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记得汪娟当时的辱骂,她意外的是:“你当时录像了?”
“嗯。”许诗嘉点点头,波澜不惊道:“作为一个律师,时刻保留证据只是一种随手的习惯。”
林舒记得当时医院里的场景,几乎乱糟糟一片,许诗嘉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能时刻绷着随手保留证据的弦,真的很不容易,确实是值得夸赞。
可此刻的许诗嘉缺看起来完全没有邀功的意思,很有宠辱不惊的范儿。
铁牛语气崇拜道:“林par,我就常常忘记这么做,虽然那我比许诗嘉还多工作了好几年,可还不如他老道,不如他这么会随机应变,没有养成时刻保留证据的习惯。”
铁牛对此显然感慨万千:“林par,当时黄美凤原本杀气腾腾要找我们茬了,可一看许诗嘉给她的视频,她就把怒火和矛头都对准汪娟了,当场就骂骂咧咧的,说难怪魏雪不肯联系她,原来都是汪娟挑拨离间母女关系,肯定是因为张简易死了,汪娟他们俩才想笼络魏雪,让魏雪和娘家绝交,好哄骗魏雪。反正黄美凤骂的很脏,嚷嚷着张简易出轨在先,张家不管怎样,至少得把之前剩下没给的彩礼给全了,就这么气冲冲就去找汪娟了!”
黄美凤确实是个冲动泼辣的女人,她眼中也是利益为重,如今张简易死了,魏雪即将分到一大部分遗产,她只想着和自己的女儿重修旧好,再次从魏雪身上吸血。
对于女儿为什么突然不理睬她,她自然不会深想是魏雪自己醒悟了,只简单地归结为受人蛊惑怂恿。
人常常以己度人,黄美凤看中钱和利益,自然觉得怂恿魏雪的人也是为了钱和利益,而汪娟为了钱和利益的动机确实是比律师远大的多。
许诗嘉四两拨千斤,用这么一个简单的这个视频,便完美地把黄美凤这个祸水东引给了汪娟。
铁牛拍着许诗嘉的肩膀,嗓门巨大地夸赞道:“林par,许诗嘉真的很棒!真的很优秀!学习能力惊人!后来居上,是我学习的榜样!我为能和许诗嘉在同一个团队工作而感到荣幸!”
林舒有点纳闷。
铁牛今天怎么了?
平时话也没那么多啊?今天怎么感觉情绪这么激昂?连说话都一大段一大段的,比以往语速不仅快了许多,更是出口成章的。
不过人的情绪偶有波动也属正常,说话这么行云流水兴许是最近铁牛的口才进步了,是好事。
但至于这么夸赞许诗嘉吗?
虽然说因为心理疾病无法“见客”,但铁牛的专业能力不差,做事缜密细致,水平上不仅不比许诗嘉差,甚至是远比近期才开始进入工作状态的许诗嘉强的,要说铁牛发自内心佩服刘旭辉也就算了,他这么发自肺腑地夸赞许诗嘉,实在是有点奇怪。
不过有一说一,许诗嘉这个案子的收尾表现的确实可圈可点。
不管如何,铁牛如此夸赞许诗嘉,可见两个人气氛和谐关系融洽,团队凝聚力肉眼可见的变好,毕竟能让铁牛这样的老实人盛情夸赞,至少说许诗嘉工作态度的转变得到了他的认可,算是同一个团队里同事之间的惺惺相惜。
至于许诗嘉,独自处理掉了黄美凤的闹事,竟然也没有主动向林舒邀功,甚至面对铁牛如此盛赞,也始终表情淡然,处变不惊,没有得意没有张扬,平静又克制,甚至几次试图打断铁牛的夸赞,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
林舒很欣慰,为此,她看向许诗嘉的目光里也带了不掩饰的赞许。
“许诗嘉,这个案子,做的很好。”
面对林舒的认可,许诗嘉还是一脸从容和淡然:“没什么,还是有不足的地方,我会复盘研究。”
许诗嘉是真的变了。
变得不再浮躁,不再自我感觉良好,变得踏实、接地气、谦虚和朴实。
林舒觉得她有必要和王延年分享一下许诗嘉的“改造”进度以及“改造”重大成果,按照许诗嘉现在谦卑好学的踏实态度,她也不是不能劝说王延年缓和对许诗嘉的“经济制裁”。
只是林舒在十分钟后就改变了这个主意。
她原本和一个客户约了商谈合作,只是刚走到地下车库,就接到客户电话,抱歉地表示今天突发身体不适,会见时间改期。
于是林舒便只好折返律所,重新往办公室走的路上,她听到了茶水间传来的声音。
先入耳的是王铁牛的声音——
他很有自豪感的样子,声音里充满了邀功:“怎么样?我刚才背的挺流利吧?表现的也很自然,一点都没有表演痕迹吧!”
继而响起的,是许诗嘉挑剔的声音。
他一如既往的难以取悦:“你漏掉了一段,本来我还写了一段黄美凤多么为难我,如何在律所撒泼打滚的,甚至扬言要去对林舒围追堵截誓不罢休的,那段你直接忘背了!完全忘掉了!铁牛哥,你到底上没上心?怎么连这么重要的台词都没背?”
铁牛的声音有些尴尬:“那个不重要,那段加上太冗杂了,不精简。”
“那段怎么不精简了?那段很有作用,只有具体描述出黄美凤的难搞,才能更加衬托出我的能耐,衬托出我这个案子里的付出。”
“而且说好了让你画龙点睛,点出我这样身份的人,竟然忍着被黄美凤那种泼妇辱骂了十分钟的事实呢?这才能彰显我的巨大牺牲和如今的变化啊。”
铁牛不高兴了:“许诗嘉,我都自我贬低来抬高你了!还念出了那么浮夸的台词!做出的牺牲也很大!”
这话许诗嘉不乐意了:“铁牛哥,什么叫浮夸的台词?那说的不都是事实吗?我难道不是这么力缆狂澜气势迫人?明明那些台词就是写实的,不仅不浮夸,我甚至用词上都更加特意彰显了低调,淡化了我的优秀。”
“何况什么叫你进行了自我贬低?难道我没你优秀吗?那不是你的自我贬低,那就你在我的对比下,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铁牛有些生气,但仍旧努力保持冷静:“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怎么说这都是我们第一次合作,算是开了个好头,你看刚才林par还不是真心实意夸你了?这说明我铁牛确实功不可没发挥了助推作用,以后还需要配合的地方,我当然是一次比一次熟练老道,台词也会越背越熟。”
许诗嘉也显然重新理智了下来:“行吧。”林舒听到他继续道,“未来你陈述事实夸赞我,我赢得林舒的欣赏,获得更多的提成和奖金,收入大幅提高;而我拿到钱后,就把我提成里的5%返点给你,从此达成双赢,我好你好大家好。”
“可以。但5%太少了,我要返点10%,你每次台词都写的太长太多了!背起来费事!”
后面的返点讨价还价,林舒实在不想再听了。
她面无表情地走回了办公室。
幸好还没来得及给王延年汇报许诗嘉的“改造”成果。
这人就像被抓后进局子坐牢的犯罪分子,原本指望他在牢里好好改造,结果倒好,许诗嘉这个犯罪分子不仅没把自己原本的臭毛病改造掉,还在牢里积极“学习”了狱友的“先进技术”,切磋交流,最后毛病越来越多了。
原本还指望王铁牛能带带许诗嘉,结果现在……王铁牛被许诗嘉一起带沟里去了。
老实的他都开始讨论返点了!
至于许诗嘉的谦虚接地气?
不存在的。
团队的和谐和凝聚力?
更是没有。
许诗嘉宣告阶段性改造失败,经济制裁不能停,社会毒打得继续。
工作了好几年, 重回校园,总是让人忍不住感慨和回味。
对于校庆的邀请,刘旭辉非常重视, 说什么要自己亲自负责接送,周六一早, 他就开车载着林舒一行还有他的女儿来到了荣大的校园。
令人意外的是, 刘旭辉还带来了白帆,白帆与此前林舒见到时的抵触和消极厌世全然不同,虽然还是同一个孩子, 但眉眼间已经焕然一新, 既阳光又有朝气, 见了林舒他们,他腼腆地用手语比划打着招呼。
刘旭辉笑着解释:“白帆最近刚开始跟着我女儿学手语,还有些不熟练。”
两个孩子年龄相近, 虽然没办法说话,但比划间倒也沟通很愉快的模样。
作为校庆演讲嘉宾,刘旭辉只来得及简单带大家逛了逛校园,便不得不带着女儿先行告辞去彩排,王铁牛虽然不是荣大毕业的, 但他表妹在荣大任职当辅导员, 正在值班,王铁牛买了点水果兴高采烈去慰问值班的表妹了。
反倒是许诗嘉, 虽是荣大法学院毕业的,但对找老同学叙旧似乎兴致缺缺, 只是慢条斯理地跟在林舒身后, 漫步在校园里,偶尔循着林舒的视线介绍下荣大各种建筑物的历史。
荣大前身建校于民国, 不少校舍都始建于当初,因此带了特有的时代气息,保留了当初建筑的韵味,整座校园既有古典和历史的厚重感,又有高大宽敞独具现代气息的新式教学楼,最美的当数古朴静谧的梧桐大道,如今梧桐枝叶繁茂郁郁葱葱,遮出一条斑驳的林荫大道。
这是一座极美的校园,充满了人文的底蕴,这里曾经是林舒梦想中的学校,高中时,她甚至把对这所高校的憧憬发上过他们高中社区网络里著名的表白墙,在一众青葱暧昧感情的表白里格格不入。
为此,林舒也努力过,她的高考预估分数线也远达到了荣大法学院的录取线,只是……
林舒看了眼身旁的许诗嘉,发自内心道:“真羡慕你,能上荣大法学院,在这么美的校园里度过大学时光。”
许诗嘉扫了林舒一眼,语气淡淡的:“所以你为什么没来?”
林舒愣了愣。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像是问责?
不过很快,林舒就意识到,大略是她的错觉。
“哦,我就是觉得你成绩看起来应该挺好的,连我都考上荣大法学院了,你这样的分数线肯定能录取。”许诗嘉飞快地补充起来,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不自然,“为什么你没来上?”
林舒有些自嘲:“因为我没钱。”
这下换成许诗嘉愣了愣:“可学校一直有奖学金和助学贷款,不至于会让你上不起学。”
林舒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但是当时我外婆病了,需要一笔医药费,而历市大学正好在那时来联系我,只要我填报他们学校,他们愿意直接给我一笔一次性奖金,同时可以学费全免。”林舒笑了笑,“我需要那笔钱。”
所以明明分数线达到了荣大法学院的录取线,林舒最终在填报志愿时,选择了排名次一些但愿意给予一笔一次性奖金的历大法学院。
林舒对历大法学院并没有怨言,甚至充满感激,如果不是因为历大那年想冲刺法学院的新排名而吸纳更优秀的生源,林舒根本就没有拿到那笔钱的机会。
“那你外婆的病当时好了吗?”
“好了。”林舒点了点头,想起往事,不免有些惆怅,“可惜两年后,外婆还是离开了我。”
“不过因为这笔钱,外婆又多陪了我两年,我已经很知足了,只遗憾她没能等到我工作挣到钱的这一天,也没能享受到什么好日子。”
林舒讲到这里,无法避免地回忆起自己大二外婆重病不治去世的情景,那是她人生里最晦涩的一个夏天,也是她唯一一次找到自己的父亲,试图讨要生活费。
她之前勤工俭学兼职赚的钱,已经在操办外婆丧事里耗尽,这才不得不低头,趁着林诗瑶的生日会,希望能找自己父亲要一些生活费应急。
结果这自然是个错误的决定,生活费没要到,林舒还遭受了林诗瑶的羞辱,喝多后更是出现了人生里最大的错误。
总之算是往事不堪回首。
好在都过去了。
林舒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段回忆她一直有意识地去回避,甚至都快自我欺骗自己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她看向许诗嘉:“你不去找你的同学叙旧吗?毕业后聚会都很难得,万一你们那一届正好有活动,不用为了陪我错过了,我一个人走走就可以。”
“哦,他们都没来。”
这可是荣大规模相当大的校庆。
林舒有点纳闷:“一个都没来?”
“嗯。”许诗嘉淡然道,“所以我也没人可聊,就尽地主之谊陪你介绍介绍我们荣大校园吧,毕竟你也差点和我成为校友。”
只是许诗嘉的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欣喜的男声——
“许诗嘉!”
说话的是一个同样身高腿长的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挺有精英范,他笑着朝许诗嘉快走了几步,熟稔地拍了下他的肩:“不是和我说校庆不来吗?怎么?结果突然有空来了?”
金逸显然和许诗嘉很熟悉,对许诗嘉没来主动找他颇有怨言:“你怎么回事?法学院的群里这么通知这次校庆尽量来参加,除了林茵在坐月子不能来,其他人都来了,都在法学院门口那块方尖碑雕像下拍合照呢,你怎么不去?”
这不是也有同学来参加吗?怎么说一个没有呢?
大概是林舒眼神里的询问意味太重,许诗嘉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道:“我不在法学院的群里,不知道你们来了,以为没人来。”
“你不在?”金逸有点不信,“我们那届一共102个人,之前群里就是102个,是全的啊。”
他拿起手机,结果一看,还真的愣住了:“怎么现在就101个了?”
许诗嘉冷静道:“你眼花了,本来就101个,因为我不在。”
金逸还想追问,结果看到了许诗嘉身后的林舒,他看着林舒的脸愣了愣,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们一起来的?这位是?”
既然也是荣大法学院毕业的,说不准也在业内工作,林舒乐于结交同行,她刚笑着想自我介绍,就被许诗嘉抢先一步开了口。
他看了林舒一眼,然后看向金逸,言简意赅:“林舒。”
除了名字,竟然连自己和他的关系都没介绍。
金逸的眼神在许诗嘉和林舒之间来回逡巡,他没有追问林舒和许诗嘉的关系,反倒是莞尔一笑,特别热情道:“你好你好,我不仅是许诗嘉的大学同班同学,还是他高中同班同学,我们都是荣市三中毕业的。”
荣市三中?
林舒这下有些意外了,她微微瞪大眼睛,看向许诗嘉:“许诗嘉,怎么没听你说过?我也是荣市三中毕业的哎。”
自己竟然和许诗嘉是校友!
要早知道和他有这层关系,林舒职场渣女套路还能发挥出更多招数,还不是靠校友关系,和许诗嘉更进一步拉近了关系,从而使唤起他来更顺手了?
真是可惜了!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
然而对于竟然是高中校友这件事,许诗嘉倒显得没什么意外,很波澜不惊的样子,反倒是金逸有些意外。
“你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那你不应该不知道许诗嘉是荣市三中的啊,他高三那个表白墙事件让他简直是一战成名啊。”
高三表白墙事件?
荣市三中的表白墙确实一直是学校特色,最初是荣市三中自行建立的校园社区网站,建立的初衷只是为了方便在学校内进行失物招领、学习资料分享、信息传递还有二手交易,只是久而久之,发展出了“表白墙”功能,不少学生通过匿名投稿,向喜欢的人表白,或是分享暗恋心事,好多少年情侣都由这表白墙成就,记录了很多人青葱岁月里的暧昧情愫。
许诗嘉还是上过校园表白墙的知名人士?
自己怎么毫无印象。
坦白来说,林舒对许诗嘉这个名字就毫无印象,因此从没想过许诗嘉竟然是自己高中校友。
大概是林舒疑惑的眼神太过明显,金逸顿了顿,恍然大悟:“啊,许诗嘉高中时候不叫许诗嘉,他叫王衍之,你有印象了吗?”
“人家上表白墙都是匿名的,只有他,是实名上去投稿的,当时那个投稿一出来,全校简直炸了。”
金逸显然是许诗嘉的损友,说起他的往事,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他爸算命说他必须改名,他之前死活不肯改,嫌弃许诗嘉这个名字太女性化,结果表白墙事件一战成名后,他大概也觉得丢人,正好那事发生的时候是高三毕业的暑假,这才同意改了名,脱胎换骨去了大学哈哈哈哈哈。”
金逸说的有多开心,许诗嘉的脸色就有多难看,他看起来像是想把金逸拖到最近的暗巷里灭口,要不是碍于林舒在场,恐怕早就动手。
林舒听到他声音咬牙切齿道:“金逸你话怎么这么多。这些有什么好说的。”
王衍之……
林舒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
这是个熟悉的名字。
电光火石之间,林舒终于知道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她确实有一个叫王衍之的高中校友,但却是比自己小两届的学弟。
林舒直到大四实习拿到实习工资,经济状况才终于好转,这才有钱做了飞秒手术,在此之前,她都戴着厚重的眼镜,因为没钱去正规的眼镜店验光配镜,甚至连这副框架眼镜,度数都早就是不适配的。
饶是这副眼镜早就模糊,但林舒为了延长它的使用寿命,防止更严重的磨损,除了上课外,其余时间几乎不太戴,为此,她除了一起上课的同班同学外,几乎没怎么看清过校园里的其他人。
她确实完全记不清这个叫王衍之的学弟的脸了……
只记得对方身高腿长,轮廓高大提拔,但平时走路懒懒散散,对一切都不大在意,像对整个世界都毫无兴致,气质游离厌世,家里似乎很有钱,但身体好像不太好,听说每次都是豪车接送,还夸张的有保镖和医疗团队陪护,但大略脸长得也很好,因为光是林舒就目睹过好几次有女生给他递情书……
林舒不记得对方的脸,但她终于想起对方的声音,欠扁的,懒洋洋的,阴阳怪气又自我感觉良好的——
“你有完没完啊?是不是针对我?”
“你这个月抓我迟到抓了二十六次了,你是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吗?”
“你这样万一把我身体气坏了,你知不知道我家里有一整个律师团队能找你麻烦?”
“你抓一次迟到才能拿一块钱绩效吧?我给你一千,你就当没看见我迟到。”
那时王衍之似乎是因为动手术导致声带神经有些微损伤,所以说话声音里带了沙哑,但如今仔细回想,如果去掉沙哑,他说话的腔调,确实和此刻许诗嘉那种懒洋洋拖着调子讲话的样子不谋而合……
这一刹那,回忆终于和现实对应。
林舒震惊地望着许诗嘉的侧脸。
难道那个王衍之……
林舒心跳如鼓。
虽然看不清脸长什么样,没人提她也早忘了这号人,但唯有一点林舒记得很清楚,高中时候她非常讨厌这个叫王衍之的学弟。
因为林舒成绩优秀但家境困难,学校为了照顾她,让她兼职了学校的纪律委员,帮助记录迟到的学生,抓到一个算一个绩效。
她偶尔也会放走情有可原的学生,但这个叫王衍之的学弟是她绝对不手软的对象。
因为林舒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他。
讨厌他家境那么好却对一切不屑一顾的傲慢,讨厌他拥有这么多资源还一脸厌弃世界的懒散,讨厌他身上那种明明被世界优待却还觉得全宇宙都对不起他的理所当然。
林舒太穷了,她必须十分努力,才能过得相对不那么捉襟见肘。
叫王衍之的学弟却拥有了一切,然而他不仅没珍惜,甚至理所当然地觉得任何一切都可以明码标价,漫不经心地对照出林舒的艰辛。
她过得太苦了,需要一个讨厌的对象去承载自己没有办法发泄压抑的情绪。
王衍之出现了。
他高高在上给林舒标价要买她徇私的那一刻,林舒就决定讨厌他。
王衍之高一的时候,林舒已经高三,虽然只在学校共同待了一年,但林舒一次也没给王衍之放过水,她甚至因为内心对对方隐秘的讨厌,每次都更关注对方,到后面都有些疯魔到针对对方了……
除了每次抓王衍之迟到外,林舒还会把王衍之的行踪出卖给他家里给请的那群医护和保镖。
这个讨厌学弟的家人显然很怕他到处乱跑,并且似乎有什么定时检查和诊疗,为此,王衍之一下课后就必须回家。
王衍之自然绞尽脑汁想要绕开这群跟班私下溜走,可惜每一次林舒都会通风报信,看着他一脸愤恨怨毒地被医护人员和保镖抓获回家,是林舒高三最美妙舒坦的瞬间。
有几次生怕他溜走,在王衍之的保镖赶到之前,林舒甚至会亲自抓他把他抓获后交给他的保镖。
只是林舒舒坦了,王衍之就不舒坦了。他高一一整年,因为林舒,绝对是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林舒走在校园里,即便高度近视,也常常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怨恨目光,不用想,那往往来自王衍之。
如果王衍之就是许诗嘉……
那这个高中校友情说实话还不如没有……
但很快,林舒恢复了镇定。
肯定不是。
林舒虽然跳了两年级,但许诗嘉比林舒还大五岁,所以就算林舒跳级上高三,那时候许诗嘉也该大三了,按照这样来算,林舒进荣市三中上高一的时候,许诗嘉正好毕业上大学,两个人完美错过,不可能在同一所校园里。
王是个大姓,重名的概率极大,所以很可能林舒既有一个小两届的学弟王衍之,又有一个大自己三届的学长王衍之,也就是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许诗嘉。
她抓的肯定是另外的王衍之。
这么一想,林舒很快冷静下来,看向许诗嘉的目光也镇定下来。
哪有那么巧的事。
因为许诗嘉改名,没有跟着他爸姓王,害的林舒认错人,她已经在王衍之这个名字上栽过一次了,哪里会倒霉到再栽第二次?
林舒不信这个邪。
只是她刚松了口气,就听金逸看着许诗嘉的脸,一脸艳羡道:“许诗嘉,你明明比我大了五岁,怎么能保养这么好,看着比我还嫩。”
林舒:“……”
不是吧?!
林舒几乎脱口而出:“你们不是一届的吗?”
金逸很无奈:“我和他看着真的一点年龄差也没有吗?”
“许诗嘉之前生过一场大病,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休学养病了五年,人差点没了,当时手术还有后遗症,一直在养着呢。他爸找算命先生,说要改名,不过这家伙等到高中毕业才改了名。”金逸酸溜溜道,“之前我对改名能改命这种事嗤之以鼻,但现在发现好像还真的有效,这家伙现在身体好的要命,体质好得像头牛,身上都是肌肉分明的,线条练的我们这些比他年轻五岁的同班同学自愧不如啊。”
虽然大林舒五岁,但病休了五年,如果林舒不跳级,正好和他同届,而她跳了两级,因此正好会比许诗嘉大两届……
那么……
那个天天被自己针对的讨厌学弟王衍之,确实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许诗嘉。
这也太邪门了!
林舒开始意识到,有些事还真是得信邪,有些名字和自己就是不对付,让人倒霉了第一次,还能倒霉第二次。
不过……
林舒偷偷观察许诗嘉的表情,他或许并没有想起自己,都说贵人忘事,许诗嘉当年在学校,被那么多女生追,就林舒一个为难他,且才同校一年的学姐,想必早就忘了。
更何况林舒在大四做了飞秒,不再习惯性看人眯着眼,也早扔了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经济独立后,更不再穿那些破破灰灰的旧衣服,整个人气质改头换面,加之自己这个名字,说普通也挺普通,许诗嘉哪里会记得。
许诗嘉的反应也很快证明了林舒的推断。
他似乎根本无意追问林舒是哪届的,对林舒是他高中校友这件事完全没有兴趣,他不仅没看林舒,甚至回避了林舒的眼神,双眼只是恶狠狠地瞪着金逸,像是想把他毒哑。
显然,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林舒身上,而是注意力都在表白墙事件上,许诗嘉对这件事如临大敌,浑身像个刺猬似的紧绷着,像是就算和金逸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他有机会说出来。
许诗嘉这个样子,显然是不想让林舒知晓这件事。
然而这反而让林舒好奇起来。
所以他到底做什么了?
可惜林舒没再能有机会得知这个答案,因为许诗嘉在如坐针毡后,终于决定行动,他沉着脸,林舒都没来得及礼尚往来把自己的名片递给金逸,许诗嘉就打断了林舒和金逸建交的进展。
“我和他难得老同学见面,想叙叙旧,就先不陪你了。”
他扔下这句话,便一把把金逸给大力拖走了。
许诗嘉绝对有鬼。
这几乎是金逸被拖走后的第一个反应。
他认识许诗嘉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
许诗嘉一远离林舒,不再遮掩自己的情绪,脸色铁青,对金逸怒目而视。
可金逸根本不怕死,他朝许诗嘉挑了挑眉:“怎么?你小子终于从你那段失败的初恋里走出来,开始往前走了?这么怕我把你的电子案底抖出来?”
说实在的,金逸很纳闷:“你当初表白墙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我们那届往后别说六七届,就是之后十届,王衍之都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她看着比我们小,如果是我们高中校友,听了你以前叫王衍之,能不知道?”
“难道她比我们小了十来届?”
金逸转头朝林舒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觉得林舒看起来没那么小,他有些疑惑,但林舒的脸确实令人惊艳,金逸想想自己还是单身,心里忍不住既艳羡又妒忌,回头看向许诗嘉,揶揄道:“你小子眼光不错,这是我们哪个学妹?我总觉得她名字听着挺熟的,肯定在哪儿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