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要长命菉,他就告诉她,总好?过这忽上忽下的折磨。
他管不住她的行为,却能管住自己的心。
外面在刮风,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没多久,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越之恒凝神,没有动弹。
就算眼睛看不见,越之恒也能听出回来的人并?不是湛云葳,而是浩浩荡荡追踪而来的黑甲卫。
“那叛臣在这,抓起来!”
“灵帝说?不必抓,直接杀了?。”
刀光剑影落下来的时候,却被赶回来的人拦住。
少女扔了?采买的东西,飞身过来,控灵术无声?在破庙中铺开。
湛云葳一想到自己倘若晚了?一步,越之恒就真的死了?,不由心惊肉跳,东西也顾不得要,和一众黑甲卫缠斗起来。
她不敢在破庙中打,怕本就摇摇欲坠的破庙塌了?,将只剩一口气的越之恒害死,只能用控灵术将人拉出去,在大雪中打。
天色越来越暗,刀光剑影越来越远。
黑甲卫黄昏时刻来袭,而如今已经快到子时,四周都是浓烈的血腥气。
湛云葳杀了?所有的黑甲卫,最后倒在雪地中。
雪越来越大,很快埋了?她半边身子,她苦中作乐地想,实在没力?气了?,先躺一会儿,再慢慢回去罢。
直到她看见大雪尽头?,出现?的那个身影。
那人沉默冰冷地拄着杖,风雪吹动他身上的单衣,他什么都看不见,却在大雪中寻找。
她屏住了?呼吸,远远地看着越之恒。
过去湛云葳曾在书中看过,剜去灵丹生?不如死,有多痛她不知道,但越之恒脸上并?无半分?痛色。
他沉冷而执着,只是在大雪中沉默地走。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没有怒、没有悲,亦没有半分?担忧。但饶是如此,他却没有停止脚步。
风雪阻止不了?他,伤痛和满世界的黑暗亦不能。
她满眼困惑,他这样痛,在找什么呢?她实在想不通,此处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如此孤注一掷,既冷漠又坚定去找寻的。
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若非找黑甲卫,难不成……是她?
那个梦越发清晰,无数次张开怀抱拥住她的越之恒,梦里那双绝望却爱着她的眼,令湛云葳竟然一时心慌又窒闷。
看着大雪中那个身影,她再也无法看热闹一般置身事外。
他难道真的……如梦中女子所说?,深爱着自己?
她一时竟然有几分?胆怯,害怕触到真相,如果?那是真的,她该做何?反应。
可是不容她思考太久,湛云葳本就累得动不了?,眼见越之恒真的朝自己过来了?,想要验证那个梦的想法更加迫切。
她咬了?咬牙,索性佯装断了?呼吸和心脉,看看越之恒有什么反应。
他若真的……咳咳,喜欢她,总会表现?出来几分?难过吧。
湛云葳算是明?白了?,如果?他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她失败的谈心必定问不出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风雪这样大,在雪地一会儿就冻僵了?。湛云葳知道自己身上必定没有丝毫温度,可是这人身上比她还冷,如果?不是她竭力?忍住,几乎要在他怀里哆嗦。
他抬手测了?测她鼻息。
空气静默了?一瞬,大雪顷刻掩埋了?满地的血迹。那只冷冰冰的手,发现?她没有鼻息后,放在了?她胸腔之上。
湛云葳强忍着,才没有跳起来。
说?来也令人头?疼,她和他做道侣三年,都没有这短短一月来得亲密,真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看,都做完了?。
她今日出去采买,没有刻意改变身形。毕竟那日救走越之恒的是个“男子”,自己用女子身份在外行走更为方便。
这就导致了?,他冷淡又平静地检查她死没死的时候,这尴尬的局面。
湛云葳死死闭着眼。
希望他快点认清事实,她“死得不能再死”了?,赶快给点反应。
然而越之恒半晌挪开了?手,却只是这样抱着她,久久不动弹。
没有说?一个字的伤心之言,也没有任何?剖白,他就像这一场雪,安静而沉冷。
连情?绪都深深埋葬在了?天地之间。
只每逢有雪花落在她脸上时,他会抬手给她拭去,不会碰到她的肌肤,无声?到窒闷。
湛云葳到底忍不住,仗着他看不见,悄悄睁开眼。
他比自己想像的平静得多,只是扶起她,让她靠在怀里,他眸子带着浅浅的血痕,不知什么时候又伤了?,令人看得触目惊心。
然而他的神情?很冷静。
他单手抱着她,没有回去的打算,也没有动弹的打算。
她在心里揣摩,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那梦到底是真是假,眼前这个人的内心,究竟对她是何?种情?愫。
他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这算是伤心还是冷漠?
可是她什么都看不出,这冬日太冷了?。他怀里没有半点温度,湛云葳脑海里乱糟糟的,揣测他的想法,却也有点坐不住。
再这样下去,不用琢磨他的心思了?,两人都会埋葬在冰雪中,多年后成为纠缠在一起的尸骨。
正当她再也演不下去,准备回个魂的时候,他却动了?。
只是很轻、很轻的一下。
像雪落在唇间,又冷又凉薄。
然而她却骤然心跳失衡,怔然看着面前放大的眼,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唇上的触觉告诉她,越之恒做了?什么。
那些藏在孤冷的之下的东西,仿佛从雪地中抽枝发芽,再也隐藏不住。
她如受惊的雪兔,第一次这样直愣愣地面对他藏了?八年的心思,恨不得刨个洞,把自己真埋在雪地里。
他竟然真的……对她……
湛云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自己推开了?他,几乎狼狈地从他怀里退开。
“你……”
越之恒沉默良久,似乎也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冷冷抬起眸,用几乎要吃了?她的含恨目光。只是在方才那般举动下,实在没有半分?说?服力?。越之恒一言不发,拿了?一旁的木杖,撑起病体,往别的方向走。
湛云葳坐在地上,半晌,碰了?碰自己的唇。
那人走得并?不快,但是显得清冷又淡漠,风雪中,他不欲解释什么,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
湛云葳心情?复杂得翻江倒海,又是赧然,又是震惊,又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战栗。
这样一个世人口中凉薄寡恩,阴狠至极的人,他怎么可能喜欢她呢,他居然……真的喜欢她啊。
这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越之恒冷声?说?:“湛小姐看够了?热闹,还不走吗?你还想看什么,你索性一并?说?出来,越某成全你。”
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看热闹,但两人昔日水火不容,她这几日救他的举动,他猜忌实属正常。
但这种事,他明?明?也不占上风,怎么就轮到她解释了?。
她抿了?抿唇:“不管我想做什么,总归没害你。你方才的行为,不也很奇怪吗,我也没有让你解释。”
他抬眸望过来,明?明?眸子空濛,却显得格外沉冷摄人。
越之恒语气平静,又含着嘲讽。
“你想听什么,不是都看到了?吗。”他语调冷淡,“怎么,还要我说?给你听。”
她只觉是像做梦,比做梦还离谱。在他这样的语调下,她极力?维持平静:“不用。”
说?就……就就大可不必了?吧。
他便不再说?话。
左右他敢说?,她也不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