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主人是?谁?”
“宁老爷”说:“不?是?我想隐瞒您。只是?如果我提到主人的身份、名讳,祂当即就会察觉。那时候,您脱离循环的愿望,我也?无能为力了。”
言下之意是?,现在它还有办法帮她脱离循环。
李秀丽上下打量了这死癞蛤蟆一眼,暂时放弃了逼供的主意。先脱离了这个破地方,自然有其他办法找到暗算她的混蛋。
她叫蒲剑收敛了一些避邪驱魔的气息,“宁老爷”深吸一口气,略缓了过来。
不?敢怠慢,当即便道?:“我虽一定程度上能超脱循环,但?我没能力控制循环的开关,也?只能按主人设置的规则行事。”
“您看到外面的雾气了吗?笼着?卫县的这场浓雾,就是?导致‘循环’的原因,是?我主人设下的迷障。但?只要提前找到‘新郎’,与?他‘完婚’。这场雾就会自动?散开,您就可以脱离这里了。”
李秀丽想起,她在来到卫县前,正?凝结琉璃相时,也?隐约听到外界,那些小孩中有人嘟囔好凉的雾气。
诵世天书中,这人形蟾蜍的心声?与?它说出口的内容是?一致的。没有骗她。
她抬头看去?,此前没有多关注,但?宁府之中,是?没有雾气的。
即使是?宁府外就是?白?茫茫一片,整个卫县如被锁在这弥天浓雾中,几步之外,就什么也?看不?见。
但?宁府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渗入府内的雾气,只是?薄薄一层,像清晨的寻常晓雾,根本不?影响视线。
如果雾气才是?循环的原因,难怪除非杀死癞蛤蟆,否则宁府一直在循环外。
她伸手抓住一把雾,眸子凝碧,张开口,鼓起脸颊,吞吐一口。
龙、蛇、鱼类,大多有吞云吐雾的神通。
但?这缕雾却纹丝不?动?,凝滞在她指尖,凉着?指肚,对龙属的驱使毫无反应。
还真有古怪。
她抬起头,问“宁老爷”:“为什么找到新郎,与?他‘完婚’,就可以脱离这个循环?”
“宁老爷”说:“因为这场循环有固定的演化?路数,其中,‘新郎’是?必须有,但?又不?存在的人。”
它支支吾吾地告诉了李秀丽。
这场循环的循环之路,就是?期待着?年轻俊美多金新郎的无知女子,被卫家?的权势打动?,嫁来卫县,却被带到安静而古怪的宅子里,面对诡异的公婆,成婚当日,却不?见新郎。
然后,当夜,新郎据说归来之时,她兴高?采烈地打开了门。洞房当夜,门外来的,却是?流脓的“公爹”。她被迫与?“公爹”成了亲,成了新郎的后母之一。
然后,玉树临风的新郎只会在悲剧已定后出现,在新妇绝望又期盼的眼神中,无奈凄凉地恭敬地叫她一声?“母亲”……
然后,就会开始循环,有新的女子嫁入卫县,重复……
它话未说完,凄厉地惨叫起来。原来是?李秀丽旋转了一下蒲剑。她说:“什么狗屁成亲?你们这不?就是?男版仙人跳?”
“说!原来被你们骗来的那些女人在哪里!”
癞蛤蟆看着?凶神恶煞的她,求饶:“在我的后宅安置,都是?我的小妾,没死,没死,我从不?杀这些女子,待她们一向是?养着?的……”
至于玩腻了的,等到她们怀孕,就献给主人,或者卖给灵芝庵,换取维持人形的甘霖。她们的下场如何,它就不?知道?了……
癞蛤蟆并不?知道?,它的心声?都响荡在“诵世天书”里。
李秀丽盯着?这只暂时还有用的人形蟾蜍。
她的眼睛大又黑,水银汪里落黑珍珠般分明,但?眼珠占据多。这样直勾勾的盯视时,人会觉得像要坠进去?一样不?安。
“放她们出来。”她说。
“宁老爷”忙说:“她们在自己的那轮循环结束后,就没有记忆了,再也?不?会记得‘新郎’的样貌,也?想不?起从前的……对您没有用……”
话音未落,少女拔起蒲剑,却利落地再次扎进了它的胸口,避开了所有会造成致命伤的内脏,但?剧痛非常。
癞蛤蟆立即嚎破了喉咙。
她重复了一遍:“放她们出来。”
因经历过两个“大夏”,她甚至还有点“古代常识”:“放妾书,写。卖身契,拿。”
癞蛤蟆冷汗涔涔,立刻叫宁夫人去?写了放妾书,拿了卖身契。又把后宅关着?的那一排排安静温顺、花枝招展,被叫出来时,诧异的,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女子逐一领过来,叫她们领回卖身契,在放妾书上按手印。
竟有七、八十人之众。
妾室们惶恐得哭了:“老爷,我们是?犯了什么错吗?”
她们哭喊着?哀求“宁老爷”,甚至还有撒泼打滚的,不?舍得离却宁家?富贵窝。还有互相撕扯,骂一定是?对方是?小贱人,说了自己坏话,才让自己被赶出去?的。
没一个愿意按的。
谁知,却有个态度极凶恶的少女,叫宁家?人把她们全都分开:“押着?,签!”
她们不?知道?她是?谁,宁夫人在李秀丽的目光逼视中,硬着?头皮上前:“还不?快谢谢齐小娘子,如今她才是?我家?的当家?,她看你们青春,愿意放你们回乡,发?放钱财,愿你们重找个如意郎君……”
一个没比李秀丽大多少岁的少女,哭喊着?:“她是?谁啊?我不?认识!她凭什么替我决定回哪里去??”
“我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你谁啊,凭什么干预我!”
胆大包天,甚至敢去?扑打李秀丽。
宁家?人都吓坏了,生怕这修行者发?怒。
李秀丽一把将这少女推倒在地,果然生了气。但?不?是?生她竟然敢扑打自己的气,而是?说:“我偏管!我偏要决定!”
“押着?她们按了放妾书,烧了卖身契,然后都给我关起来!吃喝如常!”
李秀丽冷笑道?:“等我了结了这里,就把她们通通带走?!”打包丢进杏花村,反正?让如今正?跟华元帅在阳世对抗狄军的赵家?人想办法解决!不?给她换了如今的这种脑子,别想离开她的专属洞天范围!
她性子里有霸道?强硬的一面,换了其他人,见她们反抗如此激烈,恐怕觉得这些人也?有“向下”的自由,也?有随了她们自取灭亡的意思。
李秀丽偏不?。她如果救人,人就算不?要她救,她就要按着?对方的脑袋,硬救。
什么自取灭亡,自甘堕落。我允许你灭亡,允许你堕落了吗?
等“处置”了这些前受害者,李秀丽瞥了一眼癞蛤蟆:“既然要找到‘新郎’,又要在循环之内,那么,那混蛋根本就没‘外出’,而是?在卫县之中。是?吧?”
癞蛤蟆没说话,它能提醒的已经到了这里。再多说,似乎也?说不?出来了。
李秀丽听见它的心炁,便闭上眼睛,直接侧耳聆听诵世天书的声?音,聆听整个卫县的心声?,开始搜寻所谓的“新郎”。
然而,她刚链接上诵世天书,沉浸入卫县民众的心炁之中。
忽然,所有的声?音,本来正?常嘈杂的、卫县百姓的声?音,都停滞卡顿了一下。然后,全都消失了。
偌大一个,本应人口上万的城池,在幽世之中的心声?,寂静得,一根针也?听不?到。
空洞得分外幽深的沉默里,似乎有什么人,在“看”她。
但?是?,只一瞬间,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然后,李秀丽的神思,竟在聆听中,似乎被人极轻地推了一下。她就立即转向,‘听到’了一个心炁。
【呼、呼……】
那声?音本是?极其微弱的,像藏在森林里的一株草。但?此刻因卫县的“寂静”,而立时被凸显了出来。
且,与?目前,宁府其他人的心炁都完全不?一样。
而这个心炁……就藏在她刚刚待过的“新房”之中。
李秀丽刷地睁开眼,直奔“新房”,一脚踹开房门,精准地锁定了床上的木偶。
木偶涂得惨白?的脸,滑稽的两团腮红胭脂,一身过于宽大的吉服。定格着?不?变的笑容。
它……是?活的。
李秀丽拎起它的时候,仿佛整片空间突兀地静止了。
木偶缓缓抬起头,温文尔雅地说:
“你好。”
“夫人。”
新郎,找到了。
第165章
据说“被临时派出去”、“在外”、“不见”的新郎,竟然一直都光明正大地,就在?新娘眼前。
它是一只四?肢上,还有操纵孔与提线残留痕迹的木偶。
从婚礼上开始,它就一直睁着被绘上去的眼睛,沉默地注视悲剧一步步发生。
李秀丽想起在那七、八十多个?她已经?知道的,还有更多不知道的受害者,一把揪起,目光森然:“装木偶,装不会说话?”
木偶却很平常地说:“夫人,我就是木偶。而木偶,本来就不应当会说话。”
李秀丽气?笑了:“你现在?怎么又会说话了?”
木偶说:“因为你提前找到我,所以现在?已经?是故事之外了。故事之外,木偶说话又有什么稀奇?”
除了“新房”所在?的区域外,整个?宁府都陷在?莫名?的静止中。甚至连空气?都凝滞了。
李秀丽懒得跟它计较。
反正早已打定主意,在?离开这?里后,直接反身把这?些癞蛤蟆、烂木偶全都砸个?稀碎。何必跟这?些已经?被她预定了结局的鬼东西多废口舌。
“癞蛤蟆说找到你,循环就能结束。”
“既然已是故事之外。那就给我结束循环,打开通往外界的路。否则,我把你一片片拆了。”
木偶新郎十分顺从:“好?的,如你所愿。”
“愿”字才?落,李秀丽脚下失重,竟飘了起来,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只是,即使宁府变成了不可见的小?黑点,她四?周却仍是蒙蒙的雾。
直到,一瞬间,她仿佛突破了什么屏障,升到另一个?维度上。
她向下俯瞰,没看到人间,不见卫县,亦无宁府。
倒是隐约见到,在?卫县的位置,似乎有一首诗。
《新台》: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不待她彻底看清,被她抓着,一起上升的“木偶新郎”忽然说:
“本轮循环,结束。”
四?周的雾蠕动着,似乎将要?散去。
李秀丽正预备着冲出迷雾。
却见雾只蠕动了须臾,复归平静。
下一刻,她手中的木偶抬头看着她,被凿刻出的嘴巴裂开,像一个?笑:
“检测到新入场者。新一轮,开始。”
李秀丽立即又急速向下坠去,随着下坠,她的意识开始涣散。
不好?,她马上就手中用力,将木偶的身体捏得粉碎。
但?木偶粉碎之后,那颗涂抹得惨白的木头颅,坠入下方的雾中时,还在?笑。
她又重新看到了宁府,看到,在?宁府中,生成了一个?新的“木偶新郎”……
被她扎穿的癞蛤蟆,重又端正完好?地坐在?堂中……
她复又坐在?花轿中,属于李秀丽的清明意识逐渐消退……
等她再次醒来,甚至已经?走完了花轿、拜堂的“过场动画”,又坐在?“新房”里,回到了拜堂后的第一夜。房门已经?被侍女?锁了。
她又听到了那个?严肃又亲切的女?声轻唤。
门外的癞蛤蟆又扯着嗓子?在?敲门,床上的木偶新郎睁着涂绘的眼。
这?一次,李秀丽却没有仲怔,大约是已经?在?上一轮循环里醒过来一次了,这?次她自我意识恢复得很快,不必等到第三夜,也就是三个?时辰,就醒了。
醒时,她猛然睁开眼,面露不可置信。
因为她终于听清了那个?叫“醒”她的女?声。
上一次,大半还是“齐娘子?”的种种虚假记忆,混淆了她的辨认,扭曲了她的五官感知,包括听觉。
但?这?一次,她听得清清楚楚。
骤然抓紧菱花镜,顾不得门外还在?敲门的癞蛤蟆,李秀丽一下子?奔到窗前,拔出剑来,劈开了窗户,探向窗外。
但?,没有,什么人都没有。
窗外是宁府的院子?。院子?里只有一个?不大的池塘,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池塘里还有一尾鱼。
池塘荡着温柔水波,鱼儿在?其中惬意地游来游去。
大树撑着伞般的树冠,为鱼儿,夏遮烈日冬挡雪。
鱼不过巴掌大,鳞片闪闪,尾鳍柔美,活泼地在?水里跳来跳去,好?奇地打量她。
围着池塘的石头,刻满了许多顽童的手笔,已不再那么簇新。大树的树身斑驳,有剥落的树皮,也有掉落的枝桠,布满与野兽、风雨搏斗的旧痕。
李秀丽看到空无一人的院子?,带着疑惑,松了口气?。
又似乎觉察了什么,莫名?其妙地歪着头,看着那池塘、大树、鱼儿好?一会。不自知地勾起嘴角。
但?门外那癞蛤蟆的聒噪声,很快又惊醒了她。她察觉自己在?笑,很快又板起脸。
算了,不去深究。肯定是我自己天才?,才?那么快就从失去意识的状态醒来。
她转过身,一把拎起木偶,直接劈开了门,熟练地将门外扑进来的癞蛤蟆一剑钉在?墙上。
接下来,不过重复?*? 一遍上次的过程。
熟练的威胁、折磨的流程。
只是她把木偶的嘴巴封上了,根本不让它有开口的机会。
然后,在?癞蛤蟆说出“只要?找到新郎”就行的话时,她面无表情?地转动了一下蒲剑,让它痛叫出声。
“还不想说实话?”
“找到新郎,是结束循环,离开这?里?我看是结束这?轮循环,直接开始新一轮‘故事’吧。”
癞蛤蟆哀求道:“我没撒谎啊,上真,你找到我儿,真的能结束循环离开卫县!”
李秀丽说:“还想继续骗我?”她心念一动,蒲剑上属于神剑本体的辛辣气?息愈发浓郁,直接提高?了两倍不止。
她不知道这?对一些心怀恶意的妖邪之流到底有克制,但?癞蛤蟆露出一副正在?被千刀万剐的神态,瞬间整只蟾蜍都瘪了下去,连身上的脓包都逐渐干涸发黑了,像被蒲剑的气?息慢慢烧焦。
“我说……我……我说……”因太痛苦,癞蛤蟆强压住癫狂怨毒之色,说话都断断续续:“我说了,你也……走不了……”
“以前……我们能、能控制雾气?……自由进出……”
“但?前两年就、就不能了……”
“雾里,有鬼……有鬼……”
癞蛤蟆说,以前,卫县范围内的雾气?,虽然是主人设置的迷障,用以循环。
且,癞蛤蟆其实是有“雾”的控制权的。
正常情?况下,它被“主人”给予了对卫县之“雾”的一定控制权,每轮循环结束时,它会暂时让雾气?让出一条路,定期派手下出去,与其他地方交换物资,在?外界物色搜寻合适的“新娘”。
但?这?两年,卫县的“雾”渐渐发生了异变。
某一天起,卫县的“雾”比从前浓郁了数倍,而且在?茫茫大雾中,多出了……
“鬼……”癞蛤蟆低语“很多很多的鬼,在?雾中……出没……”
“它们干扰了我对雾的控制。我再也没法控制雾气?了……甚至,连宁府里也渗透了一些雾……”
以前,因主人设置的权限,雾气?是绝对不会进宁府的。癞蛤蟆是完全超脱循环的,可以掌控落入循环者的生死。
而现在?,即使有权限的隔离,雾气?还是慢慢渗入了宁府,宁府在?满足一定条件时,也会陷入循环之中。
然后,本来可以超脱的癞蛤蟆,只能龟缩在?宁府中,否则,它一旦外出,也会陷入循环。
因此,癞蛤蟆已经?很久没能外出骗哄、掳掠妇女?了。它也已经?很久没有“甘霖”来继续进化肉身了。才?会是这?副脓水乱流的崩溃模样?。
“主人都没有发现卫县的‘雾’已经?异变了……鬼、鬼把我们也困在?了卫县,消息无法传递出去了……”癞蛤蟆说:“不驱散雾中鬼,我们都、都出不去……你是最近唯一一个?被主人用空间转移到卫县的‘猎物’……”
癞蛤蟆没对李秀丽说谎,它唯一隐瞒的是,卫县的大雾已经?不受它们控制了。而一轮循环结束,如果没能及时离开“雾”的范围,就会立刻开始新一轮循环。
它只是利用这?一点,想让李秀丽重归于意识的混沌。
听到这?里,李秀丽环视一圈宁府的富贵,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美味佳肴、绫罗绸缎:“如果你们也有很久不能离开卫县,甚至离开卫府了,而城外都陷入了不可自控的循环,那你们府里的这?些物资都是哪里来的?”
甚至,就连之前那些“小?妾”,也个?个?红润或白胖,衣着得体,根本不像缺衣短食的样?子?。
“如果雾中的人人都陷入循环,重复同样?的举动、困在?类似的地方,那就根本无法完成劳作、生产,牲畜也无法正常长大、繁殖。”李秀丽说:“可作为卫县中,唯一不循环的宁府,你们又被困在?宁府中,这?么久了,竟然不缺柴米油盐,瓜果蔬菜、鸡鸭鱼肉也随意取用。布匹、生活消耗品也没有见吝啬。”
她只是年纪小?,并不是傻子?:“癞蛤蟆,你还有关?键信息没说。”
癞蛤蟆解释:“没有隐瞒您……循环……有一定的时间……三天循环一次。三天内,足够,足够卫县人生产足用的物资……”
“水稻,一刻钟即可长成……两刻钟,即可为米。”
“鸡鸭,一刻钟亦可长成……”
“树木,顷刻即能长高?、结果……”
“县民每三日会给我家送一次粮食物用,这?也是固定的。”
所以,即使卫县的“雾”发生了异变,宁府没法与外界联系了,依然不会缺最基本的物资,只是没法交换一些特有的土产罢了。
李秀丽听得愣了一下。这?里的三天,其实是三个?时辰。
那按照癞蛤蟆的说法,岂不是,卫县的粮食、草木、乃至鸡鸭,都几乎可以瞬间长成?
便皱起眉毛,心想,古代哪里有这?样?的生产力?曾教导过她的张白等人也说过,即使是洞天内的法术,也不可能无中生有,一饮一啄间,物质也是守恒的。这?处多了,就必然从别处拿了。
譬如她曾经?化作鱼身,将药气?融入春来县的土地,解了当地百姓的大肚子?病。
其实,后来张白告诉了她。
那些“药香”、“药气?”,是他顺着春来县老百姓身上错综复杂的炁的联系,找到了曾经?欺压、掠夺过春来县百姓,以至于建立了“联系”的土豪劣绅、财主、官员们,将他们家中所有积存的药材,置换到了春来县。
药材不够的,则以他们的财富去抵换了其他地方的药材。
这?些弄来的药材被她化作最纯粹的精华,在?春来县蒸腾而起,解了病痛。但?并非凭空造出。
而卫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做到这?样?的奇迹?
她对白雾下的“卫县”的真正的模样?,顿时心生好?奇。
再加上癞蛤蟆信誓旦旦,说“雾中有鬼”,如果不驱散雾鬼,就根本无法离开卫县。
她思?索片刻,估量了一下自己体内五境那少得可怜的残留灵炁。忽然叫一旁的宁夫人:“喂,你们会做手工吧?”
“给我做个?布娃娃。要?做的像人一点。”
宁府女?眷的手工并不赖。
很快,一只栩栩如生,至少以李秀丽的手残程度绝对做不出来的布娃娃,就摆在?了她跟前。
黑绸头发,圆圆的白棉脸蛋,黑珍珠镶嵌的眼睛,胭脂涂抹的小?嘴巴。还簪着绢做的茶花儿,穿着一身与李秀丽类似的衣服。
那丫鬟小?心翼翼,极讨好?地递给她。以为她是要?玩娃娃:“这?、这?是后院的一位小?娘,做的……听说是您要?,可用心了……”
那群人中,亦有真心实意感激这?少女?修行者的。
话没说完,她看见李秀丽朝娃娃吹了口气?,那娃娃一转黑珍珠眼睛,竟然活了过来,自己跳到了地上,活泼泼地动起了软绵绵的手脚,胭脂小?嘴里还在?喊:“一、二,一、二,舞动青春!”
李秀丽闭上眼前,警告地看了一眼宁府的这?些人:“在?我睁开眼前,别靠近我。不要?侥幸,蒲剑不留情?。”
在?她闭上眼的那一瞬,布娃娃愈有神采,脸上竟出现了李秀丽般的表情?,从桌子?上一跃而下,朝着本体指了指,凶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别靠近我,否则——”用小?布手在?短脖子?上横了一下。
这?才?神气?活现地踱步出了宁府,消失在?了卫县的雾气?里。
远看?茫茫,近看?楼阁,也只有绰约的影子。
这?一日,应该是有太阳的。但阳光浮在雾之上,无法透照人间。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正耐心地为孩子洗沐,一旁,他的妻子正在帮他整理推车和货箱。
爬满藤曼的架子下堆了拆解开的,各式各样的箱子、柜子。
有的盒子上有的写着糖果,有的箱子里散发着脂粉香气,有的装着梳子、小镜子之类,还有衣袜、笤帚、脸盆、瓶罐、针线包之类的日常用具。除此?外,还有油盐酱醋茶,甚至有时蔬果酒之类的。
小孩子最喜欢瞟个不停的玩具也十分齐全,从布娃娃、布老?虎到风车、鸡毛毽等,拉拉杂杂,不下几十样。
这?是个货郎之家。
忽然?,被父亲按着洗沐的孩子叫了起来:“娃娃,娃娃,爹,有个新娃娃!”
埋头给他搓洗的货郎,以及低着头整理?货箱的妇人,都抬起头,往小孩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门外空荡荡的,院子的一角里,倒是堆着还没卖出去的布娃娃。
货郎说:“没有新娃娃,都是早就进的货。都要卖,不能给你玩。”
小孩听了,不服气地拍着油手:“那个娃娃明明就是新的!”
他吵闹时,妇人却发现,自家的布娃娃后,漏出了一个裙角,还有一朵茶花。
她没有作声,悄悄地走了几步,立刻侧过?角度,探身去看?。
果然?发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新布娃娃。
一个黑绸头发,黑亮亮眼睛、圆乎乎脸蛋、红彤彤小嘴的白棉娃娃。穿着好料子缝出的雪纱衣,外套着小小的珍珠比甲。头上居然?还簪了一朵朵薄如蝉翼,又大又透明的粉扑扑绢花。
那朵绢花富贵人家的女眷都簪得了,也不知道谁那么?奢侈,居然?给布偶戴了。
被她发现时,这?做工细致,用料昂贵考究的布娃娃,还靠在货箱那些针脚粗糙的麻布娃娃、布老?虎后头,不知道被谁藏在这?里的。
他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看?贵重的布偶了?
难道是当?家的偷拿了旁人的玩偶?
妇人吓了一跳,当?即叫货郎:“当?家的,你过?来看?,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布偶?”
谁知她一出声,布娃娃也“动”了。
白棉娃娃见自己被发现了,疑似是黑珍珠镶嵌的眼睛一转,立刻朝倒在地上的布老?虎一拍小手。
瞬息,那缝制得歪歪扭扭、布块丑得五彩斑斓、额头绣着王字的布老?虎,“活了”,发出软绵绵的“嗷呜”声。
白棉娃娃往布老?虎身上一跳,用小布手一扯它圆乎乎的立耳朵,叫道:“驾——”
布老?虎当?即四脚生风,猛然?跃起,灵活躲过?了妇人抓来的大手。
小孩就叫了起来:“布娃娃,活的,抓它,抓它!”
妇人、货商都看?清了白棉娃娃的样子,黑珍珠、珍珠比甲、绸缎、绢花……这?一个能值多少?钱?
也顾不得它活不活了,当?即连手上的油都来不及擦,就扑过?来捉。
秀丽娃娃被两个“巨人”追着扑着,却扯着老?虎耳朵,十分从容,呼喝一声,布老?虎就从货箱一层层往上跳,跳到墙头,又跳出了院子。
但货郎、妇人刚追出院门一步,忽然?目光变得呆滞。
他们?垂下手,对几步之遥外的秀丽娃娃看?也不看?一眼了,默默地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又若无其事地恢复了之前一个给孩子洗沐,一个修整货箱的状态。
那孩子在父母恢复之前的态度后,也忘了“新娃娃”的一回事,也自如地开始“玩水”。
一家三口不看?李秀丽了,在院子里做自己的事情。
李秀丽却在院门外,皱着眉头——布娃娃的额头布皱了皱,反倒继续盯了一眼这?一家三口。
那小孩还在被父亲按着“洗沐”。
但被用来洗沐的,并不是清水,而?是……黑乎乎的、刺鼻的……机油。
那孩子一边咯咯地玩“水”,一边任由胸腹的位置被打开,他的父亲正拿着刷子,细心地用机油,为孩子清洁胸腹内部的一个个齿轮、链条等器械。
而?他的父母……如果仔细看?,货郎的脸上隐约有电子纹路。妇人的脖子上有两颗螺丝钉。
货郎一家三口,竟然?不是完全的血肉之躯。
布娃娃无声地看?了一会,旋即转进了旁边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租住着的是个书生。他开着窗户,正在窗前大声背书。
但背着背着,他卡顿了数次。
书生颇为懊恼,就开始用笔敲自己的头。
李秀丽本以为这?是个普通的动作——当?毛笔敲在某个位置的时候,书生的脑袋发出“叮”的一声,头盖骨竟然?打开了,露出了大脑。
书生双眼扫视书籍,用手指飞快敲击着自己的牙齿,像敲击键盘那样,往内输入典籍的内容。
离开这?家,转进不远处,尚未开张的市井勾栏。
勾栏之中,戏子正咿呀地唱着杂剧。但妆容下的红唇却一点儿不动,紧紧闭着。悠扬婉转的戏曲从她的喉咙肿发出。唱到一出折子临近结束时,忽然?,这?曲调中出现了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