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害怕地席氏听到他的声音,也看到了外面站着的沈黛末,高兴的跑过去,拉着沈黛末的手:“末儿,你可回来了,最近真是吓死我了,是不是真的有人造反?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逃到哪里去?”
“父亲没事,您别怕,一会儿就跟着我出去。我得管着禁军,恐怕很少能回来,我不在的时候,您一定要听雁郎的知道吗?这个时候千万别再闹脾气。”沈黛末简单安抚了他几句,就拉着冷山雁走到一边。
“你瘦了些,这些日子我不在家,让你担惊受怕还要稳住家里这么多人,辛苦你了。”她抚摸着冷山雁清瘦的下巴,轻声道。
冷山雁轻轻摇头,道:“没事。”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现在就去东城门,雷宁在会在那里接应你,那些笨重的大件统统都不要了,你们的安全最要紧。我得亲自把你交给雷宁,我才放心。”
冷山雁拉着她的手,语气担忧:“那您呢?”
沈黛末道:“我得留下来断后,放心吧,禁军训练有素不会有危险的。”
冷山雁的神情明显舍不得,他紧紧拉着沈黛末,道:“我不跟他们走,我陪着您。”
沈黛末知道他的担忧,更知道他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温声安抚道:“这可不行,这座城马上就要沦落,这些造反的人里混入了很多混子、土匪趁势烧杀抢掠,你得跟着雷宁走,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她都这样说了,冷山雁即便再不舍,也不想给沈黛末拖后腿,只是他的眼中涌现出哀愁的水光,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好,我等你,一定要回来接我,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沈黛末被他这番话弄得想笑,可再看他的神情,坚定如锋芒利刃,沈黛末也收起了玩笑的心,郑重的答应:“我一定回来。”
出城的道路贵族车马云集,一路上还有许多追随的百姓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跟随,溅得道路尘土飞扬。
突然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来了’,本就如惊弓之鸟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分辨是谁说得这话,是什么来了,就疯了一般朝着前面跑去,有些人甚至连行李都不顾了,直接丢弃在原地。
许多不明真相的贵夫、贵公子们,一听见马车外的喧闹瞬间慌了神智,看见被人都丢下行李逃跑,也纷纷跟着效仿。
让本就堵塞的道路,加上行李的堵塞,瞬间变得更加寸步难行,有人不小心跌倒,还来不及站起来,就被后面涌来的惊慌人群直接踩了上去,造成了一场严重的踩踏事故。
“这、这可怎么办呐!他们都跑了,我们是不是也得下车跑?我听说造反的人都毫无人性,对男人更是极尽残忍。”席氏慌了神,看向冷山雁。
冷山雁递给席氏一个冷静的眼神,宽大的袖袍里却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淡声道:“父亲别慌,眼下外面乱做一团,人人拥挤推搡,咱们几个男子就算出去了也挤不过她们,反而容易被冲散,还不如待在马车里至少还有府卫以及妻主调的士兵保护,比贸然去外面安全。”
“……这样啊、你说得也对、还是待在马车里好……”席氏已经六神无主,冷山雁说什么就听什么。
就在外面的骚乱越来越烈时,雷宁骑着骏马,带着一队人马从后方赶来,疏散推搡踩踏的人群。
然后她赶紧来到马车边,恭敬问道:“郎君可受惊了?”
冷山雁微微掀开窗帘一角,低声道:“无碍,雷校尉外面出了何事?”
雷宁是沈黛末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对她的夫郎恭敬有加,因此下马答道:“回郎君,方才不知道是哪个人误传,敌军到来,闹得民心大乱四逃,如今我已命人下去安抚控制,请郎君不必担忧,跟着部队前行便是。”
“多谢。”冷山雁轻声道。
“郎君不必客气。”雷宁回道,同时对着马车外一圈守卫的士兵厉声吩咐道:“务必保护好郎君太爷的安全,否则格杀勿论。”
“是!”士兵们整齐的回答道。
暂时平定了骚乱之后,人群重新恢复了秩序,只是不少人因为刚才的惊吓跑得太急,不但行李没了,有些连家人都失散了。
喧闹的人群中,冷山雁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沛儿、沛儿、一声声唤得肝肠寸断。
冷山雁从马车车帘的缝隙朝外看去,竟然是满身狼狈落魄,发丝凌乱的卢氏,他焦急地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竟然是他,他怎么成这样了?”白茶诧异道。
“沛儿……”冷山雁垂了垂眸,眸色深如浓雾积云,低声道:“去把卢氏请进来。”
白茶点了点头。
卢氏上了马车之后,甚至来不及说一声感谢,就问道:“郎君可看见了我的孩子?”
冷山雁微微摇头:“刚才听您在外面一直呼唤沛儿,难道她就是您的女儿?可惜我从未见过她,即便见过也认不出来。”
卢氏连忙道:“她今年三岁了,穿着大红色的鲜亮缎子,扎着双丫髻,眼睛大大的,脸盘也肉乎乎的。刚才外面乱了起来,我一时害怕就带着沛儿下了马车逃命,谁知道外面都是人,硬生生把我的沛儿挤得不见了。”
冷山雁温声细语地安慰道:“您别急,既然是无意中走失,小姐又穿着那样色彩艳丽的衣裳,只要不是被人故意抱走,应该很好找。”
卢氏一听,顿时哭得不能自已:“可是我这附近我已经找遍了,问了无数人,都说没有看见沛儿,这可怎么办,她不会真的被人抱走了吧,沛儿她就是我的命啊。”
“就算真的被人抱走,单看小姐的衣着就知道她出身富贵,与其拐走卖掉,不如直接勒索来得钱多些,可如今这样不声不响地……也真是奇怪。”冷山雁慢悠悠地说,紧接着又道:“您放心,我也会派人寻找小姐的。”
“多谢雁郎君。”卢氏感激不尽。
“都是出来躲灾避难的,谁不会遇到点事呢,能帮自然就帮了。”冷山雁淡淡一笑,客气地说道。
“师英位高权重,但她早早出兵平叛,亲信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以至于出了急事,卢氏身边除了几个下人府卫,连个靠得住的亲兵都没有。”冷山雁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玉蛇戒,丹凤眼迸露出势在必得的光。
他小声对白茶道:“你立刻按卢氏的描述派人去找,找到之后……”
席氏年纪大了,耳朵本就不好,再加上冷山雁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只能听到冷山雁说要安排人寻找别人家丢的闺女。
“多管闲事。”他低声埋怨起来。
冷山雁垂眸静首,安静听着席氏的指责不吭声。
而白茶得了冷山雁的命令立刻动了起来,放眼如今整个避难的队伍,除了皇家就属他们沈家的府卫、士兵最多,里里外外围了三层,调几个人出去寻找不是难事。
人一多,寻找人的速度就是快,不多时就找到了走丢的师沛。
当冷山雁将师沛送回卢氏身边时,卢氏感激的差点跪下了。
冷山雁连忙将他扶起:“您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孩子没事就好。不过这孩子人小小的,倒真是能跑,都快跑到皇家队伍里去了,幸好被我的人追到。”
“皇家?”卢氏一愣。
“可不是嘛。”冷山雁微微弯下腰,捏了捏师沛的小脸,笑道:“沛姐儿可真是厉害,一般人都跑不了这么快呢。”
沛姐儿呆呆地看着他笑,自小被娇养的三岁娇小姐哪里分得清方向,也根本不知道她当时在哪里,自然是冷山雁说什么便是什么。
可卢氏眼看师沛没有反驳,后知后觉地惊恐,哭着捂住了嘴。
他抱着师沛回到自己的马车里,久久地哭个不停。
冷山雁说得对,师沛一个三岁的幼童,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情形下,不被人群马群踩踏死都算好的了,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皇家队伍去?
定是有人想要趁乱掳走师沛,毕竟他现在孤身一人,身边没个依仗,是下手的最佳时机。只是正好被冷山雁寻人的队伍撞见了害怕暴露才将师沛丢在路边。
天底下能做出这种事情,不惜掳走孩子也要让他痛苦的人,只有师苍静了。
“事情都过去这样久了,他竟然还在恨我害死了马氏,这件事又不全是我的过错。”卢氏抱着师沛,声音颤抖,又是后怕又是恨意。
入夜,趁着席氏睡着的功夫,白茶和冷山雁下了马车,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公子您为何要这样做?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卢氏也不会倒戈弄死师苍静啊。白茶想说。
可他知道这里虽然偏僻,但并不私密,说不定哪里就藏着一只耳朵在偷听,因此就连问都问得极其隐晦。
“静待消息吧。”冷山雁淡淡一笑。
其实他从未指望卢氏会帮他。
卢氏和师苍静虽然是利益共同体,但彼此间隔着马氏这条人命,彼此埋怨生恨,都恨不得对方早早死了,但由于师英以及家族利益,他们双方一直没有彻底撕破脸。
而今他今天做这些,只是为了在卢氏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卢氏怀疑师苍静是不是想杀掉他的女儿,为马氏报仇。
怀疑一旦不能及时消除,假的也成了真的。
以卢氏的爱女之心,绝不会放任一个意图害她女儿的人存在。
卢氏顾忌着师英的颜面,或许不会直接杀死师苍静,但应该很乐意做一个不起眼的帮凶。
冷山雁只要做到这一步就够了,剩余的部分,宫里的皇后会帮他做好。
毕竟师英离京,就是杀死师苍静的最好时机,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皇后岂能坐得住?
也就在此刻,前方突然火光冲天,强烈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嘈杂的人声瞬间像是烧沸的开水,将巨大的恐惧朝着四周滚滚蔓延。
“前面像是出事了,郎君快回马车里,我们得掉头走了。”负责保护他的士兵说道。
冷山雁不敢迟疑,赶紧上了马车。
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离火光较远,现在跑还来得及,但前面的皇家队伍却陷入了无边的恐慌中。
原来是前方有造反的队伍埋伏,楚绪本就处于极度的恐慌中,一听到敌军的冲杀声,顿时吓得连鞋子都没穿就逃了。
事发突然,皇家队伍里全乱了套,众人只顾着逃命,除了极个别的忠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主子。
楚艳章和楚慧娆就是两个被遗忘的主子,他们的身份在皇家本就尴尬,一个傻子,一个没有依靠的皇子,平时还能顾着他们的颜面,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的地位还不如瞎眼的太后。
楚艳章一袭锦白衣袍站在冲天火光中,乌亮盈澈的眼眸里满是密密麻麻的恐慌,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被何云掠走,又被人牙子拐带的夜晚。
恐惧让他不同于平时展露的乖巧识礼,肩膀微微发抖,甚至连瞳孔都在颤栗,勉强扶住帐篷才能站立。
他环顾一周,周围满是狼狈奔逃的宫人、士兵,太后、皇后、皇帝他们都不见了。
他再一次被抛弃了。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楚艳章轻轻地笑了一声,清纯白净的脸上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悲苦苍凉。
“快跑。”听着敌人的叫嚣声越来越近,即便楚艳章的腿脚已经全然没有力气,依然在拼尽全力拉着楚慧娆。
“抓住前面的人,他们是皇室的!”一声肆意张狂的女人大笑着喊道,马蹄声如雷鸣一般让大地都在震动,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楚艳章背脊一颤,恐惧地浑身发抖,一个男人落入女人堆里,下场简直生不如死。
他拼了命地跑,一刻也不敢听,哪怕知道双腿跑不过马匹,哪怕他知道他注定会被抓住,他也不敢停下。
但楚艳章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马背上的女人猖狂地拽住他的头发,拧过他的脸一瞧,哈哈大笑道:“是个美人儿,收回去做我的填房。”
说着女人就要将他提起来放在自己的马背上。
“父亲,儿子不能完成您的心愿了。”楚艳章绝望的闭上眼,拔下簪子就要朝着自己的脖子刺去。
突然间,一阵迅猛的寒风从他的面前掠过。
下一秒,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楚艳章白皙的面容几乎被完全染红,整个人像刚从血池里爬出来,睫毛都在滴血。
他呆愣愣地睁开眼,只见一个身着银甲的女人,缓缓放下手中长弓。
浩大无边的月亮从山坡上升起,满坡落满了银亮的月光,沈黛末拔出长剑,从月光里杀了出来,高大的骏马直接从他的身上越了过去,剑尖一点锋利的寒光,迎着敌方的箭雨以破万钧之势冲了过去。
楚艳章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直到被人扶起,都久久未能回神。
沈黛末这边才击退了起义军,就收到皇帝车驾被埋伏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去。
她手里的人数虽少,但胜在沈黛末每日严苛训练,各个都是精兵强将。而起义军虽然声势浩大,人数众多,但终究是临时聚集,互相并不了解,更没接受过专业训练。
因此她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将起义军击退打散,只是她也负了伤,手臂被箭簇射伤。
“大人。”乌美搀扶着她。
“没事,没伤到骨头只是皮肉伤而已。”沈黛末忍着疼,将已经贯穿她手臂的箭身砍下,然后从另一端将埋在肉里的箭簇拔出,这有这样才不会被箭簇上的机关将伤口扩大。
军医上前,简单的给她洒了点止血的药粉,缠上绷带,沈黛末就翻身上马,单手勒住缰绳回去向楚绪复命。
只是她才到楚绪的需要32人抬的巨大御撵前停下,就被李中官拦住。
“沈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她看着沈黛末手臂渗出的血,问道。
沈黛末不在意道:“一点小伤而已,多谢您关心,我要进去给陛下复命,敌军已经溃败奔散,我擒获一万,请陛下处置。”
李中官为难道:“沈大人您可先回去把伤口包扎好,我替您通传陛下,但现在您不能进去。”
沈黛末和李中官打交道这么久,头一回被拦,可见里面应该是出了大事。
她好奇心不强,也没兴趣追根究底,于是躬躬身道:“那我就先退下了。”
“您慢走。”李中官满脸堆笑地说道,然后进了御撵内。
里面师苍静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皇后厉声指责道:“静贵君,德行有失,传出去简直败坏圣上清誉,必须严惩。”
师苍静赶紧解释道:“陛下,侍身是被人从马车上推下,和流民撞在一起,是以才衣衫不整,可侍身从未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陛下您不要被人蒙蔽,你想想侍身好端端的怎么会从马车坠下呢?”
师苍静一边说一边祈祷苏锦能够早点搬救兵回来。
“证据确凿,静贵君竟然还妄想攀扯,实在恶毒。”皇后冷笑道。
“陛下~”容贵君粉黛在楚绪的怀里娇声软语,道:“侍身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行为不端的男子就应该拉去浸猪笼,但静贵君哥哥虽然没有做种这种不端的事,但堂堂贵君,在流民堆里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实在难看,丢了皇家的脸,再说了哥哥出身本就……”
容贵君矫揉造作地掩了掩唇,道:“这事若是传开,往后名声岂不是更加难听了?怕是天下百姓都要笑话您呢。”
楚绪捧着容贵君的脸,目光格外痴迷:“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容贵君和皇后对视一眼,轻轻一笑。
另一边,苏锦好不容易找到了卢氏,告诉了师苍静此刻命悬一线,求他带卢氏族人相助。
听到消息的卢氏先是一怔,随后抱着怀中地师沛,淡声道:“我知道了,我回去找族人来想法子救贵君,你快回去帮你主子。”
“是。”苏锦感激点头,飞快离开。
而本来为了师苍静四处奔走的卢氏却不紧不慢地抱着师沛哼起了小曲儿。
师苍静被害他求之不得,都说他受宠对师家有利,可对他有什么利呢?不但没利,反而还要担惊受怕,受他的威胁,差点连沛儿都被他害了。
如今他被皇后算计,活该!
他才不会去找族人救他,是死是活他都冷眼旁观,反正现在兵荒马乱,他一个男人,在乱哄哄的环境下找不到族人,师英回来顶多怪他无用而已。
可他和师沛却从此安全了。
想到这儿,卢氏开心地笑了起来。
而师苍静终究没能等到他的救命稻草,被皇帝下令打入冷宫,不许任何人伺候。
他就这样被关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笼子里,吃着残羹冷炙,凄苦度日。
但师苍静清楚,只要师英还活着,他就不可能死,她回京的那一日,就是他从冷宫出来之时。
而且他,在他被打入冷宫前,他还想法子让苏锦将他亲手写的信带了出去,只要沈黛末看见,他一定会来救他,亲自来救他。
想到那个画面,师苍静忍不住笑了起来,眉脚轻扬,在颓败的冷宫里明媚异常。
只是师苍静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吱呀一声,宫门被打开,皇后妆容精致地走了进来,手捧着一条白绫。
师苍静警惕地后退一步:“皇后,你要做什么?”
皇后恶狠狠地盯着他:“做什么?自然是为我的孩儿报仇,你这个贱人,一条白绫结束性命真是便宜你了,你就该被凌迟处死。”
“皇后你疯了,我母亲是师英,兵马大将军,她回来要是知道我死了,绝对不会放过你。”他威胁道。
可皇后的眼中俨然是同归于尽的疯狂:“那又如何,我的孩子死了,他多可怜啊,凭什么你能活着,你该跟他一起死!一起死!”
说话间,两个宫人就上前摁住了他的手脚,皇后亲自动手将白绫缠在他的脖子上。
师苍静瞬间涨得脸色通红,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不断的挣扎,可无济于事。
他感觉视线一黑,什么都看不清,恍惚间想起师英让他入宫的时候,他死活不依,跳河上吊什么法子都使了,但都被救了回来。
但却在一次从房子上跳下来时,磕到了脑袋,他的灵魂飘离身体,来到了遥远的来生?
他看见来生的他还是一个戏子,但那个世界称呼他为明星,他光芒耀眼,人人追捧,就连转世的沈黛末也倾心于他。
原来他们之间是命定的缘分。
师苍静欣喜若狂,他看着来生的自己也同样在茫茫人海中注意到了她。
他会为了她注册小号,像那个世界的疯狂粉丝一样视奸她的社交网络。为了能接近她的生活,会看她喜欢的电影,听她喜欢的歌,吃她喜欢吃的东西,哪怕被经纪人发现之后被严厉训斥惩罚。
他还接下了一部拍摄地点在她学校的校园剧,就为了能走她走过的路,幻想着一个月后开始拍摄时,他能跟她偶遇,然后认识熟悉,最后成为恋人。
甚至还去看她喜欢的小说。女尊?从未设涉足过的领域。
来生的他有些惊讶,但还是看完了全本,认真做了笔记。只为在校园剧开拍之后,他们相遇时能有共同语言,然后就这样幸福地走下去。
明明本该如此,明明一个月后他们就该相遇相爱,然后官宣成为一对幸福地恋人。
可她的灵魂竟然来到了这本书里,爱上了她最讨厌的恶毒男配还娶了他,该死!
如果不是冷山雁,他们本该是最幸福的一对,生生世世相爱的恋人,冷山雁毁了他的今生还不够,还要毁掉来世。
师苍静的灵魂无助尖叫地看着这一切,冲上去想撕烂冷山雁的脸,贱人!贱人!偷走了他的爱人,毒夫!卑鄙!
可是他只是一缕幽魂,什么都做不了。
他恨极了,恨得连灵魂都在疯狂颤抖,他下定决心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毁了冷山雁。
可没想到,他还是失败了。
不是败在冷山雁的手里,而是皇后的手上,他太轻敌了。
白绫越勒越紧,师苍静的眼睛开始布满血丝,渐渐地甚至有鲜血渗了出来,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在即将消散前,他想,还好他提前让苏锦把信件送了出去。
冷山雁就算嫁给沈黛末又如何呢?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旅程,她还是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和她真正喜欢的人,来生的师苍静在一起。
而冷山雁这一辈子,不过幻梦一场。
当一切结束之后,他会回到原本的世界,继续过他扭曲绝望的一生,就像师苍静这辈子一样。
师苍静的身体渐渐脱力,整个人倒在冰凉的地上,空洞的眼神里装满了幻想:
沈黛末,黛娘,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会心疼我的吗?
他幻想着沈黛末颤抖地拿着信纸的手,为他的死悲痛欲绝,想起他就是她深爱的苍苍的前世,幸福地闭上了眼。
而另一边,冷山雁捏着薄薄的信纸,上面写满了他看不懂的蝌蚪似的文字,勾了勾唇,嘲弄一笑。
他直接将信纸撕得粉碎,丢进了玻璃瓶盏灯中,橘红的火焰瞬间升得老高,以焚烧师苍静的爱为代价。
看着焚烧正旺的火焰,冷山雁慵懒地依着扶手,狭长幽寒的眸子里满是轻慢的笑意。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即便沈黛末对师苍静没什么感情,但当她听到宫内传出他自缢的消息时,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因为实在太突然了,突然到她甚至下意识地猜测他是不是在假死。
随即她心头涌上一点淡淡的哀愁,头顶硕大的月亮清泠泠的光薄薄地照在她的身上,渡上一层蓝阴阴的缥缈的轮廓。
他死了,带着那张与她偶像一模一样的脸湮灭了,她渐渐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与原来的世界越来越远,一点痕迹也不剩。
叛乱平息,百姓们又重新回到城内。
沈黛末带着伤在军队里待了许久,直到将一些后续的事情处理好之后,才在天快亮时回到了家中。
白茶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院落门口,开心地大叫:“公子,娘子回来了。”
冷山雁急忙掀开门帘,丹凤眼中是难以自禁的欢喜,可当他的看见沈黛末右手上缠着的绷带时,漆黑的眼眸瞬间紧缩了一下。
他来到沈黛末面前,修长的手指伸到她的伤口处,想要触碰却唯恐伤到了她。
他的眼眶在顷刻间湿润通红,蓄满了泪水。
沈黛末语气轻松:“没事的,不疼,我现在肚子饿死了。”
冷山雁低下头飞快地眨了眨眼,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可泪水还是打湿了他的睫毛,湿垂垂地坠着,仿佛淋了一场大雨。
“就猜到您在军营里应该吃不下,早就为您准备了,一直温着,等等就端上来。”冷山雁强忍着鼻尖的酸涩难受,说道。
“好。”沈黛末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笑着说道。
不多时,饭菜就被端了上来。
这一次,破天荒的不是由白茶或其他仆人来送,而是阿邬。
阿邬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白茶接过饭菜呈上去,他就站在门边,偷偷地望着沈黛末的,眼里既有为她活着归来的庆幸,还有对她伤口的担忧,浅色的眸子里心疼无声而深刻。
直到白茶拉了拉他的袖子,阿邬才默默地离开。
“行了,你想看娘子我也让你看了,该回去了,别让我为难。”白茶没好气儿地说道。
阿邬朝着白茶微微鞠躬:“多谢你,娘子的伤……”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难道公子会照顾不好娘子吗?”白茶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阿邬抿了抿唇,消失在黎明的月色中。
啪嗒——
沈黛末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她看着自己的左手,神色懊恼:“我怎么就不是左撇子呢?”
“您的右手受了伤,还是我来为您布菜吧,您想吃什么?”冷山雁的声音十分沙哑。
“这个。”沈黛末指了指汤里的漂浮着的雪球似的手打鱼丸。
“好。”他起身拿起汤勺舀了一勺,鱼丸和汤一起盛在勺子里,清淡的汤中漂浮着少量的油星子。
沈黛末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双新筷子,想将鱼丸叉起来吃,但却被冷山雁阻止了。
“有些烫。”他的声音很轻,吹了吹鱼汤,汤上面漂浮的小油点儿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突然一颗雨点砸在湖面上,沈黛末眸色一怔。冷山雁的肩膀一直在颤抖,即使看得出他一直在努力克制,可颤抖还是很快蔓延到全身,他深深地低着头,汤勺几乎要碎在他的手中。
他从看到她伤口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忍,假装正常的模样为她张罗饭菜,不想她打了一场胜仗回来就看见家中男人哭哭啼啼的晦气模样。
可他终还是忍不住,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她在战场上各种九死一生的场面,泪水突然想决堤的大坝,一颗颗滴在汤里,无声地诉说着他此刻的压抑与酸楚。
沈黛末连忙拥着他,胡乱地亲了他几下,几滴泪水在她的唇上晕开,是咸的。
这是什么眼泪拌汤的脆弱人夫啊。
“雁子,好雁子,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嘛。”沈黛末一边亲一边哄,没受伤的左手轻抚着他的后脑。
冷山雁的哭泣是压抑而无声的,他的额头抵着沈黛末的肩膀,泪水不知不觉已经她打湿了她的衣襟。
“冷氏真是好福气啊。”一个女声闯入,瞬间打破了这个温馨的氛围。
沈黛末和冷山雁都无比诧异地抬头,就看见楚绪正站在他们面前,她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看着他们,眼底有些阴郁。
来不及震惊,沈黛末赶紧拉着冷山雁跪下。
“微臣、侍身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茶则是默默跪在院子里,他也想进去通报啊,可皇帝直接下令不许通传,就这么大喇喇地闯了进来,她可是皇帝,谁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