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同窗,我能摸摸吗?我还没有摸过活的狼!”
徐韶华闻言,挑了挑眉,将一旁玩头狼尾巴的啸风捞起来塞给胡文锦:
“头狼不可,这是他的崽儿,胡同窗将就摸摸吧。”
胡文锦的表情直接凝固,随后和啸风四目相对,半晌,他这才低低道:
“徐同窗,他真的不,不咬人吗?”
“不咬啊。”
徐韶华让头狼下去,换个狼来上药,头也不抬道:
“不过,前段时间它跑出去找狼群野了,学会吓人了。”
张钱氏那次来的时候,便是啸风在故意吓人,可啸风打小被人养大,比寻常野狼更为亲人。
胡文锦“哦”了一声,随后这才抖着手,摸上了啸风的脑袋,啸风如今已经脱离了幼崽状态,毛发开始变硬,微黄的毛发有些扎手,但是胡文锦却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我摸到狼了!文绣,我摸到了狼!活的狼!”
胡文锦兴奋的像是得了宝贝的孩子,胡文绣见状不由扶额,但随后就被胡文锦拉着手放在了啸风的头上。
“文绣,你摸,这就是狼的感觉。”
胡文锦激动的模样也感染了胡文绣,胡文绣摸了摸啸风,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是狼,是和旁的犬类不同。”
啸风见没有吓到二人,索性也放弃了自己的装模作样,趴在胡文锦的膝上,任二人摸了起来。
等徐韶华将两瓶金疮药用完,这才堪堪处理完狼群的伤口,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夹在胡氏兄弟之间,一脸生无可恋的啸风。
徐韶华不由莞尔,随后招了招手,啸风一脸解脱的从胡文锦怀里飞快的跳了出来:
“我素日不在家,爹娘他们又不敢摸你,回来你老是缠着我摸,今日可是满足你了。”
啸风:“……”
三人从一只狼的眼里看出了无语,不由齐齐大笑出声。
头狼处理好了伤口,又给了啸风一尾巴,这才蹭了蹭徐韶华,带着狼群挨个退出了徐家院子。
而等狼群离开后,林亚宁这才端着茶水走了出来:
“天爷哎,这些祖宗可算是走了,你们是华哥儿的同窗吧,这回让你们担心了,快来喝些茶水吧。”
徐韶华让二人自便,随后去净了手,胡氏兄弟方才也撸了狼,连忙跟上。
等三人一身清爽的坐在石几前,桌上已经备好了热气腾腾的茶水和一盘点心。
胡文绣这时才有闲心端详徐家的屋舍,他抬眼看去,自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不远处拔地而起的万木岭,绵延起伏。
如今正值春暖花开之时,山间雾团不散,作浮岚暖翠之态,而那淡淡青山之下,与碧草相接,蔓延至院外。
徐家的屋子在胡文锦看来是有些紧凑的,每间厢房都紧紧相依,唯独院中种着一小片雅致的碧竹。
而另外一边,竟稀奇的辟了一处空地,里头长着刚冒出嫩芽的蔬菜,一旁的角落却有几株鲜妍的野花在阳光下明媚绽放。
一风雅一世俗的两处竟然处在同一空间,可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之感,让胡文绣心里都不由得升起一丝荒谬。
这才多久,他被晏南那好山好水养出来的高眼光就这么堕落了吗?
徐韶华并不知道胡文绣在心里想着什么,他方才一路回来累狠了,偏还要帮那群狼处理伤口,这会儿终于闲下来,便先吃了块点心垫了垫。
胡文绣看着徐韶华直接囫囵吃下一块点心后,一脸欲言又止:
“徐同窗……”
徐韶华抬眸看去,胡文绣深吸一口气,随后为徐韶华倒了一杯水:
“徐同窗,喝口水,点心干涩,当心噎到。”
徐韶华也不矫情,直接谢过,随后这才笑着道:
“文绣同窗见笑了。”
胡文绣摇了摇头,忍不住又看了徐韶华一眼:
“我只是没想到,今日看到的徐同窗,似乎……格外不同。”
徐韶华闻言一笑:
“这有什么?在自己家中,自然就放松了,文绣同窗想必在家中也应当不同才是。”
胡文绣还没有说话,胡文锦便直接接话道:
“是不同,在社学还能轻省些,要是在家里,我还怕父亲要累死文绣呢。”
“兄长!”
胡文绣唤了一声,胡文锦却没有消声,只是转为小声嘟囔:
“寅时起,亥时休,我一个身子康健的人都受不了,何况文绣这么个身子骨呢?”
徐韶华闻言也是面色一顿,他观胡文绣对其父态度亲近,料想其父也应是通情达理之人,却没想到……
“兄长,父亲只是心中着急罢了。”
胡文绣叹了口气:
“况且,这么久的时间,又不只是读书。”
胡文锦没吱声,但他这会儿确觉得徐家小院颇为舒心,整个人微微和缓了面色,深吸一口气,都觉得格外清新。
胡文绣见状,也不由微微一笑:
“徐同窗还说自己此前不通风雅,我看你这家中小院,闲适悠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文绣同窗若是喜欢,日后可常来坐坐。”
徐韶华这话便是邀请了,胡文绣闻言一时有些惊讶:
“徐同窗这话……”
“今日文绣同窗得知我家遇狼,还愿与胡同窗前来一趟,这番情谊我自当铭记心间。”
胡文锦便罢了,可胡文绣此前一直待自己不远不近,今日之事倒是颇为难得。
“我……那便却之不恭了。”
胡文绣思索了一下,冲着徐韶华笑了笑。
胡文锦在一旁听完后,也不由道:
“徐同窗这是只邀文绣不理我吗?”
徐韶华不由失笑:
“胡同窗与我的关系,难道不是可以随意前来吗?”
胡文锦听了这话,这才高兴起来。
清风穿过竹叶,发出簌簌之声,三个少年却觉得他们此刻的关系仿佛更加亲密了。
刚用过一盏茶,林亚宁来招呼了胡氏兄弟留饭后,厨房里便响起了切菜声。
胡文锦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接地气的声音,整个人颇为稀奇,而胡文绣放下茶碗后,却不由好奇道:
“徐同窗,今日那些狼……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那些狼的眼神看着并不和善,且以徐家的情况不可能在家中养殖这样多的凶兽,想必其定是野外的狼群。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这群狼大白天堂而皇之的来到徐家?
胡文锦本来正好奇厨房的切菜声,这会儿听了胡文绣的问话,整个人立刻转过头来,看着徐韶华。
徐韶华被二人盯着,便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家与狼群的渊源:
“我们家与狼群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如你们看到的这座宅子,便是当初打起了狼群中的狼,去县衙换来的银子所建成的。
那头狼见打不过,索性便将自己的崽儿压在我家做了狼质,如今白日前来,只怕是遇到了难事。”
“难事?”
胡文绣很是敏锐,徐韶华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
“狼群身上的上都是些刀剑伤,也不知是有人上山打猎还是如何。”
徐韶华虽是如此说着,可是却并不认为是这个肯定,青兰村便在狼群的驻地之下,有没有人上山打猎,村人能不知吗?
“刀剑,剑……”
胡文绣喃喃着,大周对于兵器管辖十分严格,刀剑这种武器除了武林人士外,便是官府所用,且多为世家侍卫。
胡文绣将自己知道的事儿道来,徐韶华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如此说来,伤了狼群的人,应当是官府中人了?”
“可是,狼群他们一直住在深山,好端端的又怎么会遇到官府?总不能是被人寻仇吧……”
徐韶华说着,突然顿了顿:
“倒也不是全无可能。我说那些家伙虽然伤了,可是一个个还气势骇人!敢情他们是跑去寻仇了啊!”
徐韶华这话一出,胡文绣都懵了:
“狼群,寻仇?”
这四个字分开还能理解,这合在一起,胡文绣就有些不能理解了。
徐韶华却回想起自己才遇到狼群时的模样:
“去岁冬,我遇到那群狼的时候,他们狼狈极了,且我们青兰村这里的山少有狼群,一看便知他们是远途迁徙过来的。
如今想来,能让狼群发生迁徙的天灾,哪怕有万木岭相隔,可也不至于全无音讯……只怕,那是人祸作乱。”
徐韶华这话一出,胡文绣也坐直了身子:
“霖阳府倒是与泰安府只隔一岭。”
“是许青云!”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自去岁至今, 霖阳府唯一多出来的变数,便是被贬至此的许青云。
徐韶华说出了许青云的名字后,不由一顿, 随后这才端起热茶, 缓缓道:
“是与不是,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是他只手遮天,可以全然隐瞒的。”
胡文绣微微颔首:
“既是如此, 此事我会着人打听。”
徐韶华闻言一笑, 随后道:
“不过, 看方才那群家伙的模样, 这次想必也没有吃亏。”
毕竟, 那一个个就算是过来寻求帮助的时候,狼头都不曾低过呢。
胡文绣听了徐韶华这话, 也不由展眉一笑:
“徐同窗说的是。”
今日徐韶华回来的匆忙, 家里来不及准备什么好吃的,正好如今乃是阳春三月,村子里的时令蔬菜不少。
于是,林亚宁和张柳儿二人外厨房好一通忙碌,等到开饭的时候, 胡文锦只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好独特的香味。”
胡文锦自诩也是吃过不少美食的, 可是这香味着实特殊,竟……有一种淡淡的花香。
徐韶华也嗅了嗅, 随后笑吟吟道:
“那两位同窗不妨猜猜看,此为何物?”
胡文锦想了想, 道:
“在我们晏南之南, 有一地在春日会办一场花宴,里面的食物皆以花入食, 想来今日徐同窗家的亦是如此。”
“而北地可食之花,以如今季节……”
胡文绣沉吟片刻,忽而抬眸看向屋后,那半山腰处,在一片盈盈碧色中,却又仿佛有霜雪点染。
胡文绣不由微微一笑:
“凝脂如玉衔青碧,一点甜香盈满袖,是槐花。”
随后,胡文绣抬眸看向徐韶华,笑意盈盈:
“徐同窗,是也不是?”
徐韶华笑了起来:
“文绣同窗好灵的鼻子,正是槐花,想来我娘她们做的应是槐花麦饭。”
说些话,张柳儿便端了一个装的都要冒尖的木桶走了出来,那木桶有半臂高,两掌宽,离的老远便有一股霸道的甜香扑面而来。
“我可是早就惦记些这么一口了!”
徐韶华一脸感叹的说着,在原主的记忆中,这槐花麦饭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甜。
盖因每每到了槐花的季节,村子里伸手好的孩子可以摘得几大筐,那摘下来的槐花,从花序处取下花朵,以少量面粉搅拌蒸熟,吃起来清甜可口,也很能饱腹。
至于剩下的槐花,即便吃不完也不会浪费,不拘是在粥汤里当点缀,还是晒干了,待冬日时在疙瘩汤里撒下一把,增添滋味,都是极好的。
这样的美味,是春天公正无私的送给每个人的。
“华……二弟,你们先吃着,我去叫爹他们。”
张柳儿是头一次见徐韶华带除了安望飞以外的同窗回来,一时心中紧张,生怕给徐韶华丢人,一句话都在脑子里过了几遍。
徐韶华素来了解自己这位大嫂,见她这般,也不由莞尔:
“不妨事,我们等大家一起来了再动筷。”
“厨房里还有几个菜呢。”
张柳儿呐呐的说着,紧张的掌心中满是汗水,徐韶华也只是道:
“无妨,今日娘和大嫂费心了,咱们平日怎么吃饭,今日还是怎么吃。”
张柳儿不懂这些,也只得听从徐韶华的话,遂点了点头,这才走进厨房。
胡文锦和胡文绣二人亦是家教极好,不过方才从徐韶华的寥寥数语,他们对视一眼,看来徐同窗是颇为看重家人之人。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除了在学舍与人同桌而食外,倒是还不曾这样用过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宴。
不多时,徐远志和徐易平忙完了手头的事儿,洗了手走了过来,徐韶华将二人郑重的介绍给徐远志。
徐远志可不是徐易平那一上桌只晓得盯着饭食的,他与二人说了两句话,观其言谈,便知其并非泛泛之辈。
再等徐易平随口提起二人县试的排名,徐远志面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热情了。
当爹娘的,当然希望自家孩子和好学生玩儿了。
胡文锦和胡文绣还没有被人这样热情对待过,或者说,只是因为徐韶华同窗这个简简单单的身份,便被人这样热情接待。
一时间,二人倒是觉得这种感觉很是奇特,面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真切起来。
不多时,林亚宁和张柳儿端着几盘时令菜肴走了出来,一盘金黄金黄的香椿芽炒蛋,一盘腊肉炒蒜苗,另有一大盘凉拌各色野菜,是一顿颇具烟火味的饭菜。
待徐家人都坐定后,这顿饭才正式开始。
大周风气较之前朝更为宽松,现下林亚宁和张柳儿二人同桌而食倒也不算逾矩。
这会儿,随着徐远志动筷之后,大家这才正式开动。
胡文锦最好奇的还是那白花花,香喷喷的槐花麦饭,那馥郁香甜的槐花香从方才便让他念念不忘。
随后,胡文锦为自己盛了一小碗,夹起几粒送入口中,不由得眼睛一亮:
“这槐花麦饭食之软嫩清甜,口留余香,我们在家中都不曾吃过呢!”
胡文绣看了一眼,心里叹了一口气,若是在家中,父亲自不会让这样的菜上桌,一饮一食,皆有规矩。
不过,今日在徐家小院,倒是让人发自内心的放松,胡文绣的眉眼舒展开来,随后随便夹了一筷子香椿芽炒蛋送入口中。
现在的香椿芽正是鲜嫩的时候,细细的切碎了,等鸡蛋快要熟的时候下进去,略一翻炒便满口都是香椿芽那霸道的香味。
“这是何物?”
胡文绣难得有些好奇,这鸡蛋中似乎有些植物茎叶的味道,入口微涩,可回味无穷,就仿佛……吃掉了春天。
“此乃椿芽。取自春日香椿树的嫩芽,其色上红下绿,犹如玛瑙翡翠,很是美丽。”
徐韶华顿了一下,促狭一笑:
“不过,我觉得它最大的优点,是好吃!”
胡文绣闻言也是一笑,这顿饭确是宾主尽欢,胡文锦听说那槐花晒干后还能吃,一时惊讶不已,还与徐韶华说过些日子还要过来尝尝干了的槐花。
狼群之事,是虚惊一场,次日温显臣问起来的时候,徐韶华简单解释了一下也就过去了。
倒是终于得知此事的安望飞因为这事儿和徐韶华生起了闷气,连背的走火入魔的大周律都搁置,然后坐在徐韶华的屋子里,嗯,静坐示威。
徐韶华颇有些哭笑不得:
“望飞兄,那天我那族兄没有说清楚,我一时情急,忘了告知你,可哪里值得你连科举都不顾了?”
“哼,我再背下去也背不完,可我要是再不过来,没准等府试结束,我连兄弟都没有了。”
安望飞闷声说着,心里对于徐家出事儿,他却一无所知很是介怀。
“怎么会。”
徐韶华走到安望飞身旁,与他并肩坐着,二人一同看着那半开的窗外春景:
“我与望飞兄的情谊不是一朝一夕来的,我更知道科举对望飞兄意味着什么,岂会因为他事便心怀芥蒂,望飞兄这么想,是看低了自己,也是看低了我。”
“华弟,我……”
安望飞抿了抿唇,低低道:
“我不是非要如此,只不过……这些日子我瞧着你与那胡文绣关系越发亲近了。
我知道胡家能在许青云之事上帮上大忙,可我这般无用,我,我心中有愧啊。”
安望飞终于将积压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他之所以拼命的背大周律,除了因为家族原因外,更多的,是不想被华弟就这样抛在身后。
他已经习惯追随他的脚步,就像追随无边黑暗中,投下一抹亮光。
徐韶华闻言,沉默了一下,时间并不长,可却让安望飞紧张到几乎忘记呼吸。
徐韶华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望飞兄的想法。不过,望飞兄可愿听我一言?”
安望飞终于可以呼吸,他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华弟但说无妨。”
徐韶华斟酌了一下,缓缓道:
“望飞兄,你且抬眼看窗外。”
安望飞有些茫然的抬眼看去,那小小的窗框,框出了一方小而雅致的风景。
远方杨柳依依,碧蒙蒙,嫩生生,如青纱一片,可却不想,一抹浓重的艳粉色,旁逸斜出探到窗前。
“是,桃花啊。”
安望飞喃喃着,徐韶华点了点头:
“是桃花,可望飞兄还记得冬日它的模样吗?”
安望飞只隐隐约约记得那被暴雪压弯的枝干,在风中轻颤的模样:
“又枯又干,灰扑扑,若无雪色为其填色,与寻常枯枝无异。”
徐韶华听罢,微微一笑:
“那它为何不在冬日盛开?”
安望飞愣住,徐韶华却缓步走到窗前,摘下一朵开的正盛的桃花:
“是它不想吗?是它不能。四季有时,人生亦是。人何能无憾?可若是他日回首看去,小小遗憾,也不过是为漫漫光阴中,添了些许滋味罢了。”
安望飞默了默,徐韶华走到安望飞面前,抓起他的手,将那朵柔嫩美丽的桃花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望飞兄,我只愿你能如这桃花,他日熬过寒冬,在枝头高处怒放。莫要忧虑,莫要愧疚,往前看。”
少年人的忧虑与无力总是来的那么炽烈,可长大后,便会发现……那不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石子罢了。
安望飞闻言,微微垂下眼帘,他低头看着掌心的桃花,像是要把它深深的刻在脑海中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安望飞这才将那枚桃花珍重的收入怀中,他轻轻点了点头:
“华弟的话,我记下了。”
徐韶华微微一笑,随后为了转移安望飞的注意力,与他说起了狼群的猜测,而安望飞听了徐韶华的话后,面色微微一变:
“是霖阳府的万木岭吗?我爹喜茶,他去岁冬曾听说那里有一批成色不错的千两茶(黑茶),只不过却扑了一个空。”
安望飞看了一眼徐韶华,缓缓道:
“据说,是卖茶的农户的茶田连同万木岭的一部分山都被烧了,农户已经不知去向。
若不是那片万木岭高峻,火焰融化了顶上的积雪,只怕也要酿成大祸。”
“好端端的,万木岭怎么会着火呢?”
徐韶华不由喃喃着,安望飞又回忆了一下,道:
“听我爹说,他去的时候,险些没有进去,那里还有官府的人。”
安望飞这话一出,徐韶华不由瞳孔微缩,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那看来之前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难怪狼群冬日迁徙,它们都是被人祸所累!”
徐韶华刚说完,门便被人推开了:
“徐同窗!”
胡文绣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抱歉,徐同窗,方才门没有栓,我一时情切……”
“即便门不曾栓,胡同窗作为有礼之人也应先叩门才是,否则若是华弟正在沐浴换衣呢?”
徐韶华还不曾说话,安望飞便有些硬邦邦的开口,倒是忘了方才自己是怎么静坐示威的。
胡文绣张了张口,遂拱了拱手:
“是我的不是。”
胡文绣赔礼致歉,安望飞也不好抓着不放,徐韶华无奈的看了一眼安望飞,对胡文绣做了一个担待一二的手势,这才胡文绣坐下。
“文绣同窗前来,想必是那日调查的狼群受伤之事,有了结果吧?”
胡文绣点了点头,激动道:
“徐同窗,你且猜猜是怎么回事,你一定猜不到!”
徐韶华含笑道:
“我猜,是许青云纵火烧了林子,逼的狼群迁徙,而这次他入了林子后,被狼群报复……嗯,我还能猜一猜,他目前的状况只怕不太好。”
胡文绣这会儿已经瞪圆了眼睛,呐呐道:
“徐同窗你怎么也找人查啊,早知你去查了,我便不查了。”
胡文绣抿了抿唇,只觉得自己方才兴冲冲想要和徐韶华分享大瓜的激动一下子消了下去。
“并非。”
徐韶华看向安望飞,笑着道:
“我是从望飞兄方才的话推断出来的,望飞兄说,叔父去岁冬听说万木岭发生过火灾,彼时还有官兵出现,只怕是许青云惹出的乱子。”
胡文绣点了点头:
“不错,我让人打听到,是许青云要吃烤兔子,结果他们走的时候,火堆没有完全被扑灭,当时又起了风,一下子便着了起来。”
胡文绣说到这里,也不由叹息一声,那许青云为了自己的享受,害的万木岭不知除了狼群外多少动物冒着寒冬迁徙。
亦不知有多少树木,多少动物因那场大火而亡。
此一人之祸,却累及芸芸众生。
“等等,徐同窗若是只知道了许青云纵火之事,可又如何知道他如今状况不太好?”
胡文绣反应过来,不由疑惑的看着徐韶华,他知道徐同窗还不至于因为一句玩笑话和自己撒谎。
徐韶华闻言也不由一笑:
“我不是说了吗?我猜到的。若是被狼群报复后,许青云无恙,那么霖阳府只怕早就张罗着怎么打狼除害了。
可是,如今已经过了数日,我们皆不曾听到一丁点儿消息。依我之见,只怕这回狼群的报复让许青云完全无暇他顾。”
徐韶华顿了顿,思索了一下,道:
“许青云此人向来老谋深算,可却心狠手辣,如今这般安静,只怕狼群报复带给他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这一生,最看重的,应当是他的官职,而能影响到此事的……”
徐韶华抬起头,看向胡文绣:
“可是狼群致他残疾了?亦或是……”
徐韶华沉默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他,毁容了?”
胡文绣本来听徐韶华推测的津津有味,还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可听到最后一句,他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徐同窗……你,你真的没有让人去查吗?”
“我身无长物,可无人愿意帮我去查许青云。”
徐韶华如是说着,胡文绣不由轻叹一声:
“今日观徐同窗一言,令我受益匪浅。方才徐同窗说的不错,那许青云确实,毁容了。”
胡文绣说到这里,面色有些古怪:
“那狼群仿佛只冲着许青云而来,趁着他惊慌失措之时,一爪子抓破了他的脸。
据说,许青云现在每日起身后,连净面都不让人在屋子里摆铜盆,对于那张受损的面容很是不喜。”
胡文绣一面说着,一面看着徐韶华很有兴趣的模样,又接了一句:
“对了,听说许夫人也很不高兴。”
胡文绣这话一出,徐韶华和安望飞都沉默了。
总不能,许青云真是靠脸上位吧?
不过,徐韶华这会儿听了这话后,心里倒像是炎炎夏日里吃了一块冰西瓜,别提多舒坦了。
他是想要让许青云身败名裂,将他从父亲哪里得到的,千倍万倍的失去,这才算对得起父亲当年的失意。
可是,他没有想到狼群竟然会在这里面也当了一回助攻。
一个面容有损的官员,除非他的才能大到圣上都无法割舍,否则他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可许青云是那有才之人吗?
徐韶华唇角勾起一抹泛着冷意的笑容,当初,他一手促成狼群与村人的和谐相处,本没有想到今日。
却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果然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且看他日后可还敢做这等亏心事儿!
随后,徐韶华决定再买一批上好的金疮药带回去,狼群这次也算是替他出了一口气,他自然不能坐视他们伤口恶化。
若说徐韶华这话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那许青云便觉得自己是倒霉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缝了。
想当初,他也是京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否则也不会被吏部尚书的嫡女看中。
而那张俊逸的脸,便让他有了吏部尚书的姻缘,从此平步青云。
是以即便他年纪大了,实在无力维持体态,但也让自己的面容与寻常老者想必更胜一筹。
是以,许夫人一直觉得自己的夫君天生远胜旁人多矣,这次毁容之事,许青云只准备自己偷偷消化,他日缓缓告知岳丈即是。
至于许夫人,许青云潜意识让他选择隐瞒,否则若是许夫人看到自己的俊老头夫君变成了毁容丑男只怕要炸了。
是以,许青云在养伤期间,直接对霍元远交代:
“霍先生,夫人性急,我容貌之事还需缓着来,你这两日且想法子瞒着夫人些。”
霍元远一口应下,隔天知府大人在山里遇到个俏农妇,在前院金屋藏娇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许府。
许夫人乃是杜家嫡次女,一生长在蜜罐里,便是当初与许青云成婚,也是她先瞧中了许青云的样貌,这才点头允诺。
可她本就比许青云年少,许青云一个农家子攀着他们杜家成了一方知府,现在竟然胆子肥了,敢养小的了!
许夫人气的直接带着一队府兵重进了前院,霍元远守在外头,连忙拦住:
“夫人,大人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您这般大的阵仗怕是会惊扰到了大人呐。”
许夫人打量了一下霍元远,见他生的样貌平平,遂只挪开眼睛:
“惊扰?我这不是听到老爷他病了,一时着急吗?只是,也不知道老爷他到底是病了……还是养了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