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展现了平常不太明显的事业心,正站在那里展示顾峻川本季的新款。那衣服真挺丧的,但又用了一点跳色,大概是绝望之中蕴藏生机的意思。司明明对时尚了解不多,只是觉得他们穿上挺好看的。
再仔细观察,所谓排队买衣服,是一元一件的品牌宣传。很多自媒体人在拍照留念写稿子,苏景秋的酒吧里坐满了人。
这样的跨界也就他们能想出来,所谓抱团取暖也大概如此了。虽然场面很滑稽,但司明明竟然共情了他们的艰难处境。想了想,决定去队伍后面排队买一件,再按照流程去店里喝杯酒。
排到她的时候,苏景秋困得眯起来的眼睛骤然睁大,紧接着卧槽一声,担心自己在司明明面前并不光明的形象彻底坍塌。
顾峻川见状对他说:“别怕,破产了更没尊严。”说完推了苏景秋一把,让他上前帮帮司明明挑款式。
司明明就问:“第一件一元?”
苏景秋不知怎地,有点做不下这生意,硬着头皮说:“是。”
“第二件半价,也就是五毛?”司明明明知故问,给苏景秋出难题。
“第二件半价,是原价的半价。”
“你不说清楚,就是在欺骗消费者。”司明明严肃说道。
“你不买给我放下!”苏景秋被她说急了,故意凶她。
司明明又说:“你这样做生意,态度可不算好。”
苏景秋吃了瘪,恨不能掐死司明明,无奈生计要紧,只得挤出一丝微笑:“对不起,我错了。”
“那我就挑几件吧!”
司明明选了几件,她现在觉得这样的风格好。她自己本来就带死不活,再穿上这种“丧服”,那可真是由内而外的舒适。
“你别勉强啊。”苏景秋说:“你平时也不怎么穿这些。”
司明明也不解释,拎着袋子进了酒吧。调酒师识人无数,记忆力超群,加之司明明气质实在独特,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小声对别人嗡嗡:老板娘来了,小心招待着。
司明明并不知自己在这里已悄然有了特权,所以第一杯调酒上来的时候还以为苏景秋的酒吧为了配合营销搞起了赠酒。于是心安理得喝起来。
只是那调酒师很奇怪,一眼一眼看她,看完还不时拿起手机跟谁说着什么。司明明直勾勾看他,那调酒师悻悻放下手机,还对她笑上一笑。
他认识我。
司明明想。
老板娘声名远播,决定利用一下自己的影响力,好好在这酒吧里喝点酒,于是去吧台拿起酒单,点了四杯酒。
“四杯?”调酒师震惊。
“四杯。”司明明点头:“喝多了别管我。”
“嫂子疯了,要四杯。”调酒师对苏景秋告密。
“给她!让她喝!”苏景秋高兴起来:“我老婆在自己家酒吧喝酒还不管够吗?!管!够!”
苏景秋突如其来的兴奋,感染到了外面的人。他对着排队的人群呲着大牙笑,一点都不丧了。竟然还有兴致放起了音乐,带着排队的人群蹦迪。虽然转眼就被举报扰民,但快乐持续了十五分钟之久。
大家都需要一次释放,哪怕只有十几分钟。在漫长的人生之旅之中不过是一个暴烈的瞬间,但那快乐如烟花般绚烂。
司明明站在那看着年轻人欢快地笑,他们都短暂地忘却了烦恼,她也是、苏景秋是、被前男友纠缠的陆曼曼是、开心新恋情的张乐乐是、即将启程的叶惊秋也是。
司明明有点醉了。
当众扯着苏景秋衣领说:走,老公,回家。
苏景秋哪里管那么多,拉起司明明就跑。顾峻川在身后指责他不负责任要结束跟他的跨界合作,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他们把笑声甩在身后,苏景秋说:“老婆,从前种种都不作数,从今天开始,你看我的!”
第86章 一个故事(十四)
四杯酒的后劲儿, 该怎么形容呢?说它不大,但它一丝一缕在身体里蔓延,一直到头顶。说它小, 当它到了头顶后, 人就变得轻飘起来。轻飘又开心,好像心里那点糟糕的东西都顺着酒意散了似的。那感觉堪称奇妙。
司明明跑了几步就开始头晕, 抱着酒吧街街头的那棵树不动了。
“我想歇歇。”她含糊道。脸贴在树上,树皮粗糙,好像在对她的皮肤进行打磨。一只虫子向下爬, 她也看不到。苏景秋提醒她抬头,她抬头看了眼,只是“哦”一声,还夸那虫子爬起来很可爱。
“你今天不对劲。”苏景秋无奈把虫子捏起来丢掉,心里犯起一阵阵恶心,差点就吐了。忍住吐意, 问司明明:“你故意把自己灌醉的?遇到什么事儿了?”
“你是不是企图驯化我?精神控制我?”司明明喝多了还不忘吓唬苏景秋, 非常会给他添堵。后者就差跳起来自证了,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问:“我?我驯化你?我精神控制你?我就差对你摇尾巴了我说。”
“不对, 我已经摇了。”
司明明额头贴在树上, 呵呵笑了。苏景秋可真好玩, 他虽然没有尾巴, 但她好像看到了他在摇尾巴拼命示好。这让她对他有了怜惜,腾出一只手拉着他衣袖, 声音含糊唤他名字:“苏景秋……景秋……
她想跟苏景秋撒撒娇,说点贴心的话, 但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好像这样就代表了倾诉一样。她的情绪感染到了苏景秋, 让他也模仿起她来:“明明……明……多了就回家吧,你抱着这棵树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树上那么多虫子,太恶心了。”
说完将她环着树干的手臂扯下来搭在自己肩膀上,只需用一点力气,就抱起了她。司明明可真瘦啊,她到底能不能长点肉呢?司明明可不想跟苏景秋上演这种令人尴尬的戏码,理智犹存挣扎着下去,对他说:“你偶像剧看多了!”
“那你自己走两步。”苏景秋抱着肩膀,怂恿司明明走两步。
“走就走。”
司明明甩开他,试图证明自己还清醒。一步、两步、三步,抬头跟他显摆:“你看,稳不稳?”紧接着人踉跄一下,又急走两步抱住了树。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苏景秋也没见过。
司明明抱着树想:还是植物好。植物不会说话不会狗叫放屁,不会揣度别人算计别人,也不会看轻别人。在植物面前,人人平等。除了有大虫子。大虫子已经爬到我眼前了。虽然它软骨头看起来挺可爱,但它爬到我身上,也的确是很脏。
“你就是遇到烦心事了。”苏景秋叹了口气,扶着她肩膀带着她向前走:“破工作不想做就不做,你那么厉害,随便施展一下才华就能赚钱。你也不要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你自己累得要死要活受尽委屈,别人还以为你是坏人。随别人去!好过你每天焦虑。”
司明明靠在他肩膀,安静听他念叨,苏景秋说得不无道理,他的那套江湖哲学多少管用。他对司明明说:“谁欺负你你就干他,谁冒犯你你就冒犯回去。你不要想着时时刻刻有修养,有些人就不值当。”
司明明想说那你去弄死胡润奇吧,他说你对我精神控制。但她忍住了。她怕苏景秋忍不住真去打胡润奇,虽然胡一身薄肌肉,但他其实是个令人厌恶的花架子,大概只能受苏景秋两拳。
司明明也从来不指望别人替她出头,虽然那种感觉应该不错。她喝多了,思维却格外活跃,从这里想到那里,最后她说:“等我离职了,我要休息半年。”
“休息吧。你需要休息。”苏景秋心疼司明明,认识她以后他发现,有些钱就得别人赚。单让他生那些闲气就能要了他小命。
后来司明明说了些什么她自己不记得了,她在车里睡着了。到家以后又醒了,揪着苏景秋衣领让他给她唱歌。苏景秋刚唱一句,她又啪一声拍他屁股,说他唱得不对!
这一把屁股拍得苏景秋傻眼了。
他站在那捂着自己的屁股震惊地看着醉了酒的司明明,此刻她身上套着一件“丧服”,那上头印着一个小人儿瘪着嘴不太高兴,像极了对一切很难满意的司明明。还有她的头发,因为几经折腾而蓬乱着。
拉过司明明的手,不肯相信她那双端正的手做出这样孟浪的动作来。
“要么你再拍一下?”他转过身体,想看看司明明的态度。后者非常有态度,又拍了他一下。
苏景秋庆幸自己没拦着她喝四杯酒,甚至后悔应该再加一杯。这会儿拉着司明明去冲澡,将喝多了的她从头到尾脱干净。其中偶带轻浮之举,被司明明一再躲过。浴室太热,苏景秋又乱动,她透不过气,人就开始暴躁。
司明明骂苏景秋趁人之危,他却说:“我都不嫌照顾你累,你真是不识好歹!”
她站都站不稳,他并不敢在那里太过招惹她,速速照顾她梳洗干净,接着把她捞到床上去。
想起身给她倒杯水,却被司明明的脚勾住了。
她平躺在那里,脚趾尖勾着他脚脖子,有点不耐烦地说:“我不喝水。”
“你不喝我喝。我忙活一晚上都没正经喝口水,我渴死了。”苏景秋故意逗她,身体向后一立,想站直,却不知司明明哪来的那么大劲儿,膝盖一弯,腿上移,小腿一勾,他就半推半就似地倒了下去。
苏景秋不想表现得太猴急,好像他欺负她似的。别看她这会儿火急火燎主动出击,很可能第二天一睁眼就怪他趁人之危不是真君子。跟司明明做夫妻,这点心眼儿还是要有的。何况两人刚和好,苏景秋心态还紧绷着、战战兢兢着,生怕哪里不对,司明明跟他翻脸。
于是他关了灯,摸索着打开手机的录音。这一天司明明的脚格外灵活,他的录制键刚按,自己就先哼了声。
头沉下去,说话声音有点颤颤的、急急的:“司明明,你想干什么?”
“你进来。”司明明咬他脸颊一口:“进来。”
“你等会儿。”
“等个屁!”司明明推了他一把。黑暗之中床铺发出声音,惹人遐想。还不及他思考,她已经翻身居于其上。
工作和生活都憋闷久了,这反倒是一条很好的出路。她有点急,送进的一瞬间她就觉得一切都对了。原始的东西很能解救人后天产生的情绪,所以动物的烦恼远远少于人。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想造作了就去造作。
她就是太文明了。
跟苏景秋不文明解救了她。
苏景秋第一次见她这么急,这反倒吓到了他。他一直安抚她:“慢点,慢点。”
她慢不下来,只想由着自己的心意索取。当没有了文明的束缚,逃离了理智的困囿,她自己本身反而变得具体。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而苏景秋也获得了别样的快乐。
他是那样的被需要,被司明明需要,她的急迫加深了这样的感官,而感官又作用于心理,并行的轨道相交在一起,一切瞬间通了。
他忍不住喘了出来,黑暗中摸索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感受她的手指用力攥紧他的手,并微微抖着。
这也给了他自信,让他误以为司明明接受了一切,所以当她放空的时候,他没完没了翻过了她,又一把拉起她。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他咬了她一口。
司明明的臀部很好看。当她秋天穿着包臀正装裙的时候,漂亮的弧度每每令他失神。他不羞愧自己在那一瞬间的劣根性,甚至还为自己开解:我自己的老婆,我有点脏念头怎么了?
他咬了她一口,那种怪异的感觉抓住了她的心头,让她整个人都顿在那里。
他又咬她一口,她叫出了声。
苏景秋又膨胀了,既已至此,就无退路。埋首进去,伸出舌尖。
就那么一下。
一下而已。
司明明似乎被吓到,一脚踹向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将苏景秋踹下了床。
苏景秋摔在了地上,人都摔懵了。大叫一声:“司明明!”
“无耻!”司明明的酒彻底醒了,咬紧牙关骂了他这一句:“……流!”
“变态!”
“怪癖!”
“我怎么你了!我!”苏景秋很委屈,他甚至忘了自己的洁癖,想跟司明明更进一步,她却说他是变态。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取悦她而已!
“你走开!”
司明明赶他走,还说:“你是不是还有不可告人的怪癖!你!”
她气急败坏,苏景秋也好不到哪去,简直憋屈极了,一跺脚,离家出走了。
无处可去,只得去顾峻川家里委屈一宿。顾峻川见到他很是震惊,走的时候兴高采烈,现在又耷拉着脑袋。一问:让人从床上踢下来了。
“为哪般啊?”顾峻川问:“你不举了啊?”
苏景秋有苦难言,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好歹是夫妻房事,再好的兄弟也不能说。就这么出了个哑巴亏。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你侬我侬的时候哪里顾得上那许多,司明明却踢他下床,赶他走。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苏景秋越想越气,决心第二天跟司明明好好掰扯掰扯。天不亮就从顾峻川家里走,一进家门看到司明明整个人蓬头垢面,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你为什………那里!你说!”司明明为这个苦恼一整夜,她说不出那种怪异的感觉,以及那一瞬间带给她的震撼。
“哪有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有洁癖吗?”
“那我怎么知道我跟你就没有了!”苏景秋一屁股坐司明明旁边,觉得自己纵然有十张嘴,也是解释不清这件事了。现在好了,好像他的洁癖是装的一样。
“那……司明明说:“你下次能不能别太突然?”
“还有下次?”苏景秋抱怨:“好家伙,你那一脚,差点把我踹西天去!你怎么那么大劲儿啊,你知不知道你踹死我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啊?”说完握住司明明脚脖子仔细观察:“让我看看这是人脚吗?你别是老虎变的吧!”
司明明被他夸张的表现逗笑了,抽回自己的脚,再拿起毛毯盖上,人缩在那,把苏景秋当成洪水猛兽一样。但仔细想想,他的举动似乎也并不出格,只是她自己见识太少。如今司明明的心态很开放包容了,她想了想,对苏景秋说:“我觉得如果有新的尝试,那你可以慢慢来。你别突飞猛进,你给我一点适应的过程。”
“哦。这样你就不会踹我下床了吗?”
“我不敢保证。”司明明抱歉地说。
“再试一次?”苏景秋眉头一扬,多少有些不怕死了。还不待司明明反应,他就扑了上去,司明明故意踹他,两个人打闹起来。
这样的光景在他们家实在少见,司明明竟然学会了打打闹闹。只是她力气实在是大,根本没有别人打闹的旖旎,她倒像是真要跟他干架,一下是一下。苏景秋哎呦呦地叫:“司明明!你给我等着!”
一个虎啸扑上去,将她彻底压制住。这哪里是打闹,这是格斗!打闹可以输,格斗不能输!苏景秋锁住她,问她服不服。
司明明不服,还企图偷袭他,最后两个人竟然都急眼了。司明明一口咬住苏景秋手指,要将他咬断了似的。苏景秋没有她心狠手辣,败下阵来,哎呦呦求饶:“我服了!”
司明明终于放过他,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就大笑出声。她觉得她昨天感受到的压力彻底都消失了,胡润奇真的在放狗臭屁,她没有被驯化,她只是获得了另一种滋养。她朝苏景秋伸出手臂:“抱抱。”
苏景秋戒备地抱胸:“你别想再欺负我。”
“抱抱。”司明明执着地要一个拥抱,苏景秋终于上前,将她压在沙发里,结结实实地拥抱了她。
抱着抱着,苏景秋的坏心眼儿又犯了,他伸出手指故意戳了司明明屁股一下。
“你是不是想让我打死你?”司明明在他颈窝里说。
苏景秋就坏笑起来。
第87章 一个故事(十五)
司明明见到施一楠那天并没有刻意打扮。按照以往习惯, 她定会以一个极其专业的形象出现在老板面前,但现在她抛弃了这种惯性。
她穿着一件帽衫,内里是印着“我不想工作”的长袖T恤, 到了施一楠办公室就脱掉帽衫。
“我不想工作”几个字实在是惹眼, 就连施一楠都很意外能在司明明身上看到这样的状态。
“再次回到这里,感觉怎么样?”施一楠问。
“其实挺怪异。从前刷工卡就能进, 现在却要提供预约码,走访客通道。彻底变成局外人了。”司明明说:“刚刚还遇到了几个老同事,寒暄了几句。”
老同事都包括谁呢?
生过小孩的郑良变了模样。脸蛋变圆一些, 虽然有些疲态,但有母性的光辉。看人的时候很温柔,讲话比从前慢一点。看到司明明的一瞬间很意外,却向她小跑了几步。郑良还是叫司明明明总,她对司明明表示了感谢。
她说:“之前并不太知道,这一年多陆陆续续听说很多事, 感谢明总之前帮助我。”
司明明则摇摇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状态真好。”
郑良的小孩还小, 需要她投入大量的精力。在经历很多事以后,她对工作渐渐失却了一些兴趣, 主动调岗到一个略微清闲的岗位, 远离风暴中心, 为自己赢得一些休憩的时间。如果放在从前, 她一定不会接受这样的自己。但现在反倒想开了。
郑良还是第一次见到司明明穿“便装”。明总常年正装在身,那是她的铠甲战袍, 脱掉了好像意味着缴械。
可明总会缴械吗?
司明明看出了郑良的困惑,她对郑良笑了笑, 与其道别。
她重新出现在这里,自然会被很多人看到。虽然她离开一年有余, 但关于她的传说还在这栋楼里流传。真奇怪,这里明明是一个快速迭代的地方,但司明明却还是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痕迹。她知道自己此番回来会引起一些猜测,毕竟这是“多事之秋”,
她像从前一样忽略这些异样的目光,从他们面前经过。
她把这次的到来定义为故地重游,甚至给施一楠描绘了她内心的真正感受:想到自己的青春与这里有关,就觉得很亲切。从前的她是断然不会在施一楠面前说这样的“废话”的。施一楠掌管两条业务,并没时间听她说这些。
但这一天,她说了,施一楠认真听了。
施一楠作为身居高位者,其实对“人”很感兴趣。司明明离职后他曾假设过会有几种情形,比如她来请他帮忙让她回来、或者她重新做一个项目让他投资、再不济做当前她老板和自己之间的桥梁,从而实现真正的财务自由。但司明明都没选。
施一楠听闻她的艰难和拼命,在业务汇报上看到她搭建的卓有成效的管理体系,也几次三番听说她和现任老板面和心不和。尽管如此,司明明都没来找过他。
施一楠喜欢司明明这样有原则、有分寸的人。从不过分利用关系、也不过分消耗信任,她一向特立独行,对事情有自己的见解。所以她是很适合“开疆辟土”的战神。
“你比从前健谈。”施一楠说,又指了指她的衣服:“开朗了很多,也自在了很多。”
司明明低头看了眼衣服上的字,笑了:“一个朋友设计的衣服,很舒适。”
“公司里很多人穿。”施一楠说。作为一个高层老板,无论在深圳、成都、上海还是北京的办公楼里,他总能看到这个“我不想上班”、“我想大睡三天”、“别惹我我会打你”、“我不喜欢你”等等的衣服,都有割裂的感觉。他自然明白当下的绝大多数人都有着巨大的压力,也急需心灵的释放。但他仍旧担忧这种“丧”文化席卷企业,从而降低产能。
“老板别担心,大家只是在表达叛逆,但睁眼还是要工作的。”司明明一边说一边掏出电脑,比如现在。
施一楠并不意外司明明此举,她当然不会单纯找他叙旧,她定是有事前来。
“一个小时够用吗?”施一楠说:“我晚上有应酬。”
“我只需要四十五分钟。像从前一样。”司明明说。
施一楠让秘书关上他办公室的门,并推掉所有电话和临时来访,认真聆听司明明的汇报。
在这间办公室里,施一楠曾听取过很多次司明明的汇报。从前他认可她的专业、敏捷和聪明,这一天,他对司明明有了新的看法。
他办公室的夕阳很好看,当司明明说完最后一句,抬头恰巧看到天边的云霞。哇。她哇了一声。
施一楠就半认真半玩笑地说:“喜欢,可以考虑回来。”
“谢谢老板。不了。”
“等离开了想做什么?”施一楠问。
“还没想好,但我想先歇歇。”
“我今天下午茶吃到了一款蛋糕,秘书跟我说是你爱人的餐厅做的。味道很不错。”施一楠说:“婚姻或许改变了你。我是说:我感受到了你在体验一种不同的人生。推翻自己,重建自己。”
“有人说婚姻让我变平庸。”
“听你自己的。”
施一楠起身送司明明至电梯间,这在他所有的来访中实属级别很高的送别了。秘书早早站在那里,按着电梯开门键。司明明从前也没有这种待遇,着实有点意外。施一楠这一天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说的事我会好好考虑。
“谢谢您,老板。”
此老板非彼老板,司明明对施一楠是真正的尊重。他能给她四十五分钟时间,已经代表了在过去近十年的汇报关系中,他对她的高度认可。司明明是有些感动的。
出了公司后,她又回头看了眼那栋熟悉的办公楼。这一次她没有那么多的感慨了,她内心很平静。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对的选择、又或者她是否有能力推动施一楠做一些决策,但现在这也不太重要了,她努力过了,可以静待结果。
A老板已经得知了她去见施一楠,此刻给她拨了个电话,但司明明没有接,也没有挂,而是将它丢进衣服口袋,任由它响着。
这里距离苏景秋的健康餐厅不远,司明明决定去接自己的老公下班。主要是她有点饿了,性价比最高的方案就是去他餐厅混口吃的。
她进门的时候,涛涛显然有点意外。他的神情很容易让人误会苏景秋是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司明明觉得苏景秋身边的人也真是像他,看起来都没什么脑子的样子。但其实又有点东西。
司明明径直走到他面前,问:“你老板呢?”
涛涛指指外面:“老板出去了。”
“你老板出去了,你心虚什么?”
“我不是心虚,我就是有点怕你。”涛涛嘿嘿一笑。
“你为什么怕我?”司明明故意板起脸:“我凶过你吗?”
“没有没有。”
涛涛忙摆手,心想老板怎么还不回来呢,你知道你难缠的老婆缠上我了吗?苏景秋回不来,他出车祸了。
他好不容易想出门走走,看看秋天的风景,给司明明捡几片叶子。是的,他想捡几片叶子做成标本,放到书房里,帮司明明记录一下这个难熬的秋天。当他蹲下的时候,一个骑快速车的少年将车骑向了行人道,车轱辘撞上了蹲着的苏景秋的后腰。
力道太大,他整个人被撞倒,脸擦到了地上。而他的腰,出现了一阵锐痛。
我要瘫痪了。
苏景秋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我要高位截瘫了。
他是会吓唬自己的,骑车的小少年被吓傻了。下了车把着自行车愣愣地看他。
“看什么看!还不给我叫救护车!”苏景秋脸上是大滴的汗珠,伸手去摸自己手机,却看到手机已经被他甩出去了。小少年的父母跑了上来,叫了救护车。
苏景秋想起给司明明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拍完片子了。可怜巴巴地窝在临时租来的移动床上,腰好像没那么疼了,但被他误以为自己要失去知觉了。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还挺委屈,对司明明说:“老婆,完了,我这个倒霉蛋以后走不了路了。”
司明明头嗡地一声,厉声制止他的废话,问他现在在哪。苏景秋给了她一个定位,司明明放下筷子就走。
涛涛在身后追着她问:“老板娘,是不是不可口啊?”
司明明回:“对,你还需要努力。”
她还没到医院就收到新老板的消息,让她上线上会。司明明回:“家人车祸,无法参加,先请假。”
但新老板的电话打了进来,她心烦意乱地接起,听到他说:“事关公司的未来,你必须上线。”
司明明说:“家人车祸,伤势不明,无法参加。”
“我们要对财报。”
“财报我看过了,已经反馈了。”
“你线上说一下。”
对方没问任何一句你家谁出车祸了、伤情如何,连假惺惺的问候都没有。司明明不愿意与他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平躺在移动床上的苏景秋好可怜,脸上有严重的挫伤痕迹。她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小少年的家属很有修养和礼貌,上前跟司明明道歉,说了事故经过,并表示一定会负责到底。小少年蹲在苏景秋的床边照顾他。
苏景秋也没省着小少年的力气,一会儿指使他给他接水,一会儿让他帮忙擦嘴。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嬉皮笑脸。
怕司明明担心,所以隐藏了自己的坏情绪。
好在他的腰只是软组织挫伤,但仍需住院观察。这真是天大的幸运了,那样的撞击力,竟然没撞断?苏景秋是这么问出口的,司明明让他赶紧呸呸。
办理好入院手续后两个人才反应过来:司明明进了病房,就不允许出去了。她也可以选择出去,但很难再进来了。
万万没想到,两个人竟然有被关在医院的一天。
苏景秋首先想到的就是司明明那个闹心的工作,正处于一个胶着对峙的阶段,结果她去不了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