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月作为他的对手,则完全没这个烦恼,只会越打越轻松。
打到后面,她甚至拿他试了试上回见过燕南天后,她新想出的招式。
石观音心神失守,又频频动怒,本就已跟不上她的剑。
她这样忽然变招,自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漫天剑光下,斩金断玉的名剑剑锋直直地刺入其小腹,一剑破了他周身气劲!
石观音大骇,又在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因疼痛而变形的脸,顿时瞪大双眼——
这一剑虽然出其不意,但于他而言,并非致命。
所以姚月也没想到,如此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此人竟瞪着眼恍惚了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她不理解。
可石观音还在发愣。
真正将他唤回神的,竟是怜星的下一句嘲讽。
怜星站在辉星殿前,扯着嗓子道:“我姐姐对美人一向怜惜,你若当真长得好看,她肯定会放过你,可惜了呀——”
姚月:“……”狐假虎威你倒是来劲。
但谁让这是她弟呢,她不宠谁来宠。
“是可惜了些。”她勾起唇角,朝显然又被气了个不轻的石观音说。
怜星和移花宫一众侍卫说他丑,是为扰他心神。
哪怕他确实被扰到了,他心里也清楚,这是一种手段,只是他恰好有此弱点罢了。
可姚月的附和如此平静,不带任何情绪。
她立于屋脊之上,不施粉黛微微一笑,就好像她头上那冰轮的化身,又冷又无情。
而他在这又冷又无情的明月眼中,再度看到了满面青筋、嘴角淌血的自己。
下一刻,剑光再度降临。
那是很短、也很窄的一柄剑。
他迟缓地低头,只见那不到两指宽的剑锋映出他恍惚又不敢置信的脸。
竟真有几分可怖之意。
嗒——嗒——嗒——
眼前的画面蒙上一层血色,并不彻骨的夜风吹来,他忽然就感觉到了冷。
一种难以形容的冷。
原来那剑锋第二次刺入他的身体,破开的是他的心脏。
石观音张了张口,似是有话想说。
事实上,他也确实拼着最后一口气,说了一句话。
只是这句话低若私语,只有离他最近的姚月听到。
他说:“我才是……世间最美……的……”
将死之人,竟还有如此执念。
姚月都觉得不可思议,但面对这种疯疯癫癫的偏执症患者,她也无心做什么临终关怀。
她只是收了剑,轻轻一吹,将上面的血珠吹落。
血珠从墨绿的剑身滚下,乘着夜风,坠至他眉间。
是夜,移花宫主剑斩观音。
第54章 助手
石观音败得这么快, 有姚月剑术内功俱已大成之因,也有怜星那持续不断的骚扰功劳。
这一点,和他交手的姚月才是最清楚的。
所以从辉星殿顶下来后, 她十分感慨:“他真是成也偏执,败也偏执。”
如果不是因为偏执, 以他少时经历,断然成就不了这般武功,可也正是因为偏执,在成就了这一身难逢敌手的武功后, 仍不知足。
姚月相信, 如果石观音在报仇成功后,能堪破心魔一心求武的话, 今日之战的结果, 或许就会不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他要能做到这个,也不会听说怜星治好了手脚,就跑到移花宫来发癫。
只能说一切自有定数。
这么想着,她又看向怜星。
他倒是戏瘾很足, 先前带着一群人骂石观音丑的时候,分明还中气十足,现在见她下来,又变成了柔弱受惊的做派。
……然后扑到了她怀里。
“多亏姐姐了。”他扒着她的手臂道, “否则今夜我便要毁容了。”
“你不是说你不在乎你这张脸吗?”姚月忍着笑问。
他就攥紧她的衣袖, 微微抬眼, 一派天真道:“可是姐姐在乎啊, 是不是?”
姚月:“……嗯。”
怜星就笑起来, 向她保证, 既是姐姐喜欢,那他日后定会好好保护好自己的脸。
“知道了。”姚月无奈,“那你接下来是否也该用功些?”
但凡他也能将明玉功突破至第九层,石观音之流,还需她出手吗?
怜星当然点头,说他会的。
只是说完这句,又咳了起来。
咳当然是真咳,他还没胆子当着姚月的面,在这种事上弄虚作假。
但他卖惨成习惯,三分也要咳成十分,再加上本就面色苍白,自是咳出了他想要的效果——
让姚月亲自扶着他回了辉星殿。
被姚月扶着躺下后,他还顺势提了一句,在石观音忽然发难之前,他其实刚处理完宫中积压的杂事。
姚月虽然已经明白他的卖惨套路,但也清楚这些事确实都是他在操心,于是又说了几句夸他的话。
他得到表扬,果然高兴,仰着脸道:“能为姐姐分忧,我便心满意足了。”
“既满足,便早些休息。”姚月说,“你身体没养好,今夜又大动元气,不宜再劳累了。”
“姐姐要走了吗?”他却如此问道。
姚月本来确实是想走的,但看他揪着被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没舍得说是。
于是摇摇头,说我等你睡着再走。
他便放心闭上了眼,没再要求更多。
完全就是小孩啊,看着他因为累极而迅速陷入梦乡的模样,姚月有点无奈地想。
杀石观音这事,并没有在移花宫掀起什么风浪。
实在是宫中侍卫都觉得,以大宫主如今的武功,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甚至于清理石观音的尸体时,他们都没有特别当一回事,只像当初处理魏无牙时,将其搬出绣玉谷,远远找了个地方埋了。
一个是自命不凡前来求亲的强盗头子,另一个是偏执成性试图毁容的大漠霸主。
两个得罪了怜星的人,最后倒是葬在了同一处山头。
但移花宫这边不在意,极西之地的大漠里,却因石观音的失踪,直接变了天。
有一个名为罗刹教的势力,在石观音失踪四个月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合了整个大漠,摇身成为西域新霸主。
“现在整个玉门关外,都在好奇,那位罗刹教教主如此行事,灵鹫宫是否会出手。”
六月,楚留香带着叶孤城要她捎的荔枝来到移花宫时,对姚月这么说道。
姚月其实根本没注意听。
她还在看楚留香带来的那口箱子。
这箱内铺了里外三层棉被,棉被之中,则是一块被凿成碗状的玄冰,产自白云城主府那棵百年挂绿树的荔枝,就躺在这玄冰制成的碗中。
数量不多,但颗颗鲜亮,周围枝叶,甚至还含着绿意。
姚月很震撼,白云城主好败家啊?!
这种放在别处绝对用来练某些特定心法的玄冰,她就用来装荔枝?
“叶城主真是……”她无言以对。
楚留香也直笑,说她从波斯归来时,本来只是路过白云城,想着跟叶孤城打个招呼。
结果叶孤城得知她要来移花宫看望姚月,就托她带了这个。
“她应当会喜欢。”叶孤城是这么说的。
“……那好吧。”如果姚月会喜欢,那她跑这个腿,也算值了。
楚留香说到这里,眼中笑意已不能掩,问:“所以宫主可喜欢?”
姚月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嘴角的抽搐,说:“她一番心意,你一趟辛苦,我自是喜欢的。”
但下次还是别了!
“你喜欢便好。”楚留香道。
姚月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就问她:“你方才是不是说到了罗刹教?”
楚留香点头,又将自己听到的消息讲了一遍,末了不解道:“虽然西域诸方势力,都猜是那罗刹教教主杀了石观音,但据我所知,石观音早在大半年前就离开了大漠,这段时间,罗刹教教主应当都在大漠才对。”
“……确实不是那位教主杀的。”姚月说,“是我杀的。”
楚留香一惊,心道那移花宫如今还真是密不透风,这等大事,丝毫没有流传出去。
至于姚月为什么要杀石观音,她则根本没问。
她相信姚月不会无故杀人。
“如此说来,那位罗刹教主,倒还要感谢宫主了。”楚留香笑道。
“算他们捡了个便宜。”姚月顿了顿,又意识到不对,“等等,你不是刚从南海归来吗?为何对西域的情况如此清楚?”
楚留香又笑了,说因为她先前救下的两个小朋友,并未随她出海,而是一直在替她搜集江湖各处的消息。
“他们想向我证明自己的价值。”楚留香道,“既有此心,我也就没拦着。”
姚月:“……”我知道了,是李红袖和苏蓉蓉。
不过这么女性化的名字,被性转后,不知又是什么模样?
姚月有点好奇,便随口问了一下。
果然,和宋甜儿一样,这两位的名字,在这个错乱的世界也缩减改动了一番,分别名李虹和苏容。
这没有超过她的预料,可楚留香介绍完这两人的名字,接下来的话,就在她意料之外了。
楚留香说:“他二人很聪明,我观你宫中如今杂事颇多,你若不介意,我回头将他们送来,应当能替你分忧。”
姚月很想说,其实她也没什么忧,因为移花宫上下杂事,都是怜星在处理。
但拒绝的话刚要出口,她便想起,辉星殿的侍卫统领前段时间还同她暗示过,二宫主为了操持移花宫,实在太辛苦,每日连两个时辰都睡不到。
用他的话来说,是底下的人太笨,只懂按命令办事,什么事都要来请示,搞得怜星只能持续这么高强度地忙碌。
既然是其他人太笨,那给他找两个聪明的助手,总能帮得上他吧?
这么想着,姚月就朝楚留香点了头。
“当然不介意。”她说,“你有心了。”
“我四海为家,他们跟着我,本也不合适。”楚留香道,“你若愿意收留他二人,于他们而言,反倒是好事。”
于是喝完这顿酒半个月后,楚留香口中的两个小朋友,就被他送到了移花宫。
她来去如风,把人送到,便潇洒离开。
跟着她前来投奔的李虹和苏容,也如她所言,是极聪明的人。
两人见了姚月,虽有忐忑,但并未失态,反而进退有度,说起自己会的事时,更是侃侃而谈。
姚月大手一挥,就把他们拨给了怜星,让他们以后跟着二宫主做事。
他们也不多问,齐声应是。
“你将他们送去辉星殿罢。”姚月吩咐花统领,“告诉怜星,这是我送他的助手,是聪明人,他会喜欢的。”
花统领便领命去了辉星殿,依她所言,把李虹和苏容带到怜星面前。
怜星听到是姐姐送来帮他的,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姐姐从哪里寻的人?”
花统领实话实说:“是楚姑娘送来绣玉谷的。”
怜星:“……”
“楚留香?”他念出这个名字,脸上笑意尽敛。
花统领:“是。”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能感受到,此时的辉星殿内,那死一样的寂静,于是又试探着问:“二宫主是不想要这二人吗?”
要,当然要,不然送回明月殿,让他们天天跟姐姐聊楚留香吗?
怜星重新笑起来,道:“既是姐姐一番心意,我又怎会不要?”
他笑得极好看,眉眼更是温柔。
但李虹和苏容看着,莫名就有一种,这个二宫主一定不好伺候的感觉。
怜星本不相信楚留香送来的这两个所谓聪明人, 觉得姐姐定是被骗了。
然而李虹和苏容在辉星殿住下后,还真立刻展现了才华。
一个是过目不忘,不管任何东西, 只要过了他的眼,他就能原封不动地记住。
这等记性, 就连骄傲如怜星,都不得不为之侧目。
另一个则是和他一样,通晓医理,还非常聪明。
怜星本来是想为难他们一下, 才给他安排了重新规划谷中用地的艰难任务, 结果苏容从头学起,花了半个月时间, 就交出了一份和他之前设想几乎一致的答案。
怜星:“……”
还真够聪明的。
因此, 虽然他还是很不喜欢楚留香,但对楚留香送来的这两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了。
反正他们如今是在他手下做事,替他分忧,不用白不用。
除却谷中杂事, 这两人还维持了先前试图向楚留香证明自己价值时养成的习惯。
他们仍然会趁出谷时,多方探听、搜集各种江湖消息,与移花宫在外办事的侍卫们传回的消息作对比整合,从而了解整个江湖的风吹草动。
用苏容的话来说, 一个势力可以不入江湖, 但绝不能不懂江湖。
两位宫主天人之姿, 绣玉谷更是风水宝地, 焉知这偌大的武林, 就没有人在暗中窥伺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苏容对怜星道。
“也是。”怜星觉得挺有道理, “那此事就交给你们,若有需要注意的消息,便报给我。”
他二人这么聪明,自然也明白,他口中的“需要注意”,究竟是哪些。
如此在他手下待了大半年,才真正成了他的心腹。
移花宫各处的侍卫,也开始以公子来称呼他们。
很神奇的是,虽然根本没一起登上过楚留香的船,在移花宫里接触也不算多,但宋田还是同他们成了朋友。
不过移花宫里的同龄男孩,本来也就只有他们三个而已,性格又都不错,能聊到一起去,也不稀奇。
此时姚月已经不再教宋田学剑了。
他们俩都觉得,以宋田的资质,学到这,差不多也没什么继续进步的余地了,那比起死磕,不如放平心态。
倒是原随云学得不错,在七岁的年纪就练成了明玉功前三层,同时也没落下剑。
这一年的三月,无争山庄派了人来。
说是小姐拜师已满三年,太原那边,原家旧仇也已了,所以特来请小姐回家一趟,为夫人贺寿。
他们对姚月很客气,提出这个要求时,态度极温和,用的也是商量的口吻。
但姚月就是觉得,相比原随云她爹带她来拜师那会儿,此时的无争山庄,在面对移花宫时,态度要倨傲了几分。
大概是觉得仇家已经料理完了,移花宫这个无争山庄传人的避难所,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姚月有点不爽,但没说什么,只问自己的徒弟:“如何,你可愿回家一趟?”
结果原随云犹豫片刻,竟问她:“师父能否陪我回太原?”
此话一出,不仅姚月没想到,在殿中等候的无争山庄一干人等,也是一愣。
姚月便挑眉道:“陪你倒是可以,但你家却不一定欢迎我。”
后半句她是看着那几个无争山庄的人说的,语气清淡,恍若谈论天气。
但就是这稀松平常的态度才有震慑力,吓得那几人当场表态,说只要邀月宫主愿意大驾光临,无争山庄上下,必定扫榻相迎。
“是。”原随云仰起脸,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您是我师父,我家的下人,又怎敢不欢迎您?倘若他们有这个胆,那便也不必再在我家做事啦。”
这一通话说下来,从太原来的这几人,如何还能明白不过来。
大小姐的本意哪里是邀请她师父去太原,而是觉得他们对移花宫大宫主不够敬重,所以才绕着弯敲打他们呢。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们也收起了百年武林世家的倨傲,恢复了十二万分谨慎。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最终姚月还真答应了原随云的要求,打算陪她回一趟太原了。
姚月会答应,最重要的原因,当然还是原随云几番恳求,令她心软。
除此之外,她也确实要北上一趟,跟无争山庄的人一起,正好顺路。
“你娘的寿宴是四月底,李寻欢成亲是五月中,我先送你去太原,再往保定府去,应当正好赶上。”她对原随云说。
原随云没见过李寻欢,不过也听说过这位女扮男装考科举还夺得探花的小李探花名字。
她有点惊讶:“师父还认识小李探花?”
“是,前几年她曾陪神刀堂主来过移花宫。”姚月也觉得神奇,“我同她也不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她要成亲,还给我递了帖子。”
“神刀堂主!”
原随云想起来了,她就是听说了白天羽不是自己师父一招之敌后,才下定决心,要来移花宫拜师的。
现在一晃三年过去,除了确实学到了最正宗的内家心法,她也真心实意,喜欢上了在移花宫的生活。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能永远生活在此处。
得知姚月要随无争山庄派来的人一同北上,怜星很是惊讶。
他倒是也想一起,但姚月说移花宫离不开他,而且自己去完太原还要去保定李园参加李寻欢的婚礼,带着他这个不在受邀之列的人一起,难免不便。
“婚礼?”怜星没想到,“她要成亲了?”
姚月说是啊,就前两天送来的帖子。
她说到这,本来还想安抚他两句人家本来也不认识你,只给我送很正常之类的,但他却忽然松了一口气似的,抬眼笑道:“既是如此,姐姐可不能空手去。”
姚月:“?”
怎么听说李寻欢要结婚你这么高兴?
不过他这人本来就高兴不高兴都很随机,姚月已经习惯。
姚月说确实,既然要去,礼肯定是要准备的。
“只是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该送她什么。”姚月道。
她送礼经验其实挺丰富,但基本上都是送楚留香的。
她们俩从认识后,一直聚少离多,楚留香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于是她就养成了看见什么好东西就替这个朋友留一份的习惯,等楚留香来移花宫时,一次赠出。
姚月给楚留香送过衣服料子,送过首饰,还送过香料。
都是她觉得楚留香会喜欢且用得上的东西。
然而对李寻欢的喜好,她就不太了解了。
她只知道原作里的李寻欢因为出走关外,多年黯然神伤之下,爱喝酒爱做木雕,但她认识的这个李寻欢不仅性别和原作不一样,人生发展也大不相同,自然不能当同一个人看待。
见她困扰,怜星面上笑意更甚,说:“姐姐何时出发北上?”
姚月说暂时还不确定,不过这才刚三月,时间很宽裕。
怜星点头,又道:“那就请姐姐等我一日,一日之后,我一定替姐姐备好给李姑娘的礼物。”
姚月:“一日?”
就算鸿雁传书,去保定府打听,也没法这么快吧?
但怜星神色笃定,让她不必忧心,他说一日,那就是一日。
回了辉星殿后,他立刻叫来李虹和苏容,给了他们一个任务。
“我知道你们能做到的。”他说,“今日之内,把和李寻欢有关的消息全整合出来,然后告诉我,她有何爱好。”
对过目不忘的李虹来说,这确实没什么难度。
不过半个晚上,李虹就完全摸清了李寻欢的爱好。
“没什么特别出奇的。”李虹说,“但她曾扮男装科举,很爱搜集文人笔墨,去年还曾花大价钱买了一副前朝宰相的字,我想送她字画一类,便不会出错了。”
“既爱笔墨字画,那普通货色,她必是看不上眼的。”苏容有不同意见,“不若赠她几方好墨,宫中库房里,不正好有吗?”
怜星自己都不知道移花宫的库房里还有好墨。
但既然苏容这么说,便不会错。
“你去取来。”他吩咐苏容,“另外再取一斛明珠,一起包了。”
苏容按他要求,一一办好。
当天夜里,他便将包好的礼物送到了姚月面前。
姚月好奇:“你替我准备了何物?”
怜星便答一斛明珠两方好墨。
“李姑娘是风雅人,常重金收购字画,这两方墨是古墨,制墨的匠人早已作古,也无传人,如今在外头一方难求,她会喜欢的。”
姚月惊奇:“你是怎么知道她常重金收购字画的?”
怜星便说,他一直有让手下人留意江湖上各种消息,像李寻欢这等北地风云人物,一举一动皆有人在意议论,关于她的资料,自是极多。
虽然他没说是哪个手下,但这种搜集消息,分析整合的工作谁最擅长,姚月这个看过楚留香传奇的人当然知道。
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道:“是小李和小苏吧?”
“我早说了,他们俩都是极有本事的人。”她很高兴,“他们的能力,可是楚留香都赞叹的。”
怜星:“……”
怜星说是啊,楚留香眼·光·真·好。
三月初十, 风和日丽,正宜出门。
原随云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上了无争山庄派来的马车, 踏上归家之路。
而答应了陪她回家的姚月,则是带着两个侍女, 用了自己的车。
她对无争山庄没什么好感,也不打算去原随云母亲的寿宴,此次北上,只打算将这个徒弟护送到太原, 然后直接去保定。
对她的这种态度, 无争山庄的人自然内心颇有微词,但当着她的面, 是万万不敢再有所表现了。
他们可不想被少主再警告一次。
姚月本来以为, 以原随云的黏人程度,这么分乘两车,可能会不高兴,所以还准备了一些哄徒弟的手段。
结果上路后,在移花宫内天天抱着她才肯睡觉的萝莉小徒弟, 竟出奇安静,全程坐在无争山庄的马车中,不到歇脚时刻,连个头都不探, 到了该整歇的时间, 也只沉默地下车, 沉默地用饭, 再沉默地休息。
便是性格大条如洪七, 都能感受到这小姑娘的变化。
洪七咋舌道:“我怎么感觉在无争山庄的人面前, 随云完全变了一个人?”
“百年武林世家,对继承人要求自然极高。”姚月虽然一开始也惊讶过,但现在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何况这些人是她母亲派来的,她定是不想在他们面前行差踏错。”
洪七说我还是觉得她在宫中时可爱些,又问一点红:“红儿姐姐说呢?”
一点红便也点头:“嗯。”
她二人入移花宫,也有四年了,如今一个十六一个十七,俱脱了稚气,抽条成了大姑娘。
洪七还是很活泼,一点红却正好相反,这一年来,愈发沉默。
姚月经常指点她们,大概知道这姑娘是因为剑术久未有进,颇为困扰,所以这趟北上,才特地将她们俩一起带上。
“你们年纪小,多往外走走,是有好处的。”姚月说,“若是总困在绣玉谷,时间长了,难免枯燥。”
洪七听得一头雾水:“啊?我不觉得枯燥呀,田儿每天都做不同好吃的。”
姚月:“……”
行吧,一根筋的人的确不会想不开。
“你只顾着吃,自然不觉得。”她无奈,转向一点红,“但红儿跟你不一样。”
一点红本来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忽然被点名,也是一愣,旋即摇头道:“我也很喜欢在移花宫生活,不觉枯燥。”
姚月说但是你并不开心,不是吗?
她想说没有,但迎着姚月的眼神,不知为何,就说不出口了。
思索片刻,她说:“为何一定要开心呢?”
她从前当杀手的时候,也并不开心,进了移花宫后,倒是短暂开心过几回,比如姚月送她剑的时候,再比如姚月夸她有进步的时候。
但最近一年来,她的剑一直没什么进步,每回姚月指点完她,说的都是鼓励之词,她便不觉得有什么好开心的了。
可这也没什么,一点红想,只要能继续留在大宫主身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她没有那么多要求。
姚月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有些无奈,好一会儿才道:“人生在世,确实不是非要开心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十七岁,多么青春的年纪,长得又好看,性格也可爱,没必要整天这么忧郁呀!
一点红还是不太明白,歪着头,面色困惑。
洪七不解状况,听到这里,忽然插了一句,说我觉得每次红儿姐姐剑法进步的时候,她都挺开心的,不过……
她意识到不对,及时打住,但一点红自己接了话,说不过已经许久不曾进步。
姚月:“……”真不知道该说这个小姑娘别扭还是坦诚。
她想了想,还是给一点红提了个建议,说:“其实你若想精进剑术,我有个法子,你若愿意,可以试试。”
一点红神色微动,立刻道:“还请大宫主示下。”
姚月说很简单,你去找人比剑。
“咱们这一路,几乎要穿过整个中原,多的是用剑的门派。”姚月说,“每到一个门派,你就去挑战那个门派的首座弟子,一路战下来,试遍这些同龄人的剑,想不精进都难。”
她平时指点一点红,那是站在高处给人拨开迷雾。
可那是她站在自己角度上认定的好路,倘若一点红真正适合走,或者想走的,不是这样的路呢?
剑可以是兵中君子,也可以生而为杀,到底为何,说到底还是要看使用之人的心意。
所以用剑的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主见。
姚月为她做主了这么多次,眼见她都快走进死胡同了,便也明白再这么下去对她没什么好处。
因此她才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如何?”她问一点红。
“既然大宫主这么说,那——”一点红看着她,就要点头答应下来。
但姚月打断了她,说你别管我怎么想怎么说,我只是提供一个建议,真正想不想,要看你自己。
你需要的不是“大宫主让我如何”,而是“我想如何”,否则就算跟人交再多手,都没有意义。
一点红一怔。
姚月就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反正还小,这事不急,慢慢想,等想清楚了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