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想要挡在自己前方的楼续年，容意并未因眼前所见乱了阵脚，还能淡定地告诉对方：“没事，一个空架子而已，里面的东西早就离开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她随手拿起一把不知什么用途的镊子，试了试重量后，扬手扔向房间尽头的黑色神像。
重新汇聚起来的魔影试图阻拦，镊子却穿过它继续向前。
一眨眼的功夫，看起来狰狞可怖的黑色神像就被区区一把镊子砸掉了头部，毫无排面地翻倒在地。
魔影与碎裂神像中喷涌出的魔气融为一体，垂死挣扎地扑向容意。
她两手掌心向上，轻举在胸前，唤出了镇魂青灯。
青色火苗安静燃烧着，看似虚弱，却丝毫不为魔影掀起的狂风所撼动。
容意席地而坐，对身后的楼续年道：“我要炼化这个鬼域，你如果有空，不如上六楼三号房提醒那个异族修士和跟他一起的护工，让他们准备好逃命。”
一只鬼一只鬼地清扫实在太麻烦了，不留神还有可能会有像容家老宅那样的漏网之鱼，不如直接连整个鬼域一起炼化，虽然会多花费一点时间，但胜在彻底。
确定她一个人也游刃有余，楼续年只问：“这两只鬼如何处理？”
“寄魂的照片都在我手上了，他们能逃到哪去？放心吧。”
最后看一眼专注于焚尽魔气的容意，楼续年松开矮胖医生和半身的护士，不太熟练地试着让自己的魂体飘起来，朝地表上的楼层飞去。

六楼被下了禁制的三号房里，克洛如同困兽般在房间中来回转圈。
其实自己要破坏这个脆弱的房门并不难，那个魔女设下的黑魔法阵似乎也没有限制自己的出入，但……
刚试探着朝观察窗外看一眼，克洛就跟一个半边脸上满是缝合线的厉鬼视线相遇。
“新鲜的材料！”
对方惊喜地呼喊着冲向阻隔在一人一鬼之间的薄薄门板，随后，已经做好准备苦战的克洛就看到对方像被拧成条的抹布一般被吸进了“黑魔法阵”中！
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即便克洛再不甘心，他也只能承认，自己能在恶魔空间中活到现在全靠某个魔女的保护。
于是权衡利弊后，他放弃了离开这个房间冒险的打算。
安静地在房间里待了十几分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的克洛渐渐觉得有些无聊。房间里除他之外唯一的一个活人还在昏迷中，连跟他聊天都做不到……目光再度投向门上的观察窗，克洛计划整个活打发时间。
他伸手大力拍打房门，弄出更多的噪音吸引外面游荡的鬼魂。
看着一只只厉鬼受到他的挑衅，飞蛾扑火般往“黑魔法阵”里撞，克洛渐渐忍不住笑起来。
这真是自己驱魔人生涯中的高光时刻！如果跟其他同行说这次东方之行的经历，他们一定会深感震惊！
兴奋到极致，克洛甚至撸起衣袖，对察觉不对劲以后围在三号房外面不再踏入的鬼魂们秀起了肌肉。
“！，！”
仗着没有别的观众，克洛放飞自我地喊着。
下一秒，他就看到一张冷峻帅气的脸从地板下冒出，无语地看着他扭腰摆胯的姿势。
克洛：“……”
楼续年：“……”
短暂而尴尬的沉默过后，楼续年选择性遗忘刚才看到的辣眼睛一幕，公事公办道：“容意正在炼化此地的鬼域，等到鬼域被她完全摧毁后，表里世界的空间或许会有部分重合，引发意外，你要作好回到现实就带这个护工逃走的准备。”
说完这些话，不等克洛回答，他闭上眼顺应楼旭岭招魂的声音的指引，准备回归自己的肉身。
能让容意特意提醒他通知其他人，那之后会闹出的动静绝对不小。
现实世界中还有一部分病人住在望岳楼里，他得出去才能通知到他们。
目送忽然出现的男子又突兀地消失，克洛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其实不是变态……”但这时候也没人听了。
现实世界里，怡然疗养院的院长易德丘毫无预兆地醒来，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一样。
他披上睡袍，拉开窗帘，遥看向对面依山而建的望岳楼。
凌晨三点的望岳楼一片漆黑，只有护工值班室的位置还亮着盏灯。
这一切看上去跟往常都没有任何不同。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在房间里的书桌旁坐下，易德丘从抽屉的夹层中取出一叠老旧得纸张的边缘都微微卷起的档案，小心地轻放到桌面上。
这份档案他其实已经看过无数遍，连里面的内容都能背下来了。
这是他十年前买下位于荒郊野岭中的某家精神病院改建时意外发现的惊喜。里面关于人体改造的描述虽然看起来像某个精神病人发病时记下的臆想，但经过他找人暗中调查，发现里面提到的一些人，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甚至其中有几个，此时就住在望岳楼里面。
易德丘将档案翻到粘贴了便利贴的其中一页。如果张财旺在场，他一定能认出，这就是之前在五楼走廊里跟他搭话的那个女病人！
照片下有一行小字记载着这名女病人的姓名、出生年月及入院时间。
按照档案中的记录，大约三十七年前，这个名叫吴天娇的女人就应该有二十五岁了。但现年已经六十二岁的她看起来却还是和三十七年前一模一样，岁月丝毫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这是无论使用何种高端的护肤品保养，或者通过任何现有的医美手段都无法达成的奇迹！
不光是吴天娇，还有其他几个听说望岳楼闹鬼后匆匆赶来，坚持要入住的病人，他们的外表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三四十岁。
这些人的接连出现，让易德丘更加肯定档案中所说的，精神病院遗址中藏着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秘密实验室的说法是真的。
然而他耗费了数年的光阴，不断通过扩建的方式对精神病院遗址进行掘地三尺的探索，却迟迟找不到传说中的实验室。精神病院遗留下来的档案和平面图也看不出有任何隐藏区域的存在。
莫非真如吴天娇所言，那个秘密实验室不存在于现实，而是用玄学藏在了特殊的空间中？
不不不，这太离谱了。
通过人体试验发现长生的秘诀并加以实施，这还在他的常识和想象力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但玄学？
那些所谓的大师，也就会念念经烧烧纸，怎么可能凭空藏起一间实验室？
在否定这种可能性的同时，易德丘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与第一个梦游的病人有关的事。他没有对病人家属说，在对方出事之前曾经告诉过他，睡到半夜的时候，有个护士打扮的女人把他推上车，带去了一间摆满人体标本的恐怖房间。
那个病人说被推进那间房间里面后有很多面目狰狞的厉鬼绕着他打转，商量着要取走他身上的哪个部分。
在第一次梦游后，每隔一两天，那个病人就会跑来向易德丘讲述他那离奇而惊悚的梦境。
当时易德丘建议对方转去更专业的精神病医院。
那名病人对他破口大骂，砸了他办公室里的东西，当着很多人的面指责他隐瞒疗养院闹鬼的事实。
“昨天有只鬼摘了我一只眼睛！我的左眼现在已经看不到了！我要起诉你，你等着吧！”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个病人最后的警告。
易德丘揉揉眉心，才想忘记这件事，吃点助眠的药物，就感到脚下震动起来。

伸手抓住桌沿，易德丘听着屋内大大小小的摆设摔落的声音，一瞬间慌了神。
什么情况，地震？疗养院这边根本没有任何地震带啊！
感到楼栋晃动的弧度似乎越来越大，易德丘顾不上仔细确认，抬腿就要往外跑。他的手机却在此时响起，提醒了他还有未尽的职责。
“院长！望岳楼那边好像快倒塌了，震动扩散到全院，好多病人都在问我们怎么回事……目前也不知道是地震还是那栋楼的结构出了问题，我们是不是该组织病人们撤离？”电话里，轮班的行政主任大声问着。
望岳楼？
受到提醒，易德丘再度望向望岳楼的方向，一时间以为自己眼花了。
正如行政主任所说，望岳楼此时在剧烈地摇晃着，仿佛一个喝醉了随时都会倒地不起的巨人。但最奇怪的是，即便到了如此危急的关头，望岳楼内依然没有任何灯光亮起，反而是楼栋外面像笼罩了一层黑雾似的，连楼栋的轮廓都有些模糊了！
一边继续跑出自己的房间逃生，易德丘一边在电话里下令：“给消防和警察打电话，让值班的护工们引导各自负责的楼栋里的病人们从安全通道撤离……暂时先集中到游泳池附近，那边没有高层建筑会安全一点，尽快！”
然而他才跑下两层楼，行政主任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院长，我这边联系不上今晚负责望岳楼的王护工，还有巡夜保安张财旺的电话也无人接听！”
“那就让其他有空的过去帮忙！那边住的病人不多，但都是，不能出事的！”
他还没有找到长生不老的秘诀，要是十数个客户一夜之间全死在这间疗养院里，别说发财了，他恐怕还会获得一副银手镯和终生免费饭票！
擦着额角不断滑落的汗珠，好不容易跑到楼下的开阔地，易德丘才终于有空喘着粗气查看其他地方的情况。
幸亏怡然疗养院不收重症病人，入住此地的都有一定的行动能力，而且头脑也还算清醒。在他逃到安全地带的期间，手脚灵便、反应较快的病人都已经自救跑出来了，稍微落后的那部分病人也在几分钟后由护工们用背或者扶的方式带出来。
一声雷响吓到了聚集在游泳池旁，本就惶惶不安的众人。
尤其被派去查看望岳楼情况的工作人员更是心生迟疑——就在接连的雷声稍微安静下来后，望岳楼上空的云层后面竟然还出现了电光？
现在靠近那边，会不会把小命赔进去啊？
见员工们面露迟疑，易德丘把心一横，朝他们招手道：“都跟着我！那栋楼里还有十好几个病人在等着我们救援……”
他喊着口号，才往望岳楼的方向跑了两步，天上就真降下来几道闪电。
电光劈在望岳楼楼顶的避雷针上，将避雷针劈倒后，如数条银蛇般在空中盘旋，构成了一副末日降临般的景象。
易德丘刚鼓起来的一点点勇气瞬间就被这看上去无法抗衡的自然之力击碎了。
“院长……我们都不是专业人员，也没有避雷的设备，最、最好还是别过去，等消防的过来吧？那栋楼里的病人到现在都没一个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有人压低声音建议。
而他这番话也让周围其他人想起了前些日子流传的，望岳楼闹鬼的传说。
该不会住在望岳楼里的人已经全被鬼拖走了吧？鬼怪气焰太过嚣张，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才用雷劈？要真是如此，消防员和警察来了也没用，这得请个德高望重的大师开坛做法吧！
人群嗡嗡的议论声一时间竟连雷声都压不住。
易德丘犹豫不决地看向远处那栋依山而建，此时暂停晃动的楼。
他此时最关心的已经不是滞留在五楼和七楼的那些老怪物，而是……这么大的动静，莫非真是档案中所述的“仙人”再度露面了？这时候冲过去也许是机缘呢？
想着自己两个多月前拿到的体检报告，易德丘咽了口唾沫，打算铤而走险。
但这次他仍是才有点动作，就被其他的事情阻挠了。
从远处公路的方向传来了消防车的警报声，发现以消防车为首的车队正向怡然疗养院驶来后，原本忐忑不安的病人们不约而同爆发出欢呼声，并下意识地朝大门的方向移动。
“有人出来了！院长，院长快看，望岳楼里有人出来了！”
忙得焦头烂额的行政主任完全没注意到易德丘的异常之处，在发现有两道人影从已经变成危楼的望岳楼里出来后，他只顾得上分享这个惊喜的消息。
楼里面跑出来的两道身影，在前面的那个很魁梧，似乎扛着什么东西，后面那个则跌跌撞撞的，不太清醒的样子。
等到他们走到泳池旁的路灯照射的范围内，行政主任才惊呼出声：“小王，老张？你们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克、克洛先生吗？你怎么会扛着老张？”
克洛把扛在肩头的张财旺放下，回首看了眼自己刚逃出的那栋鬼楼。
“我在楼梯间捡到这个人的，顺便带出来了。”
“谢谢谢谢！”行政主任激动得恨不能给对方一个拥抱。
匆匆赶到的消防员则问：“请问那栋被雷劈中的楼里面还有其他人在吗？里面是什么情况，有没有起火？”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里面，不过我建议你们别管剩下的人了，最好快点离开这个疗养院的范围。”克洛皱眉道。
“这怎么行，还有人滞留在其中我们就得救援——”
又一道闪电劈在望岳楼上，其外侧墙体上甚至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裂痕沿着望岳楼的墙面一路延伸，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地面再度传来震动，接着，有几处地面竟然还开裂了！
地面的裂口迅速扩大，并且像地下有什么东西驱使一般朝着还没有完全疏散的人群冲来。
尖叫声不断。
克洛也不管这些固执的东方人了，在发现地裂朝着这边靠近时就背上自己的行李迅速后退。
哗啦啦……
一名消防员脚下的地面出现了坍塌，在他将要掉进坑洞中的瞬间，似乎有道青光闪过，稍微垫了一下。
“现场状况太复杂，先撤离，这已经不是能够人为干预的了！至少要等地震强度稍微减弱一些才能展开救援！”
被消防员们架着往疗养院外跑，易德丘不死心回首的瞬间，似乎看到五楼有人试图跳窗，又被某种东西一把拽回了黑暗中。

大约在电闪雷鸣出现的一个小时前。
把楼续年和其他闲杂“人”等都送走后，容意全力施展之下，很快就把鬼域中残余的魔气压制到房间的一角。对方在逃窜失败后还试图反扑，可这个遍布阴气的鬼域几乎可以说是她的主场，谁又能在她的主场打败她？
亲手将所有魔气焚烧殆尽，容意听到裂开的黑色神像处传来一声轻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了。
她中断抽取阴气的动作，起身查看。
黑色神像的碎块中有个纯金打造的物件。
她伸手捡起，发现是一个铭刻了古篆文的造型奇特的金锁。
“这是……”回忆起自己知道的某个特殊的术法，容意轻轻摩挲着金钩，接着注入自己的气息。
当啷……当啷……
虚空中的某处传出轻轻的金属碰撞声，就像她的气息引动了无穷远处的某种机关一般。
“阴墟双锁。”准确地叫出手上这个法器的名字，容意拿着金锁的手微微用力，便感觉到虚空的另一端有东西在呼应。
另一端应该是现世。
在进入此地的鬼域时，容意便已经意识到这是有人从现世直接截取了一段空间营造出的环境，此时发现阴墟双锁，也只是让她更加明了对方是通过什么方式穿梭于现世和鬼域之间的。
阴墟双锁是对锁，在经过法诀加持后，能够跨越虚空将两个空间连接在一起。其中阳锁放在鬼域，阴锁则放在现世，需要将两处重合时，只要念诵对应的法诀即可。
这是自己师门的术法……
微眯起眼，容意试探着念出法诀。
她掌中的金锁立刻震动起来，像被什么吸引了一般，飞快地拽着整个鬼域朝虚空中的某处靠近。
须臾之间，容意已经看到了虚空中代表着阴锁的那点银光。
阴墟双锁扣在一起的瞬间，鬼域空间也返回到了现世，与望岳楼的地基严丝合缝地扣拢在一处，形成了原本“不存在”的地下楼层。
同样回到现世的那些鬼魂们在这一刻忘了对容意的恐惧，或哭或笑地发泄着被困锁于鬼域多年产生的情绪。
停下持诀，容意没去管疯狂朝地上逃窜的厉鬼们，只淡定地拿起刚才从照片墙上取下的医患照片。
从医生开始，她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送到镇魂青灯上点燃。
每点燃一张照片，就有一个面目狰狞的厉鬼被带回到这个地下房间中，无论他们如何挣扎、不甘、咒骂，其身上的阴邪之气都会化为青灯的燃料，直到将他们污浊不堪的灵魂焚为灰烬。
容意不问善恶，也不问缘由，她只要阴气，至于阴气取完后众鬼还能不能剩下一星半点残魂回归天地，那与她何干？反正孽也不是她让这些鬼作的。
就在她烧完了医护人员的照片，准备开始烧病患照片的时候，阴墟双锁中忽然冒出一股强横的魔气，试图重新切断双锁的联系。
见状，容意自然不可能让对方得逞，当即出手阻拦。
她的邪气与魔气撞在一处，连带整栋望岳楼地表和地底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这股魔气容意并不陌生，与上次在观玄斋里跟她争抢鬼碗中血衣厉鬼的魔修一模一样。或者该说，当把鬼域带回现世的时候，容意就已经做好有可能再次与这名魔修交手的准备，此时看到对方出现，她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将阴墟双锁牢牢握在手中，不给魔修破坏的机会，容意强提功力催动镇魂青灯的灯光覆盖住整个地下房间。
相对于上次一发现灯焰开始烧向自己的本体就收手的果断，这次这名魔修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阻挠容意炼化鬼域，拼着魔气不断被焚烧的痛苦也要夺取阴墟双锁。
见状，容意双眼中也迸发出无穷的斗志。
正好她也有事想要细问对方，对方不逃，反而是方便她留人。
眼看着魔修将魔气凝成一柄长剑刺向镇魂青灯，容意一点眉心，将青灯虚影收回神识中。对方剑锋一转，剑尖刺向她的咽喉处。
容意利落后仰避过锋芒，掌心带着一缕青焰抓向对方的身体。
魔修领教过青焰焚身的痛苦，知道不能与她相接触，慌忙闪避。
双方斗法过程中虽然都没有言语，法力碰撞造成的余波却已经将地下房间彻底毁坏，甚至斗法的余威还沿着地底扩散开来，在疗养院的范围内威力不亚于一场地震！
于这样的交手中，即便感觉到有病患的鬼魂去抓捕滞留在地上建筑中的活人，容意也腾不出手干涉了。
反正此时还留在望岳楼中的家伙，也没有一个真正无辜。
交手已过两刻钟，魔修的魔气明显有所减弱——跟以本体踏入鬼域，又将鬼域带回现实的容意不同，这名魔修应是借着某种法阵强行把自己的身外化身隔空送到怡然疗养院。随着法阵的力量被一点点消磨，他的身形也不再凝实。
察觉这点后，容意出手更加果决。
而魔修则在自己渐渐落于下风时，忽然让魔气迸射出去，试图穿过地面寄身外面吵吵嚷嚷的人类。
只要被他的魔气沾染，他就能吞噬这些凡人的魂魄转为自己的法力！
“想得美。”容意轻笑了声，空着的右手微扬，之前笼罩地下房间的青光就像一层薄纱般飘起，挡住了地面的裂口。
一计不成，魔修便尝试对她攻心：“小辈，你袒护这些凡人又有何用？此界修行之途早已断绝，就算你积攒再多功德也无法飞升。还不如转投我门下，入我魔道，即便不能成仙，至少也能与天地同寿！”
“就你这东拼西凑的魔道吗？”容意语气轻蔑中甚至带了点怜悯，“你当我看不出，你的功法根本不成体系，全靠将他人的功法胡乱杂糅？让我算算你偷学了哪些……神道、邪道，是不是还学了异族修士的术法？真可笑，就为了稍微活得长久一些，连自己的道都没有了。”
“住口！你根本不懂我为何如此，凭什么口吐狂言？若你知道我的经历，你也会选择——”
轰隆隆！
电光并着雷鸣劈向交手过程中不知不觉已接近地表的两人。
容意清楚地看到，魔修被电光照亮的那张苍白的脸上闪过了明显的慌乱之色。

魔修没有回答，但明显想往地底深处跑。
容意哪会让对手如愿呢？对方不逃还好，一逃，这不摆明了给她送机会吗？
拦在魔修撤离的路上，容意淡淡道：“其实天雷也没那么恐怖的，被劈几次就习惯了，不信你试试。”说着，她故意释出几缕邪气，给天雷标记一个锚点。
下一秒，刺眼的电光便劈向容意标记之处，散溢的电光照亮地底的同时，目标明确地劈向魔气炽盛的那名魔修。
“你疯了！想一起死吗？！”这下魔修再也顾不得高深莫测的形象，厉声呵斥起来。
容意看他狼狈地左右躲闪的模样，越发觉得有趣，索性收起青灯的灯焰，把自己的邪气当成引雷符使。魔修往哪逃，她的邪气就往哪追，双方形势完全逆转。
她甚至觉得比上次在观玄斋还轻松。
如影随形地跟着逃跑的魔修，容意还能抽空回答他：“我又还没到要渡劫的时候，我有什么好怕的？有你这种魔物在，天雷都懒得看我一眼。”
电光追着两人移动的轨迹不断劈下，如同呼应容意的话一般，确实每次都绕开了她。
发现局势对自己完全不利，魔修再也不敢恋战，举起手中那把魔气凝成的黑色长剑劈向虚空。
空气中立刻出现一道违反常识的裂缝。
容意眉头一皱，在追上前去，打算拖住想逃进裂缝中的魔修。然而对方却选择了自爆半身的方式干扰她前行。
但就在容意被阻的同时，空中有数道罡气落下，框住了魔修劈出的裂缝。
这几道罡气并不算强，仅能稍微拖住对方。不过对容意而言已经足够了！
她左手微抬，将紧扣在一起的阴墟双锁当成铃鼓一般的乐器使用，在她有节奏的晃动中，阴墟双锁不断碰撞，发出带有法力的“当啷”声，声音所到之处，时空都出现轻微的扭曲。
魔修开出的裂缝也不例外。
随着容意猛地一挥手，裂缝化为一条“线”，偏移了魔修所在的方位。
蓄力已久的闪电迫不及待地从天而降，狠狠劈在了魔修的这具身外化身上。
“啊——！！”
电光钻进漆黑的魔影体内，如蛛网般扩散到其四肢百骸，每一寸脉络中，彻底将其摧毁。魔修被劈散之前的惨呼甚至影响到怡然疗养院方圆十数里地的普通人，使得他们都出现了头晕耳鸣的症状。
更严重者，当场便干呕起来。
容意并未顾得上观察外界众人的情况。
在魔修的化身消散，天雷也停止后，她忽然感应到手中的阴墟双锁内传出对此界而言相当旺盛的灵气！
难道双锁除了连接现世与鬼域之外还藏了什么……
念头一转，她毫不犹豫地施力将双锁震断，彻底毁掉附着其上的术法。
地底更深处随着容意的举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好像有条沉睡的巨龙要翻身了一般。
微怔之后，意识到这是什么的容意脸色微变，赶紧冲上地面，拖着刚才赶来援手的楼续年往远处跑。
不是此界之人所说的地震，这是地下有灵脉要出现了！
容意在修真界时曾有幸见识过新的灵脉诞生的过程，因此才能立刻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状况。
两人刚刚跑到疗养院外的公路上，就听到身后不断传来泥沙滑落，滚石乱砸的声音。
“天啊！快开车！快带我们离开！”
“现在车辆不够了，大家不要乱跑，听指挥跟着我们走……”
“注意帮一下女士和老人！”
“等等，地震好像到院门口就停止了？！”
还没撤离完毕的众人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终于有一个较为冷静的发现了异常的地方——正如他所说，虽然怡然疗养院原本的地界内好像被无形的巨人用锄头彻底翻了几遍，院墙之外，他们所立足的这条公路却丝毫不受影响。
仅是一墙之隔，一边如同末日，另一边却仍是日常。
吵闹不休的众人不知不觉间都安静下来。
他们挤在一起，听着疗养院内坍塌的声音渐渐停止，看着扬起的灰土慢慢落回地面。
良久，才有人不太确定地说：“我、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太合适，但你们有没有感觉到……空气似乎变得清新了许多，就连身体似乎都松快了一点？”
入住这家疗养院的病人，大部分都是身体真的有些小毛病需要休养的。所以对于自身情况的好转，感受也格外的明显。
仿佛就在望岳楼彻底变成废墟的那一瞬间，有种让人舒服的无形之力拂过了他们虚弱的身躯。
众人面面相觑，有信仰神佛的当场便跪下开始对着废墟的方向膜拜。
把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容意忍不住吐槽：“仙人斗法莫旁观……此界难道连这样的规矩都没人教？”
若非她跟那个魔修都不是巅峰状态，今天还停在这儿看热闹的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修真界中围观修士斗法的普通人，大多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
楼续年沉默良久，才缓缓问：“是我感应出错了吗？我怎么觉得那栋因鬼域倒塌的楼下面，有源源不绝的灵气正在涌出？”
那边的灵气之旺盛，或许还要强过楼家本家所在地。
问完没得到回答，他转头看向容意，却见对方此时神情也有些许惊讶。
普通人看不到，但他俩作为修士，此时都看到了数量惊人的功德金光正如飘雪一般不断落向容意。
这场“光雪”足足持续了半分钟才停下。
目睹这唯美异象的楼续年已经忘了自己之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