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场意外(二十四)
对于理性的人来说, 情感是有可有颗粒度的。司明明是如何确定这段婚姻还可以维系,而她不想一刀切掉苏景秋的呢?基于她的理性思考。
她把他们的情感划分为三大类,切割了五十多个颗粒, 一一去对应, 当她看到评分为对的颗粒数量超出为错的数量时,就觉得它还处于一种可优化的状态。
她也并非完全理性, 在这个过程中,她问了自己一个感性的问题:你是否愿意结束这场婚姻而毫无遗憾?她的第一感受就是不。
理性和感性都站在了苏景秋那一边。
司明明一旦确定了目标,她就会丢掉心里的包袱, 以及那些难过复杂的情绪,还有对人的审判。她只想追逐那个目标。
那么,目标是什么呢?
是一场舒服的婚姻。
司明明想继续试试,但她好像又没有巨大的热情。
在听到苏景秋的话后,她产生一种目标过于容易追逐的错觉来,司明明狡黠地笑了。
她闭上眼睛, 听着苏景秋的呼吸就在她脑后。再过一会儿, 他的手伸过来,将她搂进了怀里。她没有转身, 也没有抗拒, 但是轻轻拍了拍他手背, 说:“晚安。”
苏景秋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是顾峻川说的那些话。爱情的独特性是很难验证的,它无法去比较, 比如跟谁在一起吵架少、跟谁在一起更直接,对谁付出的更……些是无法量化的, 他无法自证。
苏景秋很困扰。
第二天睁眼,又是前一天的反复, 他们的关系不远不近。话还会说,但事情各干各的。只有聂如霜和王庆芳打开电话的时候,他们会装出亲昵的姿态,但电话一挂断,就马上各归各位。
王庆芳的感冒很流连。起初只是流鼻涕,后来发展成发烧咳嗽。苏景秋很着急,让她去医院,她摆摆手:“去什么去,我是没感冒过吗?”
“万……
“万一我就死。”王庆芳说。这会儿司明明不在跟前,她压低声音:“你俩吵架了?”
苏景秋下意识说没有,王庆芳却了然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平常没心没肺,真遇到事就是现在这样,佯装高兴,但骨子里都打蔫了。上一次这样是很多年前了。
“因为什么吵的?”王庆芳又问。
苏景秋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含糊着挂断电话。偏巧这一天聂如霜也打电话给他,问他居家的日子司明明有没有欺负他。倘若在从前,苏景秋肯定会一股脑告她一状,这一天却什么都没说。他自己也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聂如霜又问司明明,也是问不出什么来,就直觉这小两口有问题了。老人再怎么开明,对儿女的婚姻大事都没法完全放下心。但态度倒是鲜明,对司明明说:“不知道你俩为什么吵架,但你不高兴我肯定不乐意。平常关系再好,到紧要关头,我必须向着你。”
“哦。”司明明哦一声,她从来不怀疑聂如霜对她的庇护,那是一种非常“蛮横”的母爱,爱谁谁的母爱,再喜欢女婿也能瞬间翻脸的母爱。
“涉及到原则,绝不能姑息。”聂如霜又说。
原则?司明明品咂了这两个字,苏景秋的问题可能触犯了别人的原则,但触犯了她的吗?
一直到挂断电话,司明明都有点迷迷糊糊的。她闻到厨房的饭菜香,距离苏景秋上一次爆炒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一天到了他固定的放纵餐时间了。司明明观察了两次,大概摸出了苏景秋吃放纵餐的规律,的确跟平日大不相同,重油多碳水,肉类大概是牛羊肉、海鲜。闻着像川菜馆的味道,应该都不难吃。
司明明还发现,苏景秋会在放纵餐这天喝碳酸饮料。可乐、雪碧,还没开春儿就加冰块,冒着凉丝丝的气。
还有,他会在餐后吃千层蛋糕。上一次是榴莲千层,这一次,可能是家里食材太有限,他给自己鼓捣了香蕉泥千层。
她从前没有了解过这些,因为没有机会。反倒因为这场吵架,苏景秋至少在饮食习惯上露出了本我,而司明明则开始了对他的关注和观察。他的放纵餐跟他本人的风格一样,不拘一格,放肆本我。
司明明有些日子没吃苏景秋做的饭,日子又回到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阶段,辛苦点归辛苦点,但她自在。
她去到厨房,拿出前一天剩的米饭,准备做个蛋炒饭。两个人在厨房里的交流纯靠默契,她去拿鸡蛋,他让出半个身位;她去拿碗,他顺手帮她拿下来。这一次吵架他们僵持的时间很久,久到他们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漠然。
而苏景秋这一天的放纵餐仍然没有味道,他忘记放盐。重油的菜,没有盐。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兴致寥寥地吃着,彻底失却了平日里吃放纵餐的快乐。而他的手机里是一些图案,他不停地翻找,每一个都不喜欢。
他动了念头去洗掉纹身。
但这块纹身如果直接洗了,那么他的手臂上就会有一块奇怪的空白,看起来就真的像一坨屎了。
那么不如设计一个新的图案,可他的头脑乱糟糟,缠着一个解不开的毛线团,他想不出有什么新图案。摊开一张纸胡乱地画,画出来的东西像好好的一个月饼被一个豁牙子咬掉了一口,真难看。而他的御用纹身师,被关在遥远的东北,不知何时能返京。
饭吃完,他又躺到沙发上。工作日就是这样,司明明在书房工作,他在书房外的地方消磨时间。酒吧和餐厅所在的街道又各自发通知,说营业继续推后,如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而再过半个月,苏景秋就要发二月份的工资了。
他倒是有存款,但眼前的种种事情都不够顺心,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抑郁症。闲来无事去网上搜:失眠、心堵是抑郁的表现吗?
他太无聊了。
甚至给自己报了一个六块六的网课,方向是:如何提高自己的幸福感。这网课没什么实质内容,他听着听着就走神了,躺在沙发上睡了。他手边的那张胡乱画的纸飘忽忽就到了地上。
司明明工作中途出来接水,看到地上的纸,弯身捡起,看了看,又轻轻放回地上。
苏景秋睡了一觉,睁眼已经天黑了。家里没有人,黑着灯,司明明不见了。他打她电话,她没接。他下意识就冲进她的房间找,看到她的衣柜里衣服还挂在那里,梳妆台上的化妆品还在,不知怎的,他站在那松了口气。
紧接着就又感觉到了委屈。
司明明遛弯儿上楼后看到苏景秋坐在沙发上,见到她就站起身来到她面前抱住了她。
司明明一时愣怔忘了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她的羽绒服上还有冬末最后的凉气,都一点点渗进了他身体里。
过了很久,苏景秋说:“我要跟你谈谈。”
“好的。”
司明明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放开她,然后缓缓脱掉羽绒服挂在衣架上,走到餐桌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等苏景秋也过去。她这样的姿态代表着要跟他好好谈谈了。
苏景秋也走过去,坐在司明明对面,像以往一起吃饭的时候一样。
刚刚的惊吓把苏景秋的头脑吓清醒了,他径直问司明明:“你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纹身的?”
“我怎么看待重要吗?”司明明问。
“重要。”苏景秋答:“很重要,司明明。我们是夫妻,之前还打算要一起好好过日子。我想听你的真实想法,我不想听你讲大道理。”
如果司明明没有看到苏景秋胡乱涂抹的那张纸,那么她一定会再等一等,再绕绕弯子,再继续观察他,再等等他的行为变化。但她看到了,知道了苏景秋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就决定跟他敞开心扉。
“首先,我的观点无法代表所有人。”司明明说:“它可能有失偏颇,甚至狭隘,但是是我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别人的想法我不在乎。”苏景秋说。
司明明点头:“那好,我就说了。”
“首先,从留下前任痕迹的动机来讲,我认为它可能代表以下两种情形:第一种是放不下。或许那是一段很好的日子,即便结束了,但这个人和与之有关的时光,你都想留住,或者偶尔追忆,所以这个东西要留着;第二种是战利品。类似于集邮。我不是说你在集邮,而是有人是这样的。他日某些时光拿出来看一看前任们留下的东西,那是他过往岁月的战利品,他会得到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第一种是不忘旧情的,第二种是肮脏的。”司明明顿了顿:“对于现任来说,第一种也是肮脏的。”
“不……苏景秋要解释,司明明强硬地打断了他,一如她在工作中所向披靡的时候:“你也说了,那是你的过去,让你丢弃这个东西意味着让你背叛过去。如果一个人要接纳你,就要全然接纳你的过去,包括前任留下的相片、衣服、礼物、纹身,不接纳就是不大度,就是窥探你的隐私,就是干涉你的自由。”
“这对现任有失公允。当你决定开始一段新感情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最大程度地背叛了上一段情感。你已经背叛了,却还要留着那些东西,代表你情感上某一个位置对故人的忠贞,这种行为非常幼稚。”
“如果你不准备放下,就不要开始新的感情。如果你开始了新的感情,就要对现任有足够的尊重,把那些东西都清理干净。心理空间的和物理空间的。”
”你可能又要说了,是我情商不够高,让你知道了这件事。有些人瞒得很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那么我要告诉你,是否被全心全意爱着,每个人都有感知。非常明确的感知。如果你的现任没有表达,要么就是不在乎你,要么就是在隐忍。”
“隐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早晚有一天,会爆炸出一个大雷来。”
司明明娓娓道来,她并没有十分激烈的情绪,像在说别人的事,但句句都切中苏景秋的要害,堵回了他要说的每一句话。
到了这个年纪,大多数人都不是白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那么一两段不可说的故事。很多人和事都会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迹,清理干净并不意味着背叛过去。清理干净,才能轻装上阵。这个道理,或许是司明明的歪理,因为司明明只讲她自己的道理。
“你可以不认同我,你可以有你自己的道理,但我直说了,倘若这个家里有任何一件你前任的东西、要么你丢掉它,要么你清理我。总之,我不允许我的情感世界有瑕疵。”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允许,我不允许。”
“我要求你全然尊重我,苏景秋。如果你现在还有一丝你当初不该跟我说实话,不该给自己找麻烦的念头,那么也请你告诉我。因为我虽然跟你结婚了,也有跟你长久的念头,但我也做好了随时离婚的打算。”
司明明只是这样说,并没有亮出手机里的那份协议。她可真是厉害,从始至终都在讲道理,在情绪稳定的情况下,跟苏景秋讲道理。只是她自己也知道,在这整个过程中,她有过伤心。
前任这个东西,是很玄妙的。很多人会在恋爱中攀比,他爱我吗?他爱我会比前任更多吗?我是爱情的替代品吗?
司明明不会过多想这些,因为她的情感是迟钝的、理智的,她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哪怕他对她没有前任好,但她自己感觉好,那就是好。
人的感受是主观的。
苏景秋静静地听着,认真地剖析理解接纳司明明的感受。起初他觉得这是他代表过去的纹身,他并不想背叛过去,因为他过去也是堂堂正正男子汉,没有对谁不起过。他忠于自己,却不知道忠于自己的行为对现任本身就是伤害。这个现任可以指代任何人,不仅仅是司明明。
是司明明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也突然明白了王庆芳为什么那么激烈地反对他把她纹在身上。她们都是想卸掉包袱的人,她们都想在去往未来的路上拥有绝对的自由。
苏景秋想起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也明白了司明明是也在忍受某种煎熬。在是否做一个大度的不干涉别人过去和隐私的人还是遵从自己内心感受勇于表达的人之间煎熬。
“对不起,司明明。”苏景秋说:“我真诚地对你道歉,我真……经不在乎那段过去了。那太膈应人了,现在我知道了。”
没有什么感天动地抱头痛哭,他紧接着想给司明明炫耀一下他设计的新图案,司明明摇了摇头:太难看了太难看了,你能不能放过你的胳膊?
第65章 一场意外(二十五)
“丑吗?哪里丑?”苏景秋的审美自信受到了挑战, 仔细看自己的纹身。
司明明不逗他了,认真道:“说真的,别把我纹在身上。我不喜欢。”
苏景秋哦了声。
“也不用非要洗掉。你知道的, 有时候人单纯就是想表达想法, 以一些奇怪的方式。”司明明又说。她说的也是真的。当遇到一件事的时候,人的情绪变化是具有层次性的, 在她看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苏景秋看看纹身,再看看她, 没法断定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等着有人给他吹一口气,这样他的精气神才会重新圆滚滚。
司明明吹了这口气。她拍拍苏景秋手背,说:“你今天中午的菜,是不是出锅没放盐?”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到了。”
“看到了你不提醒我?”
“我以为你想吃没有盐的。”
放屁。苏景秋心里说:你就是不想提醒我。
“晚上再做一次?”司明明提议:“一起?”
“你?”苏景秋看她:“你吃?”
“我不能放纵一下吗?”
“能。”
当两个人站到厨房里,竟然比吵架时候还要尴尬,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不知怎么分工合适。最后苏景秋自荐:“既然到了厨房, 那就是我的战场, 你听我指挥。”
“行。我现在需要干什么?”
这些天苏景秋也看到司明明在厨房里狼狈的样子, 知道在这个战场里, 实在不能对她委以重任。看了一圈,递给她一根葱、一头蒜、一块姜, 让她看着弄。司明明拿到这些东西,认真问他:“洗完了都各自切成什么形状?”
“大小呢?”
“还有, 姜要把皮切掉吗?”
苏景秋就知道会是这样,你不要指望司明明糊弄了事, 她根本不懂糊弄。他这个指挥官在战斗伊始就遇到了困难,他的士兵问题太多。
“随便?这玩意儿弄成什么样不都是那个味道吗?”他说。
“不影响你的摆盘吗?”
“我在家做饭还要摆盘?”
“不摆吗?”
“好好好。”苏景秋就差把司明明赶出厨房了,饭还没开始做,她就要求摆盘了。苏景秋不得不给她讲解葱姜蒜的切法,清洗干净就开始打样,等他讲完了,东西也切完了。
司明明就问:“那还需要我弄吗?”
“陪我聊天吧。”苏景秋说:“不用你了。”
苏景秋认真做饭,司明明在一边站着,他是移动式做饭,她是移动式让地方,配合倒也默契。两个人随便聊天,司明明问起苏景秋什么时候营业,问到苏景秋痛处了,捂着心口说:“换个问题。”
“没钱我可以借你。”司明明说:“写欠条你。”
“我不跟你借钱。”苏景秋说:“没钱我就去做兼职,顾峻川之前老说让我给他做模特,我也拍过一两次,那玩意儿没意思,在镜头前面不停卖弄。”
“怎么卖弄?”
苏景秋就停下手中动作,摆了几个姿势。厨房并没影响他发挥,闲散卖弄,倒适合他身上的家居服。这条路适合苏景秋,这会儿拍潮牌,40岁以后拍商务,50岁以后拍老年装。只要他不死,这碗饭没准能吃一辈子。
果然长相好是老天爷给的最后一道保命符。
如果我失业了,好好运营运营苏景秋,没准儿也能混碗饭吃。司明明想。
苏景秋卖弄上瘾,对她说:“你来。”火一关,走到客厅,拿了把椅子坐下,把前几次做兼职学到的摆拍姿势来了一遍。司明明被他逗笑了,说:“你这不是挺喜欢吗?”
“我真不喜欢。”苏景秋说:“跟大傻子似的。”说完捏着双手做插兜状,仰起下巴挑衅似地看着司明明:“服不服?”
“服。”
苏景秋心情一好,就又变成了从前那个热情的人。他的热情很能感染人,司明明一直在笑。
她本来不是爱笑的人,但苏景秋真的太好笑了,说到他擅长的东西他就得意,好像北京城已经容不下他。厨房里味道很呛,她捂着嘴咳了声,苏景秋就把她推到门外站着。他担心她吃不惯,少放了些辣椒和油,她就在旁边说:“你怎么吃就怎么放,我吃吃看。”
“当真?”
“当真。”
既然如此,苏景秋也就不再让着她,又加了层辣椒。司明明实在不知道她能在厨房里做什么贡献,最后决定贡献一个五红汤,第二天一早喝。
这氛围实在是好。
吵架的这些日子司明明自己也思考良多,她看着自己的目标,回顾了跟苏景秋相处的日子,发现她在这个家里其实已经称王称霸了。
她从自己的房子搬到这里,占据了几个房间:她自己的卧室、书房、苏景秋的半个卧室;她的日常生活被苏景秋照顾着,那是小到连红豆绿豆都不需要她操心的日常细节;她出于性格原因,强势主导着这段关系。
她在这段关系中汲取着养分,但她仍旧我行我素。
司明明是善于自省的,她看问题很清醒,苏景秋的边界问题是他的边界问题,她的单向索取问题是她的单向索取问题。她表达自己的边界原则,却也在默默学习了解一个人。比如苏景秋的放纵日饮食,比如他不开心时的反应。
如果苏景秋是一个有心机的不好拿捏或掌握的人,她会获得心理上的愉悦吗?答案是不会。她没法在结束打仗一样的工作后又要面对需要战斗的家。
这一点,她应该感谢苏景秋。
开饭前司明明提议喝一点。
苏景秋觉得这八成是个陷阱,摇着头坚决不喝。司明明却自己去冰箱里拿出最后两听啤酒,让他喝。
“为什么喝啊?”苏景秋问。
“为了偶尔的放松。”司明明说。张弛有度,才能感觉到快乐。这也是她的思考。
她学会了在日常生活中变通。这种变通并非妥协,而是去尝试不同的可能。比如在爱人做了一顿饭后,他们两个人小酌一下,把厨房的快乐延伸到餐桌上。
苏景秋当然开心不用战战兢兢喝酒,先给司明明加了一块不辣的豆腐,让她吃了垫垫肚子,然后才跟她碰杯。
司明明平常吃辣少,几口辣子鸡下肚,就开始脸红出汗,吐着舌头不停喝凉啤酒,嘶嘶哈哈说:“好辣好辣,家附近有肛肠医院吗?”
她很少这样,偶然一次就非常可爱,是脱掉了女王外衣的少女。
苏景秋建议她多塞几口米饭,她又说:“吃这么多白米饭,我的餐后血糖会不会很高?吃完了会不会犯困。”
“吃吧你!”苏景秋喂她一口豆腐,让她闭嘴。
司明明就真的闭了嘴,但过一会儿她又说:“好像也挺好吃。偶尔吃一次没有问题。”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吃放纵餐?”苏景秋问她。
“一家人不吃两家饭。”司明明说。
普普通通一句话,却让苏景秋生出几分感动来。前些日子觉得司明明一点都不爱他,她说过的喜欢他不过是一时兴起。他甚至觉得不定哪一天司明明会提出离婚,结束她这一程的婚姻体验。
可是司明明没有,他们聊了天,一起做饭又一起吃饭喝酒,他难受了好些天的心得到了慰藉。倘若这是司明明的“用人之道”,那么苏景秋真的拜服了。他想他一辈子都斗不过司明明,因为爱得少的人永远不会输。
但他转眼又忘掉了这些念头,他觉得司明明是真的有一点喜欢他的。经过了那么多天的怀疑,现在他又一下子相信了这一点。
“别人谈恋爱吵架吗?”司明明问苏景秋:“你的好朋友顾峻川跟他前……架吗?”
“吵。他们俩见面就吵,能吵出花样来。顾峻川非常完蛋,永远占下风。”苏景秋说完自嘲一笑:“好像我能占上风似的。”
“你没占上风?你那天说的话可是很厉害。”
“不,你傍晚说的那些话,才是厉害。”
逻辑层层递进,观点有理有据,态度不卑不亢,那叫一个杀人诛心。苏景秋被她说得半句怨言没有,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王八蛋了。
“你为什么不反驳?”司明明问他。
“第一觉得你说得对,第二怕你跟我掀桌子。”
苏景秋还是有所顾忌的,她那个样子,最后都那样说了,不行就离,他还敢说什么?苏景秋也是第一次见说话这么狠的人,他的嘴和脑子统统跟不上了。
“干杯吧。”苏景秋说:“往事不追。”
“好。往事不追。”司明明说。
吃过饭,司明明主动把碗放进洗碗机,说要为家庭做点贡献,苏景秋并没拦着她,而是站在她身后说风凉话:“你知道怎么算为家庭做贡献吗?好好爱你的老公。”
他又开始得寸进尺了,他可太擅长这样了。
司明明没有回应他,只是起身拍拍他胸口,让他让开,别影响她干活。
她心情愉悦,知道这场小风波已经过去了,她的婚姻生活还会继续,至于未来会迎来哪些困难,她无法预料。
那天她在备忘录上写:过日子真是一个难题。
奇怪,她没有小老鼠的想象了。
几天后聂如霜问她问题是否解决了,司明明说:“解决了。”
聂如霜又说:“既然解决了,你妈马后炮一下。过日子就是这样,没有天天顺心,说白了就是两个人,你改一下我改一下,最后就过到了一起。你觉得这个过程你失去了,但你也得到了。”
司明明就嗯嗯嗯。
聂如霜跟她聊够了,又去找自己女婿聊天。她家里养的花开了,发给苏景秋看。
苏景秋立刻无死角地夸:“妈你可真厉害,换我肯定养不活。这颜色也好看,回头我抱一盆回来。”
聂如霜就想:女婿这嘴这么甜,能犯什么滔天大错啊?这会儿又忘了前几天坚决对人不对事了。
事实上苏景秋有些不开心了。
他的好店长涛涛回不来,已经开始了在新加坡的打工生涯。在苏景秋那学的东西在餐厅打工很够用了,老板很赏识他,竟然想把店交给他管理。涛涛对苏景秋说:“老大你放心,我的心永远向着你。但我回不去,就先允许我在国外把老大的手艺发扬光大吧!”涛涛挺倒霉,但也挺乐观,这点很像苏景秋。
涛涛回不来,苏景秋基础工资给他照发。涛涛感激涕零,别人也感激涕零。财务给苏景秋算了一笔账,建议他餐厅和酒吧各开掉两个人,以后用人时候再招。
苏景秋心里我操一声,这时候开人,未免太不地道了。他过不了心里那关,就对财务说:“再看看吧!”
说给司明明听,问她一般这时候该怎么办?司明明说:“考虑转岗和转型。”
“咋转?”
“可以一起商量商量。就你特别讨厌那个胡润奇,这个方面很专业。”
“我饿死也不求那傻逼。”苏景秋就差翻白眼了:“那傻逼不咬人膈应人,看见他我就想给他个大逼斗。”
“我也想。”司明明点头:“我也老想揍他。”
胡润奇可能是打了个喷嚏,因为有夫妻两个想揍他。
于他们而言,这似乎只是当下的小小问题,但真正的困难却齐齐冲击了他们。但并不影响这一天晚上,是属于他们的良辰美景。
当他们各自解开心结,再看对方,就觉得面纱掉了一层,而五官清晰起来。
第66章 一场意外(二十六)
当司明明第一天回到办公室的时候, 那种感觉真是恍如隔世。巨大的办公室被分割成很多区域,电梯里画着9格红线,每个人站在一个小格子里。
员工被分成AB班, 每隔一个工位坐一个人, 剩下的一半居家,下一天轮换。昔日热闹的食堂也没有了烟火气, 早餐被装成盒子统一发放,员工领了早餐就速速回到工位吃。
大家都失却了往日休假归来高谈阔论的兴致,从坐到工位那一刻起就想赶紧完成工作, 回到家里。
这些都是司明明所在的大部门设计的上班规则,以配合公司完成线上线下办公的平稳过渡。这些规则真的费了他们和行政部门的好多心思。
司明明一走进自己办公室就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她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顺手摘掉口罩扔掉。
这一天她的工作强度非常大,要带领下属完成被取消机构的部门的沟通会议, 以及分批次的人员谈话。司明明打开记事本, 看了眼助理为她写的发言稿,经过法务部门审核的发言稿, 简要介绍了从公司发展角度来讲, 对该业务的安排, 以及人员未来的安排。
这一天也是苏景秋第一天营业, 他的餐厅没有任何客人。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个员工返岗。整条街空空荡荡,开业的店铺只有那么几家, 马路对面的咖啡店,就是他跟司明明相亲那家, 挂上了转让的牌子。那家咖啡挺好喝,怎么就毫无征兆转让了呢?
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而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梦境, 无论看哪里都不够真实。
苏景秋在门前踱步,看着两百米开外有人在走路,他甚至想跑过去将人拖进自己的店里,逼人家尝尝他居家之时研发的新品,那可真是太好吃了。就连对美食热情不高的司明明都能怒吃一整份,还对他竖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