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符合小昭昭要求的?
不好意思,一个没有。
他摸摸小孩的头,打算忽悠:“这样,等你长大了……”
而看了吸油很强海绵的昭昭,因为不知道海绵这种东西,还以为那是一种吸油很强的石头。
他小拳头一握:“我知道了!”他哒哒哒的跑去找更靠谱,能办实事的娘,小嗓门满是期盼:“娘——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很多小洞洞的石头啊!”
我都不知道, 你就知道了?
狄先裕嘀嘀咕咕:“什么满是小洞洞的石头?”又忍不住好奇心,滴溜溜地凑过去,看小孩跑到媳妇面前比划。
印画跟满是小洞洞的石头有什么关系?
狄昭昭兴奋地连说带比划:“就是这么大,上面有很细的、小小的孔洞,油滴在上面,会被吸进去的那种……”
顾筠:?
小孩:巴拉巴拉……
顾筠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站在门口,倚靠着门框的狄先裕。
她细眉微挑, 眼神示意:你又忽悠昭哥儿什么了?
狄先裕双手一摊, 很是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
狄昭昭都没注意到爹娘之间的眼神官司。
他兴奋地叭叭叭描述完,就昂着小脑袋看顾筠:“娘,有没有啊?”
“娘也不太清楚。”顾筠看他兴奋期待的小模样, 想了想:“我托人去帮忙问问, 走南闯北的镖局里, 说不定有人知道。”
“好呀!”狄昭昭小脑袋点点。
他有点不放心地强调:“那娘你可别忘了。”
“娘这就吩咐人去问,行了吧。”顾筠无奈的点点他白净的额头, 又转头轻声吩咐人。
本以为要等好些天,没曾想, 消息很快传来:“那洪镖师说, 镖局里的人, 曾经在岩洞、火山附近看见过带有孔洞的石头,若说细密, 有些地区的石灰石也符合。”
顾筠也没细问, 想着不过几块石头, 不费什么事,就吩咐人一样买一块回来,还特地叮嘱:“让人注意找一找,昭哥儿说的那种小孔均匀细密些的,再磨好成小块石板。”
从账上支了一笔钱,安排好了,顾筠便告知了儿子。
“哇——”狄昭昭眼眸晶亮,兴奋地说,“真的有吗?什么时候能到?娘你也太厉害了吧!”
顾筠瞧着他黑亮亮的眼珠,笑着耐心说:“真的,应当就这几天就能送到府上。”
“太好啦~”狄昭昭兴奋地欢呼一声,扑到软榻上,高兴地来回打滚。
发出一连串荡漾着快乐的笑声,比屋檐下挂的风铃都清脆悦耳,让人心生欢喜。
见小家伙在软榻上打滚的欢喜模样,顾筠脸上也不自觉染上笑容。
她就没见过这么爱笑,通身染满快乐气息的小孩。
平淡的日子,都觉得明媚轻快了。
石板至。
足足六块!
加工好的石板平整,颜色各有不同,孔洞大小不同,粗细均匀程度也不同……
狄昭昭兴奋地蹦跶。
跑到左边看看,又哒哒哒跑到右边看看。
小孩先选了一块最喜欢的,吃力的抱起来举高,眼眸亮晶晶的看顾筠:“娘,这个漂亮,肯定不晕,它有孔隔着!”
早就被小孩哇哇欢呼声吸引出来的狄先裕:“……”
这、这能行吗?
咸鱼手摩挲下巴,眉毛都狐疑到翘得一高一低,斜瞅着小儿子,眼神很是不看好。
顾筠也看着这些长得跟麻子一样的小石头板,心里也打鼓。人家找石板都是找平整光滑好书写的,她家这两个活宝,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两个成熟的大人思考了一下,建议道:“要不送去简单雕点画试试?”
狄昭昭一呆。
好像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是,小孩才刚刚得到盼了好几天的玩具,哪里舍得还没玩两下,就直接送走?
狄昭昭努力抱着小石板,宝贝地小声说:“要不咱们先试试,看它吸不吸油墨?”
“这么多小细孔,怎么可能不吸?”狄先裕一摸石板表面,虽然大体是平的,但还觉得有些喇手。
“试试嘛,试试嘛~”狄昭昭眼巴巴地说。
顾筠命人去取了一套稍浓的颜料,油性的。
狄昭昭兴奋直接伸出小手,白嫩的手掌心,沾满像橘子一样的漂亮橙色颜料,“啪”的一声,把手拍到石板上。
抬起手来,眼睛亮亮地朝石板看过去,想看出爹爹咻咻冒的蘑菇碎画里石头的效果——倒上去的油都被吸掉了!
但并没有,鲜亮的橙色小巴掌,完好的印在石板上,颜色清晰明了,并没有被吸收得厉害的迹象。
狄昭昭小嘴“窝”起来,不应该啊!
怎么和爹爹说的不一样!
小孩蔫了一下,委屈:“这难道不是超会吸油、超会吸油油颜料的洞洞石吗?”
顾筠摸摸他的小脑袋:“世上哪有会吸油的石头?”
狄先裕点点头,他都不知道还有这种石头,笑着对媳妇道:“小孩就是爱胡思乱想。”
他小时候也有长翅膀飞上天的梦呢!
狄先裕压根没抱什么期望,见实验失败,干脆快乐的提议道:“反正都东西都摆好了,咱们印一张全家福手印吧?”
说起找乐子,咸鱼绝对一流。
狄昭昭一下忘了眼前的烦恼,眼睛一亮,脆声应道:“好呀!”
错了就下次再想别的办法就好啦,当然是现在的开心最重要!
“娘!”狄昭昭兴奋的看向顾筠,嘴甜地说:“娘的手指又细又长,拍在石板上的手印肯定也漂亮。”
女儿家哪有不乐意被夸的?
顾筠眉目舒展,漾出浅笑。
手里沾满颜料这种事,闺阁时期的顾筠,是万万不会做的。
但现在,她饶有兴致的混合了两种颜色的颜料,但是没有完全搅和匀,使之呈现出渐变的效果。
“哇——”狄昭昭惊喜,黑亮亮的眼睛里倒映出漂亮的渐变色彩,“娘,你怎么想到的呀?”
他情不自禁的捧起小脸:“这也太美了吧~”
顾筠:“……”
狄先裕:“……”
崽啊,你手上还有颜料呢!
等顾筠和狄先裕的手印一左一右盖好之后,狄昭昭就已经彻底变成小花猫了,还是五颜六色的那种。
石板上。
中间是一只短且圆润的可爱小手。
两边各一只,一只漂亮纤细,一只骨节分明,有种莫名的和谐自然。
连顾筠看着都觉得喜欢,又取了只画笔,在四周点缀了些春日花枝,最后在石板右下角,落款了时间。
留作纪念的石画,也就算完成了。
然后争执就出现了。
顾筠说:“等干透了,摆在我书房好了。”这样偶尔疲惫,抬头就能看到,还能解解乏。
狄先裕也想要:“要不摆在咱们卧房?咱俩都能看。”
小昭昭不干了!
他蹦跶得老高,微鼓着小脸说:“我呢!还有我呢!”小孩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
一幅石画,三个人都想要。
顾筠提议:“要不用纸拓印两份出来?”
见过大理寺烟墨法取指印的小昭昭,连连摆手,稚嫩的小嗓音慌忙道:“不行!会把石画弄坏的!”
狄先裕:“稍微用力压一压,轮廓就会往外逸散晕开,可难看了!”
顾筠:“方才昭哥儿不是说,这种有细密小孔的石板不会晕吗?”
经验主义作祟的父子俩:“……”
狄昭昭小声:“要不试试看?”
狄先裕也小声:“怎么还是感觉不太安全的样子。”
顾筠却很果决,雷厉风行地命人拿来一张画纸,找了个手巧的侍女试着拓印。
还让人专门打了盆水,给把自己玩成小花猫的昭哥儿洗脸。
即使有人在给自己用湿帕子擦脸,狄昭昭的小脑袋也一个劲儿地往石画的方向扭,不放心的看着。
发现被纸压着的颜料,好像要往旁边晕开,小嗓音一下提高了几个度:
“等等!等等!”
他慌张一扭头,脸上还没干的水,连带着擦脸帕子被惊得一捏紧甩出一缕水,正巧落在石板时间落款处。
石板就跟渴水似的,把水都吸住了,根本不往别处流。
那一小片细密的小孔,一下把水喝得饱饱的,还变成了湿润的颜色。
狄昭昭眼睛一下瞪圆,不可思议的惊呼:“爹娘你们看!有水的地方,油墨好像不敢去!”
那双乌溜溜的敏锐眼睛,一下就注意到落款时间的油墨碰到水后,陡然停止扩散的趋势。
顾筠使劲儿瞧了瞧小孩手指着的地方,呃……啥也没看出来。
狄先裕倒是不用瞧,他不瞧都知道,估计看不出来。他这双眼睛除了不脸盲,对昭哥儿指的东西都盲!
“我这次真的知道了!”小孩得意洋洋的抬下巴,小语气笃定:“油墨怕水!就跟爹爹怕祖父一样,嗯,一模一样!”
见到都不敢过去呢!
咸鱼:“……”
你个小屁孩,天天都知道些什么鬼东西啊!!
这不就是水油不相溶吗?!
臭崽,是时候揍一顿了!!!
狄先裕龇牙咧嘴笑,撸起袖口:“那我倒要看看,你怕不怕我,还不信了……”
狄昭昭吓得扭头就跑,嗖地一下躲到顾筠身后,探出小脑袋来嚷嚷:“我都没有揭穿爹爹你把石头吸水,记错成石头吸油!!!”
咸鱼气得鼻孔冒烟,上次颠倒黑白,现在直接升级成无中生有是吧?
“你给我出来!”狄先裕猛地一个探步掏手,去抓躲在媳妇身后的臭崽。
“娘——!!啊啊啊!”狄昭昭嗖的一躲,仗着重心低,脚步灵活,疯狂乱窜。
“你小子别跑!”
顾筠以手掩口,笑得细眉微弯。
瞧了会儿欢腾的热闹。
又趁乱把石画带回了书房,成为全场唯一赢家。
石印术,这门方便清晰的图像印刷技术,在印刷技术发达的现代,已经落后被淘汰了。
但机缘巧合出现在这个时候,堪称稀奇。
至少闻白没听过。
他们这一大群快乐咸鱼都没听过。
要知道,他们身处举国上下最繁华的京城,作为最有闲钱买话本的一批人,连他们都没听过!
齐洲等人好奇地围着石板,等着看第一张被印出来的画。
“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能跟原画看起来一模一样?”最爱看话本的齐洲忍不住问。
早就在家试过的咸鱼,嘿嘿得意:“你等着瞧就知道了。”
谁能想得到?
一个水油不相溶的原理,竟然就能印刷出颜色鲜亮,饱满圆润的图画!
反正他这条咸鱼是想不到的。
但一点也不妨碍他嘚瑟,他抱着手臂,就等着瞧大家震惊的表情了!
咸鱼嘿嘿坏笑.jpg
当纸从石板上取下后,几乎与顾筠笔下小豆丁没什么区别的图案,出现在纸张上。
“天,真的像!”
“这是怎么回事?”
“这甚至都不用雕版,直接在石板上写和画就行了,竟然也印得如此清晰。”
“为什么别的地方一点也不会沾染颜料和油墨?”
狄昭昭靠在爹爹大腿边,美滋滋的看成功印出来的小豆丁,听到俞叔叔的问题后,他一下来了精神,兴奋的叭叭说:
“因为水和油都不愿意碰对方啊!有图案的地方吸油墨颜料不想碰水,没有图案的地方喝饱了水,也不想碰油墨,所以不会相互沾染,超级清晰哦!”
咸鱼学渣们:“……”
头忽然有点痛。
咱还是来说说卖话本挣钱的事吧!
闻白一扫郁气,精神奕奕。他此刻信心十足:“咱们的话本,一定能大卖!”
“肯定大卖!”
“哈哈哈,这要是不大卖,我直接把这话本吃了!”
个头高大的俞浩主动说:“过几天我要去一个游船活动,可以带去先散一小波,先扬点名声,喜欢的人也能给咱们宣传宣传。”
家庭关系还算良好,且交游广阔的小圆脸齐洲也兴奋得嗷嗷地:“我也可以先给朋友送几本,送那种正好断在关键地方的短册,哈哈哈……”
他甚至兴奋道:“我又看中了一个铺子,说不定这书卖得的分红,再加上我攒的那些钱,就能直接买下了!”
大家都默契的不戳闻白的痛处,却都一改懒散的咸鱼风气,和吃吃喝喝的话题,积极地出谋划策。
个头偏矮的闻白,悄悄低头,试图掩饰眼角的晶莹。
正好对上了狄昭昭好奇抬头,用乌亮地黑眼睛看他的可爱模样。
小孩眨眨眼:“闻叔叔,你别害怕。”
闻白酸涩的感动,忽然卡壳,干巴巴:“我不害怕。”
“不害怕就对了!”狄昭昭超得意地挺起胸脯:“我爹爹最最厉害了,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闻白心里却一下哭得稀里哗啦。
呜呜,他就知道!大哥肯定在背后着急上火地替他想办法,还推脱说是昭哥儿想出来的办法骗他安心。
书坊开售这日。
一幅巨大的手绘海报,从书坊二楼,垂挂下来,灿烂明媚的阳光下,小豆丁的笑容更光彩照人了,更显得活泼,又令人心生欢喜。
一千本带可爱小豆丁封面图的精装话本,整整齐齐陈列在山式阶梯木书架上,竖立在书坊门口。
醒目到令人震撼。
但凡路过的小孩,就没有不被吸引的,看到就挪不动腿,一个劲儿的拉着大人走过来。
“哇——”
“这是什么书?竟然有小孩在上面吃东西!”
“爹娘,这个好可爱,给我买一个吧~”
围过来的小孩们,小表情分明写着“好想要”
而闻白早就安排布置好的人,在街头巷尾敲锣打鼓地吆喝,宣传重点就是狄松实作的序。
这些人口齿伶俐,把狄先裕划的重点背得牢牢地,沿路边吆喝书坊,边背着咸鱼勾画的重点。
狄松实最近,可是京城百姓人人议论的话题。
大伙见面都不问:“吃了么?”
而是问:“看了狄大人审案吗?”
但凡搭上话了,话头根本停不下来,从案子双方那点纠葛八卦,到凶手如何行凶,再到审案跌宕起伏的过程,再到审着审着竟反转了……
你要是没看狄大人审案,没听说狄大人审过的案子,那根本掺和不进热乎的话场子!
此刻百姓一听有人吆喝他的名字,就激动得围上来。
“狄大人又开堂审新案子了?是哪家的?招了吗?为什么砍人?”
“我说的是狄大人做的序!”
“什么话本?竟然能让狄大人给做序?”
“能震慑恶人的话本,来来来,鹿东巷闻墨书坊,有工夫都去看看!”
百姓们有的知晓了,有的纯属凑热闹,还有的好奇得不行,什么话本还能震慑恶人?竟还让狄大人亲自作序!
凑热闹的百姓们,从京城四方,成批成批地往鹿东巷闻墨书坊去。
才走近,就听到小孩央求声音不断,也不知是谁开的头,软声喊爹娘爷奶叔叔小姑等的声音,又稚嫩又软和。还高低起伏,交织成歌??
时而还传来开怀的朗声大笑。
定眼看去,朗笑之人手里都捧着话本!
最夸张的少年人,笑得直接弯腰坐在台阶上,捂着肚子边笑边看。
简直勾得人心痒痒,尤其是那些已经买到话本,打算回家看的人。
总有人忍不住,想着要不瞅一眼?
这就又形成循环。
还没到晌午,闻墨书坊外,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鹿东巷转角处一间酒楼。
二楼隔间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正是知道书坊今日开卖话本,特意来瞧的狄家父子俩。
狄昭昭趴在二楼木窗户上,探头往外看,小嗓音惊叹:“好多好多人呐!!”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他的小嗓音都有点怕怕的,还有点奇特的兴奋。
狄先裕瞧着也心有戚戚,这乌泱泱的人头,跟植物大战僵尸被攻破的房间差不多,看着还怪紧张的。
咸鱼忍不住心虚怀疑:“咱会不会是担心过头,有点用力过猛了?”
他都怀疑闻白招不招架得住?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大理寺这头。
狄松实看完卷宗,打算去吃晌午饭,因为对不靠谱的咸鱼实在不放心,他想了想,换了身衣服,朝大理寺外走去。
才出大理寺门,忽见一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后头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人,正迎面走来。
差役们只觉得这一行人气度不凡,零星几个认出为首人身份的,腿都忽然一软,颤了颤。
狄松实走近,神色一肃,作势要行礼。
为首那人笑着摆手,示意此番只是想看看治下京城,微服而来,无须多礼,他还温和道:
“京城风气大肃,威震百里凶徒,狄公功不可没。不如随我一同去京城街巷看看?”
狄松实拱手对他身后的暴凭江和姜琛示意:“先生谬赞了,京城这般新风,绝非狄某一人之功。”
京城近日风气确实很不一样,整顿后的兵马司,巡尉再无单人出巡这种事,巡街时全副武装,认真严肃,看着就觉得十分安全。
再加上狄松实狠抓,宵小与恶徒谁敢顶风作案?纷纷销声匿迹,生怕冒头被抓。
暴凭江和姜琛,也向狄松实回礼,寒暄一番。
狄松实朝后挥挥手,示意一直跟在他身后保护他的人离去。
又与暴凭江两人一同,随着中年儒士一同走走。
能让三人跟随,中年儒士的身份也无须揣摩,唯有景泰帝。
随意走过了一些街巷,看过细微处的变化,景泰帝心中疏朗,饶有兴致地感慨:“这份《砍人分析》当真威震京城,有子聪慧如此,狄公当怀大慰。”
狄松实道:“犬子在杂学上颇有点灵巧罢了,实在当不得如此赞誉。”
有点灵巧?一旁的暴凭江脸上肌肉微微抖动,挪开眼去,认真扫视四周,做好保卫。
他们边走边聊,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嘈杂之音,小儿稚嫩的嗓音此起彼伏,还夹杂着大笑和吵闹。
十分热闹。
看到是鹿东巷,狄松实心一颤,生怕走近之后,看见一幅自己的等身画像,或是什么更奇怪离谱的东西。
这种不靠谱的事,二郎也不是没做过。
暴凭江也眉峰凝肃,沉面看着远处乌泱泱的人,侧身微微拦了一下道:“先生,人多杂乱,还是别靠近得好。”
狄松实心中略喜,面上不露分毫,十分自然的顺势建议:“正巧晌午,此街有间酒楼,口碑滋味皆可,不若去歇歇脚?”
甭管是歇脚、喝茶、还是吃晌午饭,总之别靠近!
“也罢,”景泰帝也不是个犟的,顺势改道,走进了巷口这间酒楼,又跟着小二走上二楼隔间。
这间酒楼装修清雅,摆着青竹脆玉,二楼一面临街,轩窗四敞,尤为明亮怡人。
一行人才坐下,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道清脆透亮的童音。
“爹爹,小豆丁在书坊门面上挂着,得了好多喜欢啊!为什么祖父不喜欢呢?”小语气从疑惑变成崇拜,“祖父坐在公堂上的等身的画像,肯定超威风的!”
狄昭昭小胳膊撑在窗户上往外看,眼睛亮亮的。
“你祖父啊……”还真不好解释,狄先裕头秃,仗着不在家,随口忽悠说,“可能是害羞了吧。”
临窗的隔间。
暴凭江下意识看向狄松实。
狄松实:“……”
脸色有点发黑,这不靠谱的混账!
见两人都目光古怪的看狄松实, 且气氛如此明显,景泰帝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那稚嫩小儿口中,坐于公堂之上的威风祖父,想必是狄公无异了。
那与小儿对话之人是……?
景泰帝一下来了兴致!
他笑问:“隔间之人,可是狄公亲眷?”
狄松实脸黑得像是煤球,无奈对景泰帝答道:“是吾儿狄先裕和孙儿狄昭昭,性子跳脱顽皮了些,让先生见笑了。”
还真是。
再回想方才传来的对话, 害羞?笑容挂上景泰帝的面庞。
他忍笑地说:“狄公有如此儿孙, 想来日子不会乏味,日日趣意横生。”
狄松实额头冒黑线,确实“不乏味”了。
景泰帝笑着起身, 抚了抚衣袍, 朝窗边走去。
相比鹿东巷的热闹, 他现在对隔壁的狄先裕更感兴趣。
自从两部为狄先裕请功后,朝中就一直在商议如何论功行赏, 持两种观点的朝臣来回吵,他倒是冒出点新的想法。
带着好奇, 想看看狄先裕是何许人, 人到窗边, 却见一衣袍鲜亮,笑容可爱, 小脸白里透红的小孩子。
正扒拉着窗框, 眼眸乌亮地看向街道最热闹的地方。
“呀!”狄昭昭吃惊地看着隔壁窗前突然出现的人, 眼睛睁圆了一点。
“小郎君在瞧什么?”景泰帝笑问。
狄昭昭见对面读书人打扮的中年儒士,露出乖巧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喜滋滋地用手指着巷子里书坊的方向:“在瞧那间闻墨书坊!”
狄昭昭得意地微抬小下巴:“这么多人,都是来买我和爹爹写的话本的哦~”
“你爹还会写话本?”景泰帝好奇,眼前这街道上的动静,竟然也与狄先裕有关?
“对啊!”狄昭昭理直气壮地点点头,这可是他和爹爹一起想出来的故事,“伯伯你是认识我爹吗?为什么觉得我爹爹不会写话本啊?”
竟然用“还会……吗?”这种疑惑又惊讶的语气问。
狄昭昭小脸认真,试图说服:“我爹爹很厉害的哦,他什么都会,怎么可能不会写话本?”
正在吃菜的咸鱼:“咳咳咳……”
听小孩这般夸爹的狄松实:“……”他都替二郎脸红,也不知那个不靠谱的怎么哄孙儿至此的?
感觉脸有些发烫的狄松实,默默往前走了半步,将自己的身影,露出小半截到窗边。
狄先裕一边捂着胸口猛咳,一边连忙往窗户边快步走去。
听听小孩那两句“认识我爹”“什么都会”
他会个什么鬼?
他想写个话本自己看看,结果一个月都憋不出一章来!最多只能脑嗨一下好玩的情节。
更别说隔壁的人,还可能认识他?
他时而感觉自己的咸鱼形象,岌岌可危。
“咳咳……别听小屁孩,额咳咳,瞎说。”狄先裕走到窗户边,手揪住小孩衣领往后一拽,自己上前占住身位。
喘顺了气,转头就看见他爹忽然出现在窗边的小半截身子。
狄先裕眼睛瞪大,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爹怎么会在?!
狄昭昭扭着脑袋,小手朝后扒拉着爹爹拎他衣服的大手。
钻出来一看,眼睛刷得一下亮了,兴奋:“祖父!!你也来吃饭啊?这家的葱油鸡可好吃了,你记得要点。”
小孩这副喜悦兴奋的馋嘴小模样,很是招人。
景泰帝轻笑。
又瞥了一眼站出来的狄松实,有点遗憾,只得重新找了个由头:“满街巷都是热闹的交谈,实在让人好奇这话本,不知可否邀请二位小友同桌共饮,畅谈一番?”
在他身后,姜琛嘴角肌肉抽搐,他记得景泰帝可不是爱看话本的人啊。
但狄昭昭和狄先裕哪里知道?连狄松实和暴凭江都不知道皇上儿时没怎么看过话本这种细节。
听人这么说,连狄先裕略微紧张的情绪,都放松下来。
谈论话本?他可不虚!
但说实话,狄先裕不太愿意去,自己一个隔间吃饭,还有崽可以逗逗,又自在又轻松开心。
干嘛要去凑人家大佬饭局?但是吧……这人好像是他爹的朋友,直接拒绝会不会不太好?拂了他爹的面子?
父子俩齐齐看向狄松实,怎么说也是他的饭局。
狄松实黑着脸:“过来吧。”皇上都邀请了,他好拒绝吗?
祖父此刻深感头痛。
看着祖父的黑下来的脸,父子俩突然心虚,怂兮兮地走过来。
狄先裕意识到什么,小声问:“爹,你们来了多久了?”
都听到了些什么?!!!
咸鱼心里打鼓,刚刚聊了不少他给那篇序画的重点,还用了一点点高级文学修辞手法“断章取义”
看他努力不表露出心虚的模样,狄松实觉得头顶冒烟,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答话,反倒是姜琛忍笑道:“其实也没多久。”
狄先裕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你说‘害羞’的时候。”姜琛给他解惑。
狄先裕:?????
他只感觉背后一凉,好像有杀气落在身上。
狄先裕连忙打哈哈地笑:“玩笑话,当不得真。”
狄松实剜了他一眼,也没再追,这种事越较真越过不去。
都落座后。
狄昭昭高兴地坐在爹爹和祖父中间,快乐地摇晃着小短腿。
他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吃饭,坐在爹爹和祖父中间呢!
还有暴指挥使,姜琛师伯这些厉害的大人在,狄昭昭觉得这种体验很新奇,精神头十足。
他眼睛亮亮地看气派的中年儒士,有些好奇他厉害在什么地方。暴指挥使武艺高强,还管京城安全,姜师伯在兵部从后方支援打仗,唯有这一人他不认识。
小孩想着他可能觉得爹爹不会写话本,于是转头对狄先裕道:“爹爹,咱们是不是要拿几本话本来?”
给他看看!
小昭昭特别自信地想,他和爹爹写的话本,超好玩,超好看的!
“说的没错,是要拿几本。”狄先裕深以为然,用话本率先占领话题,就没法聊别的了。
如果光聊话本的话,他绝对是在场知识底蕴最深厚、最扎实的人!
他称自己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那种!
狄先裕这次一点也不虚,吩咐云福去书坊后头找闻白取几本。
眼瞧景泰帝对狄先裕和狄昭昭有好感又好奇,姜琛三人当然不会傻得一直让景泰帝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