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为难,纵使皇帝现在不来我宫里,但我依然是贵君的身份,母亲依然是掌天下兵马的大将军。”师苍静直接从妆匣里抓了一把金瓜子:“再将这些打赏给他们,他们敢不听从?”
苏锦看着这把金瓜子,这才有底气去绣房,只是因为时间实在太过紧张,苏锦几乎是捧着布料小跑着赶去,突然在转角处跟人撞了一个满怀。
苏锦摔了一个结实的屁股蹲,吃痛地站起来,却看见一个女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女子面容清秀,但笑容十分奇怪带着一种憨态,嘴角还有一点口水流了出来。
这应该就是太祖皇帝的幺女楚慧娆,因为先天痴傻,至今都没有说亲依然住在宫里。“对不起哥哥,你痛不痛呀,我不是故意的。”楚慧娆将他扶起来。
苏锦连忙起身道歉:“是下奴冒失冲撞了皇女,请皇女不要怪罪。”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楚慧娆望着苏锦嘿嘿嘿地笑,同时还想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嘴角的口水印让本就呆傻的她显得又痴又色。
傻子虽然智商不行,但男女之事无关智商。更因为他们不理解道德伦理,所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苏锦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后退,生怕被她玷污了去。
“慧娆,住手!”楚艳章带着宫人急匆匆的赶到,看到这一幕,他惊骇不已,连忙高声制止。
楚慧娆试图摸向苏锦脸蛋的手这才放了下来,她一脸懵懂地看着楚艳章:“皇兄,怎么了?”
楚艳章没有理会她,而是对着苏锦柔声道歉:“你是静贵君身边的宫人吧?”
“是。”苏锦惊魂未定地点头。
楚艳章抱歉一笑,态度十分诚恳:“抱歉,吓着你了,她并无恶意,只是天生这幅呆样。”
苏锦听到楚艳章这样说,心里的害怕少了些。
怪不得宫里人都说端容皇子温柔和善是出了名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你手里的这幅料子颜色还是沉稳,是要送去绣房吗?”楚艳章的笑意温和清雅,仿佛令人置身于柔软的春天,躺在开满鲜花的草甸上。
苏锦微微点头:“是,贵君像用这块料子做衣裳,中秋夜宴时穿。”
楚艳章垂眸看着丝绸衣料上的水漾暗纹,眸光浅浅地动了一下,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耽误你了,快去吧。”
“是。”苏锦点头谢过,小跑着离开了。
待苏锦走远,楚艳章转身看向楚慧娆,她正在被宫人们哄着数地上的蚂蚁,连20以内的数都数不清的傻子,笑得无比开心。
楚艳章却目光一沉,道:“将皇女带回宫去,往后只需在她的宫殿里玩,不许再带出来乱跑。”
“我不要!我不喜欢待在宫里,我要出来玩,我要去园林里玩!”楚慧娆嘟着嘴,像个孩子似得赌气拒绝。
“你懂什么。”楚艳章忧心道。
一个成年的皇女本就不该住在皇宫里,可痴傻的楚慧娆一旦出宫开府,没了楚艳章,但是她王府里的那些下人们就能把她吃死。
可楚慧娆刚才对宫人动手动脚的样子,一旦被有心人知晓,怕是会造谣她跟后宫侍君们有染,皇帝也会心怀芥蒂。
楚艳章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
当初太祖皇帝楚絮因为在外征战时突然崩逝,连遗诏都不曾立下,诸位儿女也都不在她的身边,只有她的亲妹,也就是先帝楚冉守在她的身边。
等到远在京城的皇女们得知楚絮崩逝的消息后,还来不及悲伤,楚冉就以楚絮留下的口谕为由,光明正大地在军队里继位。
中原王朝的传统向来是母死女替,除非其没有孩子,才会从姊妹中选择,可楚絮明明皇女众多,皇位本该由她们之间的一人继承。
众皇女愤愤不平,可当时的楚冉已经手握重兵,又在军中有威信,还有一众将领们的支持,皇女们无力回天,只能含恨认下。
继位后的楚冉,为了显示自己的仁德,依然将楚絮的孩子们尊为皇女皇子,楚绪的皇后尊为太后,一切都跟自己的孩子待遇相同。
但没过几年,楚绪那些女儿们就陆续地死了,皇子们也远嫁的远嫁,和亲的和亲,谁都不信这其中没有楚冉的功劳。
如果不是楚艳章当时年纪小,恐怕也不知道被嫁去哪个小国,终身无法再回来了,而楚慧娆虽然生来痴傻,但因祸得福,活到了成年。
这些年,楚艳章一直带着楚慧娆谨小慎微地活着,是以,他不敢有半点冒险。
“把皇女带回宫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出来。”楚艳章忍痛道。
“是。”宫人们拖着挣扎的楚慧娆走了。
这时,楚艳章才深吸一口气,淡声问道:“中秋宫宴,沈指挥使会去吗?”
伺候他的宫人道:“沈指挥使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这样盛大的宴席,沈指挥使一家肯定在宴请的名单上。”
楚艳章扶着雕刻精美神兽的汉白玉扶手,身后是浓郁地要将人吞噬的红墙,白皙柔软的面容,血盆大口里猩红舌头尖上一颗莹润的珍珠。
“我听人说起过,沈大人的夫郎不喜欢颜色太过鲜亮的衣裳,穿着格外素净,今日沈大人应该会带领禁军在宫内值班,你亲自去只会沈大人一声,请雁郎君务必不要穿深色的衣裳。静贵君在宫里一贯倨傲清高,若是中秋夜宴那天,他跟静贵君的服饰撞了颜色,只怕静贵君会发怒惩戒他。”
“男女不同席,若是雁郎君真的因此而被责罚,纵然沈大人位高权重也鞭长莫及。”
“可是端容皇子为什么告诉您呢?这件事原本与他无关,他不怕因此得罪静贵君吗?”
沈黛末得到消息后,就回家告诉给了冷山雁,冷山雁有些疑惑地说。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吧。”沈黛末挑了挑眉,模样有些俏皮地笑道:“既然不能穿黑色,那我就给你挑一件好看的。”
她打开黑漆螺钿百花穿蝶衣柜,这衣柜是冷山雁的嫁妆之一,柜门一打开,蓬蓬的香味就散了出来,这些香味都来自于冷山雁每日清洗过衣服之后,都会再额外用香饼熏过的衣裳。
日积月累,不但衣裳自带香气经久不散,就连装衣裳的衣柜的木头都被浸染上了香气,衣柜里面装满了他和自己的衣裳,沈黛末的衣裳在右边,他的在左边,每一件衣裳都叠得十分整齐,堆成了两座小山依偎在一起。
沈黛末将里面的衣服全都拿了出来,堆在床上铺开,这样一看,冷山雁的衣裳确实很少有浅色系的,就连红色也是质地偏暗的砖红色。
“要进宫的话,红色、黄色这些都不能穿,但也不宜穿得太过素净……妻主想让雁穿什么?”冷山雁走到她身后,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绕,浑厚如大提琴。
他高挑清瘦的身形轻贴着她的后背,宽大的衣袍像是从后面拥住她一样,柔软微凉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肩膀。
沈黛末被他弄得脖间痒痒的,肩膀微微耸起轻笑着坐到床上,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拿起一块深蓝色的衣裳,问道:“这个怎么样?”
这件衣裳的蓝色十分浓郁却并不会让人感到俗气,它接近于阴阴的天幕下深海的颜色,衣摆是大片浪花般的白色,感觉下一秒就会有一条鱼从海里跳出来换气,重新扎进水里时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冷山雁点点头,并未做犹豫考量,仿佛只要是沈黛末选的,就算是块抹布他也会直接穿上。
“妻主选得自然是最好的。”
沈黛末笑着依着床边栏杆,道:“那天我也穿蓝色,这样咱们就是情侣装啦。”
“情侣?”冷山雁低头,默默整理着被沈黛末弄乱的一床衣裳,声音温柔地纠正:“不是情侣,我们是夫妻。”
情人,伴侣,都是没有正经名分的关系。
他可是黛娘名正言顺的结发夫君,打从胎里就指腹为婚,他一出生的归属就是沈黛末,跟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才不一样。
沈黛末笑着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嗯嗯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俩穿同色系的衣裳,走出去别人一瞧就知道我们是一对儿啦。”
听到她的话,冷山雁低头叠衣裳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艳而不妖的脸微微低了下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沈黛末很兴奋,歪了歪头,将脸凑过去看:“雁子,你害羞啦?”
冷山雁侧了侧身子,不让她看。
沈黛末还贱兮兮地问:“雁子你是不是脸红了?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冷山雁的脸埋得更低,耳尖微微红润,让人很不的咬上一口。
他哪里是害羞。
沈黛末肯主动跟他秀恩爱,他快爽死了。
八月十五,中秋夜宴。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上,光辉清冷而明亮,皇宫恢弘而大气的宫殿,肃穆而威严地令人低头臣服,宫殿重檐庑顶雕刻精美,一缕月光像银色的水从此倾泻而下,浸满了了整座宫殿。
宫殿内红毯铺地,堆锦叠绣,就连花园中也有水晶灯为装饰照明,在规模庞大,花木繁盛的皇家园林中,这些水晶灯就像大海里的珍珠,在水波之下时隐时现。
冷山雁跟随沈黛末一同入宫,不同于前一次的忐忑警惕。这一次,有了沈黛末他的心中十分安定,也终于有闲情打量起这座殿宇来。
周围随同官员妻主一起来的夫郎们刚一下马车,就被冷山雁和沈黛末吸引,他们都穿着蓝色的衣裳。
不同的是,冷山雁仿佛一条驶向了最深海域的船,低一头就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浓蓝,明明是穿在普通人身上最老气的颜色,明明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却衬得他整个人艳光四射,狭长的丹凤眼靡丽清艳。
而沈黛末的蓝衫外罩了一件白色纱衣,像海面上起了一层濛濛的白雾,柔软的海浪在白雾里摩荡着,柔软蓬松的发间斜插着一支点翠长步摇,行走间微微晃动,一颦一笑都令人失神。
不少人朝着他们的方向看去,今日来的都是显贵高官,并且也都精心打扮过,衣裳不是绣着金丝,就是用一尺一金的昂贵缂丝,甚至连鞋尖都嵌着珍珠,也都是生动鲜亮的颜色,金项圈、软璎珞、玉佩禁步、手镯、戒指等等一样不少,可不知为何,就是比不上沈黛末他们简简单单的一身蓝。
进了宫之后,男女就要分开。
中秋宴席在皇家园林中举办,女子的席面在园林中专门承办宴席的水阁之上,恢弘大气;而男子则在与水阁隔着一条小溪的对岸,在繁茂的花林间,尽显男子的温柔婉转。
虽说是被小溪隔开,但溪水很浅,而且也并不宽,哪怕坐在对岸也能直接看见对面的情况。
当沈黛末被宫人领到女席时,皇帝还未到,宴席还没开始,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沈黛末冲着对面的冷山雁招了招手冲他笑、
“雁郎君与沈大人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皇后在十几个宫人的簇拥下出来,笑着感慨道。
“侍身拜见皇后。”冷山雁跪下行礼。
皇后连忙将他扶起,笑道:“今日是中秋家宴,不讲那么多礼数。”
“是。”冷山雁缓缓起身,看向皇后。
此时的皇后已经没有了当初在南山观见他时的憔悴无助,现在的他嘴角噙着笑,一袭黄色衣裳,整个人的身上都洋溢着父仪天下的气质,看来自从容贵君进宫之后,皇后对他很是满意,最起码师苍静不得宠了。
正想着师苍静,他人就到了。
师苍静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在众命夫诧异的目光下从桂花树后走了进来,金色的桂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的身上,像在他的身上撒上一层金箔,沉肃中带着一丝矜慢。
只是黑色穿在他的身上虽然好看,但却不如他平时浅色系的衣裳那样清雅淡然令人惊艳,美貌稍微打了折扣。
命夫们对视一眼,彼此无声,但眼神仿佛在说:‘怎么回事?静贵君今天怎么这个打扮?’
‘是啊,他从前几乎没穿过黑色的啊?’
‘莫不是失宠了,所以精神不太正常了?’
师苍静却不理会他们的视线,饶有自信的走上前,直到看见冷山雁一身深蓝色的衣裳时,自信的神情才微微一变。
“雁郎君今日的装扮,与从前大不相同啊。”师苍静盯着他,语气意味深长。
冷山雁抬眸,一双寒狭的眸子微微上挑:“回贵君,今日是中秋家宴,万家庆贺的好日子,侍身不敢穿得太素以免扫了大家性子。”
皇后闻言,也跟着对师苍静说道:“静贵君今日的装扮也跟平时大不相同,雁郎君说得有理,阖家团圆的日子穿得这么素净实在扫兴,还是回宫换回你原来的打扮吧。”
师苍静冷冷一笑:“不过一件衣裳而已,若是穿得素净一点就扫了兴致,那这些人也未免小题大做。”
皇后微微拧眉。
就在这时,一声中官的声音高昂的响了起来:“陛下驾到——”
众人齐齐跪下。
冷山雁心中微惊,按常理皇帝此刻应该出现在女席跟大臣们把酒言欢,怎么会破天荒地来到这里?
他下意识看向师苍静,目光一紧。
楚绪在粉黛的搀扶下走下轿撵,随口说了句平身,看向师苍静问道:“贵君差人来跟朕说,园林里的就要开了,可是真的?”
师苍静笑着,刻意向她介绍冷山雁:“是啊。只是现在昙花还未盛开,陛下可以等等,对了陛下,这位就是沈大人的结发夫郎,冷氏。”
“侍身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冷山雁的声音都要崩断。
“冷氏?”楚绪一听是沈黛末的夫郎,语气略带不悦:“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是。”
冷山雁的双手紧张地握成了拳状,忐忑地抬起头来。
楚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嘴角一扯,眼中并没有半点惊艳,相反还有一点敌视。
“切——我当什么神仙之姿,让她钟情你三年,也不过如此。”楚绪低着头,声音极小地嘟囔了一句。
第131章 中秋变故
楚绪的声音虽然已经刻意压低,周围的人或许听不清,但离她最近的冷山雁却是真切的听见了,并且他看见了楚绪眼底分明的讥诮嘲讽。
“起来吧。”楚绪不知为何骄傲地抬起头,傲慢的对他抬手。
冷山雁沉默地起身,心中虽然庆幸自己没有像孟氏那样遭遇不幸,但同时无数个想法涌入了他的脑中。
楚绪长期找借口让沈黛末深夜还留在宫中,给了她所有臣子都没有过的殿内佩剑的殊荣,如果说前两个还可以说是为了辖制师英的借口。
那么此刻,楚绪看冷山雁的眼神,他简直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就是看情敌的眼神。
楚绪她……
她也配。
冷山雁牙齿紧咬着舌尖,迫使自己压抑着情绪,才连自己的脸色看得过去。
“既然昙花还未看,那朕就先走了。”楚绪说道。
“陛下?”师苍静有些意外,冷山雁怎么说也有几分姿色,以楚绪历来好色且肆无忌惮的性子,她应该像当初强迫孟氏那样强迫冷山雁才对。
这样一来,一个已经失去了贞洁的女尊男还有什么资格留在沈黛末的身边?早点把位置腾出来让给他才好。
可令师苍静没想到的是,楚绪竟然意外的对冷山雁没有兴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容贵君粉黛,收到皇后递给他的眼神后,笑着搂住了楚绪,柔声道:“陛下,静贵君哥哥今日的打扮也太素净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室没钱,或是出了什么丧仪了呢。”
师苍静赶紧道:“陛下,侍身并无此意,容贵君何必曲解?”
容贵君不甘示弱地回道:“侍身出身卑微却也知道今日夜宴是大功夫的,静贵君哥哥这一身装束不仅与这繁复华丽的园林格格不入,连配饰也只是一根簪子,连男子用来规矩行走的禁步都没有佩戴,实在令人扫兴。陛下,您说呢?”
容贵君搂着楚绪的手臂,声音略带娇嗔。
楚绪抚了抚容贵君的手,笑道:“黛儿说的有理。”
冷山雁垂下的眼眸微微眯紧,晦暗深沉的眼底涌现出一抹罕见的愠色。
“静贵君衣着不合时宜,回你自己宫去换下来。”楚绪说道。
容贵君赶紧央求道:“陛下,静贵君哥哥这一来一回怕是要好长时间,回来的时候宴席应该已经开始了,而且还有宫人们前呼后拥地跟着,怕是扰了用餐的氛围,依侍身看静贵君哥哥回去了,就不必再出来了吧。”
“容贵君!”师苍静语气加重。
“陛下、”容贵君肩膀一颤,像是被师苍静吓到了,无辜又可怜地看着楚绪,略带女气的容貌让他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楚绪看得失神,将他搂入怀中:“静贵君,还不回你自己宫去。”
“可是陛下,侍身今夜专门为您准备了歌舞。”师苍静柔声哀求,如青山雾遮的眼眸看人时仿佛脉脉情深。
然而楚绪并未被他的眼神打动,呵斥道:“歌舞自有教坊司的歌舞乐伎来演,回去!”
眼看着楚绪动怒,师苍静即便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离去。
看着师苍静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面,皇后的心情无比畅快,恨不得立刻开宴,灌自己一杯酒。
“雁郎君,不如陪我走走?”皇后看着冷山雁说道。
一众命夫们看得直眼热,沈黛末在前朝得皇帝圣心也就罢了,怎么连冷山雁也能让皇后另眼相看?
皇后和冷山雁行走在花圃之间,道路两边放置的艳彩琉璃灯笼将光线染成橘红、浓蓝、赤金、薄荷绿等等色彩,融合成奇异的光景照耀着满园花树。
皇后折了一枝丹桂,得意道:“静贵君这次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失了盛宠还不知精心打扮,却还做一身朴素装扮,特立独行简直是自寻死路。”
冷山雁垂着头,静默地跟在他身后,薄荷绿的灯光照应在他的侧颜上,漆黑的深瞳也染上了一点幽绿,像一条狭绿瞳仁的蛇,美艳的诡谲。
“说起来,这次静贵君能被陛下斥责,也是因为容贵君的缘故,本宫真要谢谢你送来这样一位好帮手。”
冷山雁低眉敛目,模样无比恭顺:“容贵君是皇后献给陛下的,与侍身无关,更何况功劳呢。况且妻主在前朝忠心为君,为臣夫的自然也要为主子尽心竭力。”
“你倒是会说话。”皇后被他这番话捧得轻笑起来,手中丹桂颤抖零落:“那师苍静为了今日夜宴还特地精心准备了一场歌舞,听说叫什么水、水调歌头,还故作神秘,不让外人知晓,估计是觉得能一招重获盛宠吧,可惜啊,我怎么可能让他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呢。”
水调歌头?奇怪的名字。
冷山雁漫不经心的转着手里的玉蛇戒指,并不在意这个细微的插曲,但为了将师苍静置于死地,仅仅让他失宠可不行。
他故意告诉皇后调教瘦马来分走师苍静的宠爱,借他们之间的宫斗矛盾将师苍静处理了,可没想到,皇后竟然如此愚蠢。
皇帝疯癫残暴人尽皆知,竟不知道利用她的疯病,彻底将师苍静摁死。
于是他再次抛给皇后一个饵:“静贵君虽然是大将军的儿子,但从小生活困苦,哪里比得上皇后养尊处优呢。说来也可怜,静贵君的生父马氏,回到师将军身边后没几天就死了,据说静贵君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非嚷嚷着是有人害死了马氏,弄得继室一个好大的没脸。”
皇后闻言,目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我竟不知道。”
“都是民间传闻罢了,皇后深居后宫,这些纷杂的言论自然入不了您的耳。”
皇后折断丹桂,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花园对岸,小溪之畔,一树古老的凤凰木矗立于宴席之中,虬劲树枝间一蓬蓬红火的凤凰花像燃烧的火焰,热烈而凶猛地沉蓝色的天空,烧得轰轰烈烈,似要把天上的月亮都点燃。
沈黛末站在树下,望着溪流的对岸,无数的掉落的凤凰花瓣,像火星子一般落在她的身边,簇拥着她,仿佛她是即将浴火重生的凤凰。
“黛娘子在看什么?”孟灵徽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轻声唤她。
沈黛末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鬓边点翠步摇轻轻晃动:“原来是静王殿下,我在看风景呢。”
“看风景?我看是在看你对岸的郎君吧?”孟灵徽打趣道,殷红的薄唇噙着笑意,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地萦绕在沈黛末鼻尖。
沈黛末低头只笑不语,忽然她抬起头,看向孟灵徽:“静王殿下今日熏了香?”
孟灵徽的神情有些诧异,似惊讶沈黛末闻了出来,又仿佛预料到会被沈黛末闻出来,她眼眸微弯,眸光似水流淌。
她笑着对她说:“猜猜是什么香?”
沈黛末鼻尖靠着她的肩膀,仔细闻了一下。
孟灵徽偏了偏头,无声的深吸了一口气,藏在袖子下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这花的香味有些像……紫藤?”沈黛末期待地望着她,眸子水亮亮的:“对吗?”
孟灵徽微微咬唇点头:“……嗯。”
“从前总问道殿下身上的药香味,今日还是第一次见您涂香。”
孟灵徽睫毛轻轻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今天……想涂一次,紫藤的味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黛娘子你呢?”
“我觉得紫藤的味道很淡、很清雅,是一款不错的香味,而且与殿下很相称。”
孟灵徽低头一笑,眸光很是柔软。
宴会开始,师英和文丞相作为一文一武两位重臣都坐在第一席,而沈黛末则和孟灵徽挨着坐下。
宴席无论是菜肴还是甜点都秉承着皇家一贯的精致高标准,歌舞亦是如此,只是这样的宴席参加地多了,渐渐地让人感到疲倦提不起兴致。
沈黛末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自饮起来。
本以为中秋家宴就会这样平淡地结束,谁知就在最后一场歌舞完成之时,一个大臣突然站了出来,跪在正中央,大声说道:“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然后那位大臣还不等楚绪回话,就直接说道:“臣要参东海静王府,罔顾伦理,混乱静王血统。”
此言一出,丝竹管乐之声戛然而止,众官员震惊的目光都聚向了孟灵徽。
孟灵徽霎时脸色一白,胸口剧烈起伏。
“大胆!东海静王世代忠烈,岂是你能诋毁的?”师英开口道,她看似在训斥对方,却是在给对方递话茬。
那大臣果然接话说道:“臣绝非诬陷,臣有人证。”
师英:“什么人证?”
大臣胸有成竹,从怀里拿出两份证言道:“静王的两位姨母,先静王的亲姐妹。至亲之言绝非有虚,孟灵徽根本就不是东海静王的血脉,不过是先王夫膝下无女,他偷从外面抱来的一位孤女,陛下如此行为,不但混乱了重臣血脉,更是蒙蔽了陛下您,实在罪不可恕。”、楚绪接过信件一看,神色奇怪地看向孟灵徽,看样子她是信了。
“一派胡言!陛下您不能她们一面之词就听信啊!臣自小长在静王府,确是静王血脉无疑,苍天可证!!”孟灵徽恳求。
她身形本就孱弱,如今一激动,整个人都像要被折断。
“大胆孟灵徽,她们有人证物证,你有什么?草芥之身,占了东海静王府几十年的荣华,实在可恶,陛下这样的杜鹃鸟就该先杖脊20,再丢入刑部好好处置。”师英盯着孟灵徽,恶狠狠地说。
杖脊可是要脱了衣裳的。
孟灵徽瞬间脸色惨白,薄弱的身子险些站不住。
第132章 该我上场表演了
“陛下,万万不可,静王身子孱弱,杖脊二十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文丞相出言劝阻道。
“陛下!”孟灵徽扑通一声跪下,望着高座的楚绪,凄声哀求:“陛下,微臣是冤枉的。如果微臣不是静王血脉,是从外面抱养,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姨母们当初不说,要等到十几年后,微臣父亲死了,老奴们都不在了才说?这分明就是诬告!”
师英一党中也有人站出来开口道:“静王夫因一己之私,蒙蔽圣上几十年,如果不加以严惩,往后只怕皇家宗室也会有样学样,往后连皇室血统都不能清白,陛下您绝对不能轻纵!”
对方巧妙地将事件的影响扩大到整个皇家宗室,如此一来,即便楚绪有心包庇,也必须要严肃处置了。
孟灵徽被这一出诬告搞得猝不及防,知道事态已经恶化到她无法控制的地步,只能不断磕头。
“陛下,微臣从旧都一直跟随您,一颗忠心日月可鉴,你不能听信小人谗言啊!”孟灵徽不断磕头,每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声响,额头瞬间渗出鲜血,从她的细眉滑落,蜿蜒地爬满了脸。
楚绪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
师英却根本不给她继续狡辩的机会,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立刻将孟灵徽拖下去杖脊!”
两个侍卫慢慢靠近孟灵徽。
“我看谁敢!”沈黛末冷声呵斥,朝着那两个侍卫就是狠狠两脚,将她们踹翻在地,手握剑柄,以维护的姿态将孟灵徽挡在自己身后。
她扫了眼对面的师英一党,清丽的眉目紧拧,然后对着那两个侍卫指桑骂槐地呵斥道:“混账东西,陛下都没有开口,你们有几个脑袋就敢擅作主张,简直妄为陛下亲军!”
侍卫不敢多言,但师英却看着沈黛末意味深长地嘲讽道:“沈指挥使跟罪人孟灵徽倒是关系匪浅啊。”
一直沉默地楚绪听到这句话,忽然奇怪的看了孟灵徽一眼。
沈黛末:“我与静王殿下同为陛下做事,即是同僚,眼看同僚被无故陷害自然要为她打抱不平。静王殿下怎么说也是朝廷栋梁,就因为一封莫须有的信件,就判定静王的罪行未免太过武断。更遑论在大庭广众之下扒下衣服受刑,这简直是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