个机会,推门进了他的营房。
小豆子脱了衣裤,正从一个打开的大木箱拿针线,抬头乍见乔装过后的小七妹,他有点迷糊:“你好眼熟……”
“抱歉,借你的名头一用。”
七妹快速点了他的穴位,又将他的手脚和嘴巴都绑起来,将他蜷缩着藏进了这个木箱里。
然后她赶紧换上小豆子的衣裤,捡起掉在地上的针线,坐在木箱上缝起衣服来。
她才刚坐好,营门“铛”的一下被推开,同队里的人三三两两的回来了。
“呦,补衣服呢,给我也补一下。”其中一个脱下自己的裤子抛给小七妹。
一股难闻的汗臭混合体臭扑鼻而来,小七妹不由得憋住了呼吸。
她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捡过来,将他的开裆裤缝死了上面一半。
“老六,别老欺负小豆子,”队长说,“砍柴回来照例有一个下午的休憩,你们想好去干啥了吗?”
“这还用想,两个月才能轮一次,我必须去柳营,那里平时都排不上号。”
“轻些整,可别把姑娘们整散架了。”后回来的几个大笑起来。
“就是,姑娘们都细皮嫩肉的,一掐一个印子,可得怜惜着来。”
“要不是她们家里男人犯了事,哪里能到我们这样的粗人胯下来。”
“同去同去,要是能见一见楚楚姑娘就更好了。”
“想得美,你算个叼毛,楚楚姑娘那是都监大人的禁脔。”
听起来,柳营就是营妓所在。
这些,跟小七妹都不相干。
老六兴匆匆的穿上她缝过的裤子:“我先去拉个屎,再去洗个澡,洗得香喷喷的才好去会佳人。”
没一会,茅厕那边响起了他震天响的叫骂声。
“小豆子,直娘贼,你个腌臜泼才,你小子等着,看我不糊你一脸屎……”
营房里几个人同时推门去看,只见茅厕的栅栏那边,老六光溜溜的跳着脚叫骂着,仅仅只用衣服挡着自己的要害。
他一转身,屁股蛋子上就显出了金黄一滩秽物。
“小豆子,你又干啥了?”队长笑着问,“你这个蔫坏的。”
“我啥也没干,就把他的裤裆缝了起来。”小七妹模仿着小豆子的语音语调说。
众人一阵大笑,小七妹跟着咧开了嘴。
入夜后,中军擂鼓,灭火、灭灯、灭声,各个营门关闭。
等众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后,小七妹偷偷出了营房。
各处都静悄悄的。
但守夜之人仍在巡逻,连茅厕那边都有兵吏守着,见腰牌才能去上茅厕。
小七妹小心翼翼地溜去了伙夫营。
伙夫营外,十步一岗,颇有严防死守的架势。
小七妹等了很久,才看准时机溜了进去。
早饭过后,吃饱了的老六气鼓鼓地过来挑衅:“小豆子,你个直娘贼,咱俩今日比划比划,你也别说我欺负你……”
小七妹任凭他叫骂,就是不理。
老六更生气了,喊:“队长,你看,这死小子可不可气,他要是今儿服个软道个歉……”
“哎呦……”队长捧着肚子说,“肚子好痛,我要拉屎。”
“队长,你又来尿遁屎遁的,这次不好用啊,“老六揪住队长的衣襟,“每次都偏袒这小子,这次……”
“你个老六,快松手,快点……”
队长一脚踢开他,往茅厕狂奔而去。
“哎呦……”又有人抱着肚子喊起来。
“喂喂喂,你们这些人……哎呦……”终于轮到了老六。
小七妹打开营房门,看着各个营房里急匆匆地跑向茅厕的人汇成了一支小小的队伍,她扁扁嘴,小声的说了句:“抱歉。”
“快,让路,憋不住了……”
“闪开,快拉出来了……”
“里面的人快出来,我要拉身上了……”
“不行就在外面刨个坑,拉完再埋得了……”
两个时辰之后,一片嚎叫声的大营里,中军鼓头一回没按时间规律的响了起来。
“快,都头以上,演武场集合……”
小七妹等的时机,终于来了。
她看着刚冲出茅厕的队长,忍不住笑了。
九年前,带队千里奔袭去哭泣岭渡口屠她满村的,不会是无名之辈。
至少不会是队长这样的小蝼蚁。
带队那人穿得起外姓小郡王李昱白才能穿的皮靴,靴子底下,有着和李昱白鞋底同样的雁形铁乳钉。
或许,这个图案本身就可能是某种品级的象征?
而她的小咕咕才带她来了这里,马上就有像“梅姨”一样的婆子来取她的小命,小咕咕不会露了痕迹,是自己露了痕迹……
哎,就说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就是冒险放走丽娘子的代价,还是潜伏着一个接一个的杀过去更安全。
但也更慢。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她不可能就这样毫无收获地退回钱塘县去等。
水里的巴豆粉下得并不多,严重的也不过是拉几次肚子而已。
她的目的不是让军营里的驻军丧失战斗力,她也没有能力一个营房一个营房的去找,她只是要让品级高的人因此而齐聚一堂。
队长才刚冲出茅厕,还没走两步,又捂着肚子挤进排着的队伍里。
更多的人捂着肚子在往茅厕赶的路上,有些实在等不及的已经在营房外挖坑……
趁着混乱,小七妹捂着肚子,在一群表情痛苦的人之中穿梭着,悄悄地摸去了演武场。
演武场,是军营中的小校场,平日里来这练功的都是都头以上的职务。
军营毫无疑问的乱了,营和营之间没有像之前那样严查死守了。
趁着守卫夹着屁股弓着腰不停跺脚的功夫,小七妹“哧溜”翻过墙,才刚落地,就听到有浑厚的声音响起。
“集合鼓响,一刻钟到场。转运使朱大人不在,让我协理军务,这才第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洋相,我倒要看看是谁在作怪。”
这人越走越近了,小七妹哧溜攀进了墙角那层层叠叠的武器架里躲了起来。
来人身穿皮质马军甲,马军甲长过膝盖,小七妹看不出他的职务,也不知道他是谁,但见他一进来,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显然职务不低。
跟在他身边一左一右有两人,一人着甲,一人着玄色襴衫,从穿着来看,似乎是一文一武。
接着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五十来人,有穿步甲的,有穿马军甲的,各个进来后都抱拳喊:“见过王大人。”
这位王大人板着个脸:“诸位来得慢了,若不是事出有因,个个都逃不过十个大板子。”
“板子虽然不打了,但各位就先在这里扎个马步吧。”
接着他不再说话,威严的扫视着演武厅里的人。
他目光所及,所有人都不敢说不,一个一个扎起马步来。
但很快有人就坚持不住了。
“报告,大人,我要如厕。”
“报告,我也是。”
“报告,还有我。”
“报告,让我先去……”
演武厅里顿时一片混乱。
“大人,已经点过了……”
这时,一道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小七妹一个激灵,像是被击中了天灵盖一样头顶发麻。。
这个声音……
“应到54人,实到49人,其中3营李都头、4营申都头等五人未见痛苦表情……”
小七妹的视线被这个说话的人牢牢的吸引住了,她耳边似乎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老大,已经点过了,连这个活口在内,一共137人。”
相似的声音,相似的用词习惯,还有相似的在“人”字后带出来的已经淡化了的“儿”音。
是这个人……吧?
小七妹牢牢地记住了他的脸。
这人身高七尺半,在一堆阔背熊腰孔武有力的武夫中稍显文弱,但也算得上一表人才。
他似乎官职不小,因为他念一个名字,立刻就有人抱拳口称“大人容秉”。
王大人冷笑一声:“那就请点了名的几位上来。”
那几个抱拳的人立刻出列,下跪听训。
“伙头营已经查清了,今日提的食用水里被人下了巴豆,”王大人说,“于都监亲自审的人,确认不是在营外的水源地下的毒,而是有人潜伏在大营里下的毒。”
“你们几个先来说说,为何大家都不舒服,而你们几个竟像无事人一样?”
“王大人,于都监,小的是最早拉肚子的,不过小的体质好,拉了一次就好了……”
他们说了些什么已
经不重要了,小七妹用心的记住了“于都监”这个名字。
“念过名字的留下,其余的人散了吧,”于都监语气平和地说,“各位回去后要做几件事,第一,看谁没有被巴豆粉所害;第二,各人手下有谁靠近过伙头营,第三……”
他单手背在身后,长衫洁净如新,唯有眼神狠厉。
“于都监?你问他干啥?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人家可是京都派来的路监军。”老六捂着肚子边哎呦边回答,“小豆子松手,谁跟你哥俩好似的……”
他捂着肚子一步一步挪,边挪边跟他人诉苦:“感觉自己已经被拉空了,再拉下去……哎呦,我还得再去一趟……”
“哎,六哥,再说说这个人咋样呗。”小七妹故意拉住了他不让他走。
老六急死了,又一时甩不掉,只好将他往自己面前一拉:“你个蠢货,这于都监是内侍府出来的,他是个阉人。”
小七妹还是不放手:“那又怎样?”
“你想想,阉人都不全了,能有几个好的。”老六没好气地将她推到一边,“赶紧走,我要拉裤裆里了保准糊你一脸,我可不是吓唬你。”
“哎,不对啊。”
小七妹在老六快冲出营房时又扯住他问:“不是说他都监大人和楚楚姑娘好么,那他怎么会是阉人?”
“咋地,阉人就啥都不能干了?阉人还有娶老婆的嘞,少见多怪,松手吧你……”老六急死了,抬脚对着他踹过来。
小七妹一个轻跳躲开了,又被队长一把扯住:“好了,别淘气,老六真要拉裤裆里了。”
小七妹这才松手:“队长,跟我说说楚楚姑娘呗。”
“咋啦,你一向不多话,今天怎么打听起别人的事来了?”队长有点诧异,“你小子不会是?”
小七妹低着头做出一副羞赧的样子来。
“小豆子,我跟你讲,咱们厢军和那些个卫军不一样,他们来几年贴一层金就走,回京还能升官,手里那是有多少花多少。咱几个老老实实当几年兵,赚几年饷钱,以后还是回家种地,兜里那点子钱收好了,别学坏样。”
他苦口婆心地劝:“哪怕是老六,也就两个月才敢去一回。”
“队长,我就是好奇,阉人真能娶老婆,那都监……”
小七妹想问的被队长打断了;“好了,你别看老六粗鄙,他有句话说得对,都监大人,那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也别乱打听了,那位楚楚姑娘是个可怜的,你别学别人。”
小七妹拉着他的袖子:“那你跟我多说点,我就指定不问别人了。”
“那位楚楚姑娘,是罪臣的女儿,听说家里男人被杀绝了,女人都自尽死了,就剩她光秃秃的一个。”队长正色说,“别人都说她贪生怕死,我觉着这样的说法都说浅了,她才是她家女眷里最有勇气的那个。”
“这样的女子,你不要跟别人一样调笑于她,人这一生遇到这么大的坎都能咬牙挺过来,不管以后怎么样,她就值得咱伸个大拇指。”
小七妹瞬间对队长肃然起敬,然而她挂心的是另一个人:“你说说都监呗。”
“这个人吧,我不了解,只晓得他权力挺大的,”队长摇头说,“听说他夜夜宿在楚楚姑娘的营房里,要我说,他既然是宫里派下来的,迟早会回京都去,楚楚姑娘要是能被他带回去,那也算逃离苦海了。”
他夜夜宿在楚楚姑娘的营房里头,小七妹听到了这句关键的话。
于是,她潜进了柳营。
柳营和其他的营房都不一样,四面高墙,唯有一扇角门能让军营里的人出入。
这里住的数十位女子,不但是营妓,同时还是军中的洗衣妇。
军中操练的时候,这数十位女子在这里浣洗衣物;军中休憩时,这里就成了泄欲之处。
小七妹本以为会看到些麻木绝望的脸,和半死不活的场景,然而,这个柳营让她大大的惊奇了。
墙角处处都有各色应季的鲜花,院中还种了一排棠梨,白色的花朵开得正好。
“我攒了一千贯了,”其中一个正捶洗衣服的女子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送去漳南?”
“我也攒了八百了,”另一个女子说,“可以给一家人都换棉袄了,只是不知道我弟弟现在有多高了。”
“我的手腕好痛,”有女子说,“酸胀得像有虫子在里面爬。”
“你没让军医看吗?”
“看了也没用,军医说得好好养着,”那女子苦笑起来,“说得倒轻巧,我做梦都不敢想。”
“是啊,连楚楚姐都得干,何况我们……”
人群中有个女子抬起头来,明眸皓齿,容色动人,唯有声音嘶哑如老妪:“拿点给我,我替你洗。”
“多谢楚楚姐。”
这就是楚楚姐。
她的营房在最西角,大概是因为于都监,她是单独一个营房的。
房间里很简朴,但很整洁,隐隐有幽香扑鼻,墙角的小案台上还有笔墨纸张,案头后斜放着一把古筝。
小七妹虽然识字,但写字写得相当差,以她不多的见识也能看出来,这位楚楚姑娘的字写得飘逸又有风骨。
而楚楚姑娘写字时的那体态和神色,比小七妹见过的所有画里的女神仙都好看。
她藏在梁上,看到于都监推门进来,楚楚姑娘立刻停笔迎了上去,体贴的伸手去脱他的外衫。
于都监张开手任她服侍自己换衣,视线转动,看到她的字后却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的头顶。
楚楚姑娘也没说话,她将外袍搭在自己胳膊上,很快就出去打来一盆水服侍于都监梳洗,最后才摘下发冠,细致的给他揉捏着头颈。
房间里的两人都没说话,于都监闭着眼睛享受
,气氛好似很温馨。
直到于都监伸手解开楚楚姑娘的衣襟,低头去吻她的脖颈。
接下来就不太适合观赏了。
小七妹赶紧闭眼,就听见楚楚姑娘一声闷哼,房间里响起了她形容不出来的喘息和靡靡之音……
然后是床板动起来的咯吱声,时而急骤时而舒缓,然后是一声很低的惨叫声,像痛苦到极点时想强忍着却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
小七妹睁眼低头一看,楚楚姑娘身体颤抖,双手死死地揪住了身下的床巾,她那如玉的脖颈下,肩头上有个殷红的半弧形伤口,正滚出了娇艳的血滴。
小七妹心口一抖,那是方才被咬出来的牙印。
而这绝不是楚楚姑娘第一次被咬,因为她的肩头,还有许多个相似的疤痕。
伏在她身上享受的,是一只陷入疯狂的野兽。
“他一直没成亲,你是不是以为你还能当他的郡王妃?”
楚楚姑娘的眼睛似乎有点泪意,但她咬紧了唇。
“没用的,他就算知道你还活着,他也不会娶你,他只会第一个杀了你。”
“我这么弄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着他?”
“你不会以为,还会有人要你吧,贱人。”
“贱人贱人贱人……”
于都监的动作怪异而疯狂,突然毫无预兆的起身,取了件怪异的物事套在自己身上,仰头叉腰露出了残忍的笑。
楚楚姑娘张着嘴,似乎是想求饶,但在大腿被拉开之时咬住了嘴唇,她明明很绝望,却露出了个凄美的笑容来。
她的视线望向天,于是,和小七妹对上了眼。
于是小七妹瞬间从上而下扑过去,一拳将于都监打翻在床上,然后点住了她的穴道。
“抱歉,”小七妹说,“我并不是故意要吓你。”
她拖过被子将楚楚姑娘盖好,又像拖死狗一样将于都监拖下床绑了起来。
全裸着的于都监像一只奇形怪状的木驴,丑得很有碍观瞻,小七妹嫌弃地给他罩了件外袍。
确认门从里锁好之后,她蹲在于都监身边犯了难。
冲动了。
接下来的局面太被动了,她没法带着个人翻出军营,也不能让于都监离开,更重要的是,她还要撬开于都监的口,而不让他招来了人。
没办法,用三平的损招吧。
于是,她取出剩下的巴豆粉,淋上楚楚姑娘写字剩的墨汁,又从脚底板下搓了点泥,又嫌太干巴了,加了几口口水,揉啊揉的揉成了一个泥丸。
她先点了于都监的穴道,然后“啪啪”几个耳光将人抽醒,再将下巴一捏,迫使他张开嘴,将泥丸丢进了他的喉咙里。
于都监张着嘴“阿巴阿巴”的发不出声音来。
“梅姨,你好。”小七妹突兀的问候道。
于都监的眼皮一跳。
他不但听懂了,还紧张了。
很好,小七妹笑起来。
“听着,你中了毒,只有我能解。你最多只有喊一声的机会,而我能在有人来之前打死你,”小七妹说,“再让他们进来欣赏你残废的尸体。”
于都监双眼盯着她,又怨毒又有点羞愧。
小七妹拎起外袍的一角瞄了眼:“其实,没了就没了,戴上这个好像头木驴。当然了,他们要是笑你像头木驴也不要紧,反正尸体也听不见了。”
于都监脸都憋红了。
“抓贼是军营的事,命是自己的,听懂了吧,能乖乖的吧?”小七妹问,“能就点个头。”
于都监很快点了个头。
“真乖,听着,我问,你写,若有其他动作,你死我替你收尸,听懂了就点头。”
小七妹先堵住他的嘴,再将他绑到椅子上,松开他的手之后,解开他的穴道。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对吧?”小七妹,“九年前,带着你去哭泣岭渡口的大人是谁?”
于都监眼神闪烁,但不动笔。
“周家没被活人造畜的小小姐是不是送到这里来了?”
还是不动笔。
小七妹用力折断了他左手的一根手指。
他痛得张嘴干嚎,发不出一点声音,但冷汗滚滚而下。
“哭泣岭屠村的大人是谁?”
这次小七妹冷酷地捏紧他的两根手指头。
于都监动弹不得,见小七妹心狠手也狠,终于提起了笔。
黑色的墨迹像张牙舞爪的怪物,让人眩晕,只见纸上出现了七个大字。
“节度使朱大人。”
小七妹捏紧了拳头:“为何要屠村?”
“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朱大人下的命令。”
“小阿妹是谁?”
“我不知道。”
“小阿妹如今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梅氏田犇在哪里,你总知道吧?”
“我有办法能找到他,但条件是你得先放了我,解了我的毒,我再带你去。”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把我带陷阱里去?”
“那我怎么知道我说了之后你不会杀人灭口?”
小七妹盯着于都监,于都监也狠狠回盯着她。
“你不信我,我也没法信你,”小七妹说
,“但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
“那又怎么样?你出得去大营吗?”于都监,“你还得用我才能出这大营,你的命也在我手里。”
小七妹捏紧了拳头没说话。
于都监喘了口气,冷静下来,继续写道:“你想出军营,你想找到姓田的,首先得保证我活着,否则你别想找到他。”
“让我来猜一猜,九年前,你是那个村子的漏网之鱼,如今想要报仇,你以为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