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我妈说的帮我带孩子,让我安心去城里打工,也都是有私心的。我听到她在和我弟合计,等我在外打工,肯定要把挣的钱汇给她让她养孩子,她到时候可以从里面克扣出钱给我弟的孩子用,反正两个会差不多时间出生。只要我的孩子在我妈手里,我就会把打工的钱大部分都交给我妈……”
魏雪的眼泪止不住:“我原本听到我妈支持我离婚,还愿意支持我生下孩子,真的心里很感动,真的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错怪我妈了,虽然我妈偏心弟弟,但也是为我着想的,真遇到事儿,我妈会为我挺身而出。”
“你们可能不能理解,可我当初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难过。原来我在我妈心里,从来都是一个工具,一个让我弟弟过更好的工具,我妈不仅算计我,甚至连我没出生的孩子,都已经算计上了,已经被她当成了新的工具……”
魏雪原本显然是对家里重男轻女的现状默默服从了,为此才一直试图为娘家从张简易家争取彩礼,可如今再回想过去,魏雪就觉得一切都不值起来——
“其实我一开始就不想结婚,我太小了,我不想那么早嫁人,更不想嫁给张简易,他又矮又丑,对我也不多好,虽然张家家里条件比我们好太多,可结婚后我妈总问我要钱补贴弟弟,久而久之被张简易发现了,就总觉得我拿了钱会去接济掉,一来二去张家就都开始提防我,对我也越来越抠门,我根本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我只是不想我妈担心,原本只报喜不报忧。”
“之前也想着,就这样认命吧,大家都高兴,差不多日子过下去就得了。可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林舒怎么能不理解呢?
她对她的父亲,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的。
然而有多大期待,就有可能得到多大失望。
当认为自己还有避风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有的只是荒芜。
林舒可以想象魏雪心里如今的崩溃和绝望,当她以为母亲能给予支持的时候,原来母亲早想着怎么用她去换取金钱费用供养自己儿子了。
黄美凤真的是想榨干魏雪所有的剩余价值。
“那你现在怎么想?是不想离婚了吗?”
自己妈妈靠不住,如果还想留下孩子,这个时候离婚,未来的生活势必是个问题。如果魏雪改变主意,林舒觉得惋惜,但也会尊重她的决定。
现实不是喊喊口号的梦幻励志片,而是不断的妥协和忍耐交织的纪录片。
站在岸上的人没有资格要求深陷泥潭的人慷慨赴死英勇就义。
然而出乎林舒的意料,魏雪这次态度坚决——
“不,我要离婚。”她看向林舒,眼神坚毅,“孩子我也不生了。我要把孩子打了。”
在巨大的冲击面前,魏雪终于不再畏首畏尾,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我和张简易离婚,总能分到一些婚后财产吧?只要没孩子,我就没有拖累,也不会有把柄在我妈手里,自己累点苦点,我也能忍,我还年轻,一人养活全家吃饱。”
“张简易靠不住,我妈靠不住,甚至自己吃苦养大的孩子,长大恐怕也靠不住。”魏雪看向林舒,“许律师说的没错,人只能靠自己。如果自己都不想着依靠自己努力,又怎么能寄希望于依靠别人?”
“我之前总想着讨好别人,想着这样万一以后生活有困难了,就能依靠那个人,可现在一想,自己真像个笑话。”魏雪虽然努力挤出微笑,但眼眶里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泪意,“可你看,我得到了什么?我这么讨好我的娘家,让我嫁给谁就嫁给谁,婚后让我用夫家的钱补贴娘家,我就做,为此在夫家搞得不仅没地位,还被冷嘲热讽,最后得到了什么?”
“张简易又丑又老,还有残疾,脾气也不好,又特别算计抠门,我嫁进他们家里,就像是得到了一份长期永久的免费保姆工作,可我还是都忍了,辛辛苦苦讨好他们一家子,生不出孩子张简易从来不愿去检查,就辱骂是我肚子不争气,这些我都吃进了,就指望未来能有好日子,结果他们现在是怎么对我的?”
林舒给魏雪倒了杯温开水:“打掉这个孩子的事,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魏雪点了点头,“没孩子,和张简易只要把婚离了,这辈子可以不用牵扯了,一旦有了孩子,就一辈子藕断丝连了,我把孩子辛苦养大,未来张简易还能死皮赖脸来摘果子要孩子赡养他;万一养个白眼狼,长大后看张简易有钱,就直接投奔张简易,那我更要气死。”
“孩子如果生下来,我要养孩子就得去打工,也不可能好好陪孩子,张简易也不见得愿意给这孩子出多少钱,肯定是扯不完的皮,这孩子生下来就能预料到不会有好日子,何必带他来这个世界上受苦?”
“何况张简易的基因也不怎么样,孩子万一长得像他,不是什么好事。”
魏雪说着,拿出手机给林舒看:“就我从租住房子逃走这一会儿功夫,张简易又发了好几条辱骂我的信息,还说自己还会继续去那出租房里拿东西。这种烂人,我只想赶紧打掉他的孩子。”
魏雪这次终于没再情绪上头,听着她的分析,林舒知道她心意已定。
如今时间不早,她也担心魏雪一个人出意外,索性收拾了下客房,让魏雪暂时住下。
第二天上班,林舒便直接带魏雪一同去了律所。
然而虽然有案子在身,但前往律所的路途里,林舒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自在。
待会就又要见到许诗嘉了。
他昨晚是越界了。
但他醉了。
林舒是个成年人了,又是许诗嘉的上司,知道自己不应该用小女孩兴师问罪那一套,应该更成熟地绝口不提,就算许诗嘉要道歉,她也应该展现出无所谓的大度一笑而过,反馈也必须自然,这样才能化解两人之间因为昨晚带来的微妙尴尬。
总之,这件事说起来介于公事与私事的边界线上,作为老板,必须要处理好,否则未来相处不自在,更不利于团队凝聚力,也不方便林舒继续指挥许诗嘉。
一如林舒所料,她带着魏雪进律所时,许诗嘉已经坐在了他的座位上,一扫昨天醉酒后微醺后固执又说胡话的模样,酒醒后的许诗嘉精神奕奕气质清爽,英俊讲究,完全精英阶层那种范儿。
林舒内心猜测的尴尬完全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他见了林舒,眼神自然坦荡,像是对昨晚的事完全翻篇,熟练的比内心演练过无数遍的林舒还老道——
“早啊。”
林舒没想到,许诗嘉不仅没有就昨晚的事解释道歉,甚至选择了直接无视径自翻篇,自然地仿佛一切没发生过……
林舒突然很五味杂陈。
可惜许诗嘉对林舒心中所想一无所知,他自在又轻松地和林舒打了招呼,然后很快发现了林舒身后的魏雪:“魏女士,您来所里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案子是分配给许诗嘉的,他倒确实挺上心。
对林舒没多热情起来,对客户挺热情。
林舒没忍住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但面上还是专业冷静的,她把许诗嘉喊进办公室,当着魏雪的面,简短地把如今的情况和许诗嘉同步了一遍。
“所以魏雪现在决定要离婚,尽可能地争取婚内财产的分割对吗?”
魏雪点了点头:“是的,许律师,你们上次让我整理的婚内财产明细,我昨晚睡不着,索性都整理了出来。”魏雪说着,掏出了一张手写的纸,“你们看看。”
林舒和许诗嘉接过来一看,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了。
纸上罗列了几张银行卡的卡号,但现金上张简易早就开始转移,即便提起诉前保全冻结银行卡,恐怕这些卡里的流水也早就被张简易转走。
许诗嘉显然也明白林舒的顾虑,他看向魏雪:“你们婚后没有买房吗?”
魏雪摇了摇头:“张简易家之前就有不少拆迁房,除了自己住之外,还有多余的对外出租,所以没有需要婚后再买。这些拆迁房,大部分都是我和他结婚前就分到了,唯一有一套老房子,是我们结婚后再拆迁的,可他们家一口咬定那是婚前财产,就算拆迁是在我和张简易结婚期间发生的,拆迁分到的安置房或是补偿金也和我无关。”
他们说的没有错,但也有例外。
“这套婚后拆迁的房子,在你们结婚期间扩建了吗?”
在林舒开口之前,许诗嘉先一步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解释道:“虽然被拆迁的房子是婚前房没错,但如果在张简易和你婚姻期间,用他的婚后收入去扩建过房子,那么扩建后的部分,你是可以分割收益的。”
“一般而言,像张简易家这种有丰富拆迁经验的拆迁户,都会在得到快要拆迁消息之前赶紧对自建房屋进行扩建,方便在拆迁时争取到面积更大的安置房或者更多的补偿金。”
许诗嘉能想到这一点,林舒相当意外,毕竟拆迁和许诗嘉的生活相去甚远。
大概是林舒眼神里的意外让许诗嘉也有些在意,他回看了林舒一眼,清了清嗓子,状若自然道:“我一开始是不太了解,但是我这几天为了这个案子都在查资料做功课。”
许诗嘉不喝酒的时候还是有救的。
林舒内心颇感安慰。
他这一提醒,魏雪也醍醐灌顶般拍了下大腿:“还真有!那套我们结婚期间拆迁的房子,他确实是婚后才开始扩建的!扩建出了整整一层!也因为这扩建,最后协商来协商去,安置房里多给了五十平米。”
比起虚无缥缈未必能追回来的现金,拆迁后获得的安置房产是明晃晃张简易没法转移走的。
只是……
“房子现在已经拆迁掉了,你保留过张简易在婚内扩建的证据吗?”
“我拍过这套房子扩建后的样子!”
“那这套房子扩建前的样子呢?”
许诗嘉的这个问题,让魏雪面露难色:“我没拍过。”
林舒和许诗嘉看了彼此一眼,知道这取证过程看来是有些难,毕竟除非能给出扩建前后的对比照片,否则也无从主张后续安置房为此多分到的面积和权益,因为张简易一家一定会主张房子在婚前就已经是扩建后的模样,竭力否认婚姻存续期间进行了扩建。
许诗嘉没再说话,他径自拿出手机。
林舒以为他是回复或查阅信息,然而没想到他竟然全神贯注地看起手机来。
就在林舒快准备出声提醒他回到主题的时候,许诗嘉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找到了!”
许诗嘉的声音微微抬高:“我在几款街景地图的APP上找到了张简易家这套房在拆迁前的照片!和魏雪手中扩建后的照片对比,明显可以看出房子经过了扩建,而这份街景地图拍摄的时间,已经是张简易和魏雪婚姻存续期了!”
这说明结婚后一段时间,这套房子都没有进行扩建,因此最终的扩建必然发生在婚后。
“之前加班时候我看过一些判例,用街景地图查证事实,并最终以新型证据被认定的案例现在已经越来越多,只要证据逻辑上没问题,我们可以为魏雪争取到扩建后房屋她应当分得的部分!”
许诗嘉的脸上是未尽的笑意,与以往所有的笑不同,他这个笑干净利落,不带任何耍帅的成分,笑得发自内心,连眼睛也是明亮的。
简单纯粹,但直击人心。
林舒不得不承认,许诗嘉确实非常英俊。
吊儿郎当二世祖的时候已然容貌惊人,但认真专一工作时的英俊则让他完全没有对手。
真的很帅。
他用黑亮的眼珠盯着林舒,什么都没说,没有邀功,没有自傲,有的只是一种豁然开朗后的兴奋。
办案子就是这样,每个案子都不同,每个案子的证据都像是一块块拼图,然而拼完整块拼图,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成就感,只有真正静下心来去上手拼的人才能体会。
许诗嘉在慢慢改变。
他在觉得在工作中进取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并且为自己的进步而兴奋。
这正是林舒想让他办这个法律援助案的初衷。
不算太难,但因为涉及民事诉讼,有人与人之间复杂的纠葛矛盾,而充满变数。
很挑战人。
但成功过后的喜悦也变得层次更加丰富。
魏雪因为许诗嘉的这个办法,原本灰败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了希望的光,她几乎有些急切地看向许诗嘉:“许律师,那这个意思是,我离婚是可以分到钱的?”
“对。”许诗嘉点了点头,“但因为只能分割扩建部分的权益,所以不会很多,另外张简易婚后工资转移的现金部分,我们也会尽量取证为你争取。”
魏雪的眼圈已然红了:“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我也不用争取很多钱,只是想要一笔能让我过渡的资金就可以。”魏雪解释道,“毕竟现在我谁也靠不上了,以后都要靠自己,总要有个钱先解决燃眉之急,离完婚先找个地方落脚。”
也是这时,她才告诉了林舒实话:“我之前在城中村租的房子也不能住了,刚才来律所的路上收到张简易的短信,告诉我他已经搬进那房子住去了,说是那房子租房钱、水电燃气的钱,都是张简易婚后给我的生活费里的,都有他的一半,所以那房子他也能住。”
魏雪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林律师,真的很谢谢你,昨晚愿意收留我。”
魏雪幼年被原生家庭吸血,长大后又被丈夫压迫,能够在巨大的变故后短时间内醒悟破釜沉舟做出这样的决断,这份勇气就让人佩服。
自助者人助之。
林舒愿意为这样的女性伸出援手。
许诗嘉显然也是一样。
魏雪从林舒和许诗嘉这里得到了定心丸, 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
“我今天就去医院检查,预约流产手术,尽快把手术给做了, 拖得越久越糟心。”
“好的,你需要有人陪护或有什么事, 都可以联系我。”
魏雪对林舒和许诗嘉再三感谢后, 这才起身离开去了附近医院先做起检查,再进行预约。
本以为这个法律援助案至此告一段落,后续就是流程化推进, 林舒刚打算开启新工作, 结果不一会儿, 办公室外的律所大办公区就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片刻后,许诗嘉抿唇敲门进了林舒办公室——
“张简易的爸妈张涛和汪娟闹到我们所来了。”
像是为了验证这个事实一般,汪娟的哭喊声随着许诗嘉打开的办公室门一字不落地钻进了林舒的耳朵——
“苍天啊!老天爷要给我们张家做主留后啊!”
“这黑心律所, 怎么可以撺掇我儿媳妇和我儿子离婚呐!”
不是他们看不上魏雪一直言语排挤叫她滚蛋吗?
怎么又变成要维护儿媳妇和儿子婚姻了?
“怎么回事?”
许诗嘉面露无奈:“你去看看就知道,一时半会儿都说不清。”
而等林舒出门来到大厅,才知道许诗嘉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厅里,张涛和汪娟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表情枯槁, 但精神却病态的亢奋, 见林舒出来,汪娟三步并作一步就冲到了她的面前。
“律师, 我儿媳妇呢?我联系不上她!她说要和我儿子离婚,是不是你们为了挣律师费坑她的!”
她一边喊, 一边哭嚎:“你们这律所丧尽天良!人家都是宁拆一座庙不会一桩婚, 你们这个律师啊!没有人性!为了挣钱挑拨离间!见不得别人家好!”
不用林舒出马,许诗嘉先行一步喝止了汪娟:“魏雪的案子是法律援助, 我们不从她手上收费,你已经开启录音,我们律所也有摄像头监控,你再污蔑我们律师和我的上司,我们会以诽谤罪起诉你。”
许诗嘉身高腿长,沉下脸来非常有气势,他一凶,汪娟和张涛总算消停了些。
这对奇葩老夫妻作天作地的闹完,又开始上苦情戏。
汪娟突然给林舒跪下磕了个头——
“律师啊!你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也不想来闹的,可真的是联系不上魏雪,我们想见见她,给她道个歉,之前是误会了,现在希望咱们之间解除误会,让她回到咱们家好好过日子!”
这是什么离谱的发展?
她没记错的话,汪娟之前可嚣张跋扈了,几乎指着魏雪的鼻子辱骂,甚至攻击她肚子里的孩子未必是张简易的。
林舒简直摸不着头脑:“是你们儿子张简易出轨了周欣,还有了孩子,魏雪不可能接受这种婚姻。”
“我们绝对不会认周欣生下来的孩子的!我们心里唯一的嫡长孙,只有小雪生的!小雪不论如何,都是正牌太太!”
如果不是汪娟和张涛一脸认真,林舒甚至要以为这是什么剧目台词。
现代社会了,还嫡长孙,还正房。
不知道的还以为穿越了。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还是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此前嚣张的张涛也早收敛了戾气,他低声下气道:“律师,你行行好,能不能联系上小雪,让我们和她聊聊?我们绝对不离婚的,家产也可以过户一些到小雪名下,之前几个拆迁房,都可以加小雪的名字!钱这边,以后每个月我们也都给她一笔,她家不是要彩礼吗?我们都愿意给!”
张涛汪娟是什么人品,此前的行为已经足够证明。
林舒不信人会在短时间内改过自新,只怕是张家有什么变故,才让张涛汪娟这对奇葩夫妇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管怎么样,虽然你们是张简易的父母,但并不是这段婚姻的当事人,是否要修复婚姻关系,这是张简易和魏雪两个人的事,还是应该给予他们两人自由决定的权利。”
林舒委婉道:“如果张简易决定改过自新,和周欣断绝来往,重新修复和回归婚姻,那也应该是他主动来和魏雪沟通和争取。”
“我们律师只是为委托人的法律咨询提供解决方案,不负责左右委托人的想法,你们如果有要沟通的,应当让当事人双方自行解决。”
可惜张涛和汪娟根本对林舒的话视若无睹,他们坚持道:“我们的态度就是张简易的态度!我们完全可以代表儿子!何况小雪肚子里的是我们的孙子或者孙女,以后生下来,我们愿意照顾!张简易是我们儿子,当然要听父母之命!我们就可以决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张涛汪娟态度大变,也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林舒礼貌冷静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许诗嘉则也立刻默契地唱白脸严厉告知如果再继续纠缠,只能报警。
大约来律所确实没堵到魏雪,又见林舒这边没有突破口,汪娟对张涛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嘀咕了两句,终于没再纠缠,这才不甘不愿转身离开了律所。
也是这时,林舒接到了魏雪的电话——
“林律师,我已经做完检查了,医生说我身体挺好的,胎儿月份又小,直接药流就行,做个门诊手术就好了,我现在预约了下午做。”
魏雪很坚强,但林舒反而不放心。
她挂了电话,看了看时间,还是决定和许诗嘉一同买些果篮之类的去医院看望下魏雪,也确认下她顺利办理好住院手续。
药流毕竟也有风险,如果魏雪没法找到朋友来陪护,至少也要请个护工,尤其是把自己的孩子流产这种事,多少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外,精神上也会有些打击。
好在等林舒和许诗嘉赶到医院,魏雪情绪还不错,没有过多伤感。
林舒又关照了她几句,这才提起刚才张涛和汪娟的事。
“他们也疯狂给我打电话发短信。”魏雪对此不意外,“但我不想再和他们家有牵扯,把他们手机号码都拉黑了,不想再见……”
然而魏雪的不想见他们还没说完,张涛和汪娟的声音就突然响了起来——
“小雪!可让我们找着你了!”
汪娟表情激动,脸上带了失而复得的庆幸:“要不是我跟着律师,还真不知道你去哪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都不给妈解释的机会!”汪娟一脸慈母模样,一口一个妈,亲的不能再亲。
张涛也摆上了一脸慈父的表情,盯着魏雪的肚子:“你这孩子,都快要当妈了,怎么的也要当心点,现在跑医院,是肚子不舒服吗?检查下来有问题没?孩子挺好的吧?”
和林舒许诗嘉一样,魏雪在短暂的愣神后,脸上就是愕然和戒备。
她显然也不明白张涛汪娟夫妇大变样的态度——
终于见到魏雪,汪娟声音都激昂了:“小雪你放心,这孩子后面产检,咱们都走VIP,生下来你想住月子会所,妈也给你请!想用月嫂、育儿嫂,这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你要放心,这孩子有咱们老两口出钱给你养,绝对不让你受苦!你要觉得没保障,房子也给你加上名,以后家里的账,妈也给你管!”
“儿媳妇,我们夫妻俩就只认你!”
“之前是我们和张简易都被蒙蔽了,现在仔细想想,你才是我们的好儿媳,你放心,我们绝对不认周欣!我们老两口死了,这只有你能给我们上香!”
许诗嘉忍不住对林舒低语:“是不是周欣的孩子检查出来不是男孩儿?”
不仅许诗嘉,其实林舒也是这么猜测的。
毕竟B超看性别也有出错的时候,何况正规医院不提供B超性别检测,之前周欣肚里孩子的性别,也不知道是张简易家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
张涛和汪娟这态度,恐怕多半是由于周欣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儿,因此他们才把希望,寄托于魏雪,万一她肚子里是个儿子呢?
之前还因为周欣怀了老张家男丁而力挺周欣的汪娟,如今对周欣各种辱骂:“周欣就是勾引我们儿子的臭破鞋,根本不能和明媒正娶的你比!”
“爸!妈!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结果还不等魏雪开口,就有一个女声横空插了进来。
林舒和许诗嘉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开口的赫然是周欣。
只是比起此前的风光,她如今显得有些憔悴,身上也裹得严实,天明明不冷,头上还戴了个帽子。
这不论怎么看,都是个坐月子的产妇模样。
而她接着的话,也印证了林舒的猜想。
“我刚生完简易的孩子,你们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周欣比起汪娟,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一入场,就带了撒泼打滚的气质,当即吆喝起来:“医院里的各位来看看!我给他们生了个孙子,他们却这样对我,我刚生完一天,他俩就不认账连我住院生孩子的钱都不肯出了!”
林舒看了许诗嘉一眼,既然周欣生的是儿子,那怎么张涛汪娟会是这个态度?
而另一边,周欣话音刚落,汪娟立刻暴怒上了:“你这个不要脸的破鞋还有脸说?!你生的是我们老张家的孩子吗?!你他妈生的是个野种!”
“怎么是野种呢?!这就是张简易的孩子,只不过长得比较黑而已!”
林舒一行人本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在身边几个护工之间开始窃窃私语上了——
“哎呀我的天,这家人是演连续剧吗?”
“这女的脸皮可真厚呐,那是有点黑吗?那孩子明显是个中非混血,根本不是那家的,她还能扯着嗓子死皮赖脸喊!”
“那男的也不是什么好货吧?你没听那老太喊吗?那边那个姑娘才是他们家正经的儿媳妇,肚子里也怀着一个呢,还不是自家儿子人品差,领结婚证的正经老婆刚怀孕呢,另一边小三都生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也算解气,这男的找的小三给他戴绿帽子,搞半天虽然生了个儿子,可惜是个混血,压根不是他家的种,这会儿知道回来求儿媳妇了?那那家那德行,平时没少给儿媳妇气受吧?”
“那被戴绿帽子的男的也能忍?那男的怎么没来?”
其中一个护工做了个“嘘”的手势:“那男的来不了了。”
“怎么回事?”
“昨晚说是煤气中毒,发现的时候晚了,虽然抢救了,可现在还是深度昏迷呢,送的也是我们医院啊,在高压氧舱呢,我听医生摇头说,大概率很难清醒,这么躺着天天也是烧钱,也不知道家里供不供得起。”
“昨天我有个病人雇了我陪护,晚上我正出去想买点吃的呢,就看到刚生混血的那女的,和那男的爸妈,当时一起咋咋呼呼大呼小叫送来的,也因为当时急,手忙脚乱的,那女的摔了一跤,所以孩子提前破水了,直接就在我们医院生了,结果生出来一个黑孩子。”
这下林舒明白了。
难怪张涛和汪娟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原来是张简易陷入深度昏迷,周欣生下的孩子又明显不是张简易的血脉,张家担心儿子没了,剩下的“根”也彻底断了,这才慌不择路地转头拉拢魏雪。
张涛和汪娟原本显然不想把内情和盘托出,但如今周欣一闹,周遭一议论,眼看纸包不住火,索性也不遮掩了。
这对奇葩夫妻索性冲到了魏雪面前,扑通一声跪到了魏雪跟前——
“小雪,算爸妈求你了!简易现在躺在病房里,不知道还能不能醒,你肚里的孩子是我们老张家最后的希望啊!你只要不离婚,孩子生下来姓张,你放心,以后你和孩子的开销,都由我们来,我们还会给你一笔钱!你弟弟盖房子娶媳妇的钱,也我们来!”
汪娟眼里是癫狂的希望:“我已经给你妈打过电话了,她一听我说的,也不同意你离婚,你这孩子可是我们老张家的遗腹子了,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是我和老张的大孙子!你妈说会让你给我们生下来!”
不提魏雪的妈还好,一提她妈,魏雪脸上表情反而更冷漠了。
她看了汪娟和张涛一眼:“我肚子里的孩子,未必是男孩,不是你们的大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