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屠户悍妻by风过水无痕
风过水无痕  发于:2024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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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椿见他不听劝,嘟囔了一声“真是个倔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根毛笔来,丢到他面前的炕桌上。
她哼哼唧唧道:“镇上没有书画铺子,我随便从杂货店买的,你凑合用用。”
昨晚铺被褥的时候,姜椿无意间发现他用的那只旧毛笔炸毛了。
她前世虽然是个糊糊作者,但哪个糊糊作者没做过出版实体书的美梦?
怕出版签售时写字太丑丢人现眼,她还特意练过一阵子的毛笔字跟钢笔字。
所以很明白炸毛的毛笔用起来有多烦人。
今儿路过杂货店时,她想起来这茬,就进店给他买了只新毛笔。
虽然不是甚好笔,但起码没炸毛不是?
宋时桉顿住笔,目光落到眼前横着的新毛笔上,神情有些许怔愣。
毛笔炸毛的事情,他今儿早起抄书时才发现,本想等她回来后,厚颜开口央求她帮自己买只新毛笔。
不想她自己竟然主动替自己买回来了。
可见她虽嘴上调侃说无须自己如此辛苦,却还是尊重自己的意愿,替自己买了新笔。
这样细心体贴善解人意的人儿,会是姜椿?
静默许久后,他伸出左手将这根新毛笔拿起来紧紧握在手心,嘴里柔声道:“多谢。”
姜椿顿时觉得山也青了水也绿了花儿也开了,腮帮子差点咧到耳根子去:“夫君跟我客气什么?”
然后哼着歌儿,蹦蹦跳跳地跑去准备晚上的中秋大餐去了。

荤菜的话,姜椿早上杀猪时特意留了几根带肉的排骨,准备做个红烧排骨。
姜河在自家地头的河滩上种了萝卜跟白菜,姜椿去挖了一棵白菜并四个萝卜回来。
白菜直接做成醋溜白菜。
萝卜的话切了两个拿来炖萝卜大骨汤,下剩两个她擦丝,加上盐腌制两刻钟。
然后清洗干净攥干,加上面粉,搓成萝卜丸子,下油锅炸熟。
这是特意给宋时桉做的素菜,所以炸丸子的油用的是豆油。
去族长家送礼回来的姜河瞧见了,直咋舌:“你这么个霍霍法,那四十斤豆油,只怕不到半年就被你霍霍完了。”
姜椿笑嘻嘻道:“今儿过节,霍霍些就霍霍些呗,总不能咱俩大鱼大肉,让你女婿干吃醋溜白菜一个菜?”
姜河觉得这话在理,便没再吭声,转身走了。
片刻后,又返回来,吩咐了姜椿一句:“再给女婿炒一盘鸡蛋。”
得多给女婿补补,早点将他的身子骨养好,不然自己啥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姜椿笑道:“我给他蒸碗水蒸蛋,他爱吃这个。”
她见宋时桉挺喜欢吃水蒸蛋的,而且他肠胃弱,水蒸蛋也更好克化些。
做饭是件极其费功夫的事情,忙活半下午,姜椿忙活出来六个菜。
分别是红烧鲤鱼、红烧排骨、萝卜大骨汤、醋溜白菜、炸萝卜丸子以及水蒸蛋。
加上她早上从镇上酒楼买来的烧鸡,拆好装盘,刚好七个菜。
但古人讲究神三鬼四,席面不能是单数,她索性拿盘子装了一盘点心,凑成八个菜。
中秋时节气温凉爽适宜,姜河将饭桌搬到院子里,决定在院子用晚饭,还早早地将他自己做的灯笼给挂了起来。
温馨的小院、散发着黄晕的灯笼、丰盛的饭菜以及围坐在身边的亲人,倒是让姜椿感受了些许过节的气氛。
她打开酒坛子,给姜河跟自己各倒了一碗酒,给宋时桉倒了碗白开水。
然后笑嘻嘻道:“今儿是中秋节,咱们能成为一家人也是缘分,来,咱们一块儿干一杯,敬这缘分!”
宋时桉:“……”
他轻哼一声:“酒还没喝进肚子呢,人就先撒起酒疯来了。”
“哈哈……”姜河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到宋时桉的肩上,附和道:“就是,什么缘分不缘分的,说得文绉绉的,爹都听不懂。”
姜河虽不像姜椿天生蛮力,但也是成日收猪杀猪的人儿,身上有一把子好力气。
他这一巴掌落下来,宋时桉差点就被拍到桌子底下去。
幸亏姜椿反应及时,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他往下出溜的身子给捞了回来。
手里端着的酒却是洒了个干净,不偏不倚,全洒到了她自己的衣袖上。
她将碗往桌上一顿,不满地嚷嚷道:“爹,您女婿身娇体弱,哪里经得住您这一巴掌?”
她从腰上扯下汗巾子,边擦自己袖子上的酒渍边嘟嘟囔囔道:“这可是八十文一坛的好酒,这一碗少说也值四文钱。”
姜河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讪笑着看向宋时桉:“女婿你没事?”
宋时桉两只耳朵都红透了,心里懊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刮子,让你多嘴多舌!
现在可好,当着岳父的面被她搂腰抱,真是脸都丢光了。
但岳父问话他又不好不答,只能垂首低低应了一声:“无事。”
经过这么一出,姜椿也没心思活跃气氛了,重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哼唧了一声:“都是自家人,就不外道了。”
然后端起来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下一瞬,她扭头“噗”地一声吐了出来。
啥玩意儿?
这又酸又辣,像是掺水白酒兑白醋的玩意儿是怎么有脸卖八十文钱的?
也忒难喝了!
姜椿在心里疯狂吐槽,吐槽着吐槽着,她面色突然一僵。
因为她想起来,导致大周酒水难喝的罪魁祸首,不是旁人,正是她这个作者本人。
为了凸显女主钟文谨酿造出来的白酒惊为天人,她设定了大周酿酒业极其不发达,出产的酒水粗糙浑浊不说,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酸涩味道。
好家伙,回旋镖了属于是。
差点将女婿拍桌子底下的的姜河正心虚着呢,见状顿时不心虚了,试图找回场子:“椿娘你还说爹,你看看你,不也白瞎了一碗好酒?”
姜椿边拿汗巾子擦嘴,边无语道:“什么破酒,太难喝了,一口下去好悬没把我送走。”
她将酒坛子搬起来,往姜河跟前一放,哼唧道:“这‘好酒’还是留给爹您自己一人喝,我无福享受。”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甚好喝不好喝。”姜河将酒坛子往自己跟前扒拉了一下,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大口,惬意地眯了眯眼。
姜椿撇撇嘴,她才不喝这些粗糙水酒呢,她以后要蹭她那好弟媳妇的茅台喝。
见宋时桉呆坐在马扎上,筷子都没拿,她拿起筷子塞他手里,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赶紧趁热吃呀。”
她夹了个萝卜丸子到他面前的空碗里,笑眯眯道:“我专门给夫君炸的萝卜丸子,又是去西河拔萝卜,又是清洗擦丝搓丸子,又是下锅油炸,忙活一下午,夫君可得多吃点。”
宋时桉抿了抿唇。
片刻后,他执箸夹起碗里那颗萝卜丸子,送到唇边咬了一口。
嗯……略咸了些。
不过,若是一口丸子就一口馒头吃的话,倒也还算得宜。
看在她忙前忙后一下午的份上,他就给她捧个场。
于是宋时桉吃完姜椿给夹的那颗,又自己伸手夹了一颗。
姜椿见他吃得欢实,心情大好地夹起一块红烧排骨啃起来,嫌用筷子使不上劲,索性直接用手抓着啃。
宋时桉嘴角抽了抽。
心想她这么个“豪爽”模样,若将来自己带她回京,她去别家赴宴也如此的话,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想着笑着,嘴角露出抹转瞬即逝的笑容来。
“啊……”姜椿恰好捕捉到了这一抹笑容,惊得她大叫一声,“夫君你笑了?”
宋时桉身体一僵,想也不想就回道:“没有。”
姜椿坚持:“你肯定笑了,我刚才瞧得真真的。”
“你眼花了。”宋时桉淡定反驳了一句,然后拿汤匙舀起一勺水蒸蛋送进嘴里。
姜椿见他如此气定神闲,不由得开始怀疑是自己眼神不好,毕竟这外头就只挂了一只灯笼照明。
她转头看向姜河,询问道:“爹您没瞧见?”
姜河果断摇了摇头:“没瞧见。”
他一人守着一只酒坛子,喝酒吃肉都来不及呢,没事盯着女婿的脸看做什么?
姜椿狐疑地盯着宋时桉,想要从他脸上瞧出甚端倪来。
但宋时桉何许人也?人家当了几十年内阁首辅,养气功夫一流,若不想叫人瞧出端倪的话,那必定是找不到任何破绽的。
姜椿盯着他的脸半晌,除了在心里感叹自己写出的这盛世美颜外,甚都没发现。
只能放下这茬,埋头干饭。
吃得七七八八时,院门被“啪啪啪”地拍响,她奶李氏那洪亮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椿娘,开门!椿娘,快开门!”
姜椿迅速舀了一碗萝卜大骨汤到碗里,“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还不忘提醒宋时桉:“夫君快吃,一会儿就吃不安稳了。”
宋时桉其实早就吃饱了,闻言索性放下筷子。
姜河迅速喝完最后一口酒,搬着空酒坛子就往西厢的杂物房走。
姜椿将碗里的汤喝干净,然后三下五除二,就将桌上的碗碟筷子给收了个干净。
待宋时桉回过神时,桌上已经空空如也,半样物什都没留下。
宋时桉:“……”
你们父女俩也忒默契了些,藏东西的速度真是贼快!

姜河从杂物房走出来,见闺女将饭桌收拾妥当了,于是慢吞吞去开门。
门栓一被拉开,李氏就直接绕过姜河,大踏步往院子里来,一副要瞧瞧他家正在吃什么好饭的架势。
结果迎接她的是空空如也的饭桌,以及饭桌前坐着的病秧子孙女婿。
顿时一张老脸就拉下来了,嚷嚷道:“大过节的,你们饭吃这么快,是防着我老婆子来蹭饭吗?”
宋时桉垂了垂眼。
还真是防着她来蹭饭,所以岳父天还未黑就将饭桌给摆上了,素日用晚饭可没这么早过。
李氏见病秧子孙女婿不吭声,恶狠狠地瞪着他,斥责道:“长辈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宋时桉坐的这张马扎是姜河专门找人替他做的,有靠背,像是个小椅子。
他往马扎的靠背上一靠,闭目养神,只当没听见李氏的话。
这态度直接让李氏怒火中烧,抬脚就要去踹他身下的马扎。
“奶,你可千万别乱来,要知道你这一脚下去,没个三五两银子,怕是不能了事。”
躲在灶房门口偷看外头状况的姜椿,见李氏这老太婆要使坏,立刻大声喝止。
姜河闻言立时跑过来,瓮声瓮气道:“我女婿身子骨弱,可经不起你老打骂,若他有个好歹,我只管叫二弟赔钱。”
“你……”李氏被姜河父女俩一顿抢白,气得差点仰倒,却不敢动这金贵的病秧子孙女婿了,生怕被讹上。
李氏是个没脸没皮的,不过片刻,就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并且换了话茬:“那日椿娘也在场,王媒婆小产的事情你们肯定都知道了?”
姜椿人还在灶房门后呢,假装没听见。
姜河倒是在李氏跟前,但他没吭声。
没有捧哏,但这并不妨碍李氏唱独角戏。
她摸出帕子来,假哭道:“那黑心肝的娼妇,竟然讹诈咱家五十两银子,不给就要去县衙递状子告椿娘她二婶,可咱家就一在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上哪弄五十两银子赔给她?”
姜椿跟姜河继续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她的暗示,不接话茬。
宋时桉却突然掀开眼皮,淡淡道:“既然王媒婆告的是马氏,你们把马氏休了,不就摆脱干系了?”
姜椿:“……”
“噗……”她差点喷笑出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真是好损的馊主意,要不是李氏还在外头,她都想跑他面前朝他竖大拇指了。
李氏先是一怔。
反应过来后,当场跳脚,指着宋时桉大声辱骂:“好你个死病秧子,竟然出这样的馊主意,我看你是没安好心!
你二婶她替你二叔生下一儿一女,是咱家的大功臣,咱家怎可能为了五十两银子就休掉她?没这样丧良心的!”
宋时桉轻哼一声:“你老有良心,不肯休马氏,那就该卖地卖地,该卖人卖人,赶紧筹钱赔给王媒婆。”
顿了顿,他又“好心提醒”了一句:“卖孙子孙女可是丧良心的,你老肯定不会干,不妨考虑下自卖自身?
你老年纪虽大了些,但卖进大户人家干些倒夜香的脏活累活,倒也勉强能用。”
“噗……”姜椿这下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宋时桉大概是被李氏要揍自己的行径给激怒了,一次性说了这么多的话,还句句带刺,一副不气死李氏不罢休的架势。
李氏被气得脸色青紫,心口剧烈起伏,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但同时她眼珠子咕噜咕噜地乱转了几圈。
姜椿心道不好,立刻抬脚走出灶房,抬眼看向宋时桉,用嘴型疯狂朝他喊话:“装晕!装晕!装晕!”
宋时桉抿了抿唇,下一刻,他抬手捂住心口,“哎哟”了一声,然后身子缓缓朝旁边歪去。
姜椿立刻“崩溃”大叫:“夫君,夫君,你怎么夫君?是不是被我奶气到了?大夫说你受不得气,否则会急火攻心,有性命之忧,这可怎么办啊!”
她边喊叫边飞快冲到宋时桉身边,接住了他歪斜的身子,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
然后朝她爹大喊:“爹,爹,快去拿布巾,我夫君吐血了!”
生怕姜河当真,还偷摸朝他挤了挤眼睛。
“吐血了?怎么就吐血了呢?不是才刚花了三两银子替他抓了药?”姜河丢下疑问三连,然后急匆匆往灶房跑。
正欲假装被病秧子孙女婿气晕,好讹诈点钱的李氏一脸懵逼。
自己这个被冷嘲热讽的老婆子还没晕倒呢,怎地他倒是先晕倒了?
不过想到病秧子女婿那骨瘦如柴的身子骨,还真不是没这个可能。
加上见孙女跟大儿子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不像是假的。
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自己是来借钱的,别钱没借到,反被讹一笔汤药费?
见状,李氏踮起脚尖,趁着没人顾得上理会自己,蹑手蹑脚地踱出大门,然后撒丫子就往家跑。
姜椿见李氏跑没影了,这才松开宋时桉。
她边帮他整理被揉乱的头发,边笑嘻嘻道:“夫君不光口齿流利怼人一流,反应也够快,多亏你出手,才将这老太婆吓走。”
不然还得她费一番口舌工夫。
宋时桉身子后仰,躲避她手指的触碰,淡淡道:“我自己来就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儿是怎么了,瞧见李氏这个不速之客就心绪烦躁,偏她还来招惹自己,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依李氏的脾性,回家后必定向姜湖告状,将自己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
她是马氏的亲姨母,自然不愿休掉马氏这个外甥女。
但姜湖这个痴恋王媒婆的,又会怎么选择呢?
思及此处,他嘴角露出抹讥笑来。
敢惹自己,就得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
姜河从灶房出来,脸带笑意地问姜椿:“你奶走了?”
姜椿点头,起身快步走到大门口,将门栓给插上。
回来后,将买回来的月饼每个切成四块,连同另外两包点心,一起凑了四盘。
又烧了一壶水,泡了一壶茶。
将点心跟茶水端到院子里的饭桌上,她笑眯眯道:“咱们来喝茶吃月饼赏月。”
姜河明儿要去青岩镇收猪,早几天就跟人约定好了,所以吃了一块月饼两块点心并三杯茶后,就去洗洗睡了。
只剩下姜椿跟宋时桉两人。
姜椿怕宋时桉冷,起身去西屋给他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
此时皎洁的月亮挂在东边天上,漫天星辰都显得灰暗,院子里树影婆娑,檐下悬挂的灯笼被风轻轻吹动,洒下一片摇曳的光影。
在这样的月圆之夜,她有些想念现代的亲人了。
思及此处,她抬眼看向宋时桉,认真问道:“夫君可想念亲人?”
宋时桉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里边装的是温热的白开水,姜椿说自己脾胃弱,不许自己吃茶。
将茶盅放回饭桌上,他闭眼深吸了口气,淡淡道:“不想。”
因为想也无用。
他倒是想提早去将流落到烟花之地的堂妹给赎出来,可一来他身子骨尚未养好,连红叶镇都走不出去。
二来想从烟花之地赎人出来,少说也得千八百两银子,如何在不引起柳贵妃一党注意的前提下赚够这笔银钱,是个难题。
只能慢慢来,心急不得。
姜椿觉得他口是心非,也没揭穿他,只略带哀伤地对月长叹了一句:“我想念亲人了。”
虽然她父母早亡,但祖父母跟外祖父母都还在世,叫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还真是不孝。
好在父母都不是独生子女,还有其他亲人能照顾两边的老人,她留下的财产平分给他们,对他们来说也算是种额外保障。
宋时桉以为她是想念亡母郑氏了,犹豫片刻,还是劝慰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多想无益,还是着眼于当下罢。”
姜椿:“???”

两人又赏了会儿月,便洗洗歇息了,明儿姜椿还得早起杀猪。
但是外头的月光太皎洁了,窗户上挂着的麻布窗帘又不够遮光,屋子里被照得亮堂堂的。
姜椿嘟囔了一句:“得空得去扯块深色棉布回来做窗帘。”
她被耀得睡不着,没话找话道:“夫君,你可会画画?”
平躺在炕头上,两手交叠在胸前,正在酝酿睡意的宋时桉闻言并未睁眼,只低低应了一声:“略通一二。”
略通一二?
姜椿撇撇嘴,他师从大画师蒋堰,绘画技术高超得很,出自他手的作品千金难求,毕竟人家可是内阁首辅兼国舅爷,根本不可能缺钱到需要卖画为生。
也只他的皇帝姐夫手里收藏了几幅,闲来无事时会拿出来与重臣们品鉴一二。
但那是未来的剧情。
眼下他明显缺钱,不然也不会在身子还没养好之时就辛苦抄书挣钱。
不管是打算拿钱托人打听亲人的下落,还是接济泥淖中的亲人,显然都需要银钱。
而姜椿本人,同样缺钱。
虽然她眼下有宅子住着,有地种着,还能每日杀猪卖肉挣钱,但每日一百来文的收入,也就刚好够用而已。
若是遇上甚突发状况,就会面临银钱短缺的窘境,这让她很没安全感。
所以,既然他俩都缺钱,何不合作挣钱?
思及此处,姜椿兴致勃勃道:“既然夫君会画画,何不画些画出来卖?
那日去书画铺子,我瞧见那铺子里随便一副画,都要价一二两银子,值钱得很。”
宋时桉:“……”
他无语道:“你可知甚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姜椿拧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夫君是说你没有画笔跟颜料?这好办,我与你各买一套便是了,回头卖了画你分我三成便成,如何?”
宋时桉勾了勾嘴角,哼笑道:“分你三成我并无异议,只是你可知一整套画笔跟一整套颜料有多贵?”
姜椿还真不知道,她好奇问道:“多贵?”
宋时桉淡淡道:“十两银子起步。”
因画笔颜料画纸价格居高不下,所以那些名满天下的大画师基本都是大家子弟出身。
并非寒门子弟里出不了擅长绘画的人才,而是这些人即便有天赋,也根本没那个财力长年累月练习绘画技巧。
他师父蒋堰曾说过,自己五岁修习绘画,至四十岁成名,在绘画一途上,耗费了家中万两银子不止。
至于宋时桉自己,从他八岁拜入师父名下后,家中就将他的月钱从五两提升到了五十两。
至二十二岁家中遭难为止,他已经花去了家中八千多两银子。
姜椿一听这数字,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咋咋呼呼道:“什么?十两银子?怎么这么贵?”
宋时桉轻哼一声:“不然你以为我为甚要抄书?”
难道他不知道画画比抄书更赚钱?还不是因为画笔颜料画纸太贵,超出姜家的承受能力,这才退而求其次。
姜椿怏怏地躺回炕上。
挣钱大业中道崩阻,她的心哇凉哇凉的。
倒不是真的买不起,她家的银子都在自己手里,还有三十来两呢,足够了。
但光买画笔颜料还不够,还得买画纸,也是不便宜,等于一下去掉十几两银子。
而且他们这里只是个小县城,书画铺子的纸笔卖得飞快,但字画却是许久才能卖掉一副。
若是她家中没甚大花销倒罢了,可以慢慢等回本,但他每月光药钱都要三两银子。
加上马上就要入冬了,得囤炭囤柴囤吃喝,还得叫铁匠给打铁皮炉子。
再有,姜椿跟姜河还能穿往年的旧棉衣,宋时桉可是穿着一件破单衣来的姜家。
姜河从县里成衣铺子给他买了两身单衣,后头成亲时又给他裁了身新衣,棉衣却是没有的。
不想冻死宋时桉的话,起码得给他做两身棉衣。
还得再给他做床棉被,他现在盖的被子还是姜椿的,而姜椿盖的是她娘郑氏的,只不过外头换了个被面。
他那身子骨,一床棉被显然不够,会懂得他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这么一算计,真是哪哪都要钱,所以买画笔颜料画纸这茬只能暂时作罢,等甚时候手里银钱宽裕些了再说。
“咱家今年抛费多,如今手里银钱不宽裕,这事只能先作罢,等回头手里银钱宽裕了,我再给你买。”
姜椿对宋时桉解释了一番,然后闭上眼睛,说道:“不早了,睡。”
“嗯。”宋时桉应了一声。
心里倒也谈不上失望,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他们父女俩没甚防备之心,素日谈论家中银钱时也没避过自己,因此他对姜椿手里的银钱数目了如指掌。
也不知是不是昨夜在院子里赏月吹了风的缘故,次日姜椿才刚卖肉回来,就发现宋时桉咳嗽得厉害,脸色也红得异常。
她连忙将他按坐到炕沿上,用手背去试他的额头。
好家伙,跟个火炉子似的,滚烫!
把她给懊悔得不行,明知道他身子骨弱,还拉他在院子里赏月,真是糊涂到家了!
她先给他倒了杯温水,让他补补水,然后火急火燎地跑去邹里正家借骡车。
可事情偏就这样巧,骡车被邹里正的兄弟借去走丈人去了。
直接让姜椿给抓了瞎。
没奈何,她只能去族长家借。
论理族长姜兆年是她的叔爷爷,两家关系又极好,算是自家人,她家想用骡车,直接去借就是。
但就是因为是自家人,等闲才不会去借,因为他们肯定不会收赁金。
但骡车对于乡下人来说,是家中最金贵的财产,白借用人家的骡车,姜河父女俩心里过意不去。
所以平日里他们宁可花钱去赁邹里正家的使,也不去借族长家的。
也或许正是因为轻易不开口,这会儿姜椿跑去一说,姜兆年立刻打发儿子姜湾给姜椿套车。
还对姜椿道:“不行就让你姜湾叔送你们过去,反正他闲着没事。”
姜椿连忙摆手拒绝:“不用麻烦我叔,我会赶车,自己带我夫君过去就成。”
姜湾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套好车后,就强硬道:“椿娘你跟叔客气什么?赶紧上车,我送你们过去,这发烧可耽误不得。”
姜椿推辞不得,只能爬上骡车后斗。
到家后,她给宋时桉加了件外袍,又去东屋把姜河的夹袄翻出来给他披身上,然后直接将人给打横抱起来。
宋时桉:“……”
他连忙挣扎起来,用干涩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把我放下,我自己能走。”
姜椿手掌在他屁股上“啪”地拍了一巴掌,斥责道:“你老实点别乱动,仔细掉下去。”
宋时桉白皙的脸蛋顿时涨得通红,两只耳朵也红透了。
跟进来帮忙的姜湾瞧见了,大惊失色:“怎地烧成这样?都快熟了!”
宋时桉:“……”
他倒宁可自己被烧熟了,省得活着面对自己被姜椿打屁股这样的现实。

第18章
姜椿打小就力气大,所以跟进来帮忙的姜湾并未将宋时桉接过去,只帮着做些开门关门的活计。
她将宋时桉放到骡车后斗里,自己爬上去,然后伸手将他揽住,免得他坐不稳歪倒在挡板上撞个头破血流。
宋时桉晕晕乎乎地靠在姜椿怀里,有心想出言反对,但人都已经被她打横抱出来了,再被揽个肩又算得了什么?
他闭了闭眼。
到底没说什么。
姜湾见他们坐好,连忙跳上车辕,扬鞭驱动骡车。
骡车停在医馆门口,姜椿伸手将宋时桉抱下来,急匆匆往里面冲。
冲进大堂,她一眼就瞧见小齐大夫齐文礼站在药柜前,正在查看药柜里的药材。
姜椿心下一喜,运气真不错,小齐大夫竟然还没走。
她立时大声道:“小齐大夫,劳烦您快给我相公瞧瞧,他烧得厉害,还咳嗽个不停。”
齐文礼听到声音转过头,瞧见一个身穿靛蓝长衫的男子被一个女子横抱在怀里,不由得一愣。
待瞧见那女子是猪肉西施姜椿,顿时了然。
他虽常年在大名府跟着师父学医,但逢年过节都会回齐州府探亲,红叶镇就这么丁点大,镇上的闲言碎语他也没少听。
姜屠给自己闺女买了个病秧子上门女婿的事情,他早就听说了,原以为“病秧子”这三个字,是镇上人夸大其词。
他扫了眼如同个煮熟的虾子般窝在她怀里的男子,如今看来,倒也不算瞎编排。
“把人抱这里来。”齐文礼抬袖,引着姜椿进入内室,让她将人放在北边的竹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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