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睁大了眼,一是为荀鹤的坦然震惊,二是为自己瞎他爷爷的拉郎拉成了震惊。
明明他是那个来质问的人,却忽然落了下风,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光头不说话了。
薛九经一头雾水:“什么啊,什么啊,跟我说说。”
没人理他。
显德陷入了深思,修炼以来都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不解,他恳请荀鹤指点迷津,将他点化:“我请问你一下,是、是为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从何而起,又因何加深?”
承认了萌芽的心意,荀鹤反而松弛下来,他随意地坐着,将双手撑在身后,语气平淡道:“初见时就觉得她不一样了。她不像修真界人,一点也不拘谨刻板,更不在乎面子,她很鲜活,自由自在,像北境的风雪……不,不是风雪,是西境蓬勃生长的野草。”
薛九经没想过荀鹤还能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已经被冲击晕了,显德还能勉强承受。
他道:“性格方面呢?”
荀鹤微微蹙眉,仿佛这是个很难懂的问题:“她大方磊落,风趣幽默,待人温柔善良——”
他嗓音竟然透着一丝不属于北境人该有的温柔,让薛九经怀疑他是不是被魔修夺舍了。
薛九经打断:“等一下,请问你们是在说秦千凝吗?”拜托,这人怎么也算不上温柔吧!!!别的不说,被她气晕倒在血水里的‘温恪’还在呢。
荀鹤点头,显德摇头,表示九经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
然后荀鹤接着说:“她表面装得吊儿郎当,但内心很温暖,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很……可爱——”
这下打断他的是显德:“……我再确认一下,你说的是秦千凝吗?”拜托,这人可不是表面装得吊儿郎当吧!!!可爱这个词又是哪里来的,你不是没被迫害过啊!滤镜到底有多厚!!
荀鹤:“对啊。”
显德沉默,是自己和她待太久了,被蒙蔽了双眼吗?
就在这时,旁边晕乎乎的薛九经忽然脱口而出道:“……有时候,咳、确实挺可爱的。”
显德:……
显德:???是我这个出家人不懂。
他沉默了很久,起码有一个时辰,当大家以为他准备就地坐化时,他忽然一个少林绝学鲤鱼打挺站起来。
他另找了个角落坐下,坐得远远的,恨不得坐到‘温恪’头上,掏出笔,怒而狂写。
刚刚进阶时都会状态拉满,秦千凝就是趁这个时机才提出为别人炼制本命剑。
以前没钱没材料没技术时,她喜欢炼制普通版本的灵器,等以后再在此基础上升级炼造2.0版本。荀鹤这把本命剑也需要日后增补,现在只能尽全力为他做到最好。
这里的一切都泛着浓稠的死意,感受不到时间变化,众人聊天休息,不知不觉中已过去两日,完全体会不到秘境外修士们提心吊胆度日如年的感觉。
终于,绚烂的光芒停止,放松的众修立刻朝秦千凝那边看去。
一层又一层模糊的光芒罩破碎,露出盘膝而坐的秦千凝,众人这才看清了她双手虚捧着的那把宝剑。
剑身剔透,如寒冰雕琢而成,蓝光流转,如灵蛇盘旋,剑身、剑柄除了若隐若现的符印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典雅内敛,却又透着一股慑人的锋芒。
好哇好哇,土嗨是你的谎言,揭开面具,你竟然是个大艺术家。
秦千凝睁眼,她抬手,冰剑浮起来,忽然翻转,猛地朝荀鹤冲去。
荀鹤有些惊讶,立刻抬手来握,却不想冰剑带起的力道竟然这么大,竟震得他手麻。其外溢的寒气锐利,若不是他天生冰灵根,铁定会被割伤。
冰剑的主人尚且如此,周围看戏的体感更强烈,明明前一秒还在燥热炙烤,下一刻就被汹涌的寒气冻得一个激灵。
这一下大家看荀鹤的眼神都变了,你小子好大的福气!
这等威力的本命法宝,再丑他们也愿意,何况这把剑和丑根本沾不上边。
荀鹤难掩惊喜,郑重地走到秦千凝面前道谢。
秦千凝只是摆摆手:“等我以后进阶了,再给你升级。”一个好的生意人,绝不会做一锤子买卖。
居然还能升级?
这一下大家看荀鹤的眼神都不是羡慕,是妒忌了。
荀鹤也很惊讶,还想再谢,却被懒得搞客气那一套的秦千凝打断:“本命剑已成,荀道友请入秘境。”
荀鹤知道秦千凝的性格利落,便不再多言,转身迈进秘境。其余几个剑修立刻想跟上,却被秘境狠狠推开。
“一次只能进一人!”计绥惊讶道。
大伙儿立刻炸了锅,一个人的话,无论面临什么考验都很危险,不知天道这是何意?
他们嘀嘀咕咕吵吵嚷嚷,回头一看,秦千凝还镇定自若、波澜不惊地坐在原地。
刚刚才被她露那一手震撼,现在大伙儿都觉得她很有东西,不免感叹:不愧是她,一定早就知道秘境只能进一个人。
坐在原地的秦千凝:腿麻,怎么没人来扶我一把?
她再次用力,终于站起来了,还没用除尘决,就见秘境忽然“吐”出一个人,正是刚进去的荀鹤。
他浑身充满了剑伤,密密麻麻的全是血迹,不甘心地还想再进去,却被秘境弹开。
大家赶紧围过去:“怎么回事?”
“谁把你伤成这样?”
荀鹤接受考验失败的事实,叹了口气:“是我自己。”
大伙儿傻眼了:“啥?”
此时秦千凝已走过来,荀鹤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到她身上,解释道:“秘境的考验是‘我’本身。我一进去后,里面就出现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就连本命剑都和秦道友炼制的威力不分上下。我虽知晓自身弱点在哪,但对方也是‘我’,同样知晓,我们出招动作和姿势完全一样,分不出上下。”
这可令人犯愁,尤其是剑修,过招就是过招,没那么多计谋可言。而且就算有计谋,自己能想到的,里面那个“自己”同样能想到,这简直是一个死局。
秦千凝思索着,辛焱趁大家不注意钻了进去,下一刻,鼻青脸肿的钻出来了。
薛九经本想进去的,见状歇了心思,他可想不出什么能战胜自己的妙招。
行动陷入僵持,显德出声让大家振作:“没事儿,我们也不差这会儿时间,一定能想出好办法的。”
话音落,秦千凝举手道:“让我进去吧。”
说实话,虽然她现在是大家的姐,唯一的姐,但大家都没想过让她进去。因为她虽然杀伤力很强,但她终究是个炼器师,荀鹤刚才说了里面的人会复刻灵器,那么秦千凝的优势会被大大削弱。
除了灵器,她最大的杀伤技能就是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性格了,可是里面的人是她自己不是别人,也就是说同样有着厚脸皮……啊不,有着不受外物干扰的心境,什么话都气不到她,简直是无敌的状态。
秦千凝出声点化众人:“我虽为元婴,但从不锻炼肉身,是大伙儿中最脆的一个。”
大家:……
好有道理。
赤风摇头:“里面的那个你身弱,真正的你也一样身弱,万一下手没有轻重,同归于尽怎么办?”秦千凝不像北境那种从小苦修淬炼出的肉身,杀不死对方,自己也死不了。
这个问题让大家有些心惊胆战,对啊,这么看来绝对不能让秦千凝进去。
秦千凝有些尴尬的开口:“如果里面的人真是‘我’的话,这种事不会发生的。”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搞什么死战到底,不像这些人,硬着头皮也要打。
大家以己度人。若是进入秘境,见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肯定不会多费口舌直接开打,而那个人也不会停手,所以只会和荀鹤一个结果。
他们拦着秦千凝:“不行,你有理智可以不和‘自己’打,里面的你却不一定会这样想,你敢赌吗?”
秦千凝很了解自己:“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一来就放大招,见势不对打不过,出来就是了。”
这话合情合理,大家愣怔了一下,一时不知她是怎么把“逃跑”二字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的。
她背着手,一本正经道:“我想我知道这个秘境的考验是什么了,想要成仙得道,战胜天意,就要先战胜自我。”
见她这么镇定淡定,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犹豫着不再阻拦:“那你一定要小心。”
秦千凝拍拍赤风的肩:“放心吧。”
其他人会为了所谓的“战胜自我”而拼命,朝闻道,夕可死矣,秦千凝绝对不会。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赚了这么多钱,钱还没用人就死了这种悲剧,她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就是战胜自我吗?简单拿捏。
秦千凝坦然踏入秘境,信心十足的模样让大家忍不住感叹:“难怪她每次都是跨级进阶。”
水波荡漾,如一双清凉的手拂过面孔,秦千凝有些头晕目眩,勉强站稳,抬头超前看去,就见到对面站着和自己姿势一模一样的“自己”。
这一幕有些恐怖,几乎所有的修士第一反应都是攻击。但秦千凝现代来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试探着举起手,对方果然跟着举手。
“你是投影还是有自主思维的?”她开口的同时,对方也开口。
秦千凝有些惊讶,绕着那人走,那人也跟着绕圈。
两人在清凉无外物的空间观察着对方,即使想到了办法也很难动手,毕竟那个人和自己一模一样,杀死她一定会有阴影。
难道天道的考验是让她克服这件事?那也太变态了。
外面的人焦急地等着,十息过去,二十息过去,秘境迟迟没有“吐”出人来,大伙儿渐渐放下心来。
没有立刻被“吐”出来,一定是想到了办法。
然而事实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秦千凝和里面的自己面对面,都没有动手,而是一起绞尽脑汁思考。
对面的人到底是怎么来的?如果她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那么难度就太高了,若只是天道模仿出来的投影,问题会简单很多。
“我的身份证号码是多少?”秦千凝开口,对方同样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也不慌张,只是道:“我们轮流回答。”
以她的性格,比起武斗,这种试探更能接受。果然,对方答应了她的提议。
她先回答了身份证号,对方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点了点头,道:“轮到你问了。”
秦千凝:“背一下麦克斯韦方程吧。”
对方一愣,灵活的表情变得龟裂。
“这么简单的都不会。”秦千凝大松一口气,看来天道捏的这个是投影,不是真实的自己。
你可以模仿我的脸,但无法模仿我的面!只能读取到浅层记忆,深层的知识却是读取不到的。
她放出神识的瞬间,对方也放出了同等强大的神识,即将相互碰撞导致两败俱伤的时候,又立刻撤回。
很好,小心翼翼贪生怕死的模样和自己的性格一模一样。
这里离天道很近,是一道隔绝修真界的屏障,在里面呆久了,秦千凝感觉自己身体在发生变化,似乎是被一股很纯粹的气息感染,变得轻盈干净。
隐隐约约中,她似乎听到了一道很远很远的声音。
“怎……还不打……哪有……”字句模糊。
“万全准备……”
是对话。
秦千凝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但他们的猜测十分准确,她确实是一个喜欢做万全准备的人。
确认好所有关键信息后才能打。
既然性格和自己一样,那就好办了。
她掏出一沓子纸,以炼器的思路将这些纸塑形变色,那边同样照做。
那些声音又出现了。
“画符……不是器修……”
“符篆也会……天才……”
秦千凝屏蔽掉这些声音,专心做手上的事,很快,一大沓子粉红色的小长方形纸在她手上出现。
“不像符……”
当然不是符了,秦千凝虽然懂符印,但并不懂符修,这是——
她看着对面和她表情一样的投影,朝天一挥手,印着毛爷爷的粉红纸币漫天飞舞,纷纷扬扬。
“百元大钞,刻在DNA里的爱。”
如果要塑造一个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投影,这个性格点一定是基础中的基础。
果然,对面的投影一愣,就是失神的这半息,秦千凝穿过重重叠叠的大钞雨,闪身至“她”背后,一刀捅穿她的腰子。
第二个性格特点,脆皮。
这把匕首是给荀鹤练剑时剩余材料顺手捏的,杀伤力够强,没有灵气神识防护的情况下,足够重伤“自己”。
果然,“自己”难以置信地捂着腰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砸向地面的那一瞬,还试图伸手去抓钱。
秦千凝:“……”我也没有这么过分吧。
一切发生的太快,那些远远窥视的人似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癫诶是什么?”
“刻在癫里?”
“难道……刻在腚里?”
秦千凝:“……”
到底是谁在背后蛐蛐她?
还没来得及骂,她忽然感觉头晕目眩,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栽向地面,正好和自己的投影面对面。
眼前一黑,她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是被一群嘀嘀咕咕的声音吵醒的。
“竟然是用这种法子通关的,你确定这就是我们辛苦拉来的救世主?”
“没办法,当时只有她了。”
“一切都是机缘。我倒是很看好这个孩子呢,至少修真界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不是吗?”
“……你这样说,那肯定的。”
秦千凝忍无可忍,什么人啊,当着她面讲坏话。
她一个猛地睁眼,目光如炬,试图找到他们,却被一阵极其强烈的光刺得视野一虚。
被她猛然醒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眼前的光变幻,一个个小光团叽哇乱叫,蓦地分开,四处飘散,渐渐照亮了前方的一切。
秦千凝适应光线后,视野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一刻,她所有的骂骂咧咧都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是一颗巨大的树,前所未有的大,树枝延伸至看不见的深空中,仿佛撑起了整片苍穹。它的树干树枝树叶全是由金光形成的,那些光团穿梭在其中,像被风吹动时晃动的树叶,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芒。
整个黑暗的空间仅凭这一颗树点亮,它的光芒是如此的柔和璀璨,以至于除了土壤和树以外空无一物的空间显得广袤又圣洁。
秦千凝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脚下柔软的土壤立刻陷了进去。
她朝撑天树走过去,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变小变弱,逐渐静声,这里只剩下她的心跳和呼吸声。
终于,她走到了这颗由金光构成的大树面前,明明只有光,却让她有种流泪的冲动。
她抬头,想去触摸这棵树,忽然一顿,低头看向树根扎根的土壤。
刚才那些声音又响起来了。
“注入五灵气,唤醒息壤。”
秦千凝猛地朝那个方向看去,光团仿佛被吓到了一样,咻地蹿走。
临门一脚,这一刻,她感觉所有光团都在“盯”着自己。
但是她却并没有欣喜若狂,立刻激活息壤,走完最后这一步。
“五灵根……”秦千凝瞬间串起了所有的线索,“我猝死后,是你们把我引来的,一个凡人通天路这么顺利,必然有你们的手笔在。包括五灵根,也是大有作用。”虽然修真界里五灵根在食物链的最底层,但到了关键时候,五灵根反而是最有用的,因为它包含了所有元素,最贴近万物生灵。
“为师弟报仇,为师门寻资源,为沧尘寻机缘,环环相扣,最终引我来了这里。”秦千凝慢慢放下抬起的手臂,她感觉到了那些光团的凝滞,若用人来作比,现在的它们正在屏息凝神不知所措。
“你们是谁?”秦千凝抬头,仰望着树枝上光华夺目的光团,“天道?神使?”
光团不说话,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有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天机不可泄露。”
秦千凝露出不爽的神态:“不可泄露也泄露了,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什么救世主啊,找错人了!北境的怨种们在外面呢。”
光团立刻不悦地叫唤:“什么叫怨种,你怎可这般说!”
有一团金光蹿到她面前,指责道:“你知道为了拉你过来,我们做了多大努力吗?”
秦千凝用食指指着自己:?
“看上我什么了?”
对方竟然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来,半晌道:“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秦千凝插手站着:“你们既然这么强大,能把一个灵魂从异界拉来,那一定知道未来命运的走向,又何苦在这与我多费口舌。”
光团摇摇晃晃:“你不在六道之内,我们无法窥见你带来的命运改变。”
秦千凝:“哦,所以你们不是无所不能的天道?”
对方:“……”
对方:“可恶的小孩!”
忽然,一阵风起,这颗光团被吹走,一颗光芒强大的光团浮了过来。不知为何,秦千凝感觉它特别亲切,它的气息很熟悉。
它的声音温柔:“我们确实不是天道,我们只是一群接近天道的神魂。不知前事,不解后事。”
秦千凝皱眉,马上就要抛出问题,对方却像知道她的性格般,立刻接着道:“不过你确实是在我们的引导之下走到这一步的,想知道答案吗?交换的代价是,取得息壤,去帮我们拯救世界。”
好奇心害死猫,这简直把秦千凝狠狠拿捏了。
她咬牙,几度想要反驳,最后还是不甘心地道:“说吧,怎么拯救世界。”
对方料到她会答应,轻笑道:“很简单,激活息壤,将它带出去,注入五灵气,让息壤扩大延伸,填补修真界的能量。你的神识很强大,一上手便知道怎么做了。”
拯救世界原来这么简单啊,秦千凝点头:“我答应你。现在,把前情讲给我听吧。”
对方很爽快:“在北境时,那个秘境是我们引你去的。你猜测那是另一个时空,其实不是,那是这个世界的过去。魔道肆虐,能量失衡,修真界走向覆灭,我们使出全力,倒流时光,并在世界夹缝中拉去你的神魂到这里,希望异界之人能改变修真界覆灭的命运。”
她说着,金光忽然凝成一面镜子,里面闪烁过一幅幅画面,皆是修真界尸横遍野、生灵涂炭的画面。
“你做得很好,带给了我们很多惊喜,在我们提点前,你就修复了一个小方域的能量,更加让我们相信你就是那个救世之人。”
秦千凝忍不住眉毛一跳,不是自卑,是她有深刻的自知之明。救世之人,她?这听上去也太不靠谱了吧。
她抠抠脑袋:“呃,对这件事我没什么异议,取得息壤,恢复能量,听上去是不是过于简单了?”
所有的光团都一顿,接着旋转飞绕起来,叽叽喳喳的,吵得秦千凝头疼。
最终还是温柔光团出来制止大家,一声大吼,所有光团都停了下来。
“好了,孩子,去取息壤吧。”
秦千凝总觉得有哪儿不对,但始终没想出来,默默蹲下身,将灵力注入土壤中,下一刻,轻盈的土壤忽然开始泛起莹莹白光,越来越强,从地表缓缓升起来,仿若春生新芽,长出了一颗白光果实。
秦千凝握住息壤,其上面的白光消失,变成了一颗平平无奇的泥疙瘩。
“就这?”
温柔光团在她脑袋旁边绕了一圈,欣喜之意溢于言表:“是的,这就是息壤,快去吧。”
它一动,所有光团都跟着震颤,接着整颗大树都跟着震颤,秦千凝回头一看,只见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竟然浮现出了一道光门。
她把息壤揣进怀里,连忙朝出口走去。
即将推开门的那一刻,秦千凝心中泛起一股不安,回头看向璀璨的大树。
“去吧,帮助我们联结修真界,创造充满希望的未来。”
秦千凝挤出笑容,毅然推开门踏出去。
头晕目眩,下一刻,她回到了之前的地方,在秘境外等候的众修立刻围上来:“怎么样,取到了吗?”
“你居然战胜自己了?”
“怎么做到的?”
面对各种疑问,秦千凝只能用点头来回答:“我们赶快出去吧。”
要使用息壤,首先要出秘境才行。问题来了,他们怎么出去?
还没来得及想办法,大地突然震颤,大伙儿立刻相互扶持,勉强站稳,眼睁睁看着苍穹大地开裂,新的能量刮了进来。
大家惊喜道:“秘境开了!”
下一刻,这笑容就维持不住了。
秘境确实开了,但进来的却实魔气。
秘境的屏障碎裂,大家不知道身处何处,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所有人都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只有一人站了起来。
是‘温恪’。
准确的说,他已经不是‘温恪’了,那股强大的威压落在了他身上,破烂的肉身逐渐被修复,黑气弥漫,他睁眼,眼神明显换了一个人。
这等邪功只在传说中出现过,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后退。
荀鹤开口问:“你是何人!”
这不仅仅是魔的问题了,显德跟着出声道:“阿弥陀佛,当着修真界所有人的面,竟敢这般,你不怕吗!”
是的,秘境的屏障碎裂,但云镜一直跟随,并未消失。
对方却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当然,也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他开口,明明顶着十七八岁的肉身,却是垂垂老矣的低沉嗓音:“连你老祖都不认识了吗?”
显德看向荀鹤:“北境有老祖入魔了?!”
夺舍者:“……”
夺舍者的嗓音透着不怒自威:“我乃西境大能,你们都是我的后辈。”
西境人一愣,秦千凝迟疑道:“不是,不应该中州大能来夺舍吗?”
夺舍者忽然皮笑肉不笑地笑了起来,笑声如哭,可怖诡异,一抬手,秦千凝凭空而起,动弹不得。
“算了,死前给你个明白。”夺舍者道,“猜的不错,这夺舍之人,本该是中州大能。百年前,他修为停滞,肉身衰老,陨落只是时间问题。你说,他怎么能甘心?”
“于是他研究血脉秘法,习得夺人修为的功法,传授中州。看好了温家血脉,决定挑选一后辈好好养着,时机一到便取而代之。”
“只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他见到东境大能陨落,一身修为被白白浪费,不免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光是暗自吸收小修的修为就那么美味,那吸收大能的呢?”
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气凝神,猜到了事情走向。
果然,只听西境大能继续道:“他闯入我的闭关处,想要吸收我的修为,却不想力薄人弱,反被反噬,最后被我夺舍上身,不仅轻而易举得到了他的修为,还窥见了如此宝藏的秘法。”
按照时间推算,大概是温恪出生后的那几年,中州大能就已经被取而代之了,这十几年,竟无人知晓。
故事讲到这儿,似乎应该结束了。
但看着这个阻碍魔道降临的眼中钉肉中刺,夺舍者忽然扯了扯嘴角,眼里透出一丝癫狂,对着秦千凝道:“你知道我夺舍后,第一次学用秘法,吸收修为的是谁吗?”
本以为是上层大能斗法,邪魔混战,秦千凝正听得心惊胆战,忽然被他问到,一瞬间犹如惊雷劈身,电光火石,串通了所有的线索。
她忍不住发抖:“是沧尘。”
夺舍者笑了,仰天大笑:“一个出身低微,却天资聪慧的小修士,死了都不会有人在意,正适合拿来练手。”他恢复冷静,似乎在品味,“很纯粹的修为,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
这一刻,秦千凝热血冲头,耳鸣阵阵,忍不住问:“为什么?”
她看着‘温恪’的面容,企图在这皮囊之下看到那个曾在西境大比胜利后,为大家讲道的大能。
当时他的声音是那么慈祥平和,讲述他从底层修士艰辛修炼,爬到最高位的种种困境。比起其他四境出身优渥的大能,他明明是最该体谅修士们的,秦千凝做梦也不会猜到他是一切的祸根。
他本想速战速决取得息壤,但听到秦千凝的质问,忍不住出声回答,仿佛秦千凝应该理解他一样:“你可知爬到最顶端,要被多少人践踏,又要踩过多少累累白骨吗?体会过以后,谁又甘愿让别人轻而易举地走到自己现在的位置。”
所以修真界只会等级愈发森严,不同修士之间想要打破天花板,难如登天。
“我不明白。”秦千凝道,“我只明白你虽换了一身簇新皮囊,内心却早已腐烂生虫。”
话音未落,那股束缚着她的黑气忽然用力,秦千凝浑身上下的骨头寸寸断裂,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铺开神识,却被轻易弹开。
“雕虫小技。”
两个大能的修为叠加‘温恪’的修为,全天之下,无人能敌。
剑意、佛光、拳风、绿光同时绽放,巨大的威力爆发,但对于夺舍者来说,如同搔痒。
他甚至都不需要抬手,所有人就会经脉寸断,金丹碎裂。
秦千凝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荒谬,原来一切的努力都这么不值一提。
谁又能阻止他呢?阻止滚滚而来的命运?
这一刻,她质疑起了天道的存在。
或许她表现得太平静,没有看到期待中的崩溃大哭,夺舍者不甘心地将她抛在一旁:“这些都是修真界的好苗子,修为纯粹,不能浪费。”
他一抬手,所有人的修为都朝他流去。
秦千凝喉间泛起铁腥味,闭眸不忍再看。即使这样,也没有人惨叫出声。
忽然,一阵清凉的风拂过,犹如在擦拭她的眼泪。
秦千凝心一颤,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撑天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