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千凝想着等会儿受虐时就没工夫说话了,连忙开口用极快的语速给大家科普:“西境大比时我们跌入因为能量混乱而封闭的方域,冉元洲就是在此处入魔,后来上一场大比时同样遇到了异空间,我便猜测入魔和修真界的混乱能量有关,‘温恪’应该是在上一场大比时入了魔。”
‘温恪’本来还在慢悠悠走,附近的修士皆颤颤巍巍屏气凝神,场面一度十分震慑人心,但由于秦千凝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违和得像个画外音,这种窒息的恐怖便大大减少。
‘温恪’额间青筋直跳,忍不住加快脚步,走到秦千凝面前,其他人想要攻击他,被他抬手掀飞。
他提起秦千凝的衣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秦千凝狂笑:“不要~哈哈哈。”她挣扎着,话语有点小暧昧,“我脖子有~哈哈~痒痒肉。”
‘温恪’:……
能不能给大反派留点逼格。
他手背青筋鼓起,深吸一口气勉强没有破功,放弃掐脖子,右手无措地晃了一下,思考要不要揪她小辫儿。
秦千凝却在他手离开脖子后,一秒恢复正常,肃着脸进入悲情状态:“你为何会功力大增?你做了什么?”
‘温恪’的手只好顿住,冷笑一声:“我本来不想在这里暴露,是你们逼我的。”他道,“正好你们都在,冰兰也在,运道推我到了这个关头,我不做,岂不是辜负了天道的安排?”
秦千凝捂着刚才被掐红的脖子,咳了几声:“你能不能有话直说,别打谜语。”
正在艰难咳血往这边爬的薛九经大喊:“你还好意思骂别人。”
‘温恪’的手劲儿又上来了,很想再掐人一次,但又害怕她那变态的笑声,只能道:“你知道在这种不毛之地最大的宝物是什么吗?”
“极净土?”
‘温恪’轻笑一声:“极净土算什么!万物相生相克,最虚无的地方,生长着世间最有生机、最接近神的土壤,名为息壤。”他松开手,秦千凝一屁股摔在地上,“世人只知晓其能无限生长,却不知道其最大的本质乃‘扩大’,扩大自身算什么,修士的神识、修为,乃至世间万物,灵脉灵地皆可扩大。”
秦千凝几乎是下意识朝陆弗惟看去,难怪她会被说动,这么厉害的宝物,得它者无可匹敌。
此时薛九经和荀鹤恢复了过来,二话不说还想再战,‘温恪’隔空捏断了他们的腿骨,让他们不能动作。
他的眼神轻飘飘地收回来,在他面前的秦千凝和显德一秒举手:“别打,我们绝不站起来。”
‘温恪’:……
他实在不明白这种人怎么能被天下修士追捧。
他收敛神色:“交出冰兰,别想自爆。”
秦千凝表情有点复杂:“你原来担心的是这个啊?”纯属想多了,她才不会英勇就义呢,活了几千年的大能还在,天塌下来有大佬顶着,排队死也轮不到她呀。
她小心翼翼地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储物袋,都没有解除禁制,轻轻注入一丝灵气就打开了。
‘温恪’的表情如同冰面碎裂,不敢置信地道:“你就把冰兰放在这里面?”
秦千凝小声:“对啊。”所以他搞这么大场面干什么呢?又是变天,又是释放威压,又是彻底揭露自己入魔的原因。他其实只需要打晕秦千凝,就能轻松获得冰兰。
‘温恪’估计也想到了这点,脸色沉得要滴水,拳头捏紧数次,终于缓过劲儿来,一把夺走储物囊。
他回头,对陆弗惟道:“陆道友,启动秘法,找寻虚无之地入口。”
陆弗惟捂着断手,咬牙看着他。
‘温恪’丝毫不在意:“怎么,这个时候反悔了?”
“你居然入魔……”
‘温恪’打断了她:“入魔又如何?世间万法,殊途同归,只要登顶大道,便是正道。”
陆弗惟垂眼,不想再看他的面孔。
‘温恪’却不满,朝她踱步而去:“入魔又如何?东境灵气阻滞,大能陨落,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他境踩在脚下,堕入万劫不复之地!若只因我入魔了,你就放着成仙得道的机会不用,岂不笑话?”
在场所有人无不屏住了气息。
东境灵气阻滞,大能陨落!
难怪陆弗惟会这么执着于胜利,难怪她一直沉默不愿和他境交好,竟是这个原因。这也正合了秦千凝的说法,修真界能量混乱,没想到东境已陷入了灵气阻滞的地步,这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说到执着,秦千凝不由得抬眸望向荀鹤的方向。
他和陆弗惟很像,都在拼命成长,是否北境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呢?
荀鹤正在悄悄调用灵力恢复双腿,感到秦千凝的目光,他下意识抬眸,目光相撞之间,他读懂了她的眼神。
荀鹤睫毛颤抖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疑问。
秦千凝心凉了半截,果然,北境情况也不好。
如今‘温恪’把诱惑摆在面前,真的会有人不心动吗?
陆弗惟喘着粗气站起来,抹掉脸上的血迹,沉声道:“你说得对。”
‘温恪’忍不住畅快地笑了,他道:“快,冰兰已到手,有神的气息,你只需要勘破虚妄,便能追溯神息引我至虚无之地。”
陆弗惟放下捂着断手的右手,咬破指尖,闭眸,在双眼上画上血迹,下一刻,灵气奔涌,她蓦地睁眼,双眼变成一片酝酿着风暴的雪白。
‘温恪’掏出冰兰,欣喜若狂地递到她面前。
陆弗惟接过,在破除一切虚妄的视野里,神息是如此明净纯粹,刺得她双眸忍不住留下血泪。
这就是窥视神的代价,她却咬牙坚持住,顺着神息转头,忽然顿住了身影。
‘温恪’连忙问:“怎么样,看到了吗?”
陆弗惟捧着冰兰,怔愣地虚望着他的方向,喃喃道:“她说得对,你的金丹,是别人的。”
‘温恪’一愣,旋即大怒,一掌掀飞了陆弗惟。
她坠入红沙中,喷出一口鲜血,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气得胸膛起伏,声音尖锐:“可笑至极,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不重要的事。”他道,“你有去伪存真眼,我不杀你,不代表我可以一直纵容你。”
秘法使用时间有限,陆弗惟此时双眼已恢复正常,躺在血污中,不敢抬头接受别人的目光审视。
‘温恪’冷笑一声,不再看她,让她自己考量。
他转身看着地上躺着的修士们:“本想窥见了出口再解决你们,现在我改主意了。”
‘温恪’以手指作剑,眨眼划破了自己整条手臂,锁骨,胸前皮肤,将血一路引至眉心。
他以身体作符,借助魔力,启动温家秘法。
红沙飞舞,以他为中心,大地印出血红的阵法,吸走他的血气,光芒大盛,不断扩散向外,犹如水蛭在红沙下拱动,眨眼蹿到众修面前。
众人毫无抵抗之力,顷刻便被阵法固定在地,灵骨如被火烧。
“以血为契,助我成仙。”他手腕翻转,秦千凝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落在沙上,沸腾不断,滋滋作响。
秦千凝连忙压住翻涌的灵力,用神识与他拉扯,不让那股魔气进入自己的经脉灵丹中。
“难怪你能忽然修为攀升,原来是吞噬了温家其他修士的修为。”秦千凝声音透着冷意,“什么血脉相连,心灵相感,原来一开始就是一门邪功。”
‘温恪’毫不在意她的话,再气,再挣扎,也是输家,只能成为他登仙途的垫脚石。
秦千凝却不停下:“中州果然有鬼,从千年前起就心术不正。”她这一路上,遇到了多少来自中州的受害者。
一直不惧她讽刺的‘温恪’忽然面色一变,魔气缠住了她的喉咙,让她不能再说话。
“你的神识,你的修为,都将成为我的。”他轻启双唇,血脉阵法彻底启动。
一道又一道红光穿过在场修士眉心,织起了密不透风的网,所有人在这一刹那都感受到了对方的痛苦,也感受到了站在中央那人的森冷威压。
魔功入体,体内的灵血沸腾,有人受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嚎。
‘温恪’却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痛快,修魔者,日行千里,有进无退,无怨无悔。
众修感受到了他,他也感受到了众修。
秦千凝试图元神聚现以切断阵法链接,却被‘温恪’感受到,直接以她为突破口,让她做第一个被吸纳修为神识的养料。
秦千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第一次痛得浑身颤抖。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却无能为力。
忽然,一道极强的冰霜雪暴凭空出现,眨眼滚到‘温恪’面前。
‘温恪’连忙抬手挡住,这一下切断了秦千凝的链接,她大松一口气,无力倒地。
雪暴让‘温恪’下意识生出惧意,但很快便咬牙顶上,魔气对冲,两方相撞,雪暴化为无形。
‘温恪’看着艰难撑剑单膝跪地的荀鹤,忍不住冷笑。
“关键时候突破,剑意化形。可惜,魔道之力连天道也不可控,区区一个剑修算什么?”
北境果然是一群冥顽不化的硬骨头,千年前也是他们守住了最后一道关卡,灭了魔道。时也命也,如今就让北境后人用命偿还吧。
他翻手,黑气如藤蔓延伸至荀鹤脚下,荀鹤提剑迎了上来,下一刻,魔气击碎了他的本命剑。
可笑至极,还想在大乘期魔修面前对战。
本命剑碎,荀鹤被强烈反噬,吐出一口鲜血,重重跪地,黑气眨眼将他侵蚀,红光再现,穿过他的眉心,一路划破灵骨,鲜血四溢。
与此同时,秦千凝再次痛呼一声。
我靠啊,你吸荀鹤就吸,为啥又把我带上了,魔修心眼忒小了。
其他人见状想要援助,却被法阵牢牢定在原地,两人功法源源不断注入‘温恪’体内,他眉目舒展,极为痛快。
虽然他们的修为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算不上什么,但确实是难得的纯粹。尤其是两人的神识,实在太强大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在极速成长。
风暴、雷鸣,荒芜的大地被魔气侵袭,‘温恪’畅意地伸展双臂,细细品味二人带来的养分。
他的笑意在劈开天空的白光中显得格外清晰……等等,白光?
‘温恪’猛地睁眼,只见天空中一支冰兰缓缓旋转,光芒如钥匙,开启了一道狭窄的裂缝。
虚无之地!
他目眦欲裂,看向了奄奄一息的陆弗惟。
陆弗惟将冰兰扔到入口后就失去了所有力气,‘温恪’暴怒,抬手将她拖拽过来。
要说人还是不能堕魔,思想境界低了,不会抓主要矛盾,裂缝就在秦千凝上方,她顾不得疼痛,立刻去抓冰兰。
‘温恪’见状马上施展魔气,试图阻止秦千凝,魔气却太过汹汹,眨眼盖住了冰兰,下一刻,天地变色,冰兰碎裂,一道巨大的神息蔓延开,将所有修士震飞。
天空中出现了无数的裂缝,大的小的,如怪物睁眼俯视人间,悲悯又诡谲。
秦千凝感觉到裂缝的吸力,不知道自己要被吸去哪儿,连忙掏包。
‘温恪’被这股神息压制,动弹不得,艰难地睁开双眸,就见到众修分别被不同的裂缝吸走,一时不知哪个裂缝才是真正的虚无之地。
他神识剧痛,视野模糊,只觉天地茫茫,人修渺小,天地造化不可勘破,日月玄机不可侵犯。
忽然,手中一空,陆弗惟肉身起飞,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
‘温恪’迎着强光看去,就见秦千凝啥也看不见,还拿着个大铁管在乱吸人。
‘温恪’:“……”
在裂缝关闭前,吸尘器把陆弗惟吸到了面前,白光一闪,众修消失在了天地间。
每次大比都要穿越空间,一回生二回熟,秦千凝已经穿出经验了,一落地就缓过了劲儿。
她连忙把手里的吸尘器开关关闭,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小的口子上吸了一摞人。
好消息,吸到荀鹤了,战斗力增加;坏消息,吸到陆弗惟了,危险增加。
秦千凝立刻想叫醒荀鹤,手快要碰到他时忽然顿住,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对抗温某人的时候,大家肯定是一条战线的,但之后呢,大家还算得上是同道队友吗?
东境陷入了绝境,北境同样在步其后尘,在息壤的诱惑下,又有多少修士可以坚持弱势的正道呢。
正在犹豫时,躺着的荀鹤忽然睁开了眼,正好与她眼神相撞。
秦千凝一僵,有些尴尬,嘴比脑子跑得快:“你脸上有东西。”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擦去荀鹤眉间的血印,却发现根本擦不掉。
她愣了一下,荀鹤也愣了。
“咦?”秦千凝立刻就想到了刚才的血脉魔阵,立刻掏出铜片,发现自己眉间也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可恶啊,被标记了。
她动作丝滑,没有不自然的地方,倒衬得荀鹤有些不自在了。
他撑着坐起来,被‘温恪’攻击受了重伤,一动就胸口闷疼,忍不住咳了几声。
他一咳,秦千凝胸口也有点闷疼。
她的脸色变得无比严肃:“完了,我们现在也血脉相连了。”
正在咳嗽的荀鹤诧异抬头,也是立刻想到了血脉魔阵:“你能感应到其他人吗?”
秦千凝沉下心来感受,过了会儿,缓缓摇头:“感觉不到,可能是还没被吸功,所以链接不强烈。”
这个意外实在太突然,两人都没有想过,一时陷入沉默。
沉默中,秦千凝又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温恪’可以依靠魔功吸走相连修士的修为,那同样相连的两人,能不能互相吸呢?
这个想法很危险,她也不敢验证,毕竟这个共同落难的关节点,最怕的就是猜疑。
或许荀鹤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沉默得格外久。
直到气血再次翻涌,他忍不住轻咳几声,打破了沉默。
他一咳,秦千凝也难受,头一回化身爱的天使温暖人间,劝道:“你要不把覆面摘了?本就在咳,这样多闷呀。”
突然的关心让荀鹤太过受宠若惊,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犹豫。
秦千凝上一秒还在猜疑,下一秒又忍不住皮了,笑道:“怎么,不敢摘?都听说北境修的是苦难道,皮肉几经锤炼,忍常人不能忍受之苦,覆面下是惨不忍睹的腐肉白骨,难不成是真的?”
显德正在悠悠转醒,一醒来就听到秦千凝的声音,反应过来后狠吸一口凉气,猛地坐起来,很想过来捂住自家熊孩子的嘴。
这种时刻本该手拉手心连心,怎么还在嘴贱逗人玩儿?
但荀鹤并没有生气。北境人一向如此,冷冰冰的像木头,好似年少的苦修剥去了情感一般。可惜,这样的人逗起来最有意思。
见他沉默不言,秦千凝摊手:“开个玩笑啦,其实我已经看过你的脸了。”
荀鹤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何时?”
秦千凝无所谓地道:“就上一场大比时,你晕倒了,我给你喂灵植,顺手就摘了。”
过来捂嘴的显德手腕一转,落在秦千凝肩膀上,好奇激动得要命,用捏紧的手掌示意她这种大事怎么不提前说!他少了一个多好的素材啊!
显德以为荀鹤会感到冒犯,却不想他轻笑了一声,忽然抬头,摘掉了覆面,露出了一张白净似山巅雪的面容。
他看着秦千凝,嗓音如冬泉清朗:“多谢秦道友上一场的慷慨解囊。”
荀鹤的眼神一直十分平和,如静潭一般,便显得孤冷而疏离,如今露出下半张脸,才知道原来他说话时嘴角会轻轻翘起,幽静的气质忽然透出了几分温软。
显德觉得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眼神挪到荀鹤的腿上,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荀道友,你的腿——”
秦千凝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要事。
她掏出极品灵植递给荀鹤:“荀道友,你还能运转灵力吗?”配合灵植,断骨也能好。
荀鹤点点头,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正在忍受剧痛的人。他接过灵植,忽然开口道:“秦道友不担心我恢复了,对你下手吗?”
显德正在胡思乱想中,闻言犹如耳边落下一道惊雷,一个激灵,诧异地看着荀鹤。
秦千凝也有些惊讶,但也觉得理所应当。她的防备荀鹤肯定看在眼里,直接挑破来,也少了试探。
“我有神识在,想必比你剑意快。”秦千凝微笑。
“秦道友,我神识也不弱的,至少能坚持几息,足够挥剑了。”荀鹤看着她,眉眼依旧清冷。
“可你本命剑断了。”
“断剑亦可用。”荀鹤认真道。
显德完全跟不上他们的气氛,怎么一会儿有点古怪的暧昧,一会儿又开始放狠话极限推拉了,偏偏两个人的态度又像在友好交流。
他焦急得想要冲进二人中间,将他们推开大喊:不要再打了!
却见秦千凝忽然冷了脸,猛地凑近荀鹤,难得认真,嗓音沉沉:“荀道友,不要看低我。”
她突然拉近了距离,二人甚至能在对方瞳孔里看见自身的倒影。
本来一脸“友好交流”的荀鹤一怔,仓皇后缩,眉毛扬起,双眼睁大,头一次露出这种失态的神情。
“我不、我……”他一开口,竟然结巴了,牙根一咬,侧过了头。
秦千凝以为自己的气势压倒了他,洋洋得意,威胁完给一颗糖,放缓语气道:“没事儿,我相信你。荀道友是未来的正道魁首,可不会鬼祟。”
荀鹤却依旧保持侧头姿势,盯着雪地不言。
显德觉得自己就快要品出来了,眼神在荀鹤身上打转,忽然落到他泛红的耳根,这一下,大脑直接过载了。
阿弥陀佛,亲娘咧,玉皇大帝啊,不会吧,不会吧,难道他?
秦千凝见荀鹤僵着不动,有些莫名其妙,转头看显德,却见他更僵,张大嘴,双眼无神,仿若化身石像准备入驻庙里。
正在她一头雾水时,身后忽然传来薛九经的哀嚎,秦千凝赶紧起身过去,往他嘴里塞了一大把灵植。
薛九经也不问是什么,赶紧嚼吧嚼吧咽下,体内灵气瞬间变得顺畅,皮肉开始愈合。
此地比刚才所处的地方还要荒芜,除了脚下这片干涸的土地,其余地方皆是一片虚无的黑,不知边际在哪,唯有某一个方向一抹莹莹亮光提供光亮。
没有灵气,只能靠灵植硬堆,幸好之前薅了一块儿地皮走,灵植倒是不缺。
秦千凝喂完薛九经,正准备挨个挨个喂,就见到昏迷不醒的陆弗惟缓缓睁开了眼。
她躺在地上,动了一下,发现被压制,立刻醒过神来,凶狠道:“放开我!”
秦千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没碰你啊。”
陆弗惟侧头,发现秦千凝果然站在远处,难不成是灵器……她又挣扎了一下,艰难侧头往身上看,发现自己身上堆了一座废品和灵器高山。
陆弗惟:“……”
没有灵器压制,全靠物理,灵感来自花果山下的孙大圣。
秦千凝踱步过来,垂眸,表情有点慈悲,单手竖掌:“阿弥陀佛,陆道友,你幡然醒悟了吗?”
陆弗惟感觉自己头疼,咬牙道:“放开我!”
“你若是弃恶从善,加入我们队伍,我就放过你。”
此话一出,陆弗惟反而没动作了。她大可立刻同意,脱身后再做打算,但或许是东境向来古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秉持着以往作风。
“我恨魔物,不代表我不渴望息壤。”过了会儿,她抬头,哪怕堕落,也要坦坦荡荡,“若真见到了息壤,我必定会厮杀出一条血路去取它。”
她眨眨眼,给出了最终结论:“走到这一步了,我们只能是对手。”
秦千凝看着她,忽然觉得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人们对东境的印象不外乎就是两点,“努力”和“古板”,后者甚至和前者脱不了关系。不服气、不认命,身上有一股执着的努力,即使常获第二,也被人说平平,没什么记忆点,性格平平,打扮平平,有种朴素的向上感。
被秦千凝的复杂眼神看着,陆弗惟一愣,侧过头,不再与她对视:“东境没了灵气没了大能,只能像温家其他修士一样,沦为养料,被掠夺、被践踏。什么天地造化、道骨仙风,眨眼就会变成累累白骨。”
秦千凝在她面前盘腿坐下:“我明白的。”
陆弗惟摇头:“所以有什么好说的呢?你若是想感谢我投掷冰兰开启入口,就给我个痛快吧。”
秦千凝没想到她思路已经拐到悲壮牺牲上了,连忙道:“诶,怎么这么说,没必要没必要。”
“秦道友,你是底层爬上来的,比在场任何修士都明白修真界的规则。要么爬到上面,要么被人践踏。没有资源的修士只能惶惶度日,光是赚取灵石保命就够难了,哪来的功夫修得大道?修道一事,说是与天争命,倒不如说是与人争命,只有做了人上人才不会被欺辱,才能享尽好处。”话说到这里,她终于愿意看过来,“名门望族的修士有风水宝地、极品功法、名师教诲,所谓的天赋,其实也少不了运道加身。所以秦道友,我一直都很欣赏你。”
秦千凝听了久久不言,明白她说得在理。不愧是能勘破虚妄的修士,确实将一切都看得透彻。包括修真界各种大比,其实都是一种竞争规则的表现。胜者有奖励有名望,地位提升,但大多小宗门连门槛都摸不到,纯属凑个热闹,这也就是为何当初秦千凝带领万壑宗走到本宗大比时,掌门会那般喜不自胜。
秦千凝叹息:“所以你认为修士之间注定为敌?”
陆弗惟惨然笑了一下:“自然,修道如逆水行舟,不想被人踩在头上,就要做踩在别人头上的人上人。一朝落后,万劫不复。如今修真界即将迎来大乱,东境遭殃,其余几境又怎能独善其身呢?灵气消失,魔道重现……秦道友,天道为何要这么残忍对我们,我看不明白。”
她的话太直接,在场的修士都屏息不言,毕竟他们和秦千凝比起来,算得上所谓的优渥“人上人”。临到魔物重现,生死关头,若离了心,怕是都走不出这虚无之地了。
秦千凝开口道:“我倒是觉得天道留给我们了一线生机呢,不是有息壤吗?”
说到这儿,陆弗惟情绪变得激动:“天道助纣为虐,让息壤现世,怂恿着修士厮杀,争做人上人。”若没有息壤,她也不会选择与中州为伍。在这种机会面前,她不争,自然有无数人争,到时候东境只会迎来更惨烈的局面。
“不踩在别人头上,就会被别人践踏。”秦千凝重复着她的话语,反问道,“所以是这群想做人上人的修士的错吗?”
陆弗惟一愣,艰难抬头看她,半晌,迟疑点头。
秦千凝笑了下:“不,是这个世道的错。”她道,“若资源平衡,引导得当,大道公正,是不是就不会有在恐惧和羞辱中瑟瑟苟活的底层修士,是不是也不会有惧怕因落后而被人蚕食的上层修士?”
陆弗惟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陆道友,我以道心起誓,若能得到息壤,必将其用于修复能量,均衡资源,还修真界一个清和平允。”
她就这么随意地盘腿坐在地上,完全不明白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石破天惊,多么胆大妄为。她朝陆弗惟伸手:“所以陆道友,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争息壤吗?”
没有人敢说话,连呼吸都忘了,就这样愣愣看着他们。
陆弗惟神态无比复杂,过了很久很久,她忽然自嘲地释怀一笑,抬手握住秦千凝的手:“秦道友,天下之大,众修济济,我唯信你能说到做到。”
多么豪言壮志,在场修士无不感动热血。
直到陆弗惟收回手,振奋地问秦千凝:“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
秦千凝:“……”
她的沉默让陆弗惟脸上的兴奋表情僵住。
“……你不会没计划吧?”一直以来没和秦千凝对战过,陆弗惟只是偶尔听说过她的传言,并未亲身体会过此人的风格。
多么尴尬的问句啊,秦千凝义正言辞道:“我当然有计划!”
陆弗惟松了口气:“什么计划?”
秦千凝:“首先,我们要得到息壤。然后,我们要解决大魔头。”
陆弗惟等着她拓展说下去,却发现秦千凝说完两句就闭上了嘴。半晌,她忍不住质疑道:“就这?”
秦千凝摊手:“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要我们没有计划,随机应变就是无敌的。”
显德看着陆弗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连忙上前拦住秦千凝:“你这叫什么计划,你这就是个白日做梦的想法。”训完秦千凝后,他转头对着陆弗惟道,“陆道友你放心,只要齐心协力,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陆弗惟被灌了一口鸡汤,勉强顺过气儿来了。
秦千凝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沙:“好了,先把你弄出来疗伤,再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显德看着陆弗惟身上高高的废料山,忽然觉得头大:“怎么你东西越来越多了。”
“说明我发达了啊。”秦千凝叉腰,掏出储物囊,开始分门别类往回装。
显德无奈,只能在旁边帮忙,忍不住怀疑道:“你其实不是为了镇压陆道友,而是为了清理存货吧。”
秦千凝尬笑两声,岔开话题:“大家快来帮忙救出陆道友。”
这词儿用的,什么叫“救”。大伙儿在心底吐槽,身体很诚实地围过来帮忙。一人一口灵植,恢复得差不多了,人也有精神了,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年轻人就是这样,天塌下来了也觉得新鲜。魔头现世,第一个折磨的就是他们,多稀奇呀,要是能熬过这关,以后出去可有话说了,说个百年千年也不嫌腻。
他们传递出来的情绪太不正经了,再严肃的事情也用嬉笑的态度面对,陆弗惟听着听着,紧绷的身子居然渐渐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