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屠户悍妻by风过水无痕
风过水无痕  发于:2024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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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须如此多礼。”蒋堰连忙抬了抬手,又笑道:“你就是我徒弟的娘子?不错不错,与我徒弟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然后直接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递给姜椿,玩笑道:“早知道会在西市碰到你们,我就不系这块玉佩了,这可是我所有玉佩里最贵重的一块了。”
姜椿一听这话,立时飞快地将这玉佩抓到手里,笑嘻嘻道:“多谢师父赏赐,师父真是天底下最大方的师父。”
一口一个“师父”,叫得比宋时桉都亲热,仿佛蒋堰不是宋时桉的师父,反倒是她的师父一般。
等她把这紫玉蝴蝶配装进荷包里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根据原著剧情,宋时桉的师父蒋堰应该还在外头采风,直到三个月后于杭州西湖投水自尽,他都未再回到过京城。
这会子怎会突然出现在京城,还跑西市来了?
而蒋堰,也正懊恼着呢。
他想见见徒儿最后一面,大可以明儿提前找间他上下衙时必定会经过的茶楼或者酒楼,在那等着便是了。
千不该万不该听说他在西市帮老丈人卖肉,就跑过来看热闹。
结果等他来到西市后发现,外头排队的全都是女子,他一个男子委实不好往女子堆里扎。
不过他也没放弃,索性进了间离猪肉铺不远的书画铺子,在这里慢慢等他们关门歇业。
排队卖肉的人都排到西市外头去了,他们准备再多猪肉,只怕也会很快售罄。
好消息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等到猪肉铺关门歇业,徒弟跟徒弟娘子手拉手出了猪肉铺,见上了一面。
坏消息是徒弟眼神过于敏锐,自己还没来得及躲呢,他就一下发现了自己。
不过蒋堰性子向来随性,被发现踪迹也没懊恼,甚至还主动提议:“咱们师徒许久不见,不如师父做东,请你们小夫妻去樊楼大吃一顿如何?”
宋时桉抿了抿唇。
这顿算什么,诀别宴?
吃完他就踏上前往杭州的行程,然后毅然决然地投水自尽是?
姜椿却是高兴地拍手叫好:“好呀好呀,听夫君说师父贼有钱,等会我可要专捡贵的点。”
蒋堰豪爽地一挥手:“随便点,把樊楼所有的菜肴都点一遍都不打紧,师父出得起钱。”
宋时桉双手握拳,指甲狠狠戳进手心。
反正都要死了,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必要再跟从前一样当抠门精是?
他红着眼眶,对姜椿道:“既然师父如此大方,那你就别客气,把樊楼所有菜肴都点一遍。”
姜椿见他眼眶发红,凤眸中似有泪光闪烁,说的又是赌气的话,还以为他是生气蒋堰在外游山逛水三年不回京,彻底忘了还有他这个徒弟的存在。
难得见他这样幼稚的一面,姜椿新奇地将他好生打量了一番,这才笑嘻嘻地应道:“好,我听夫君的。”
蒋堰作无奈状:“你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的,尽想着坑我的钱了,我攒点棺材本容易吗我?”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宋时桉差点没绷住,直接泪洒当场。
牙齿使劲咬住腮帮子肉,这才将泪水给憋回去。
宋时桉打发长随先行去樊楼定雅间,两人又跟蒋堰在书画铺子里闲聊了一会子,这才乘坐马车去往樊楼。
宋时桉跟姜椿打了声招呼,然后转头上了蒋堰的马车。
蒋堰见宋时桉上来,面色淡定得很,甚至还玩笑了一句:“不陪你娘子坐,跑来跟我这个糟老头子坐做甚?”
宋时桉往马车厢壁上一靠,轻哼一声,质问道:“师父回京,怎地不提前写信告知我一声,我好出城亲自去接您老人家。”
蒋堰轻笑道:“你才升吏部侍郎,素日在衙门里想必不清闲,我又不是甚七老八十老态龙钟的糟老头子,何必辛苦你多跑一趟?”
宋时桉淡淡道:“徒弟孝敬师父天经地义,任谁也说不得不是。”
蒋堰嗔了一句:“你这孩子,是不是跟你娘子打嘴官司打多了?话比以前多不说,还一套一套的。”
宋时桉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师父之后有甚打算?还打算出去继续游山逛水吗?”
蒋堰若无其事地点头道:“对,江南人杰地灵,好山好水数不清,我还没逛完呢,准备在那里多逛逛。”
宋时桉淡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许姨母就是在杭州西湖落水身亡的,蒋家老太爷跟老太太三令五申不许师父前往杭州,师父怎地就不听呢?”
话到这里,他抬眼看向蒋堰,冷冷道:“师父,您该不会想偷摸跑去杭州,也在西湖投水自杀,好下去陪许姨母?”
他嘴里的“许姨母”,其实是庄氏的一个远房表妹,名叫许锦瑟。
许家是杭州本地大户,蒋堰二十年前去杭州游玩时,在西湖边对许锦瑟一见钟情。
回京后便央求家人替他求娶。
蒋家乃京中名门望族,与许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蒋老太太当即就修书一封,托杭州的一位闺中好友上许家门打探许家人的口风。
许家人一听京中名门蒋家的小郎君瞧中了自家的小娘子,这小郎君还在跟随名师学绘画,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欢喜得不得了,恨不得当即就应下这门亲事。
但还是按捺住心思,打算问过女儿的意思后,再给回话。
谁知许锦瑟竟然觉得蒋家乃高门大户,不是自己这样中等人家出身的女子能攀附的,齐大非偶,坚决不肯同意。
蒋堰不死心,再次南下杭州,好一番央求后,许母总算叫他亲自见了许锦瑟一面。
他又是赌咒发誓此生只她一位娘子,绝不二色;又承诺回京后就去考科举,好让她能当上诰命娘子;还将自己名下的财产一一告知,说等她进门后就全交给她管。
可以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
但并没有什么用,许锦瑟固执地认定齐大非偶,觉得自己高嫁到蒋家这样的人家,必定不会幸福。
坚决地回绝了他的好意。
然后转头就应下了与姨家表兄的亲事,甚至为免夜长梦多,于次年就急匆匆地嫁出去了。
故事本该到这里就结束了。
可惜并没有。
许锦瑟嫁给姨家表兄后,起初几年过得还不错,但她那个表兄是个贪花好色的,宝贝了她这个表妹没两年,就厌倦了。
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纳妾,养通房。
而许锦瑟的运气也不怎么好,先是小产两回,好容易足月生下一胎,却是个死胎。
为此身子骨元气大伤,成日缠绵病榻。
等待她的结果将会是郁郁而终,假如没有那日于西湖边再次偶遇蒋堰的话。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许锦瑟的心理防线却是彻底崩溃了。
自己还不到三十,就如风烛残年的老妪般,连走路都要丫鬟婆子搀扶。
而与自己同龄的蒋堰,却与十几年前别无二致,甚至还多了些仙风道骨的大儒风范,一看日子过得就不错。
如此明显的对比,无不在昭示她眼光不行,选错了人,错把鱼目当珍珠,亲手毁了自己的人生。
回府后她沉默了好几日,然后于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甩开跟随的丫鬟婆子,毅然决然地投进了西湖。
蒋堰虽然一直都未娶妻,但其实已经渐渐将年少这段求而不得的爱恋差不多放下了。
但许锦瑟却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投湖自杀了。
他顿时再次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泥潭之中。
不断懊悔,假如自己先前没有出现在杭州,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的话,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虽然在外头游山逛水三年,也没将这事释怀,负罪感与过去的感情纠缠在一起,导致他精神头越来越差。
最终于三个月后,在许锦瑟投湖的位置,也一跃而下。
蒋堰听宋时桉这么一说,顿时心头一跳。
这个徒弟莫非成精了不成?竟然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嘴里连忙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呢?有这么诅咒自己师父的?我活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要投湖自杀?
再敢胡乱猜测,当心师父我揍你!
别以为你大了,师父就不能揍不了你了,照揍不误!”

坐在后头一辆马车上的姜椿, 也在思考蒋堰的事情。
当初她为了让宋时桉这个美强惨男配更惨一点,所以故意设计了他师父蒋堰投湖自杀这个剧情。
当初设计这段剧情的逻辑是这样的:
许锦瑟之所以自杀,也不全是因为见曾经的追求者蒋堰风华正茂且功成名就, 而自己却凄凄惨惨, 对比过于惨烈导致心理防线崩溃才自杀的。
其实之前她就缠绵病榻多时,相公对她不闻不问, 姨母也因为她不能替自己儿子延续香火而对她颇有微词。
就连自己娘家也有不少人对她有怨言,怪她不识好歹, 害家族没能攀上蒋家这样的名门世家。
她接连小产加生下死胎, 身子骨本就虚弱,又成日憋屈受气, 身体跟精神都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蒋堰的出现, 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但心思本就细腻敏感的蒋堰, 却将罪过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反复懊悔自己不该出现在杭州,渐渐成了解不开的心结。
蒋堰也不是没跟这心结抗争过,在外四处游山逛水好几年,试图勘破它。
但很显然,他最后还是失败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现在再反思当初设计这段情节合不合理已经为时已晚,重要的是得想出对策。
宋时桉八岁就跟随蒋堰学画, 跟他有极深的感情。
如果蒋堰如原著中那般死掉, 他一定会很伤心的,估计好几年都走不出来。
姜椿不想他伤心。
所以,得想法子阻止蒋堰自杀。
但他这样惊才绝艳而又心思敏感脆弱的古代文人的心结, 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然而他那系铃人许锦瑟早就化成一堆白骨了, 上哪里解去?
她皱着眉头思考了一路,都没思考出甚有效对策来。
气得她直接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叫你丫为虐而虐,胡乱给蒋堰发盒饭,现在好了,遭了现世报了?
在樊楼后门下车后,宋时桉眼尖地瞧见姜椿脑门红红的,忙关切地问道:“娘子,你额头怎地红了?”
姜椿:“……”
她打哈哈道:“我方才打瞌睡,脑袋一下撞到厢壁上了,不打紧,你别担心。”
蒋堰闻言,打趣宋时桉道:“都怪你,非要跑来跟我坐,你若是跟你娘子一车,她靠在你肩头打瞌睡,不就撞不到脑门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背负双手,唇边含笑,完全不像是个被心结折磨到精神崩溃,即将要赴死的人。
姜椿立时凑他跟前凑了凑,笑嘻嘻道:“师父,您说得不对,夫君肩膀硬邦邦的,靠他肩头打瞌睡,哪有窝他怀里打瞌睡舒服?”
蒋堰脸上的笑容直接尬住了。
这是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能听的话吗?
见他面露尴尬之色,姜椿又自己给自己打圆场道:“师父,我乡野杀猪女出身,说话比较随意,跟素日您接触过的那些贵女不一样,您老人家多担待点哈。”
不等蒋堰回应,她又得意地一扬下巴:“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蒋堰:“……”
宋时桉以手掩唇,轻咳一声,实事求是地对蒋堰道:“师父,我娘子时而疯癫,时而正常,您别被她吓到。”
姜椿握拳,在他胸堂上轻轻捶打了一下,笑骂道:“谁疯癫啦?再在师父面前抹黑我,仔细我揍你个满脸开花。”
宋时桉凤眼直直地看向她,勾唇道:“揍我个满脸开花?那你可就看不到我的盛世美颜了。”
姜椿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也对,那还是不要揍你的脸了,揍你的屁屁,那里肉多还挺翘,揍不坏。”
蒋堰:“……”
你俩说得都是什么话!
这是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能听的吗?
不然这顿诀别宴还是别吃了,他也没必要去跳西湖了,直接跳京城的护城河得了,省得再听到甚有辱斯文的话!
好在这个时候,樊楼的伙计迎了出来,问明来客的身份后,立时引他们去了西楼的三楼。
这还是姜椿头一次来樊楼。
上到三楼后,宋时桉指了指朝向皇宫方向的栏杆,说道:“站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皇宫,眼神好的,能连御花园里种了甚花都能瞧个一清二楚。
可惜先帝时就下令让樊楼封了那侧的栏杆,并严令禁止窥视皇宫,不然娘子还能过去瞧瞧热闹。”
姜椿也不遗憾,笑嘻嘻道:“我想看皇宫,回头往宫里递个牌子,亲自进去看便是了,不比在外头隔靴搔痒地远眺强?”
蒋堰笑道:“果然不愧是太子爷的舅子媳妇,说话就是有底气。”
姜椿笑嘻嘻道:“师父您可是太子爷小舅子的亲亲师父,一样有底气。
您以后横着点,反正捅了娄子有徒弟帮忙善后。
毕竟,连圣人都说了,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不愿给徒弟添麻烦的蒋堰笑了笑,没接这话茬,反而玩笑道:“横着走的那是螃蟹,是要被人逮起来清蒸的。”
姜椿笑道:“清蒸虽好,但辣炒螃蟹才好吃呢。对了,师父还没尝过辣椒这等番邦香料的滋味?
改日让夫君给师父下张帖子,请师父来家里吃酒,我叫大厨房多做几个辣味菜肴,保管香得师父您吞掉舌头。”
说话间几人来到雅间,在硕大圆桌前坐下。
引路的伙计转了转眼珠子,对姜椿道:“我们樊楼算是京城七十二家酒楼里香料最齐全的一家了,却没有听说过辣椒这样的番邦香料。”
这显然就是在故意装傻了,樊楼这样消息灵通的地方,不可能不知道宋家有辣椒的事情。
毕竟宋家几次摆酒请客,桌上都有几样用辣椒做的辣味菜肴。
伙计此举,显然是想打听辣椒的消息。
姜椿笑道:“这是我们府里的二奶奶偶然从一支番邦商队手里买来的,统共就那么点货,被她全包圆了,旁人想买还买不到呢。”
伙计顿时露出失望之色来。
然后姜椿又话锋一转:“不过我让人将辣椒的种子抠出来,在庄子上种了十八亩。
鲜辣椒二十文一斤,干辣椒一百文一斤,你们樊楼想要的话,回头可以让你们掌柜去跟我的田庄管事廖管事预定。”
故意停顿一下后,她又无奈轻笑道:“毕竟想要买辣椒的酒楼跟香料铺多着呢,不提前预定的话,就那么点货,我卖给谁好不卖给谁好呢?”
姜椿无辣不欢,先前的确打算抠点辣椒种子出来,自己在庄子上种一点,省得每次都跟钟文谨买。
钟文谨听说后,直接给她搞了一大包辣椒种子,育出的苗直接种了十八亩地。
辣椒产量惊人,即便放古代这没有化肥的地方,每亩至少也能收获几百斤。
自家吃哪吃得完恁多?
原本她就打算要卖的,如今樊楼这样实力雄厚的大客户送来门来,她怎可能拒之门外?
而且她卖干辣椒的价格比钟文谨的批发价直接贵了六十文,如果钟文谨还想做辣椒买卖的话,也有足够的利润空间。
而之所以开价如此高,乃是因为她知道这买卖长久不了。
毕竟自己又不可能将辣椒种子一粒粒抠出来,樊楼或是其他酒楼拿到辣椒后,见里边有种子,肯定会偷偷种上几亩。
如此一来,明年他们这些买主就不需要再向自己进货了。
就算还有其他买主会跟自己进货,至多三五年的功夫,辣椒就会变成寻常人都能吃上的普通香料了。
伙计一听这话,顿时高兴道:“小人回头就跟掌柜说。”
蒋堰听得有些懵。
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功夫,自己这个徒媳就跟樊楼敲定了一笔番邦香料的大买卖?
虽然他们蒋家的娘子手里都有自己的铺子,但买甚货,从哪里买货,货卖多少钱这等事情,都是由铺子的掌柜来决定。
她们所做的事情,就只是年终看看账本子,知道下盈余而已。
而姜椿不但说得出这番邦香料的干、鲜价格,还连田里种了多少亩都一清二楚。
这样亲力亲为,不像是达官贵族家的少奶奶,更像是个商户人家的主母。
他抬眼瞪了宋时桉一眼。
自己这个徒弟怎么回事,竟让他娘子如此辛劳,难道宋家还能缺了她银钱花不成?
莫名其妙挨了师父一记白眼的宋时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伙计嘴上打探着消息,手上动作也没停,麻溜地往他们三人跟前各摆了一本用厚实白咨纸制作的菜单。
姜椿看也没看那菜单,笑嘻嘻道:“师父是这里的常客,就劳烦师父帮我们多点几道好菜了,您放心,我不挑食,甚都吃,甚都吃得贼多。”
蒋堰笑道:“好。”
既然是诀别宴,也没省钱的必要,他“豪气”地点了六道包括樱桃煎、美化汤饼以及双色双味鱼在内的六道樊楼名菜。
将菜单递还给伙计后,蒋堰笑眯眯地对姜椿道:“三个人六道菜,足够徒媳你吃了?”
姜椿笑而不语。
宋时桉抿了抿唇,弱弱道:“师父,怕是不够……”
蒋堰:“???”
樊楼的菜量不小,以往他们师徒二人来吃,两人点四道菜,最后都会剩下一大半。
如今不过多了徒媳一人而已,六道菜竟还不够吃?
顶着师父疑惑不解的目光,宋时桉硬着头皮说道:“再加六道菜,只怕也就勉强够吃。
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再加十道菜为好。”
蒋堰一个斯文儒雅的文人墨客,都被徒弟这句话给惊得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娘子是猪吗?”这样的不雅话。
他一脸无语地问道:“你认真的?”
宋时桉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徒弟怎敢耍师父玩?”
蒋堰被姜椿的食量惊得都忘了自己是个将死之人了,抠门精的毛病犯了,伸手捂住自己腰间的钱袋,哀嚎一声:“我这兜子银钱不保了。”
樊楼的物价还是姜椿这个作者定的呢,所以即便她没看菜单,也晓得十六个菜肴,外加一坛樊楼的名酒眉寿,再加上一大桶米饭,没个十两银子拿不下来。
十两银子,即便是出身富贵的公子哥,都要肉疼不已的。
要知道像宋时桉这样已经成婚的富家公子哥,月钱也只有十两银子而已。
不过见蒋堰这肉疼的模样,姜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还晓得心疼自己的银钱,说明他还没到万念俱灰、万事不理的地步,还算有的救。
菜肴陆续开始摆上桌,名叫眉寿的名酒酒坛子也被搬了上来。
伙计打开酒坛的封口,盛了一酒壶出来,然后给他们三人每人斟了一杯。
眉寿属于清酒,酒酿好后用石炭过滤过,比起浊酒来酒色略清澈些,但显然还是没法跟现代酿酒工艺酿出来的白酒相比。
还是太酸了。
抿一口酒在嘴里,就仿佛喝了一口白酒外加一口白醋。
那滋味,简直酸爽。
姜椿让桂枝给了伙计一串钱,然后将他打发出去:“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退下。”
等伙计退出去并将门关好后,姜椿笑着对蒋堰道:“师父,我偷摸跟您说个好消息。
我二弟妹的酒坊正在酿绝世好酒,过几个月酒就酿好了,到时我帮师父抢几坛子品质最好的回来。
是只有酒香味没有酸涩味的绝世好酒哟,错过后悔三辈子那种。”
因为先师说饮酒多了会手抖,手抖就会影响作画,早些年蒋堰滴酒不沾。
但自打许锦瑟投湖自尽后,他整宿整宿失眠,只能靠酒来麻痹自己,这才勉强能昏睡几个时辰。
所以如今他也算是个好酒之人。
听了姜椿的话,他先是一喜,随即又收敛神色,淡淡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过几日我就要下江南了,短期内不会再回京,那酒你且留着自己喝。”
姜椿顿时打蛇棍跟上:“江南呀?先前我跟夫君去过一回江南,不过当时是去赎人,为免夜长梦多,赎完人我们就回程了,压根就没机会游玩一番。”
她转了转眼珠子,然后殷勤地说道:“夫君得去衙门坐班,脱不开身,不如我替他尽孝,陪师父下江南游玩如何?
我跟着虞总教头学功夫学了半年,如今也算小有所成了,保护师父您肯定没问题。”
宋时桉张了张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又闭上了嘴。
有姜椿这个磨人精跟着,师父就算去了江南,只怕也寻不到跳湖自尽的机会。
自杀这种事情,也是需要勇气的,往往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被姜椿这样强势地一打岔,兴许师父就放弃这想法了呢?
唯一可怜的就是自己,娘子南下后,自己就只能夜夜孤床冷枕,辗转反侧到天明了。
蒋堰肯定不能同意啊,要是徒媳跟着自己,那自己还怎么投湖自尽?
他白了宋时桉一眼,没好气道:“你也不说说你娘子?她一个年轻小娘子,不在家孝顺翁姑,服侍相公,却跟着我这个相公的师父到处跑,成何体统?
你赶紧管管她,别让她胡闹。”
宋时桉淡淡道:“我倒是想管,但也得我管得了才成。师父您应该也知道,我入赘了姜家,成了姜家的赘婿。
身为一个赘婿,只有妻主管我的份,没有我管妻主的份。”
蒋堰:“……”
他才不信这套鬼话呢。
诚然徒弟的确是姜家的赘婿,姜家这个守灶女也的确性子独断霸道,不是那种娇娇软软的小娘子,但这不代表徒弟就甚都做不了。
看他俩你侬我侬,插科打诨,显然感情极好。
只要徒弟肯开口反对,徒媳肯定会综合考虑他的意思。
结果他却一推三六五。
显然对于自己娘子跟着自己下江南的事情,他很乐见其成。
蒋堰想了想,换了个角度,一阵见血地说道:“你既然是姜家赘婿,就肩负着替姜家传宗接代的职责,然而你俩成婚好几年了,子嗣却连半个都没有。
你娘子若是跟着我下江南,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不回来,到时就算宋家没意见,姜郎君只怕都要有意见了。”
话到这里,他还恶趣味地威胁了宋时桉一句:“你呀,仔细因为生不出小崽子,而被姜家扫地出门,到时我看你还能不能如此悠闲自在。”
姜椿笑嘻嘻道:“师父说的什么话,就算生不出小崽子,也是我的原因,不关夫君的事情,我怎可能会将他扫地出门?
我爹这样的实诚人也干不出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来。”
当然,这话并非姜椿的真实想法,而是故意这般说的。
谁知这句极其给宋时桉脸面的玩笑话,却不知怎地戳了他的心窝子,他“忽”地一下站起来,然后眼泪大颗大颗地开始往下掉。
嘴里哽咽道:“生不出小崽子,都是我的原因,跟娘子没丁点干系。
肯定是因为我当初被关进天牢的水牢好几回,冻伤了根本,这才成婚三年还膝下空悬。
这样的艰难关头,师父师父不留在京城为我指点迷津,娘子娘子要跟着师父出去游山玩水。
我这日子过得还有甚趣味?
索性夜深人静时,用一根白绫悄悄吊死在师父家的大门口算了。”
走师父的路,让师父无路可走。
别管是嘴上走还是真的走,总归走了就行。
蒋堰:“???”
宋时桉这个徒弟打小就心性沉稳,自己教了他十几年,还从未见他流过一滴眼泪。
这会子竟然哭成了个泪人,这如何不叫自己震惊?
而且,宋时桉竟然因为疑心自己生不出小崽子,就要一根白绫吊死自己?
而且吊死在哪里不好,偏要吊死在蒋家门口,蒋家哪里得罪他了?
这让蒋堰一时间不知该震惊还是该生气。
他们师徒不过三四年没见而已,自己这个徒弟怎地就跟被人调了个个似的,变得他都有些不敢认了呢?
姜椿并不晓得宋时桉这个重生之人对于师父的不舍,见他突然哭得不能自已,唬了一大跳。
连忙掏出帕子来,边给他擦眼泪边哄道:“夫君怎地哭了?哎呀呀,快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得像被刀割一样。”
见宋时桉不为所动,哭得更凶了,她连忙放软语气,真诚道歉道:“都怪我不好,不该提小崽子的事情,我向夫君道歉。
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口没遮拦,走嘴不走心的,你就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宋时桉:“……”
倒也不用这么努力哄自己。
以往自己因为生不出小崽子哭,是真伤心不能有个跟她的孩子,觉得人生存在遗憾。
这会子他哭可不是因为被戳了心窝子,纯属是卖惨,想惹师父心疼。
因为他虽然派了人手在西湖边守着,好方便第一时间将跳湖自杀的师父给救起来。
但师父是个大活人,还是蒋家这样大户人家的嫡子,不是甚可以关进笼子里的小猫小狗。
他的人可以救他一次,救他两次,却不能救他每一次。
万一他改了自杀的方式,不跳湖了,而是找根白绫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呢?
因此,要想真的阻止师父自杀,来硬的不行,必须得来软的。
所以姜椿越哄他,他哭得越凶。
边哭边用力抽噎,身子也“摇摇欲坠”,一副眼瞅着就要厥过去的模样。
蒋堰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况?
顿时唬得一下跳起来,一手伸向宋时桉后背,安抚性地拍打着他的脊背,另一手抚他的心口,替他顺气。
嘴里柔声道:“好了好了,莫哭了。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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