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他们到现在都还无法确定案件中是否存在触犯刑法的情况，也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按照过往的处理办法，这种案子会被暂时放进档案室中未结案的文件架，等待以后有新的线索再重启。但……
石建强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停下，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才开门对里面的人说：“付老师您好，方便现在带我们去看一下那具尸体吗？”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女性放下茶杯，走出门来。
“请跟我来吧。发现问题的学生昨天突然高烧请假了，所以只能由我替他向你们说明情况，不一定准确，但我已经尽量问得详细一些了。”
暂时存放尸体的停尸房就在这栋老楼的地下二层，三人在途中还遇到一批在上解剖课的学生。
容意听到他们在自己等人走过时小声的私语。
“和付老师一起的那个大叔好像是常过来的警察吧？”
“肯定是为了那个先生的事。”
“嘘，别说了，忘了老师平时教我们的，对逝者要有敬畏之心，不要在这附近说怪力乱神的事吗？”
细小的讨论声渐渐远去，她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付老师在用钥匙打开停尸房的门。
“学生们都是大胆好奇的年纪，为了避免少数人用尸体恶作剧，平时这间停尸房我们都是锁起来的，只有上解剖课的老师和两个轮班的保安有钥匙，所以这次尸体出事，绝对不是我们的学生做的。”
石建强安慰道：“付老师，我们并没有怀疑谁，只是过来了解情况，你不要紧张。”
“抱歉，因为我们学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难免有些不安。”看一眼容意，付老师对她的身份显然有些疑问，但看石建强不说明，她也就没打听。“这具尸体在解剖完，确认死因后，因为法医那边的冷柜暂时没有多余的空间，就先存放在我们这里了。放进冷柜的时候他的尸体几乎没有腐烂的情况，但前天晚上有学生来找上课用的大体老师时开错了柜，意外发现这具尸体的肌肉组织几乎已经全部腐化了。”
一边说，付老师一边拉出其中一个冷柜。
看到柜中情况的瞬间，这位一直表现得冷静有礼的老师脸上闪过惊恐的神色，当场就怔住了。
她刚刚才说过冷柜里的尸体肌肉组织几乎全部腐化，但此时呈现在三人面前的却是一具白骨。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具已经有明显脆化现象的陈年白骨！
“这……怎么会这样？”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付老师特意重新确认了冷柜上的编号，确信自己并没有开错柜子。
但怎么可能呢？一具新鲜的尸骨要出现脆化腐朽的情况，即使有合适的环境条件，也要至少几十年，而这具尸体，在一夜之间腐烂后，仅过了两天不到，就连骨头都开始腐朽了？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带警方过来看，再过几天打开这个冷柜时，会不会只能看到一滩骨渣或者灰？
付老师下意识抱着自己的手臂后退了几步。这一刻她终于理解最早发现尸体不对劲的那个学生的心情——就连她这种多年从事解剖工作的都会吓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被吓得生病实在是太正常了。
容意越过这位已经六神无主的女士走到冷柜前方，看了看柜中的白骨。
她伸出手正要碰一下骨架就被石建强眼疾手快地拍开了。
“这种以异常速度腐烂的尸体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病毒，你不要乱碰，小心自己传染！来，戴上口罩。”他准备充分地给在场的两位女性都发了口罩，自己也凑近冷柜看。
容意没拒绝这种善意的关心。学着石建强的样子戴上口罩，她问：“你们确定这是一具新鲜尸体吗？依我看，他至少死了一百多年了。”
这也是付老师在心中估算出来，却不敢说出的时间。她惊讶地看着容意，俨然把她当成了某个天资出众的同行。
随后，付老师想起了自己从办公室出来时顺手带上的档案：“他送来时的确是刚死亡的样子，这是我们解剖前按照规定拍的照片。”
容意接过看了一眼，低声“啊”了一声。
第169章 这可是你邀请我的
“怎么了？”石建强立刻捕捉到容意的这声带着些意外的低呼，追问道。
“没事，这具尸体是我认识的人，待会儿我通知他家的人过来认领。”面不改色地说着，容意递给对方一个出去再谈的眼神。
石建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正好付老师早就不想继续待在这间停尸房里面了，三人又简单交流一下就匆匆返回地上。
与付老师道别，石建强这才问容意：“你真认识照片里那个男人？”
“认识。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嫁衣杀人案吗？我后来跟裘致、他姨父还有楼续年去了制作嫁衣的地方走访，这人是最早穿那套嫁衣的小姐的情人，叫段玉春。”
“……”
那套嫁衣经过专家鉴定是两百年前的古董，如果这个段姓男人是第一个穿嫁衣的新娘的情人，那他岂不是也是两百年前的人？！
迎着石建强震惊的目光，容意安慰道：“别担心，他现在就是一副骨架子。你找我过来看的时候，不是早该有这件事与鬼有关的猜测了吗？现在也不过是证实了而已。”
我的确有这样的猜测，但我并不希望他成真啊！
看着态度平静地说出可怕事实的容意，石建强终于忍不住问出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你……究竟是谁？你知道吗，容绮在你们的父母出事后，有一段时间见人就说你是害人的恶鬼，是来找他们报复索命的。”
原本因为屡次受到容意帮助的缘故，他潜意识地催眠自己，说这大概就是个对玄学感兴趣，也有天赋，所以进步迅速的女孩子。但只要仔细一回想对方在过往案件中那老练的表现，还有这次一眼看出尸体大概年份的眼力，这真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能做到的？
以往看着像自家女儿一样亲切的漂亮姑娘，此时在石建强眼中忽然变得诡异莫测起来。
他的右手甚至下意识摸向腰后别着的警棍。
容意轻轻在石建强眼前拍了一下手，后者一怔，随即发现自己心态不正常的地方——自己的理智确实怀疑过眼前的女孩，但只是怀疑就想跟对方动手，这明显不符合自己的行事作风啊！刚才自己是怎么了？
“那玩意儿是个魔修留下来的躯壳，你大概是被他遗留的残秽影响了。”没有介意对方刚才突变的态度，容意就事论事地讲解。“我是容意，也不是容意，具体的情况你如果想要深入了解，可以去问问容绮，容家之前对‘我’做过什么，看她愿不愿意告诉你。”
事到如今，她连此界最顶尖的那拨修士都不惧怕了，也没必要继续在凡人面前演戏。
“对了，你还可以把刚才那照片拿去给容绮辨认一下，说不定她也能帮你们破一个案呢。”笑着说完，容意凑近浑身僵硬的石建强。“警官，我该帮的忙都帮了，你能不能也回答我几个问题——段玉春的尸体最早是在哪发现的，你们能找到他来去的方向吗？”
出车祸的日子正好是她第一次跟魔修斗法逼退对方，抢下鬼碗的日子。显然，因为斗法失败，所以对方舍弃了这个躯壳，导致他“脑死亡”；而前天晚上则是她第二次与这名魔修交手，害得对方一具身外化身被天雷劈成渣的日子。大概是魂体也被天雷伤到了，所以其使用过的躯壳也无法维持正常，直接变成了存在两百余年的尸体该有的模样。
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再把时间线捋一捋，容意对一切的来龙去脉就清楚了。
正好她不知道那名在她面前反复蹦跶的魔修的下落，那利用此界的科技手段追踪一下似乎也是可行的。
石建强抿紧嘴唇。
这位素来坚毅冷静的中年男人此时看容意的目光很是复杂，有些像操碎心的老父亲忽然发现自己心目中的乖乖女原来还有另外一副面孔。
良久，在容意想他要实在不肯说就算了的时候，石建强终于开口：“我回答你不是怕你对我做什么，只是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这点我要先说明。”
容意点点头。
她没对对方使用术法，何尝不是看在这人一直对她很关照的份上？
从石建强口中得知交警发现段玉春尸体的位置，以及他前进的大致方向后，容意没再刺激这位敬业的警官，对他摆了摆手道别。
她回到暮山小苑，立刻叫上杜荣：“我们得出一趟远门，可能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给你十分钟收拾行李。”
后者没有浪费时间询问，动作利索地跑回他自己暂住的房间打包好换洗衣服。
“前辈，您自己不带点什么吗？”
“到我这个境界已经不染尘埃了，没必要。”一个涤秽咒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大包小包那么麻烦？
两人往车库的方向走的途中，想到先前与石建强之间那小小的不愉快，容意看了看杜荣，换得对方一个茫然的回视。
“你对我的修为和功体好像从来都没有疑问，难道你不好奇？”比起普通人，勉强算个修士的杜荣应该更能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吧？
“这个啊……”杜荣苦恼地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
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一辆外形相当骚包的改装敞篷越野车忽然停在他们面前。
车上的裘致兴奋地朝容意挥手：“喂喂，快来看我的新老婆，漂亮吧？这两天天气好，我觉得适合秋游，走起？这辆跃虎绝对能征服任何难搞的山路！”
副驾座位上的何舟冲容意二人露出生无可恋的笑容：“别理他，他就是想炫新车，我都被他叨叨得耳朵起茧了。”
然而他绝望地发现容意不但没听他的建议，还真一脸愉快地带着杜荣上车了。
“你这车什么路都能跑？那太好了，去秋游的地方能不能由我选？我们正好也要出门。”容意道。
裘致笑出一口白牙：“没问题，随便你说！”
火焰红涂装的越野车驶出市区，照着容意指示的方向一路向前。
车里坐着的四个人当中，何舟和杜荣都算是比较健谈的人。但因为容意不怎么说话的缘故，杜荣也不敢太放肆，剩下何舟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一阵觉得没意思，便也闭上了嘴。
于是车厢里渐渐安静得像守灵，只偶尔响起容意“左转”、“右转”的指示。
裘致开着开着莫名觉得这样的情景似曾相似，再一回忆……这不就跟当初他第一次遇到容意的情境差不多吗？不同之处只是这次多了两个同伴，还有时间是白天而已！
下意识减速把车开进临时停车带停下，裘致警惕地回头看了容意一眼。
“怎么了？”
“以防万一，我先问一下，你要去的目的地不会又是什么闹鬼胜地吧？”如果是的话，他现在就把车让给她，自己跑路。
容意想了想，摇头：“不是。”
她连那个魔修的目的地是哪都还没弄清楚，哪里知道那地方闹不闹鬼？因此，这回答也不算是欺骗吧！
裘致松了口气，这才重新发动车子。
何舟调侃道：“老裘，你现在跑暮山小苑不都很坦然了吗，怎么还这么怕鬼啊？”
“暮山小苑闹鬼的事不是已经辟谣了吗？”裘致专心致志看着前方，熟练地转着方向盘，“犯罪团伙为了掩盖自己的行踪，故意放出闹鬼传言误导群众，终于被热心居民举报……前段时间的新闻老何你没看？”
车里其他三个知情者闻言忍不住无声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杜荣用口型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傻子。
何舟则比了一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
在其他人的默契下得以保持傻白甜画风，裘致微笑着打开收音机道：“你们都不说话，感觉闷闷的，不如听点广播，没意见吧？”
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广播里此时刚好在播某个探秘节目，而且内容正是关于三天前怡然疗养院地震事件的后续。
“怡然疗养院那地方好像在隔壁省？我记得那边应该没有地震带啊。”
回答裘致的疑问一般，广播里说：“事后根据专家分析，该疗养院的地下有一条不为人知的暗河。因为前两个月当地降雨频繁的缘故，暗河水流量增大，使得疗养院地底原本经年累月被河水冲刷形成的空洞扩大，终于超过了临界点，致使地表建筑陷落……本次事件造成了九男三女共计十二名入住疗养院的病人身亡，据知情人士透露，这十二位死者也曾是怡然疗养院的前身‘怡然精神病医院’的病患。”
“说到怡然精神病医院，比较年轻的朋友大概对它没什么印象，但在三四十年前，这家医院是周边地区最有名的精神科医院哦。只是三十年前的某天，该院的院长以及二十名医护人员离奇失踪，剩余员工则在接受警方调查证明清白后离职，偌大一家医院这才彻底荒废了。这次晓莉在收集相关资料的时候，才知道三十年前同一个地方也发生过这样的大型悬案呢！”女主持人的声音说着。
男主持人：“你说‘也’不太合适吧？这次的事件不是天灾吗，连专家的分析结果都有了。”
“公开的场合当然只说地震相关的情况啦！不过，其实还有内幕——接下来讲的内容大家就当一个故事听好了，毕竟我是不可能透露消息来源的。”笑了笑，女主持人继续道：“这次地震中的死者除了都曾经在怡然精神病医院接受过治疗之外，其实还有三个共同点。第一，他们的外表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二三十岁，这点相信关注过新闻照片的听众中也有敏锐的人发现了。
第二，他们每个人当初在入住精神病院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精神失常的症状，相反的，他们当时患有其他的重病。比如其中一位先生就在一场火灾中全身85烧伤，另一位先生则由于个人恩怨被人划伤了眼睛，可能导致失明……这些人在精神病院治疗一段时间后，都神奇地康复了！
第三，这次的死者身体都有某一部分腐烂得异常严重，就好像早在他们死亡之前，那部分器官就已经坏死了一样。”
男主持人：“你说得我都有点后背发凉了，这话题是能够大白天聊的吗？”
“就是大白天聊，听众朋友们才不至于太害怕啊！哎呀，刚发现剩余的时间不多了，那我加快速度说一下跟怡然精神病医院有关的怪谈吧！当年他们的院长和医护人员神秘失踪后，曾有其他工作人员爆料，在事发前他们就偶尔会听到医院某处传出奇怪的叫声，好像有人在遭受酷刑一样。因此也有人猜测，院长等人可能是在利用真正的精神病人做可怕的人体试验，并把他们的器官移植给其他权贵人士。”
“如果这种说法为真的话，那这次的地震该算是天罚吗？或者，是当年带走院长等人的‘好兄弟’又来带走夺取他们器官的人？”
女主持人以轻轻的笑声作为给搭档的回答：“真相如何，不是当事人又怎么清楚呢？毕竟逝者为大，有些话还是不太合适说。那么，就让我们给听众朋友放一首歌结束今天的这期节目吧，希望你们对内容满意！”
车载音响中传出风格很诡异阴郁的乐曲。
裘致终于忍无可忍调到儿歌频道。
听着“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的童音，他呼出一口气：“这年头这些媒体为了赚钱真是一点底线都没有了，就连刚发生的灾难都能拿出来编故事！难道就没人投诉他们吗？”
“就是，我要是死者家属绝对要起诉他们！”杜荣赞同。
“但他们说的差不多是真的。”
车内一瞬安静。
随口放了个雷的容意敲敲裘致的椅背道：“右转下高速，在前面那个刚换过栏杆的地方停一下。”
不敢问她刚才为什么语气那么笃定，裘致麻木地把车开入匝道。
第171章 深山民宿
容意从手机里调出石建强给的事故现场照片，确认他们现在停的地方就是段玉春搭乘的那辆车一路冲下高速后最终翻车的位置。
路政部门的效率相当高，此时这地方除了新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栏杆外，已经看不出任何出事的痕迹了。
她飞快掐算了一下。
由于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加上那个魔修刻意隐藏的缘故，此地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她也只是获得一个模糊的方向。
“那个方位有什么出名的地方吗？”
“不是吧，你还真是随心所欲的秋游啊，连目的地都调查一下？”裘致一边吐槽，一边在导航地图上查询。“有几个小景点，但好像都谈不上出名。”
咕噜……
杜荣举手打断他们的讨论：“我们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再讨论接下来去哪？”他早餐都没吃就被前辈叫出来，现在都快下午三点了，实在是顶不住了。
说着话，他的目光已经克制不住地投向路边一家挂着“纯正放山鸡”招牌的店。
见状，也觉得有些饥饿的裘致立刻表示请客，跟杜荣哥俩好地率先走在前头。
何舟此时才悄悄凑近容意问：“那个什么怡然疗养院的案子，你参与了？我们今天出来其实不是旅游吧，你是不是又在追查什么？”
对他这个已经接受世上有鬼的人，容意没必要拐弯抹角，简短地说：“前段时间杀害我养母的人在这边出了车祸，我想确认他‘死前’准备逃去哪里。”
“原来这次真跟闹鬼无关啊……这种事其实你交给警方查就好了，还亲自上，你那对搞迷信活动的养父母值得吗？”何舟可还记得当初查嫁衣杀人案的时候，顺便查到了容家貌似在搞什么神秘祭祀的事。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容意走进路边餐馆的门，听见大嗓门的老板娘正在和裘致他们聊天。
“秋游啊！我们这地方不就很合适吗？来来，帅哥，我给你指路，看到我家后面这条路了吗？你顺着它往山里开，那边有好几个大学生开的什么田园风情民宿，生意可好了。还能体验一下自己摘菜摘果子，带狗追兔子之类的活动。”老板娘推开一扇朝南的窗，朝外指道。
她所说的路修得平整开阔，确实像是旅游景点配套的基建。
老板娘还热情地和菜单一起拿来张挺有设计感的宣传单：“这是其中一家老板放我们这儿的，你们要是有兴趣过去玩就打上面的电话，报我家店名可以打九折……”
杜荣开玩笑：“老板娘，原来你跟他们有合作啊！”
“哎呀，这年头打广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老板娘大大方方笑起来，“我虽然分点介绍费，但绝对不坑你们，去那玩过的人都说好，比去什么著名景点人挤人好多了！要回城也方便，最适合短途旅行。”
裘致已经被说得心动了，立刻就接过传单开始联系民宿。
因为老板娘指出的方向和容意算出的方向相同，她也没有阻止。
饭后一行人重新上路。
随着车往山里开得越深，原本开阔的沥青路渐渐缩窄，最终成为勉强够对向来车小心错开的宽度。从两边山壁上垂落下来的树枝也逐渐增多，都有些影响视线了。
但最让裘致担心的还是天色。
“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看着怎么像要下雨了一样？”
“确实啊，而且这雨要下起来恐怕还挺大。啧，这预报也太不靠谱了，这云层都厚成什么样子了，它还说是晴天！”杜荣愤愤不平地关掉天气。
何舟看一眼自己这边的后视镜，提醒道：“老裘，后面有车跟着我们，你小心别被追尾了。”
后面是一辆看起来比较旧的休旅车，他从后视镜中看到开车的和副驾坐的都是大学生模样的青年。大概是趁着没课的日子，跟朋友们搞短途旅游的？休旅车的车顶上还绑了帐篷和一些钓具。
几分钟后，山里当真下起了暴雨。
裘致已经升起了车篷，听着雨点打在上面发出的噼啪声，他心疼得直念叨：“那个老板娘不会骗我们的吧，这都开了多远了，怎么还没见到她说的那些民宿？我怀疑她是不是跟人贩子串通好的，把我们哄进这种深山老林里杀人越货……”
他越说越觉得有可能，车速渐渐降下来。
嘀嘀——
一直跟在后面的休旅车催促地按起喇叭，显然也被这突变的天气搞得有点烦躁。但此时能见度不好，他们也不敢超车。
一簇被暴雨打得垂下来的茂密树枝抽过汽车的前挡风玻璃，险些吓得裘致冲出弯道。
他堪堪稳住方向盘，接着便惊喜地发现前方的雨幕中出现了明显的数点灯光。山路也在不远处出现一条往下的岔道，显然是分向他看到的光源处的。岔道旁还插着个画有可爱卡通兔子的指示牌，开近了能看到上面写着“清泉小院由此去”的字样。
“总算要到了！”裘致和杜荣不约而同欢呼起来。
容意则在车子驶近清泉小院的停车场时，忽然有种心血来潮的预感——虽然与自己在追查的魔修没有关系，但似乎能让自己得到另外的收获？
看见民宿里面有人发现他们的到来后，正撑着伞过来，一行人索性在原地暂时等待。
容意则在此时示意杜荣把他随身带的黑符给自己一些。
“……前辈？”忽然听到容意的要求，杜荣顿时紧张起来，只觉得外面这家透出温暖灯光的民宿变成了什么凶兽巢穴。
“传说这种山里的雨夜容易有精怪出没，以防万一，每人拿上几张符。”容意淡然解释。
其他人将信将疑地把她加持过的黑符分了。
这时民宿的人也来到车外，轻轻敲了敲他们的车窗打招呼：“你们好，请问是来住店的吗，有几位呀？”
撑着伞的女孩长着张亲切可爱的圆脸，笑容也甜甜的。
“是……是人类吗？”下车之前，裘致谨慎地问了容意一句。
这种一目了然的问题，容意实在懒得回答，她打开车门钻到圆脸女孩的伞下，向对方道了声谢：“一共四个人。”
“啊，我只多拿了一把伞过来，可能要请各位稍微挤一挤了。”圆脸女孩抱歉地笑了笑，递给副驾的何舟一把雨伞。
一行人在圆脸女孩的带领下打着伞跑进民宿的门厅时，膝盖以下的裤子全都被雨水打湿了。这样的雨势，伞的安慰作用远大于实际使用效果。
何舟盯着杜荣的行李袋道：“有多余的裤子吗，待会儿借一条？”
“没问题！”杜荣拍胸脯同意。
圆脸女孩则对他们介绍道：“房间里面有准备消毒过的浴袍哦，店里还有烘干机，就算没带换洗的衣服也不用担心。各位应该是要住宿的吧？”
此时门厅的挂钟显示才过下午四点。
外面的倾盆大雨全然没有减弱的迹象，这种天气除非真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否则谁会冒雨开车？得知民宿里的房间基本都空着，裘致豪迈地一摆手表示直接开四间房，一人一间。但他们正登记时，外面又跑进来一群人。
后来的这些年轻人模样比容意一行要狼狈多了，除了三个女生借同伴的外套挡住了一些雨水外，七个男生都淋得跟落汤鸡一样。
一进门也不等圆脸女孩招呼，看起来像是领头人的男生就高喊：“老板，麻烦开五个房间！还有，有热水和毛巾吗？我去，太冷了，这鬼天气……”
圆脸女孩露出为难的神色：“不好意思啊，客人，本店一共只有七间客房，刚才这位先生已经先订了四间。”
领头男生闻言看了眼站在柜台旁的四人。
“你们不是才四个人吗？直接开四间房也太奢侈了吧！附近没有其他的旅店了，哥们，打个商量，你们让两间房行吗？”
裘致不乐意地摇头：“让一间也就算了，让两间，你让我们四个人怎么安排？”
“咦，你们当中原来没有情侣啊？那要不这样，你们落单的人就和我的同伴里落单的凑一下……”
“我不跟陌生人一间。”容意表完态，拿起圆脸女孩递过来的房卡先行离开。“剩下的你们慢慢商量。”
领头男生闻言不满地皱眉，高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大家出门在外互相给个方便不好吗，拼个房你会死还是……”
“停云，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大不了我们挤一挤，打地铺嘛，反正装备都有的。”眼看要吵起来了，男生的同伴赶紧过来拦住他。
容意压根没管身后这些人说什么，她照着房卡上的门牌号穿过民宿中庭的玻璃廊道。隔着雨幕，她的视线忽然与一个人对上了。
巧合的是，对方勉强还能算她认识的人。
“你好，真是有缘。”见对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她大度地先行问候。
卓佑晖是真没想到自己跑到这种偏僻的山间民宿里打工，居然也能碰到暮山小苑的“邻居”。他眼角抽了抽，想到自己此时是服务生，不好像上次在四栋见面时那般直接走人，只得垂眸敷衍地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容意此时已明白过来之前为何会有心血来潮的感应，这时自然不会让对方又溜掉。
她堵在卓佑晖面前，微笑道：“上次没来得及互相认识，现在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容意，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这家店是你的吗，还是你在这儿打工？”
她每靠近一步，卓佑晖就沉默着后退一步。
两人这一进一退的相处场景落在终于解决房间分配，刚从门厅那边过来的其他人眼中，就很像女流氓在调戏可怜的工读生——虽然这女流氓青春貌美，仪态出众，但男方脸上的抗拒也是实打实的啊！
何舟假咳了一声提醒容意，接着挤眉弄眼地说：“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而“被调戏”的卓佑晖则神色紧张地看向给客人们带路的圆脸女孩，匆忙解释道：“琳琳，这是我楼上的邻居，我们只是巧合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