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之女 by藤萝为枝
藤萝为枝  发于:2024年0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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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一度担心,越之恒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会对付自己和孩子们。谁知每次见到越之恒,他都是疏离冷淡的态度,倒也不曾有过刁难。
好不容易维持着面上的平和,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
眼看暮色将至,浮梦蜃境还没有动静,众人额上渐渐沁出冷汗。
整个越家,平日几乎人人都在咒越之恒早死,这还是第一次希望他能活着回来。
离阳灵鼎炼化只剩一炷香,二老爷再也受不了,边砸阳灵鼎边骂:“这小畜生,当初越家就不该收留他,应该在结界中关到死为至。”
浮梦蜃境外,猝不及防传来一声嗤笑:“二叔好大的口气啊,恒没太听清,你说想要谁死?”
二老爷哆嗦了下,回头。
黄昏下,一人似笑非笑、眸色阴冷地看着自己,不是彻天府那煞星又是谁?
二老爷这人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骨气,倒是能屈能伸,连忙腆着脸笑道:“阿恒,你可算平安回来了。二叔是说自己和无咎这小子该死,二叔没教好他,竟然让他做出这样的事。”
二夫人别过头:“……”没眼看。
湛云葳刚出蜃境,也听到了二老爷这番话,她以前知道二老爷怕越之恒,但没想到能怕成这样。
这人在越家淫威到底多大?
她忍不住去看越之恒,却不曾想也对上越之恒的目光。不知何时他没看二老爷,反而在看着她。
暮色下,男子浅墨色的瞳仍旧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命运像是戏弄人一样,明明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他却为她开了莲纹,湛云葳竟然也荒唐地带那个孩子见到了从出生以来,第一缕月光。
其实从暗河爬上来的时候,她就想通了,蜃境的目的是杀人。怨灵根据他们的潜意识布置蜃境,知道湛云葳不会防备段师姐,于是附在段师姐身上。
而越之恒对谁都防备,哑女又过分柔弱,蜃境干脆挑他最弱小之时,由最强的文循来动手。
没想到带着碎梦石的湛云葳回来了,还阴差阳错直接成了文循。
越之恒冷淡错开目光。
湛云葳也很不习惯,片刻前,越之恒还是个脆弱到她一丢下,就会死去的孩子。
一晃眼,他又变回了人人惧怕的佞臣。
二夫人上前道:“掌司大人,千不该万不该,是我这个当娘的错,没有教好无咎,求您高抬贵手,不论怎么惩罚,绕他一命,先将他从阳灵鼎中放出来。”
越之恒问湛云葳:“他害的人是你,你想如何处置他?”
湛云葳看着眼前的阳灵鼎,下意识道:“这是你平日炼器用的鼎?”
看上去的确……精美恢弘又庞大。剑修的命剑可以藏在体内,据说部分器修的鼎也可以?
越之恒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才应道:“嗯。”
湛云葳莫名想到,少时段师姐教导自己的那番关于器修的话。她低咳了一声道:“我师姐说那番话时年岁也不大,后来她就不那样想了,你别介意。”
越之恒冷声道:“我介意什么?”
介意器修不招御灵师喜欢啊。
湛云葳在心里说,但转念一想,本身越之恒也不喜欢御灵师,自然不在意这个。
于是她果决跳过这个话题,想想该怎么处置越无咎。
真就如此轻易放过越无咎,估计她死了都会气得掀开棺材板。
可湛云葳也不想要越无咎的命。
一来越无咎造不出这样厉害的法阵来害她,想必是被人当棋子了,二来她记得越无咎后来的结局。
渡厄城结界碎裂那一日,他为了护着边境平民,战死在了结界处,一步也不曾退,后来越家连他完整的身体都没带回来。
二夫人哭成了泪人,终日郁郁寡欢。
越无咎固然没脑子又冲动,可他是世间少数肯为百姓牺牲的少年英雄。
思来想去,湛云葳哼道:“让越无咎去隔壁郡刷恭桶。”
越怀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她锦衣玉食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听到这样赎罪的。
对她哥这样一天换三次衣裳的人来说,还不如打他几百鞭子,给个痛快。
她紧张地看向大堂哥,希望他不要同意这女子“歹毒”的法子。
越之恒对彻天府的府臣说:“找人看着越二公子,如果想偷偷跑回来,就打断他两条腿。”
越怀乐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同情地看了眼被放出来,只剩半口气的兄长。
“至于助纣为虐的越小姐,明日起,跟着汾河郡的灵修去巡逻守夜,什么时候她兄长得到原谅,什么时候惩罚结束。如果二公子提前跑回来了……”越之恒淡声笑道,“就换越小姐去顶上。”
越怀乐惊恐地看着越之恒。
所以她巡逻的时候,还得祈祷兄长在隔壁郡好好干活?千万别试着逃跑。
二老爷笑容难看,刚想要求情,越之恒眉梢动了动,望了过来:“怎么,二叔也觉得自己很闲?想要在我手下讨份差事做?”
“……”狗贼,怎么命就这么硬,没死在杀阵中!
折腾了一通,天色也彻底黑下来。
湛云葳累得够呛,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在阵法中这三日,不是在逃命,就是在吐血受伤,她比三个月没睡都累。
越之恒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湛小姐要沐浴,还是坚持用净尘符?”
如果在前几日,湛云葳还能很坚决地说用净尘符。可想想蜃境中的暗河,她全身不适。她要沐浴,今日就算杀了她,她也要沐浴!
湛云葳抿了抿唇,望着他说:“我要沐浴,你出去。”
越之恒看她一眼:“行。”
湛云葳没想到他今日这么好说话,狐疑地看着他,她难免想,难道越之恒这样铁石心肠的人,竟然在蜃境中良心发现,决定保留几分幼时的良善?
越之恒答应以后果真出去了,没一会儿沐浴的水也准备好。
脱衣裳的时候,什么东西掉下来,湛云葳定睛一看,这不是先前那位风情万种的赵夫人给自己的东西吗?
她在蜃境中待得太久,险些将这件事忘了。
她打算沐浴完再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这么多天,重新浸在热水中,湛云葳几乎不想出去。
怕越之恒等得不耐烦,她才依依不舍穿上衣衫,在桌案前打开那个盒子。
盒子由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打开以后,里面还有半个拳头大的玉盒,上面雕刻着一条精致的银色小蛇,背面则写了一个小巧的“春”字。
除此之外,什么提示也没有。
里面是透明的香膏,湛云葳困惑地用指腹蘸了一些,凑近鼻尖嗅了嗅,有一股奇怪的香气,似麝非麝。
比起法器,这更像是一盒药。
不等她琢磨清楚怎么用,越之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湛小姐,你好了吗?”
湛云葳赶紧收起来:“嗯。”
越之恒从屋外走进来,趁她沐浴的功夫,他在府上别处洗过了。
越之恒一走进来,就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起初以为是湛云葳用的香膏,可他一开始就没把这幢婚事放心上,也知道湛云葳的不情愿,并未在房中准备这样的东西。
而湛云葳似乎也不用香膏,她自己身上的暖香,沐浴用的东西,都不是这个味道。
这味道有些熟悉……
越之恒眯了眯眼,伸出手:“湛小姐,你是自己拿出来,还是我搜出来?”
湛云葳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心里一紧。
她哪里会承认,只得装傻:“越大人在说什么?”
“你藏在身上的东西,拿出来。”
湛云葳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不对劲的,她都没看出那是什么。于是她只得说:“女儿家的香膏,你也看?”
他认真冷锐的时候,面无表情:“越某早就警告过湛小姐,别耍花招。”
他话音落下,定身符纸就已经定在湛云葳额间。
湛云葳简直要气死了,偏偏动弹不得,困灵镯也还在手上,没法用灵力。
越之恒低声冷硬道:“得罪。”
他扬手,一只缩小的鬼面鹤飞到她怀中,叼着玉盒,飞回他手中。
越之恒注视着那银色小蛇,确然熟悉。
他打开盒子,浓郁的香气在房间散开,他看一眼湛云葳,没了方才的冷锐,面色古怪。
“谁给你的?”
湛云葳紧张得不行,她又不可能出卖同伴:“人太多,我忘了。”
越之恒见她还不说实话,扬唇:“香膏?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你就随便收?”
“湛小姐,听没听过‘夜夜春’?”
湛云葳自然没听过,可这名字,听上去……怎么这般不正经?
“就是你想的那样,”越之恒冷笑道,“灵域三千红尘客,俯首沉溺夜夜春。用在哪儿的,还要我再讲清楚一些吗?”
“……不用。”她只恨不得原地有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原来这是女子涂在那,保养用的。对男子来说,还有很强的上瘾和动情作用。
她现在觉得摸了那膏药的手指,纵然已经洗过,却还是发烫。
越之恒把东西收好,又将符纸撕下,看她一眼:“你少收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不然……他蹙了蹙眉。
湛云葳能说什么?只能下定决心不和赵夫人来往,这都是什么!她才不需要。
坏在脸丢光了,好在越之恒没怀疑仙门那边。
忘记上一个话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岔开话题。
有了先前的经验,湛云葳率先几步走到床前,坐下护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冲他暗示道:“越之恒,你还记得自己在蜃境中发过什么誓吧?”

蜃境又不会令人失忆,越之恒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蜃境中发生的事,与他的过去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他这次竟然在蜃境中,看见了少时不曾见过的灵域月光。
当年他与文循做了交易,在见欢楼当了数十日奴隶,其后才带着哑女跟着一群灵修成功逃离渡厄城。
现实没有震撼又明亮的月,只有一场瓢泼大雨,两个孩子躲在旁人屋檐下,一次又一次被驱赶。
经过数月跋涉,越之恒才终于找到齐旸郡的越府,从此开始十余年的囚困监禁。
越之恒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阴差阳错实现少时的夙愿。荒唐的是,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必定不为所动,偏偏蜃境中是八岁时候的他,几乎抗拒不了那一刻的感受。
可这又如何?
想到趁自己年幼,湛云葳哄骗自己发的那一堆誓,他心中好笑至极,以前怎么没发现,湛小姐还有这样天真的一面。
虽然说,湛云葳并不抱太大的期望,毕竟也没人在蜃境中发过魂誓。可是看着越之恒面色如常走过来时,她还是不可抑制地试图挣扎道:“你忘记誓言了?”
“没忘。”越之恒边脱外裳,边道,“只是比起实现湛小姐一众荒唐的条件,越某选择死无全尸。烦请湛小姐往里面挪些。”
“……”他好无耻。
湛云葳忍不住问他:“蜃境中的魂誓不作数吗?”
“不知。”
“那你就不害怕?”
越之恒纳罕地看她一眼:“湛小姐,你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将来还可能会有好下场?”
湛云葳张了张嘴,发现他未来确实没有好下场,世上也没几个人希望越之恒好好活着。
就算是王朝的灵帝,如果知道他可以凭借悯生莲纹,突破法则越阶杀人,也不会留下他这个心腹大患。
今日听二老爷的话,想来越家也没人盼他活着。
越之恒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大概也是不盼他好的,他并不意外。就算湛云葳在蜃境中把他带出来,也不过是明白,就算自己死了,彻天府的掌司也不过换一人而已。
湛云葳眼见没法说服越之恒去吃苦,只能往里面挪了挪,越之恒在她空出来的地方躺下。
他脱了外袍,里面是一席月白色的中衣。
许是越之恒白日里特地吩咐过,榻上被子多了一条,湛云葳拥着自己那条被子,一时陷入纠结。
她的外杉要不要脱?
平心而论,自然是脱了外衫舒服些,可是她看一眼越之恒,青年身形颀长,面容冷峻,心思令人看不透。她实在没法做到毫无心理负担躺在越之恒身边。
她不睡,屋里的明珠光就没法熄。
越之恒不得不睁开眼,望向她:“湛小姐,越某知道你要为你师兄守身如玉。可你已经思考一盏茶的功夫了,你是要坐到天明吗,蜃境中折腾那么久,不嫌累?”
湛云葳听出他平静语气里的那一丝讽刺意味,什么叫为师兄守身如玉?
前世她就已经断了与裴玉京在一起的念头。
她不满越之恒的话,也刺回去:“我自然没有越大人放荡不羁,见多识广。不仅一眼就能认出夜夜春这种东西,还能当着不喜的女子宽衣解带。”
越之恒冷道:“你若是在彻天府待个一年半载,世间大多药物也能认个八九分。既然我拿命换来了如今一切,自然不会因为任何人,委屈自己半点。”
选了这条佞臣的路,他便要睡软衾,饮仙酿,食珍馐!
他要臣子赔笑脸,要百姓皆畏惧,要他们恨之入骨,却一字不敢言!
湛云葳以前不理解,从越之恒的蜃境出来后,她倒是懂了几分。如果她自小过的是那种逢人就跪,毫无尊严的日子,那她长大也想报复式活着。
她不能接受自己被越之恒说服了,于是问道:“你就不怕我拆穿你的身份?”
越之恒就根本不是什么越家大公子吧。
“湛小姐尽可去说。”越之恒望着她笑了笑,语气阴沉平稳,“谁知道了,越某杀了谁便是。”
湛云葳哼了一声,觉得没意思。
越之恒注视着她,眸色冷然,世人大多对邪祟深恶痛绝,更何况邪祟之子这种更加肮脏罪恶的存在。
然而湛云葳试图威胁他时,眼中并没有嫌弃恶心之意,甚至背他走出渡厄城时,还笑着调侃叫他小邪物。
仿佛在她眼里,不管是仙门子弟,王朝贵胄,还是从那种地方逃出来的邪祟后嗣,都没有任何区别。
她一个仙门养出来的贵女,明明已经找到了钥匙,却带着少时的他多走了那么远的路,让那个身份卑贱的男孩,见到了清风朗月下的盛世。
这样可笑的举动,却偏让他没法开口嘲弄半分。
眼见夜色渐深,湛云葳也不打算僵持下去。
她知道越之恒不可能让步,自己也不可能永远穿着外衫睡觉。反正越之恒如此不待见她,就算她脱光,越之恒估计也只会冷笑着说,湛小姐不过尔尔。
外袍里面还有中衣,中衣里面还有小衣,她比越之恒还多一层。越之恒都不介意这样睡,她在意什么?
于是她干脆低眸去解衣带。
石斛给她准备的是一席缠枝芙蓉花罗裙,系带上绣了同色的重瓣莲花,因着快要入睡,这罗裙虽然俏丽精致,可整体松散舒适。
越之恒也不知道湛云葳怎么就突然想通了,视线还没来得及从她身上收回来。
于是便猝不及防见到,那芙蓉花从她肩膀上滑落,另一种景色在她身上盛开。
仲夏漫长,流萤悄然落在窗棂上,明珠的光暗淡下去,取而代之是她浓密如墨的长发,翩跹若蝶的长睫。
缠枝芙蓉在她身下堆叠,她本就生得姝色无双,肌肤若雪。
从越之恒的角度看过去,她脖颈纤长如玉,栗色的眼瞳如泅着清水,唇珠圆润,娇艳欲滴。
偏她不自知自己究竟是如何模样,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与衣结较真。这幅景象,很容易就能明白,为何仙山美人那么多,唯独只有眼前少女,在王朝声名远扬,令三皇子日夜惦记。
待到那昏了头的流萤终于磕磕绊绊从窗棂飞出去,越之恒才发现自己竟然没移开目光,看了好一会儿。他垂下眼,冷淡错开了视线。
湛云葳好不容易解开打结的衣带,发现越之恒早就闭上了眼。
她说:“越大人。”
越之恒冷声道:“又怎么?”
“你熄一下明珠灯。”
越之恒也没睁眼,扬手一挥,满屋子的明珠熄灭,屋子里归于一片漆黑。
湛云葳躺下的时候,舒服得想喟叹。别的不说,越之恒的日子是真过得不错,这床榻是用曜仙灵玉做的,冬日温暖,夏季清凉,身下的褥子由天蚕丝织就,软得像流云。
这堕落躺平的感觉真好啊。
念及方才越之恒回答她的声音,不含一点睡意,湛云葳也就将困惑自己许久的话问出口。
“你幼时在见欢楼……”
越之恒冰冷道:“我没做那事。”
湛云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越之恒指的是什么,他是说,他没去伺候那些邪修,也没被他们当做娈童凌辱。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原本是文循救了你?”
那头过了半晌,才响起越之恒的回答,仍旧带着不悦。
“嗯。”
“文循到底是什么人?”湛云葳好奇道,“为什么一个邪祟,不仅能控制住自己的杀意,还能召唤光华如初的命剑。他那本命剑,甚至比许多灵修还强悍。”
但这次越之恒没有回答她。
“湛小姐,你今晚到底还要不要睡。你真当我无所不知?”
湛云葳听到他后半句话,好像在她心里,的确认为越之恒什么都知道。也不知是何时,留下了这样奇怪的印象。
她也确实困了,索性不再说话,将下半张脸埋进薄被中,眼睛困倦得一眨一眨。
湛云葳很快睡着,越之恒却又是熬到三更天,才勉强封禁了意识,陷入浅眠中。
越大人第一次狠下心考虑,不如把这张他花了无数功夫打造出来的床榻,让给她算了。
方淮第二日来找越之恒,啧啧道:“到底是新婚燕尔,越大人这是……食髓知味,没睡好?”
虽然据他了解,越之恒并非重欲之人,但人总会改变,谁让他的道侣是天下一大半男修都惦记的湛小姐?
越之恒对着他,都懒得维持表面的谦和温润:“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本来没什么事,可昨日上街,我恰好碰见了曲姑娘。”他细细观察越之恒的神情,“从你大婚开始,曲姑娘就郁郁寡欢,昨日她托我问话,问你何时去帮她弟弟取出剩下几枚冰魄针。我来越府,听说你被杀阵困住,眼下看你也没什么事?”
“托陛下的福,暂时还死不了。”
方淮不由笑笑,越之恒还真是把忠于灵帝的形象立得稳。
“曲姑娘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取冰魄针又不急。汾河郡谁不知道,自前几年你将她和她的弟弟从邪祟之祸中救出来,她就一直对你芳心暗许。王朝的征召,让她承袭她父亲的爵位,都被她拒绝,一直留在这小小的汾河郡。越兄,你同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说这话时,方淮没了嬉皮笑脸,带上了几分忧虑之色。
在越之恒奉旨娶湛云葳之前,方淮一直以为越之恒对曲揽月是有情愫在的。
别的不说,越之恒这样凉薄的性子,每月会去给曲揽月弟弟取体内冰魄针。曲揽月一开始来汾河郡,孤苦无依,也是越之恒将她护在羽翼下。
因此这么多年来,汾河郡的贵胄虽然对曲揽月很是垂涎,却顾忌越之恒,没人敢动手。
整个汾河郡,几乎都默认曲揽月是越之恒的人。
此次兴许曲姑娘也是慌了,才会找上他,托他问话。
方淮皱着眉。这都叫什么事?他自然知道越之恒与湛云葳这门婚事,两个当事人都不情愿,可事情已经这样,总得有个解决的法子。
越之恒知道方淮是出自好意,便也领情。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知道如何处理。”
“反正,你别叫湛小姐撞见了。”方淮说,“不然唯恐她心里多想。”
越之恒顿了顿,垂眸淡声道:“你想多了,她不会在意。”
方淮讪讪摸了摸鼻子,也是。
湛云葳心里也有裴玉京,方淮虽然嘴上开越之恒和湛云葳的玩笑,可是心里清楚,湛小姐指不定希望越之恒早点死。
湛云葳都不喜欢越之恒,哪里会在意越之恒和谁有渊源?
趁着越之恒见客,湛云葳将藏在身上的妖傀丹递给白蕊:“你先收着,放我这里不安全。”
昨夜之事,她最庆幸的就是妖傀丹没被发现,越之恒实在太过警觉。
“小姐还没找到机会下手吗?”
“别提了。”湛云葳郁闷道,“越之恒防我比防贼还严。”
明显这辈子比上辈子还要难,越之恒至今不肯替她取掉镯子,在蜃境中,还让越之恒发现了自己会控灵术。
眼下看来,这枚妖傀丹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小姐心里可有其他成算?”白蕊担忧道,“诏狱中的族人不一定能撑住。”
湛云葳也知道得尽快。
前世她几乎九死一生,用控灵术出其不意,将族人救了出来。可还是有不少年幼的小灵修,折在了诏狱中,其中还包括她刚四岁的小表弟。
王朝虽然不杀御灵师,可也不会善待灵修俘虏。
这次说什么都得更快才行。
要让越之恒吃下妖傀丹,得等一个时机。最好是趁他意识不太清醒,又虚弱的时候。
如果她没记错,三日后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眼下她得先联络好二婶,看看能不能将丹心阁的御灵师也带走。
白蕊收好妖傀丹:“我等小姐信号。”
没多久,石斛来报,有人来访。
石斛的神色有些古怪:“是生活在后院那个哑女,少夫人,要见吗?”
她言辞之间,对哑女并未有太多尊重之意。
越家的祠堂里,只有越之恒的名字,并没有将哑女认回来。府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越之恒和哑女的关系。
哑女本身性子怯弱,生活在后院,几乎从不来前院,在越府中没有存在感。
虽然没人欺负她,可是也像个透明人。
石斛来府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哑女走出那个院子。
湛云葳印象里,前世哑女也来过,还带上了糕点,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哑女的身份,以为是越之恒派来羞辱她的人。
彼时恰逢湛云葳和越之恒闹得不可开交,湛云葳将哑女送来的东西扔了出去,越之恒回来后,神色冰冷,却一言不发,捡起来那些糖糕。
她从没见过越之恒那副模样,纵然没有对她发火,可他眼里盈满了自嘲与浅浅的恨。
后来湛云葳从府上的人口中了解些许细枝末节,才猜到几分,心中一直对哑女十分愧疚。
哑女就在前厅,她佝偻着身子,局促地等着,怀里是用竹篾编织的篮子,里面放了她一早蒸好的糖糕。
她前两日本就想来的,可是得知阿弟和湛小姐被困在了杀阵中,她帮不上忙,急得团团转,只能一直在心里祈祷他们平安归来。
对于越家只认回越之恒,她心里没有半分怨言,只为阿弟高兴。
幼年的时候,越之恒吃了太多苦。
对哑女来说,越家能让越之恒过上好日子,就值得她感激一辈子。虽然后来知道,阿弟做的事人见人厌,她也一度伤心过,还试图让越之恒走正道。
可越之恒自小就比她有主意,哑女虽然占了一个阿姊的名头,却管不了越之恒。
越之恒成婚,是哑女这段时日最高兴的事。
她听府中奴仆说,弟妹国色天香,还是仙门后嗣,心里由衷能为阿弟能娶到这么好的妻子高兴。
她拿不出更好的礼物,第一次懊悔自己平日不肯收越之恒给的东西。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堪,唯恐欠了越家,因此一直自给自足。
今日,哑女蒸了自己平日舍不得吃的糖糕,惴惴不安地等着。她也没想要见到弟妹,自己这样的身份,鞋底都会脏了地面。她只是想要将糖糕留下,为越之恒做些什么。
哑女了解过灵域的习俗,需得给新夫人礼物,才意味着家人承认了她。
哑女只想将东西交给婢女就离开,却不料石斛让她等一等,进去通报了。
哑女如坐针毡,心里到底自卑,又怕给越之恒添麻烦,愈发后悔来到这里。她几乎都想拔腿而逃了,却见内堂出来一个眸若秋水的少女。
越之恒送走方淮,才从彻天府卫口中得知哑女去了他的院子。
越之恒大步往回走。
那一刻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担忧些什么,可才踏进院子,没有他想像的冷凝的氛围,反而听见了柔声细语与笑声。
哑女不会说话,这声音是谁不用想也知道,小庭院中,那少女低着眸,一手拿着糖糕,一面在问哑女什么。
越之恒皱眉看过去,只见他阿姊虽还是有些腼腆,眼中却是连他都很少见到的欢欣,她耐心地比划着,对面的湛云葳不太看得懂,正在连蒙带猜。
哑女比划:弟妹,阿恒很温柔的,就算他发火,你哄一两句,他心里就不会生气。而且他很能干,几乎什么都可以给你。
对面的湛云葳非常茫然:“你是说,越之恒脾气很差,喜欢发火?”
“……”
越之恒不得不冷冷出声道:“越清落,我送你回去。”
哑女惶然回头,连忙站起来,盯着自己脚尖,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湛云葳没想到他对亲姊也这般强势,他一出声,哑女当真就跟着他离开。
两人走出院子,越之恒说:“你找她做什么?”
哑女比划了一阵。
越之恒看得蹙眉:“都说了,这是陛下指的婚,不长久的,你没必要这样。”
哑女有些低落。
“还有。”越之恒冷漠道,“以后别给她说我的事,她的心不在王朝,人也早晚会离开,你最好离她远些,免得被她利用。”
哑女很焦急:你对她好一些,她又怎么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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