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已经被定性为打发不出息儿子的产业,再被败了,但自然会引来家主的不满和责问。
闻老爷皱着眉,说了点得来的消息:“我听说你和你那群成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朋友,想一起印什么话本?”
“咱闻家世代清正,书坊即使出息不多,那也是清清白白印的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稳妥又有口碑。从未去沾那些脏的臭的什么书生小姐,狐狸妖精。”
“你即使什么都不做,日后书坊也能给你挣点出息,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若一意孤行,败了书坊名声,败了这份家业,家族里是不会再给你分配新铺子的!”
闻老爷见不成器的儿子,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皱眉训斥:“书读不成,连家教都丢了吗?长辈同你说话,低头不吭声是谁教你的。”
闻白听着周围的细微的脚步声,还有依稀传来族中小辈或议论,或嗤笑的声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即使心里不断默念快乐咸鱼咒语,也忍不住眼眶酸涩。
他努力压住情绪,试图解释:“那话本不是市面上那些话本,我等会儿送去您书房,给您看看。”藏着点几乎直白的哀求,别在这儿当众训他了。
闻老爷冷哼一声:“所以你还是不听劝阻,要一意孤行?”
闻白喉咙被哽住,他终究只是个没经过事儿的年轻人,哪里能在难堪至极的情绪里,理智的面对来自来当家人近乎威胁的质问?
见他半天不说话,闻老爷用冷硬的口吻唤他的名字:“你若还固执,那就分府出去单过吧。”
为了维护家族中出息儿孙的利益,闻老爷心肠如铁,语气坚决。
家中资源本就不丰,自然要有资源倾斜,若个个不满意的都耍手段来闹,那还了得?这口子绝不能开。
闻老爷说完就拂袖而去,正厅各房的人,也不知何时早已散去。
闻白默默回到自己卧房,把自己关起来,漆黑的床幔里,良久无声。
一片昏暗中,耳边似有无数声音回荡。
“小叔叔又被骂了。”
“嘘,弟弟你可别学他。”
“分出去也好,免得惦记着分给咱们手里的铺子。”
“阿白,别听你爹瞎说,听我教你!他再说你,你就默念:他在放屁,他在放屁……”
“我齐洲可是买遍所有话本的人,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每次你说好看的话本,最后都卖的好!我之前每次看铺子没钱的时候都在想,要是之前就倒卖你说好的话本,说不定早就攒够钱买铺子了!兄弟信你,你觉得好我就投钱!”
“你要是钱不够,咱兄弟一人出一点。”
“你别听那小屁孩瞎说,按你自己的想法来,怎么说也是以后吃饭的家产,谨慎点没错的!”
即使闻白瞒着,但他被训斥时,并非四下无人。
大家很快就从各个渠道,听闻了这个消息。
狄先裕简直要跳起来。
“疯了吧!!!”
咸鱼着急,咸鱼上火,咸鱼紧张地直原地转悠。
即使他自己亏了,或者没做成,他都不至于这么紧张担忧。
大不了就是哀嚎两声,抱着媳妇落两滴心疼小金库的眼泪,再欺负逗弄一下臭崽缓和心情,又能继续快乐躺平了。
但万一害了兄弟的话,他简直心急如焚啊!!!
即使现在想咸鱼式的后退一步,直接不做了都不行。那不是把闻白一个人尴尬的晾在那儿吗?
偏偏也没等到闻白说算了的信儿,这都好几天了!说明他想做啊。
狄先裕思来想去,想来思去,决定蹭一蹭他爹正当红的名气。
咸鱼也是有气性的,他要狠狠打了一波广告。
狄先裕挂着讨好的灿烂笑容,带着崽一起,滴溜溜地蹭到狄松实身边,殷勤地上手捏肩:“爹,最近累坏了吧?”
狄松实睨他一眼:“有事说事。”
咸鱼连忙给狄昭昭使眼色。幸好他早有准备,把崽提前忽悠好了!
狄昭昭也亲热地凑过来,笑得特别甜:“祖父~给你看个好东西!”
实实在在过了一个幸福的冬天后, 狄昭昭脸上又肉乎了一些。
白白嫩嫩的小孩捧着东西凑过来喊祖父,还眼睛乌亮乌亮的看着你,谁都扛不住。
反正狄松实就没抗住。
即使知道父子俩可能揣着小心思, 但他的表情依旧控制不住的柔软下来,声音也不似审讯时那般威严,反而带着一丝笑意:
“昭哥儿得了什么好东西,想让祖父看看?”
“超棒、超厉害的好东西哦!!”狄昭昭得意的扬起小下巴,又迫不及待地把稿纸举到祖父面前,“祖父你看,你看!!”
狄松实接过来,翻看。
狄先裕:眼巴巴.jpg
小昭昭:眼巴巴.jpg
狄松实无奈, 只得在两道明晃晃的眼神下, 慢慢读起了这份手稿。
在看遍了案件中复杂的人性,奇葩的人,还有染血的凶恶后, 陡然看到这种清新脱俗, 泛着快乐童话气息的小故事。
好像有无数快乐的小星星, 调皮着蹦跶进身体里,让疲惫紧绷了许久的精神, 全都放松下来。
即使将一册小故事看完,那种轻松、愉悦的感觉, 仍然萦绕在心头, 轻轻按摩着。
嘴角止不住上扬, 狄松实道:“确实是好东西。这就是你们最近弄的话本?”
家里的事,祖父肯定是有所耳闻的, 不管再忙。
得到祖父的肯定, 狄昭昭欢呼一声, 又亲热地凑上去:“我就知道祖父你肯定会喜欢的!祖父你最好了。”
伸出小手抱住祖父,眼眸亮晶晶:“那祖父肯定愿意夸夸它的,对不对?”
狄松实笑着揉揉孙儿的脑袋:“祖父方才不是夸过了吗?”
“不是这种夸啦~”狄昭昭觉得自己太棒啦,这么快就让祖父答应了,于是看向爹爹,“爹爹说的一种夸夸,特别好玩,特别厉害的!”
狄先裕在一旁仔仔细细观察了小孩撒娇的经验,露出信心满满的表情。
他也顺手揉了一把儿子的脑袋,然后凑到狄松实的另一边,想顺着儿子的话继续说。
狄松实看到他,方才还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一下就落了下来,耷着眼皮瞅他。
其实早先,接受了二郎天资不佳后,狄松实心态也还好,即使偶有约束,也只是有点见不惯懒散的作风。
可当发现二郎真有天赋,灵气逼人,却懒得出奇,事事推诿,堪称暴殄天物后,再看咸鱼,就怎么看都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那掺杂着心痛、惋惜、惊艳……的复杂心情,当得上一句五味杂陈。
咸鱼被瞅得毛毛的。
忐忑,难不成他准备坑爹的计划,又被他爹给识破了?
但临时改剧本,还改得更好,显然也不是咸鱼能做的事。
抱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他主动把心里那点小九九,美化后说了出来:
表面上:爹啊,你别看这是个偷吃逗趣小故事,但是它是有很深刻的意义的!!这真的只是话本小故事吗?不是!它是威慑力!你知道什么是威慑力吗?巴拉巴拉……
背地里:爹啊,用你当红炸子鸡的名气,来帮我们站台打广告啊!!你不要嫌弃这只是个小孩偷吃故事啊,来帮我们打广告啊~你别小瞧了这个故事,来帮我们打广告啊~打广告啊~啊~啊~
狄先裕这波操作,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都被爹压榨出那么多东西了!!!
坑爹一回又怎么了?
怎么了!
咸鱼理直气壮.jpg
因为越说越顺,越想越理直气壮,狄先裕一个不留神,就把心里想的后续操作说秃噜嘴了:“……爹你看啊,到时候做个你的等身人牌往那里一立,京城百姓不都要来看看热闹?人只要围过来了,那就好说……”
“要是再愿意写几句推荐语就好了,就类似‘这书真好看’‘大家都来看’‘不看肯定会后悔’之类的就行……”
狄松实本听着前面还行,结果越听越不对劲,想到自己的画像被当街挂出来,还是人那么大的画像,差点没把胡子给捋掉几根。
再想到自己的画像不仅被当街挂出来,还揣着一本话本,吆喝着“大家都快买来看啊”之类的话,狄松实额头上都不住冒出一根根黑线。
他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强忍住打儿子的冲动说:“起开!”
狄先裕这才发现自己说嗨了,赶紧紧急刹车,疯狂补救:“爹爹爹!我刚刚都是开玩笑的,你别走别走,再听我说……”
急切中,他学着小昭昭的法子,伸手把狄松实一抱。
但人家小孩还没到窜个头的时候,人矮腿短的,伸出小胳膊抱人,像是亲热的贴贴,更像撒娇。
狄先裕虽称不上人高马大,但也是实打实的成年人了,人高手长,这一抱,活像是麻绳捆螃蟹、白线扎粽子,结实!
欲拂袖离去的狄松实,起身都还没站稳,就被这一抱“捆住”,踉跄着跌坐回椅子上。
狄松实:???
他气笑了:“你长本事了,嗯?”
“没有,没有!”狄先裕手忙脚乱,急的差点跳脚!
他嗖地一下把手收回来,举在肩膀两侧,以显示自己的无辜,连忙解释:“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赶紧举手:“我发誓!”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变成这样,和事先爹爹说的大不一样的狄昭昭,乌黑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虽然还闹不太明白,但小孩还是勇敢的冲上去救爹,软乎乎地说:“祖父你别生气好不好,爹爹肯定不是故意的。”
边说,他还小手拉着祖父的袖口轻轻摇晃,边摇边软声求着:“好不好~”
狄先裕也求生欲拉满,怂兮兮的道歉:“昭哥儿说的没错,真不是故意的,爹你别生气,气大伤身,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
他还装模作样地去给狄松实顺气,从后肩处往下到下背部,一下一下的。
狄松实:“……”
袖口被可爱的孙儿拉着摇,后背被不靠谱的儿子顺气,狄松实想生气都生不起来,只得没好气地说:“行了,我还要看公文,你俩去吧。”
“不忙不忙,等会儿让昭哥儿帮爹你看,甭管啥案子,保管一抓一个准。”咸鱼连忙抓壮丁,说着还给小孩使眼色。
咱们打广告的事都还没谈成呢!
狄昭昭一点也没被爹抓壮丁的自觉,还屁颠屁颠的跑两步到桌前,探头去看桌上的公文,兴奋点头:“我帮祖父看!抓坏人,我可擅长啦~”
狄松实瞧了一眼二郎,深深吸了一口气:“此事休要再提,不成体统!”
狄昭昭缩缩头。
咸鱼也缩缩头。
都听出了祖父/爹口气中忍无可忍的克制。
忍无可忍之后是什么?无需再忍啊!
父子俩对视一眼。
咸鱼给儿子使眼色:你上,祖父疼你。
小昭昭给爹加油打气:爹爹,你肯定行的!
狄先裕咽了口口水,抵不住压力,退缩了一步:“爹,推荐语就算了,要不你给写个序?”
好多书都有的!
基本都是找亲朋好友、师长中有分量的人写。
见狄松实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他连忙提高声音:“您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就往严肃认真了写都行!”
一口气用完,心虚的咸鱼赶紧给自己扯一张虎皮披上,小声:“咱们这话本,怎么说威慑力也是有的,对吧?”
狄昭昭一见祖父的表情有松动,赶紧上前,拉着祖父的手摇,乌眸写满期盼:“祖父~祖父你最好了!祖父祖父,你就帮我们夸夸它吧……”
狄松实被这父子俩闹的,无奈道:“最多只有一个序。”他十分警惕,“不可挪作他用,不可删减,只能放在序该放的位置。”
狄昭昭欢呼一声:“好耶!”
狄先裕也连声应是:“爹你放心!”
父子俩还高高兴兴地伸出双手,在半空“啪”的一声击掌庆祝。
兴奋齐呼:“成功啦!”
狄松实:“……”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有点瑟缩的小女孩,走到闻白面前,小手轻轻扯了扯闻白的衣角:“爹爹,五哥哥说我们家以后要没糕点吃,没房子住了,是真的吗?”
闻白藏在衣袖中的拳头窜紧。
合作分成出话本这事,他原本也只当做一件小事的。每人出些钱,即使最后没成,也不过小亏一点。
其实当父亲发怒后,他最乖顺、最令人满意的选择,就是顺从地放弃。往前二十几年,他皆如此。
可当美好的未来如此清晰的出现在眼前,仿佛伸手就可摘取,不再是闲聊时的吹牛,不再是低落时的笑谈,他怎么舍得放弃?
出色一次,让他们好好看看。
这个渴望了数十年的执念,推着他迫不及待朝着前方奔跑,想要汲取难得赞誉,想要尝尝从未品尝过的赞美滋味。
父亲的训斥和轻视,更让他心中仿佛有火苗在愤怒和不平中迸溅、燃烧。
他就是要做,他就是要信自己的眼光一次,他不仅偏要做,还要努力做好,做得亮眼!
还能差到哪里去?单过就单过,总有一天他要面对这一遭的。
闻白深深吐出肺腑中的浊气,他抚摸着小女儿的头顶,似是安慰,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不怕,不会有那一天的,爹眼光可好了,从没出错过。”只是也没被信任过,培养过,资源倾斜过。
家族不支持算什么?他又不是买不到材料,做不了排版,用不了油墨,雇不到人,印不出好书。
那半死不活的书坊,早该变了!
当人鼓起勇气直面生活,便会发现呼啸而来的困难,并不能把人吹倒,反而会绕着人走,只是带来点风阻。
困难一件件解决,印刷好的初版,便送到了狄先裕手上。
咸鱼:!
效率好高!
我的咸鱼小兄弟,你这是爆发了什么小宇宙啊?
他十分震撼的翻了翻,印刷清晰,排版看着也轻松舒服,小小一本握在手里也刚刚好。
翻开扉页,还有他爹写的序!
到时候完全可以作为宣传的噱头。
狄先裕觉得此刻,自己强的可怕!
这要是还能被挑出刺,还能不大卖,他吃素一年!
“嘿——看剑!!”
稚嫩的小嗓音中气十足,又脆又响。
紧接着一团火红的崽,带着清脆的金属铿锵声,噼里啪啦地不知从哪里蹦出来。
正坐在小院石凳上的狄先裕,抬眼一看。
狄昭昭穿着他威风凛凛的兵马司指挥使同款小甲胄,披着金凤火红小披风,手里举着小木剑,小脸肃穆,很是不满:“爹!你怎么没反应?”
狄先裕看着他小脑袋上插了满头的花,姹紫嫣红的,还真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什么颜色鲜亮,就把什么往身上堆是吧?
小昭昭皱巴着小脸,很是认真地教道:“爹你要么捡根树枝和我对打,要不然还可以扮做被吓坏的人……”
都是他玩剩下的,还教起他来了?
狄先裕轻笑一声,仗着自己人高力气大,一把夺过小孩手里木剑:“区区小贼,还敢假扮指挥使,看我拆穿你的真面目!”
嗖嗖两下就把小不点制服,压在大腿上,还顺手抽了两支黑绒绒小脑袋上插着的花。
被压在大腿上的小孩吱哇乱叫,悬空的小短腿一个劲儿地往后蹬:“放开我!我不是小贼啊啊……”小手努力地撑着爹爹大腿想挣开。
狄先裕瞧得乐呵,端坐把腿支好,手按着小孩的背把他压住,另一只手把两支花伸到他面前,忍着笑问:“你不是偷花贼是什么?哪里来的花,老实交代!”
狄昭昭忽然小脸一红,也不挣扎了,小手抱着爹爹的腿,扭头往上看,心虚小声:“嘘——爹爹你小声点,我刚刚从花园里摘的。”
“你又祸祸家里花园里的花,到时候春天还没过,花园就又被你祸祸秃顶了。”狄先裕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把小孩拎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腿上,又把成册的出版故事书递给他,“看看,喜不喜欢?”
他语气带着点微微的得意,就不信有人能挑出刺来!
“哇——”狄昭昭捧着小书来回看,喜欢得不得了的,看了一会儿,黑亮亮的眼珠看向爹爹问:“为什么不把娘画的小豆丁印上去啊?”
“娘画的小豆丁那么可爱!”狄昭昭很稀罕自己笔下的小豆丁,也特别喜欢娘画出来的小豆丁,他以己度人说,“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方才许下吃素一年誓言的咸鱼:“……”
狄先裕望天,鱼嘛,记忆只有7秒,他有许过誓言吗?
好像没有吧?
嗯,没有的!
狄先裕心安理得地做完了一套心理按摩,又理直气壮地说:“你看看外头哪里有印画的?”
能印字,连活字印刷都被发明出来了,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嘴上这么说,狄先裕脑子里还是控制不住的想现代印刷。
就像是某个很著名的实验一样,告诉人一定不要在脑子里想一只白色北极熊,脑子多半是会想的。
狄先裕想啊想。
作为一个对印刷行业完全不了解,打印照片都去某宝选几十块几百张套餐的咸鱼,最多只能想到单位的大打印机。
大家伙!封闭式的!
鬼才知道里头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想了这一通。
咸鱼安心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他脑子里空空如也,就没有人能坑他这条咸鱼!
被问了的狄昭昭,也小手托着下巴思考,忧愁道:“好像是只听过哪个大人画技厉害,游园会上也见过有厉害的人画画,但是只有印字的,没有印画的。”
小脸皱巴,发愁地问:“那怎么办啊?”
狄昭昭真的可想小豆丁被画在书封上了。
尤其是娘画的那两幅,一张小脸灿烂得意,幸福满满,一张小脸错愕眼睛溜圆,尤为可爱。
两张放在一起,更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心生欢喜。
狄先裕逗逗他小脸:“还能怎么办?你总不能请人一本本画吧?”
小样,总算有东西能把你难住了吧?
看你怎么坑爹!
咸鱼心里得意大笑,哈哈哈……快乐过后,就很是心大的把这事放在脑后,高兴地出门去找大伙商量卖书的事。
狄先裕刚从外面回来,一踏进小院,就听到媳妇微怒的声音:“狄昭昭!”
很有威信的清亮声音质问:“你怎么又把这个玩具翻出来?都说了不许在家里玩。”
狄先裕刚刚踏进门槛的脚步顿住,意识到不对劲,像是小偷一样默默往后缩。
还没退出去,就听狄昭昭求救地大声喊:“爹爹——”
咸鱼僵住.jpg
“你也进来!”顾筠怒叱,“都放了两三年的玩具,你又说什么逗昭哥儿了?愣是让他想起来,祸祸屋子。”
狄先裕小心的踏进了门,就看到小屁孩像是打了败仗的小狸奴一样,缩头缩脑地站在媳妇眼皮子底下 ,还用眼巴巴的小眼神看他。
咸鱼一瞧院子里,心里一个咯噔。
怎么石凳上,圆柱上,摆件上……到处都被盖满了小红花?
他赶紧出卖崽,撇清关系:“这肯定跟我没关系,我可没撺掇他又玩这个玩具!肯定是他不乖!该罚!”
说起这个小红花玩具。
依旧要追溯到小昭昭三岁左右的时候。
小孩正是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教的时候,初当幼教的咸鱼哪里懂怎么教小孩?
他在自己小小的记忆花园里,挖呀挖呀挖。
最后勉强回忆起,自己上幼稚园的时候,被老师表扬奖励小红花的事。
吃饭表现好,额头上贴一个。
睡觉表现好,额头上再贴一个。
学儿歌表现好,再奖励一个。
教室里还有一面墙,专门记录幼稚园小朋友们得到的小红花。
那可是全幼稚园小朋友最喜爱,最宝贝的东西!
除了贴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红花印章。
狄先裕信心满满,找了木匠,定制了一木盒的小红花印章。
小昭昭不知道多稀罕,多喜欢!
天天追着爹爹屁股后面跌跌撞撞地跑,还带着奶气的小嗓音不停的喊:“爹爹~爹爹~”
眉心一旦被盖了一朵小红花,小脸简直能笑出花来。
哒哒哒跑去找顾筠,得意昂着小脑袋:“娘,你看我的小红花!”
又哒哒哒地跑去找最好的玩伴明哥儿,炫耀:“我有小红花哦~”
再哒哒哒跑去找祖父祖母炫耀,小嗓音止不住的高兴:“祖父祖母,看!我的小红花!!”
等把全家都炫耀完一遍,到晚上睡觉都不肯洗,小手护着脑袋睡。
狄先裕当咸鱼二十年了,京城都玩遍了,无趣了,突然得了这么个好逗好玩的小不点,哪里忍得住?
用一盒小红花印章就把小孩哄得不要不要的,咸鱼不知多开心,多嘚瑟!
结果一不小心,最后给玩脱了。
狄先裕努力回想,好像是他“超发小红花”,弄得小红花失去了信用,最后还引得小孩把小红花印章当玩具,给自己喜欢的东西都盖小红花。
那段时间,玩具上有、床单上有、小餐具上有……
最后甚至有一天,他们夫妻俩醒来,发现他们脸上都有!
对家里全到处都盖满这种大红、大艳的小红花忍无可忍的顾筠爆发了。
自此,小红花印章封存,成为小昭昭宝箱里的一位新成员。
狄先裕再次信誓旦旦跟顾筠发誓:“保证跟我没关系!”
人家是卸磨杀驴,咸鱼也不等卸磨,也不顾日后还用不用得上崽,直接推崽祭天,以平媳妇愤。
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狄昭昭委屈巴巴:“才不是,爹爹你不是说没听说人印画吗?”
他当时没想起来,晚上睡在小床上,做梦就梦到了爹爹给印在脑门上的小红花啊!
虽然此印非彼印,但小红花也是画啊!
咸鱼:???
小院里吵吵嚷嚷起来,充满了生机勃勃、活力无限地大声喊叫:
“娘子,娘子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昭哥儿说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啊!”
“啊啊啊~哎呦!欸!娘你别只揍我呀,爹也有啊啊!!!”
“狄昭昭!!你个小屁孩又更新坑爹方法!!哎哟,别追我,嗷嗷嗷——”
被扣了一根糖葫芦的狄昭昭很生气!臭爹爹!
被扣了一份私房钱,赏给负责清洗小红花的人的咸鱼也很生气!臭崽!
“臭爹爹!”
“臭崽!”
“不要理你了!哼!”
“我还不理你呢!”
早上还互相放狠话的父子俩,一转头,下午就又凑在一起了。
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在小院石桌上琢磨怎么“印画”
石桌上铺着一张大白纸。
父子俩拿着小红花印章,还有可塑的软陶泥在那里试。
狄昭昭盖啊盖,兴奋地指着自己盖出来的画“鲜艳小花+黑色房子=小花房”说:“爹爹你看,这样就能盖出一幅画来啦!”
被小昭昭这么一启发,狄先裕立马就想起来了!
他前世特种兵旅游的时候,好多景点都搞这种打卡印章,第一个打卡点盖一个宫殿作为框架,第二个景点又盖一个佛像在中间……
每个印章都盖在同一张纸上,每个图案分别占据纸的上下左右不同方位。
等所有打卡点都玩完,就能得到一张特别的纪念印画,仪式感满满!
狄昭昭就看到爹爹脑袋上,“咻~咻~咻~”地往外冒画,一盖一个漂亮宫殿框架,一盖一个佛像……最后出现一幅特别漂亮印画!
“哇——”狄昭昭眼睛都瞪圆了,惊喜地欢呼,“我就知道爹爹你会!!”
他的小豆丁有希望被画在故事书的封面啦~
咸鱼:???
他会什么了?不是小屁孩你提出来的吗?他恶狠狠的瞪着臭崽:“都跟你说了盲目崇拜不可取!怎么开口就是我会了??”
狄昭昭才不怕!
他扭过头去,拿屁股对着爹爹,哼哼唧唧的嘀咕:“本来就会,哼!还瞪我,臭爹爹。”
狄先裕气呼呼的去定做印章了。
主要思路就是,一个颜色的色块,就全刻在一个印章上。
设想很美好,红色图案印章一盖,画里红色部分都有了、再换橙色图案的印章一盖,画里橙色部分就有了……
等集齐所有颜色,画不就完成了吗?
可……父子俩看着最后的成果,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怪、很怪、非常怪!
本来可可爱爱的小孩,甚至有点像小妖怪,因为灿烂大笑露出的舌头,愣是有点像血盆大口。
狄先裕叹了口气,十分咸鱼道:“果然还是不行。要么就只能不上色,弄线条画可能会好点。”
他就说,要是真这么简单,就跟活字印刷术一样,他不该一点没听说过啊!
咸鱼预备躺平。
小昭昭捧着印刷的色块印章仔细看,又皱着小眉头看画纸上似乎要吃小孩的豆丁,忽然说:“那咱们把所有印章做在一块呢?是不是就能不这么奇怪了?”
乌亮乌亮的眸子看向狄先裕。
狄先裕想了想:“……那不就和雕版一样了?”他说话十分有咸鱼躺平风,“人家为什么不雕画印?总不能是人家都笨得想不到吧?字都雕了,雕画绝对也试过。肯定是有难点的,指不定比这晕染还严重,或者有别的困难。”
“那我们就不用木头啊,咱们用别的,不晕的材料!”狄昭昭宝贝地捧着娘画的小豆丁看爹,期待脸,想从爹爹脑袋上嗖嗖冒出的蘑菇字条里得到启发。
不是木头,别的材料?
还别说,刷遍某音、某书、某站的咸鱼,脑袋里还真冒出很多不同材质的东西,什么泡沫纸箱啊、做磨砂透明墨水托盘的石头啊,洗碗吸油贼强的某不知名材质的海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