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月:“……?”
她忍不住偏头看了西门吹雪一眼,结果小姑娘眼皮都不抬一下,反应还没之前跟她聊剑的时候大。
真是好奇怪的一家人啊。
“吹雪是知道的。”见她看向西门吹雪,西门夫人又道,“她也知道我并非她生母。”
姚月听得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
以及最重要的,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和未来剑神随便进行了一下学术交流的过路人。
她不理解,就直接问了,问那青面獠牙的白衣人:“所以阁下请我一叙,是为何事?”
白衣人抬头朝她看来,可怖的獠牙面具下,一双眼睛明亮似星辰,道:“我说我是为了当面感谢宫主,宫主可信?”
“感谢?”姚月又挑了一下眉,“你有何需要感谢于我的?”
如果是因为她和西门吹雪聊剑,那真的大可不必。
“宫主杀了石观音,替我省了许多事,我自然要感谢。”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原本我是想去绣玉谷感谢宫主的,没想到刚竟在这先碰上了,可见我与宫主十分有缘。”
他提到石观音,姚月当然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玉罗刹?”她脱口而出,随后又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是男人?!”
玉罗刹也很惊奇:“难道我不该是男人?”
姚月心想那不然呢,在这个除了我全性转的世界,玉罗刹真的不该是男的啊。
然而事实摆在这,眼前的玉罗刹,不论是身形还是声音,都完全没有半点女人模样。
姚月也早在见到他时,就认真观察过他了。
他这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确实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痕迹。
“你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便是你的属下,都不知你是男是女,年岁几何。”西门夫人倒是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了一下姚月,“西域之中,不也有人误会你乃女子吗?宫主有所误会,也很正常。”
姚月:“……对。”
虽然她不是因为这个才觉得玉罗刹应该是女人的,但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解释。
玉罗刹闻言,轻笑一声,道:“好吧,原来是我的错。”
“谁叫你这么爱装神弄鬼?”西门夫人似乎很喜欢姚月对玉罗刹的这个评价,又调侃了一句。
“非我所愿,实在是功法如此啊。”玉罗刹无奈道。
但他说完这句,他那寡言少语、一心向剑、出来后根本没搭理过他的亲女儿,忽然开了口。
“既非你所愿,你又为何要戴面具?”西门吹雪问。
从她的语气里,能听出来,她是真的在疑惑,而不是阴阳怪气拆他的台。
但也正因如此,才叫玉罗刹哑口无言。
这女儿怎么回事?
而姚月只觉得西门吹雪说得太对了,在他无语的当口,抚掌跟了一句不错。
西门夫人则再度笑出声。
显然,此时此刻,这间院子里的两个女人一个女孩,才是一边的。
玉罗刹:“……”
玉罗刹又看向姚月,见她神情自若,说完那句不错,就不再看他,一副完全没把他当回事的模样,心道还真是比传闻里更冷淡。
但这么冷淡的人,同他的女儿说到剑,竟又很温柔。
思及此处,玉罗刹不免对这位凶名远播的移花宫主又生出了几分兴趣。
他勾起唇角,问:“所以宫主是想我摘下面具,看看我长什么样么?”
毕竟是古龙笔下最神秘的角色之一,如果能看,姚月当然挺愿意看,但想到他装神弄鬼的装逼做派,便不想顺他的意。
于是瞥了他一眼,说算了,不必勉强。
“世上的丑人,难免都爱遮掩。”姚月说,“你不欲以真容示人,想必也有你的苦衷。”
玉罗刹:“???”
第60章 你有病吗
姚月嘲讽了玉罗刹一通, 又开始想,不对啊,我跟他第一次见面, 他为什么就把西门吹雪是他亲女儿的事告诉我了?
要知道在原作里,玉罗刹直到最后, 也没说过他真正的孩子是谁,只是告诉了陆小凤,他养在罗刹教的玉天宝,并非他亲生。
这么大的事, 不该继续保密吗?
就算她因为杀了石观音, 算是间接对他有恩,他也不至于对她这么放心吧?
怀着这样的疑惑, 姚月不由得又看了西门吹雪一眼。
小姑娘立在一旁, 安安静静,低眉顺眼,既没有看自己的父亲,也没有看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养母。
倒是有察觉到她扫过去的目光,平静地迎上。
没开口, 但姚月看懂了这眼神,西门吹雪这是在问:怎么了?
姚月就朝她笑了笑,问:“你还在想清风十三式?”
西门吹雪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在想清风十三式, 但却不是在想这套剑法本身。
方才在屋内, 她经姚月点拨, 想通了其不足之处, 应当如何修补, 但这难道就够了吗?
至少西门吹雪觉得还不够。
她从三岁开始接触剑, 如今看过的剑谱里,实际上并没有比清风十三式更精妙的了。可她还是觉得,这套精妙的剑法,哪怕推演修补到极致,也只是它的极致,而非剑的极致。
这样的想法很骇人,放在平时,她都会依养母叮嘱,尽量少言,以免吓着旁人。
但她莫名觉得,眼前的移花宫主,应当会理解。
于是她坦然道:“那五式改完,它仍旧不够好,但我想不到还能如何改。”
姚月听得心情复杂,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以你的年纪,若能想透这个,华山派的列祖列宗,怕真要气得诈尸。”
“诈尸?”这是西门吹雪没听过也不懂的词,“是何意?”
天啊,别太可爱了。
当着人家亲爹和养母的面,姚月真的很努力才克制住了去狂揉她那张认真小脸的冲动,而后解释道:“就是死人复活。”
西门吹雪还是不解:“会吗?”
姚月:“……”
她决定结束这种怎么讲都很奇怪的名词解释环节,回到先前的话题:“总之你想不透很正常,你如今见过的剑太少,等见得多了,你就懂了。”
西门吹雪就一本正经地表示,她已看过几百本剑谱,也见过了许多剑客。
“你看过的剑谱和剑客是不少,但和邀月宫主比起来,无非萤火之光。”玉罗刹忽然插了一句。
这句恭维倒还算能入耳,姚月心中满意,面上却不显,只道:“我长她十几年,走在她前头,又有何奇怪?”
玉罗刹便笑了,笑毕语气一转,问:“那宫主可愿再指点她一二?”
此话一出,姚月才恍然。
原来这家伙打的是这个主意。
先把最隐秘的事告诉她,再以女儿天赋诱之,最后进入正题——你看,你对我有恩,我对你也绝无恶意,甚至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而我女儿的天赋百年难得一遇,所以你要不就收她当徒弟吧?
但姚月觉得没必要。
姚月说:“她不需要我的指点,她只是见得还不够多。”
玉罗刹一愣。
“何况需不需要指点,也不是玉教主说了算的。”姚月又道,“我想你的女儿心中自有计较,轮不到你这个约等于没有的父亲替她做什么决定。”
这话说得有够不客气,就连西门夫人听了,也是面色一变,浮出三分担忧。
不过当事人却很认同,当即点了点头,表示她也这么觉得。
姚月不知道玉罗刹面具之下的脸有没有黑,但西门吹雪点头的时候,他这个爹确实身形一顿,眼睛也眯了起来。
显然,西门吹雪不配合他,反配合姚月,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玉教主有些小看你女儿了。”姚月叹道,“你若当真想展现父爱,不妨多替她寻些剑谱来。”
“宫主云英未嫁,对教导子女倒似颇有经验。”玉罗刹连续被她讽刺,再开口时,态度也多了一分阴阳怪气。
姚月只当没察觉,毫不谦虚道:“或许是因为我有个弟弟?”
玉罗刹:“……”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换个人这么不将他眼里,他可能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了结那人性命。
可姚月是谁?绣玉谷移花宫的大宫主,敢掠她锋芒的人,无一有好结果,就算是石观音那等武功,去了移花宫,都没能活着出来。
这样一个女人,本来就有不敬畏他的资本。
她坐在他左手边,在知道了他身份之后,依旧姿态随意,周身气劲不显,但也不露半点破绽。
玉罗刹哪怕再无语,都不想在此处轻易与她动真格。
何况他其实觉得很有趣。
所以玉罗刹看了她半晌,最终却是笑了。
“受教了。”他说。
“好说。”姚月还是原先那副态度,“记得寻剑谱,别耽误了你女儿。”
“宫主既已吩咐,我自会谨记。”玉罗刹说。
这一晚,玉罗刹被姚月怼了一通后就走了。
但她和两个侍女,也因此错过了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城中客栈的机会,只能先留宿一晚。
等第二日一早城门开了,她才带着一点红和洪七回到客栈,与这趟出门带的侍卫们会合。
只没想到,她的徒弟,本已回到无争山庄的原随云,竟也在客栈等她们。
“师父您去哪了呀?”原随云语气担忧,“怎么一夜未归?”
“遇上了一些事耽搁了。”姚月没具体解释,“你怎么来了?”
原随云便说,是她母亲让她来的。
“母亲说您不是外人,想请您赴宴。”原随云说,“还为您安排了新的住处。”
姚月听她语气诚恳,但半垂着头,心知应当是她昨日归家后,与她那母亲争取来的。
“不必了。”她摸摸徒弟的头,“我毕竟不姓原,不适合进入无争山庄。”
“可是——”
“你的心意我知晓。”她打断原随云,“但我本来就没打算在太原久留,你又何必为了我,让你母亲不悦呢?”
原随云一僵,好一会儿才小声问:“师父怎么知道……”
姚月心想我又不傻。
他们这一行人从池州北上,路上走了一个多月,以无争山庄的本事,不可能不知道她也一道来了,若是当真不把她当外人,昨日入太原城,就该直接请他们去了,何须等到今日?
“因为我是你师父啊。”但开口的时候,她却是这么对原随云说的,“我不了解你母亲,但我了解你。”
了解你对我的依赖,也了解你想对我好。
原随云就抱住她的腰,将半个身体埋进她怀中。
她顺势回揽,又安慰了这个徒弟一番,将其劝回,才施施然坐下,朝客栈二楼方向望去。
“玉教主还不下来?”她问。
大约是被她和西门吹雪都嫌弃了一番装神弄鬼,这回玉罗刹没有再搞那么多没完没了的白雾。
不过如他自己所说,这其实跟他的功法有关,所以他现身之际,身侧还是烟缭雾绕。
他看着姚月,十分惊异:“宫主是何时发现我的?”
姚月说从你跟着我下山进城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玉罗刹:“……”
果然,不与此女为敌,实乃明智之举。
“你一路跟到此处,是还没死心么?”姚月很直接,“还想我收你女儿当徒弟?”
“她既无此心,我这个约等于没有的爹,又如何能勉强她?”玉罗刹说。
他能这么毫无介怀地拿姚月的嘲讽之语自嘲,倒是令姚月没想到。
但同时她也更不明白:“那你跟来是为什么?”
“宫主想听实话还是谎话?”
“你觉得呢?”
玉罗刹摸摸下巴,还真答了这个明显是在嫌弃他的问题,说我感觉宫主喜欢听实话,但我又怕实话说出来,宫主不信。
姚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说你先说说看。
玉罗刹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因为我闲着无聊。”
姚月:“……??”不是,这人有病吧?
玉罗刹就摊手,说你看,我已说了实话,你却不信。
“你若当真无聊,可以回西域去。”姚月诚恳道。
“石观音死了,如今的西域,用不着我出手,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来。”玉罗刹说,“我回去只会更无聊。”
姚月面无表情,说这好像不关我的事。
玉罗刹长叹一声,道:“但是我见到宫主,便不觉无聊了,方才看宫主安慰徒弟,便极有趣。”
姚月穿越至今,还没遇上过这么有病的人。
偏偏这人有病归有病,武功也是真的高,两人打起来,谁也讨不了好,她没办法靠动手来简单粗暴地赶人走。
她只能不搭理他。
爱跟就跟吧,反正她不打算在太原久留。
这么想的时候,她万万没想到,玉罗刹真就纯闲得慌,在她离开太原,准备往保定去的时候,依旧跟着她的车。
路上一点红继续挑战沿路的剑派,他还要发表点评。
且言语极其刻薄,好几次都差点把一点红说得产生自我怀疑。
姚月快被他气死,她千辛万苦才让自己的家养爱哭小狗妹妹拾起自信,结果这个闲着无聊的的装逼面具男还想让她一朝回到解放前?
快到保定的时候,她终于对玉罗刹的行径忍无可忍,最终在保定城外,和此人动起了手。
也是直到两人终于动手的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其实这人就是不确定她的武功到底有多强,才一直反复试探,顺带用言语犯贱,想激她出手,一试深浅。
行,想知道是吧,那这次不把你面具下的脸揍肿,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第61章 鼻梁
马车在行驶中, 玉罗刹骑着一匹马,死皮赖脸地跟在姚月车边,嘴里还在念叨, 一点红昨日那场,赢得实在太慢, 其中第几剑,若是那对手反应再快哪怕一厘,一点红就要输了。
姚月:“……”你没完了是吧?
忍无可忍,说打就打。
玉罗刹点评到一半, 忽然感觉到身侧刮过一阵劲风, 下意识偏头看去,便看到她浑身如练, 自车窗内飞身而出。
如此谪仙般的身法, 配的却是足以叫人颤栗的一剑。
玉罗刹心中一凛,想也不想,便提气而起,试图避其锋芒。
姚月也知道,以他武功, 避过去才是正常的,但一招能避,十招呢?
她怒在心头,有心要给这个刻薄的装逼面具男一点颜色看看, 自然不会一招不成就罢手。
而玉罗刹犯了一路的贱, 对眼下这个情况, 当然也有准备, 或者说, 他等的就是她出手, 只是她的第一剑声势过于骇人,令他本能地选择了避开。
移花宫众人反应过来,将马车停下的时候,他二人已再度交上了手。
不过大家都默契地没拦玉罗刹那匹马,任它被这两人交手时的气劲所惊,一路跑远了去。
玉罗刹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可他面对姚月的剑,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那剑分明又短又窄,在她手中,却如无处不在一般!
幽绿的剑身所到之处,剑气便横冲直撞,直逼他的面门。
若非他那张面具是以精铁打造,几招下来,怕已四分五裂。
玉罗刹知道她必定很强,但真正与她交起手来,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她。
她何止是擅长用剑,简直就是为剑而生!
倘若他知道,姚月忍无可忍之下,用的其实是从燕南天那里学来的,比她自己惯用的更直接也更暴力的剑法,恐怕更要惊掉下巴。
再看姚月,从出剑起,十七招过去,出剑速度竟不减反增。
再兼身法绝妙,总能提前一步判断出他的应对,一时之间,竟还真把他逼到了必须使出独门功法的地步。
“又起雾了!”洪七最先发现这点,惊道。
而她话音刚落,那两道快若闪电的身影,便已被纷涌而至的白雾掩盖。
一点红看得呼吸一顿,差些就想抄起手边的剑冲进去。
事实上,她也确实摸上了自己的剑,但下一刻,她就听到了侍卫们的笑声。
侍卫们无条件相信姚月,见到此情此景,第一反应就是嘲笑玉罗刹。
“真是装神弄鬼!”
“怕是打不过大宫主才搞这些吧。”
于是一点红也想起来,之前在太原时,这白雾弥漫的场面就出现过。
那时的大宫主气定神闲走入雾中,此时的大宫主又怎会有事?
在他们都看不清的雾气中央,姚月确已闭上了眼。
玉罗刹的功法的确诡异,这白雾不仅能为他遮掩身形,也能一定程度上,凭借雾气翻涌,扰乱她对他真实招式的感知。
姚月是个非常干脆的人,既已明白多看几眼就可能判断失误,那就不看。
反正她剑随心动,以剑意应战,稍有杀气迫近,便可依照本能回应。
玉罗刹也没想到,她还能这么跟他打。
一时间,面具下的俊美脸庞,也浮出一丝苦笑。
可此刻叫停,同主动认输求饶又有何分别?
玉罗刹何等骄傲,自然不肯。
须臾间,闭着眼的姚月,又判断出了他的正确位置,一剑横来!
剑光被白雾包裹,杀机穿上一层温柔的外衣,玉罗刹却不敢大意,挽袖一倒,折过半身,又如腾云驾雾一般,绕剑一甩,才没叫这一剑刺进他的面具。
一击未能得手,姚月却笑了。
她说你不该穿这种式样的衣服。
玉罗刹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衣带已经被她抓到手中。
而她的下一剑,便是在另一手骤然发力,逼得他猝不及防下,只得先主动斩断衣带之际,突发而至!
冰凉的剑锋藏于雾间,自下而上,削向他面门。
这一次他慢了一瞬,唯一能做的,唯有仰首。
剑气奔涌,倒是没有真正将他如何,可他的面具却在这一刻陡然碎裂。
雾未散,雾外的众人便听到哐当一声——
玉罗刹退后两丈,再度苦笑起来,道:“宫主的剑法,我也算是领教了。”
姚月却没管他这话里似有似无的叫停之意,再度欺身而上,朝他掠去。
如今他面具已碎,哪怕人无事,也称得上一句狼狈。
姚月又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持续穷追猛打,当真是他这些年来,同人交手交得最窘迫的时刻。
要不是他也足够天才,在这近百个回合后,几乎完全适应了她的剑,只怕此刻身上已多出几个窟窿了。
妖孽啊,太妖孽了,再次险之又险地避过她的剑后,玉罗刹心中,已经只剩一个想法。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眼前满是杀气的美人,再度笑了起来。
她依旧闭着眼,半张脸掩在雾中,唇角微弯,满是嘲弄之意。
可他分明避过了她的剑!
她在嘲弄什么?
玉罗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可不等他抓住关键,她便动了。
高手交战,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下一瞬,凌厉的掌风倏然而至,她睁开了眼。
而他在拍向自己鼻梁的这一掌下,总算恍然。
原来这样绝世的剑法,只是铺垫。
她真正想拿来对付他的招式,藏在了不用剑的左手中。
绣玉谷移花宫的主人,最拿手的怎会是剑?
或者说,怎会只有剑?!
但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的鼻梁却已被她一掌打断。
玉罗刹从未想过这等丢人之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它就是发生了。
而令他如此丢人的人,此刻正微微仰头,满是审视地打量着他。
然后他听到她说:“你生得倒是不丑。”
玉罗刹:“……”
难道你真以为我是丑才戴面具的?
太过分了这女人。
半张脸都是血的玉罗刹一时无语凝噎。
姚月则施施然收剑,信步走出雾气笼罩范围,根本没再给他任何眼神了。
马车周围,她这趟带出门的人,见她率先出雾,顿时欢呼起来,喊着大宫主威武。
其中喊得最来劲的,自然是洪七。
“我就知道!”洪七简直是眉飞色舞,“我就知道大宫主一定比他厉害!”
“大宫主厉害——”侍卫们跟着喊道。
就连一向最安静的一点红,在这个时刻,也学着他们,用力朝她挥起了手。
姚月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想,能赢过玉罗刹,并打断他的鼻子,她确实是很厉害啊!
于是勾了勾唇,干脆没阻止他们的欢呼。
欢呼声毕,准备上车之际,她忽然察觉到从另一个方向投来的视线。
便动作一顿,侧身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生得极其美艳的少年,头顶金冠,腰悬明珠,披一身金红相间的纱衣,两条胳膊若隐若现,一截细腰更是毫无遮掩。
打扮得如此清凉,长相又浓烈得近乎妖艳,再加上比玉罗刹还高挑的身材,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
姚月眯了眯眼。
少年大约是没想到她会立即察觉他的目光,见她看来,明显一愣。
愣过之后,那双大得出奇的漂亮眼睛里,闪烁的便尽是惊艳之色了。
他没有开口,但见到她面容之后,就将心中所想全写到了脸上。
那样直接而热烈、半点含蓄都不带的表情,甚至比言语更为露骨。
好像下一刻他就会匍匐在她脚边,为她献上一切。
可惜当事人丝毫不为所动。
她只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武功不算太好,看起来也呆头呆脑,不大聪明的样子,就收回目光,上了马车。
如此不近人情的模样,本该叫人望而却步,由她做来,却是更添三分冷艳。
少年下意识屏住呼吸,几乎看直了眼。
等他回过神,又冷又艳的美人已然不见,视线范围内,唯余一辆宽大的马车,正向着远处的保定城城门方向驶去。
车轮滚滚向前,速度极快,他想要追上去,无奈轻功没练到家,最终只能作罢。
“这个方向……她应当是去保定……”看着越来越小的马车,少年在山道上喃喃道。
也是这时,他看见了不远处的一片乱林中,有一匹正无所事事的马。
他立刻笑起来,快步朝那马跑去。
倘若还有第二个人在场,便会发现,他翻身上马的姿势极为娴熟,甚至可以说比这江湖上大部分人都更行云流水。
可惜的是,这一幕并没有旁人瞧见,而被他骑走的这匹马,也在他娴熟的驯马动作中,飞快地忘了自己原本的主人。
姚月没把那个长相妖艳的美少年放在心上。
倒不是说她不喜欢看美人, 但穿越这么久,大部分时间,怜星这个让石观音都嫉妒的美少年都在她眼皮底下晃, 看久了他的脸后,不论是玉罗刹, 还是方才那个穿得很不守男德的少年,都很难再对她造成什么视觉冲击。
她倚在马车里,问驾车的侍卫:“还有多久能到保定?会不会耽误今日进城?”
侍卫让她放心,说她与玉罗刹一战, 其实并没有耽搁多久, 他们肯定还是能依照计划,在今日傍晚之前, 进入保定的。
“我本来还以为要打很久呢!”洪七仍在兴奋, 星星眼坐于她对面,“他整天装神弄鬼的,我还当他有多厉害,没想到大宫主出手,轻轻松松就将他教训了!”
姚月听到这孩子气的发言, 笑了笑,说其实也不轻松。
“我使了些手段。”她说,“他也大意了。”
她不是有意谦虚,只是实话实说。
毕竟在她略施巧计打碎玉罗刹面具, 继而又打断他鼻子后, 他只要想, 完全是可以追出来, 继续同她交手的。
但他这么爱装神秘, 又怎会愿意让她的手下也看到他当时狼狈的模样?这才藏身白雾之间, 久未露面。
姚月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在出手时,特意先用燕南天使的剑法,将攻势拉到最猛,不给他思索的余地,骗得他以为她在盛怒之下,只会用剑。
总而言之,这实际上是一场博弈,而非单纯的比拼武功高下。
一点红却有不同看法,认真道:“与人比斗,本就不该大意。”
所以玉罗刹活该。
姚月闻言,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说对,的确如此。
她猝不及防被揉了一把,先是一愣,再又抿起唇,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驶到保定城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定第一望族李家要办亲,此时的保定城,比太原还要再热闹三分,以至于移花宫的侍卫花了比以往多几倍的价钱,才包下一间客栈,供姚月住下。
虽有李寻欢亲手写的请帖,但姚月自认和这位李姑娘也不算太熟,还是先住客栈,等她成婚那日,再带上礼物去李园为好。
不过移花宫声名太盛,如今的江湖上,也几乎都认识了移花宫侍卫的打扮。
因此,她人还没到客栈,保定城内,就传遍了移花宫主将至的消息。
李家这种地头蛇势力,自然也得知了。
马车刚在客栈前停下,便有一行人恭恭敬敬地拨开人群,朝车内的她行礼,道:“听闻宫主亲至,我家姑娘特派我等前来相迎,不知宫主可愿移驾李园,好让我家姑娘一尽地主之谊?”
姚月挑开车帘,扫了他们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拒绝,道:“李姑娘既有此心,我又怎会辜负?”
于是另做吩咐:“走,去李园。”
驾车的侍卫得了命令,立刻应是。
可就在他重新拉紧缰绳,准备出发的时候,身后的人群忽然骚乱起来,惊呼声不断。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到一道红色的颀长身影骑在马上,正飞速朝他们这赶来。
街上行马,本不出奇,可这匹马风驰电掣,哪怕在骑马人的操控之下,避开了所有行人,声势也是极骇人的。
眨眼的功夫,这一人一马已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