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叹道:“朱豪,江丹娘,坑害你们的地羊鬼已?死。现?在,轮到坑害安城百姓的地羊鬼了。就算你们后悔了,我?们也不会纵容它继续存世。”
他虽然正直,却并不是拖泥带水、心慈手软之辈。
李秀丽更?无同情,只一边扎着地羊鬼,一边催促他们:“喂,早说好的,你们要干什么就快点去。我?扎着它久了,手累。”
“对了,别忘了把我?的一千两拿出来。”
虽然这家的钱不干净,但也不能逃她的报酬!最多她事?后拿去河里搓搓。
黄鼠狼想到自己的农妇,忙附和:“还有我?的一千两!”
朱家夫妇知道这是修行者们最后的慈悲,忍着心口的剧痛,礼谢后,向朱绯的院落而去。
朱绯终于把泥沙吐干净了,茫然地坐起,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他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梦中,他被一只恶鬼抓住,剖开了脏腑……
心脏、肺……按下去,还是柔软的,胸膛还是热的……
“绯儿……”他抬起头,房门打开,他的老?父母跌跌撞撞闯了进来,短短的一段时日,父亲的头发白了小?半,母亲脸上又多了好些皱纹。
朱绯本是个清俊的年?轻人,此时大病初愈,脸瘦的凹陷像骷髅,苍白单薄得像一张纸。
父母反复端详他,又按了他心脏的位置,感?知到了心跳声。
母亲忽然呜呜地哭了,一把揽住了他。母亲揽着他,父亲揽住了母亲。
“爹,娘,孩儿无恙……”朱绯正要安慰他们,却见?父亲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忽道:“绯儿,跟我?们来,离开安城,在省府养病一段时日。然后,就走?……不要去你的舅家,不要去京城,绕着所有安王势力走?,走?得越远越好……”
“来!”父母扶着他,走?到后门,那里已?经有一个老?仆,两辆马车。马车内铺了厚厚的被褥减震。
他的父母对他说:“绯儿,不要想念我?们。你是个忠厚善良的孩子,以往,你劝我?们的是对的。以后,你宁可清白做贫人,不可富贵成恶鬼。不要学你的父母。”
“做鬼吃人,可鬼亦食鬼。”
“害人者,终将自害。”
朱绯迷迷瞪瞪上了马车,忽觉不对劲,挣扎着想要下来,却被老?仆摁住。他病后虚弱的力气还不如只猫。
“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马车辚辚而远,父母的身影,在寒冷的冬夜里渐渐模糊。
朱绯挣扎得累了,躺在马车的厚褥上,头一点一点垂,忽然,又被惊醒。
他听到马车外乱哄哄的,好像是无数百姓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他吃力地掀开窗,抬头一看,惊恐发现?,那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的方?向,正是朱家的方?向。
大火烧红了半片天,富贵喧嚣几十年?的朱家,被一片烈焰所吞噬。
当从?朱家诞生的那头地羊鬼死去时,从?它体内飞出了无数虚影——这些是尚未被吞噬殆尽的百姓内脏,它们飞向安城乃至更?远的地方?,无数挣扎在“怪病”中的人家,将惊喜地发现?,“病”不药而愈。
多余的炁被抚平,溢出区,消失了。
与此同时,被火焰吞没?的,还有那些滚不进的债。它们与地羊鬼一同消亡。无数人家将从?阳世的层面,再次“病愈”。
朱家夫妇手拉手,在地羊鬼死去的那一瞬间,周身之炁散尽,无疾而终,暴毙当场。
江侯父子倒没?有暴毙——地羊鬼的反噬不仅是反噬他们,有了安王等其他人的分担,他们只是重伤虚弱。
但他们倒在厅堂中,四面被火包围,无人相救,闯不出去,惊吓万分。
这场火烧得很?大,却没?有波及到除朱家之外的任何?人家。
神奇地仿佛划了界限。
四个修行者守在朱家前。
等火烧灭的时候,守在四面八方?,阻止火势蔓延到城中的佛珠,将回?归枯松手中。
在溢出区消失的刹那,李秀丽和其他三个修行者接收了大量的炁。
李秀丽和黄鼠狼修为?高,需要海量的炁才能再提升,只被人间的喜怒哀乐之炁,冲得打了一个饱嗝。
白鹤、枯松老?僧当场就差点冲击炼精化炁中阶。
不过,修为?是其次啦!李秀丽和黄鼠狼都拿着一千两银票,十分乐呵。黄鼠狼还跟它的农妇嘀嘀咕咕说悄悄话。
白鹤、枯松没?有拿报酬。枯松老?僧站在火海前,不停诵念消除罪业的经文。
白鹤也没?有修为?提升的高兴,只凝视火海,抚着身上鹤氅,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四个修行者没?有一个想到去救被困在火海里的江侯父子。
正这时,一列人马急匆匆地跑来,叫道:“侯爷、世子!快,快冲进去救人!”
江侯作为?武功出身的侯门,当然不可能孤身前来,只是到亲戚府上商量一些秘事?,不好让手下人跟着来,就让他们驻扎城里。
手下人等了一夜,却看到朱家竟然起了大火,他们侯爷还没?出来,连忙奔来救人。
江侯、江世子最终还是被他们拖出来了,幸好没?有什么烧伤,只是无端地虚弱异常。
修行者们站在火光下的阴影里,侧视他们。
因为?现?场乱哄哄的,还有很?多百姓怕火烧到自家,提着水桶等着,却不愿救朱家的火,只幸灾乐祸地围观。
那列人马没?有注意人群中的修行者们。
黄鼠狼看着还活着的,还被运上马车送去救治的江侯父子,啧啧了一声:“可惜了。”
可惜还活着。
李秀丽数着自己的银票,忽然说:“不可惜。活不了多久了。”
她歪了歪头,指着江家远去的马车,上方?天空:“你们看,还有一头。”
白鹤、枯松大师都愣了一下,他们修为?不如李秀丽高,虽然经验比她丰富,却不一定有她敏锐。忙顺着她的指点看去,果然看到,江家马车上空,如影随形,若隐若现?,一个庞大的黑影。比他们刚除的那两头更?庞大。
夜空里,那对黄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车,一路随飞而去。
它身体上的炁,连着的方?向。白鹤喃喃:“那个方?向是……安王的封地?不错,近日皇帝国库空虚,要各地皇子想办法筹银。安王又要筹银,又要填补军用,听说,他还向封地的各豪族和亲戚动了心思……没?有了朱家这一笔,又谁来填呢……”
他渐渐明白过来,忽然,英眉弯起,哈哈大笑:“可惜,此鬼,贫道不欲再除!”也除之不尽。
火光摇摇,映红天空。
大火中,似有鬼物结伴而舞。
白鹤道士潇洒地一拱手,说:“‘云真?子’道友,保重!贫道去也!”
一卷鹤氅,竟当真?化作一只羽毛洁白的的鹤,凌云而飞。
鹤飞而歌。
于是,正陷入怪病痊愈,以火光为?喜光的安城百姓,听到歌谣漫漫,盘旋安城。
“鬼食人。
鬼食鬼。
小?鬼尽,
大鬼哭。
相食无穷尽,
世上已?千年?!”
安城小?儿听了,追随鹤歌,也拍着手唱了起来。
从?此后,安城人人能唱此歌。
据说,有朱衣人冒死归乡,闻此歌,黯然神伤。就此出家于安城郊外。
此时,李秀丽走?过洋溢歌声的安城,也学着曲调,一边哼,一边捏着银票,舒展了腰背:“总算能舒舒服服过活一段时间了,先去洗澡买衣服,把道袍换了!”
大夏的冬天,尤其是北方的冬天,滴水成?冰。
虽然步入炼精化炁中阶之后?,对寒冷炎热的耐受力都提高了。
但低阶修士仍然肉身未曾脱凡,冷照样还是会冷。
李秀丽把自己用棉衣裹成?了球,厌恶寒冷,也为了躲避恼羞成怒的江侯麾下追兵,一路向南,一口气过山岭,渡大江,跑到了江南一带。
等她到江南时,最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了,人间的元宵都过了。
早春仍有寒气,二月末,三?月近,江南的山寺,梅花仍盛。
田野间,绒绒的鸭已经抖着羽毛,划步水中。游过垂枝下,轻漾波澜,它低头?衔吃一朵落在水里?的嫩黄迎春花。
李秀丽折了一支早樱,满枝粉团团,她用力一吹,簌簌如雨落。
绣花鞋儿,碾折了新冒的草尖尖。蝴蝶扇动翅膀,停在她髻尖尖。
她蹦蹦跳跳,心?情不错,走过江南乡间的成?荫高树,走上石桥,忽然探出头?去,临水照影。
春水如镜,映着浓泼浅涂,万种绿。也照着她蓬松头?发黑,鹅蛋脸儿白,杏子红裙薄,颈前明珠晃。
一条大鱼,游过春波。
她探出半边身子,用手中的樱花枝去逗它。
连系在髻间的点缀珍珠的发带,都垂了下去,在水面上晃晃荡荡。
点点粉粉落在水里?,果然引来了大鱼,绕着花枝转来转去。
少女全心?逗鱼的时候,身后?一个身影悄然接近她。
李秀丽头?也不回,后?脚一撩裙子,脚印正中对方胸口。
噗通一声,那人掉下了河去。
她这才回过头?,随手丢掉钓鱼的花枝,一跃而下,从?桥上直接跳到河边。
对真正被她“钓出来”,惊慌失措,满脸猥琐都冻住的男子说:“你跟了我一路,好容易等到这么个僻静野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如果不想在河里?冻病,就?交出你的钱袋来补偿我。否则,你上来我就?踹你下去,让你在河里?冻上半日。”
那男子尝试着爬上岸几?次,果然都被她踢回河中。
少女甚至随手折了柳枝,对准他就?是一阵抽打。
她朱衣红裙,发垂珍珠带,颈系明珠,裙压白玉佩,又生得眉目粼粼貌,看起来是个天真柔美,不知世事的小姐。
奈何极为凶残,柳枝如鞭,溅起带着寒意的河水,抽得他又痛又冷,晕眩渐上头?,竟然避无所避。
男子终于知道自己踩上了硬茬子,忙不迭告饶:“饶命,饶命!这是小人身上所有钱财……”
取下钱袋抛给少女。
少女腰也不弯,用绣花鞋尖一踢,踢开袋子,滚出几?枚碎银。
她不大高兴:“就?这些?”手中柳枝高扬。
“还有,还有!”男子忙道,一边解开自己的外裳……偷眼觑少女,她睁着眼儿,牢牢盯住他,大大方方,一点儿也没羞容。
没奈何,找不到走脱的时机,只能老老实实脱了外裳,摘下鞋子,把衣角里?缝的碎银子、鞋底的铜子都掏了干净……
少女数了数,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三?十多两。
顿时面露鄙夷:“呸,看你油头?粉面,穿绸衣,踩新靴,言语调戏路边卖花女,还以为是头?肥羊!”
男子被她逼着,脱到只剩件中衣,在水中冻得脸色发青、瑟瑟发抖,抱着自己,委屈极了。
那你看起来还垂眉柔目,比春波尚粼粼,一点儿也不像能踢得大男人翻跟斗的练家子呢!
“侠女,绕过小的吧!这真是我全幅家当了,一枚铜板也没了!”
李秀丽熟练地把银子装到自己的荷包里?,最后?,一脚踢晕了这个不怀好意尾随她的男人,任他半身泡在早春的冷水里?,扬长而去。
随即就?拎着新到手的银子,先?跑到城里?的酒楼,点了一大桌荤菜。
这是她最近十天,钓到的少数肥羊之一,得犒劳犒劳自己。
遂小心?捋平红裙,才坐下,对自己花光银子前买的新衣服很满意,不打算弄脏。这身打扮很贵,但钓鱼执法,一钓一个准!
一边在周围人的视线里?,旁若无人地大口吃肉舀饭。
古代的物?价一点也不便?宜!
一边扒饭,李秀丽一边想。
一路往南来,她不会,也懒得做饭,雇人也有一系列手续,麻烦,于是就?天天吃酒楼。
偏偏她是个炼精化炁的修士,力气大,但是吃得也多。这七八个大肉菜,于她不过是一顿饭的事。
更有客栈,她要?求不高。但为什么据说是一地府城最好的客栈的上房,还会有虱子啊!
最起码,得干净整洁宽敞向阳没有虱子吧。家具大体都得齐全吧。被褥什么的,也要?崭新温暖的吧。
于是每到一地,总是花钱租院子住。但这样的,总不便?宜。
至于衣服,她倒无所谓。只要?跟以前一样,穿得舒服,看起来颜色款式都过得去,就?行。
只是麻衣磨肌肤,丝绸和其他舒服点的布料,常常不禁穿。
有点颜色和印花的——现代想要?什么印花的布料或者好看一点的衣服没有?这里?有点颜色花纹的衣服价格却都拔拔蹿高。
有时候丢给专业的洗衣婆,有时候荒郊野岭,自己随便?唤水流搓搓。这些天然染色的衣服,就?洗得没色了。要?不,就?是她过山岭的时候勾破划破了。她嫌麻烦,就?买新的。
从?北到南,千里?行路,从?冬到早春,千两银子,流水一样漏过指缝,哗啦啦就?没了。
所幸,她扒饭的时候,后?背也如芒在刺。
因她的打扮、年纪,不怀好意的目光一路不绝。所以她靠正当反击,手里?总能有点快速的花头?。
吃完饭,李秀丽随手在某条巷子里?打晕了尾随的二三?无赖汉,拿走了他们身上的铜板,找到了某个中人。
她一路上住宿——被坑被下迷药;坐船,被坑被下药被彪形大汉包围;吃饭,被纨绔子弟无赖汉联通人贩子堵;连雇人都能遇到里?应外合的拐子。
次数多了,炼化了肝脏,早已百毒不侵的李秀丽,不但能直接用嗅觉分辨出迷药的种类,还无师自通“车船店脚牙”的种种腌臜套路。
甚至能自行找到不用过官府明路的牙行中人。
中人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口中道:“小姐要?租房?西州府各县,小姐看中哪一个?我这里?都有可以介绍的房子。”
“繁华点的。”
“那就?是西州的府城所在县,泉亭县,在江南都是数得上的繁华。小姐要?泉亭县哪里?的房子?偏僻郊外一些的,价格好商量。若要?靠近明胜湖,虽然风物?优美,生活便?利,西州的富贵人家,也多在附近。只是,这价格就?……”
“明圣湖边的。”
“房子也有等分。最上等的带花园,七进,各种家具齐全……多是官僚人家……略次一些的,也是上等,也带花园,家具也全,五进……”
李秀丽说:“只要?是上等的,家具齐全干净就?行。但我姑且先?租到夏至。三?十两。能不能租到?”
中人苦笑:“小姐,您开玩笑罢。三?十两,那偏远地方的宅院,略差几?等的,买都够了。但泉亭县,明圣湖畔的,三?十两,租几?个月,还要?上等院落,这……”
“你就?说罢,能不能租到。要?是不能,我找其他人去。”
眼看到手的鸭子要?飞,中人犹豫片刻,道:“能倒是能。有一栋极好的五进宅,房主是泉亭县有名的富商,现在已不住西州府了。租一个月也只要?十两不到……同样大小、位置的院子,你一个月几?百两人家也不一定愿意租给你。只不过,这家的情况,有点特殊……”他支支吾吾,压低声音,森森道:“这房子,不干净!”
他本?以为会吓到这位娇滴滴,疑似逃家的贵小姐,没想到她一听,反而神态兴奋:“‘不干净’?是指有鬼?快说!”
“咳,”中人道:“其实,虽说是个‘秘密’,但泉亭县人大多知道。”
“这座宅子的真正主人,是我们西州府的一位大才子。才子不幸而亡。后?来,这座宅子被其他人买去,然后?,他的宅邸中,就?有人半夜而哭。主人家无论?夜访日访,甚至让家人埋伏一旁,都只闻其声,不闻其人。有时候,冬日的深夜时分,阴中之阴的时刻,隐约可见扭曲鬼影。时常日久,主人家畏惧万分,不得安眠,身体日衰,赶紧把这房子卖给了一位外地来的富商,自己举家搬走了。”
“富商,也就?是现在名义?上的主人,一般进来,也发现不对。他想卖出去,又找不到人接手。要?租,本?地人知根知底的,谁租呢?就?是冤大……咳,就?是有不知情的人花几?百两租了,很快就?会发现不对。所以这几?年来,房子一直空置,没有人气滋养,日益荒芜。房主只求尽快回点本?,所以才定了这么个低价。”
李秀丽听得眼睛发亮,愈听愈满意。
有鬼——超凡。
很多人住过,但最多也不过是睡不着。超凡,但弱鸡。
经过朱家一事,这种弱弱的临时溢?*? 出区,在她眼里?基本?等于修为的十全大补丸。
“就?它了!”李秀丽当机立断:“马上就?租给我!”
她想了想,又当着中人的面,摘花般随手一扯,扯下了他家门上的铜环。然后?徒手扭揉,捏面团一样,揉成?一个铜球,啪地扔在他脚下,说:“我很想快点住进这房子。别去找人牙子,别去找鸨子,别去找无赖汉。我也不怕任何迷药。别浪费时间让我收拾你们。懂?”
中人被铜球砸到脚,差点跳起来,看到少女白皙的手掌,又浑身一个哆嗦,立刻捂死了手里?的蒙汗药,猛然点头?:“懂、懂……”
在铜球的震慑下,也可能是在不远处小巷子里?某几?个无赖汉鼻青脸肿的模样震慑下,总之,中人和他团伙的速度快得惊人。
这天下午,临时在客栈里?厌恶地打虱子的李秀丽,很快就?被告知,一切已经收拾妥当,连家具和房间的灰尘都清扫了一遍,她可以住进去了。
李秀丽挎着小包裹,推开挂着“文昌阁”牌匾的大门,毫不犹豫、兴致冲冲地跨进了这间“鬼宅”。
指,扔衣服不如雇人做衣服、洗衣服。
指,大房子打扫卫生很麻烦,雇人打扫卫生打水劈柴等重活——这个不用雇,刘丑作为接近炼炁化神阶段的傀儡,力大无穷,自己?就能干。
在这个?时代,人力十分便宜以?至到了?贱价。
但李秀丽很难雇人。
过官方明路的雇佣,那是?不可能了?。
无论是?幽世阳世,她本体、傀儡乃都挂了?号,何况“李小姐”本来按古代的风俗,就是?“离奔”而?被除族,一无身份证明,二?无家族家人,三无人脉。
不过,可喜可贺,在一路跟想要拐卖、坑骗她的“车船店脚牙”们的“帮助”下,她可以?少操大半的心。
“多给你十两。”李秀丽掰着手指头,对?介绍房子的“中人”数条件:“帮我介绍两个?人来,不用官府明契的那种。要女的,年?纪大的,老实的,会烧饭、洗衣服、补衣服。跟她们说,雇钱按你们行里的规矩的一倍给。”
她说:“当然,你要介绍不老实的、你的某些行当的‘熟人’来,也行,我会,”她揉了?揉拳掌道:“会让俩变老实的。”
她一个?修行者,为什么还要操心家务?她在现代都没怎么洗过衣服!操纵水流洗也是?洗!
李秀丽委屈地想,今天他?就是?介绍头熊过来,也得给她干家务!
“中人”额头滴汗。
所以?,他?昨天帮她租好房子后,明明都已经?销了?旧身份,这位姑奶奶是?怎么找到他?真正的家来的啊!!还一副理直气壮他?们都活该供她使唤的态度啊!!他?们弟兄们好歹也是?泉亭县街头一霸,怎么能给个?黄毛丫头当牛做马……
见“中人”不答,李秀丽瞥了?他?一眼:“你不服?”
“不不不,小的马上就去帮小姐把这事办妥!”他?立即保证。
少女这才一笑,颇嫣然:“那就看?你的啦!噢,别想着跑。你躲哪我都能揪出来。”
背着手,步子跳脱,走到一半,忽然又停住。
这位姑奶奶又要作什么妖啊!
在“中人”恐惧的眼神里,李秀丽回过头,说:“你,记得帮我买十本话本子。再帮我搞个?旗子,写着‘捉鬼捉妖打神打怪,一次出手二?十两银’。帮我在县里悄悄地宣扬,记住,是?悄悄的,不许搞到官面上去。就说,家里有什么奇奇怪怪不像人闹事的,就来明胜湖边的文昌阁找我。”
总是?靠黑吃黑,不太靠谱。因为人是?会学精的。
像这段时间?,她走在泉亭县街上,哪怕是?换上更贵的打扮,甚至用幻术稍微改换形貌,那些蠢蠢欲动的流氓地痞也少了?许多。
甚至连一些纨绔子弟都只观望不下手了?。
大约是?城中流传起什么“侠女改装惩恶”的无聊传说导致。
李秀丽颇失望。但总不能坐吃山空,接下来还要雇人,还要吃饭,还要租房子。
生活不易,得找点活计干,还要兼顾修炼。
跟老和尚告别前,她向对?方请教,这些生活在大夏的真正修行者,平时的修炼是?怎么做的呢?
老和尚阿弥托佛之后,告诉她:行善积德,为人们排忧解难,慢慢积攒结缘之炁。
但那也太慢了?!得攒到何年?何月?看?老和尚这雪一样的眉毛,这龙钟的老态!
她还等着得道成仙,暴打破游戏公司呢!
老和尚看?她撅着嘴,不乐听这积攒的办法,就说,还有剑侠之仙的另一种办法,即抚平溢出区。
如朱家这样,牵连全城的溢出区,被消灭时,溢出来的人们与此?相连的七情之炁,对?低阶修行者来说,至少可抵数年?之功。
这也是?为什么修行者们听说有临时溢出区,往往都会去抚平的另一个?原因——能够大量与凡人建立密切链接,接受大量的炁。
比起慢慢积攒,李秀丽当然选择快一点的办法。
回到文昌阁,守在府邸里的刘丑还是?毫无警示,显然这段时间?既没有人进到府中过,也没有“鬼”出现过。
李秀丽坐在书房的纱窗后,一边翻着话本,一边把玩诵世天书,聆听随时可能出现的异样“心声”。
耐心等了?一夜。幸好迈入中阶之后,睡眠需求也低了?不少,只头一点一点地,略微犯困。
但一坐到天明,不要说奇怪的哭声了?,连个?春夜虫鸣都听不到。
她气得一把丢下话本,就打算去找“中人”算账——好哇,鬼宅都还有弄虚作假的!
那厮的炁已经?被她认住了?,有诵世天书的聆听,他?们就是?躲到地下,也能被她翻出来!
不等她找出文昌阁里的“鬼”,也不等她上门找茬,“中人”自动送上门,领着两个?局促的中年?妇人来了?,还顺带给她送了?个?好消息。
“这是?何婶子,她是?寡妇,娘家无人,自家又无子,被夫家的族人霸占了?房子,赶了?出来,自己?又因为一场意外瘸了?腿,平日里靠为人家浣衣为生。这是?吴嫂子,她丈夫中风瘫了?,婆婆老迈,孩子幼小……一家老小全指望她佣工的钱。”
李秀丽打量二?人。
一个?四五十岁,一个?三十左右。她们身上的炁含着大量愁苦悲伤的白色。诵世天书里,隐隐有几道声音“这家小姐价钱厚道,想不到,赖三竟然也做了?回人,真介绍了?好人家……”“我要好好做工。小喜儿又生病了?……”
她点点头:“行,就她们了?。”
“中人”见她满意,松了?口?气,又压低声音:“小姐,您要的消息,有了?!有位秀才公,据说外出踏青时遇到了?女鬼。回家之后就精神恍惚,常趁家人不备,跑到郊外徘徊一夜,第二?天精神不振地回来,人被吸干了?似的。他?家里人担心极了?,找了?好些道士和尚去捉鬼,都不中用。现在病急乱投医,满城找高人捉鬼呢!”
“真有女鬼?”李秀丽气道:“你也说这个?宅子里有鬼。我等了?整整一夜,连声虫叫都没听到!”
“中人”赌咒发誓:“真有!真有!而?且就在明胜湖畔!说我们泉亭县有女鬼的,不止这书生一个?!小人没见过,但文人墨客还专门写文章,说每逢风雨夜,湖畔徘徊艳鬼,只青睐才子。有读书人来到西州,专门冲着女鬼去的……因为都想证明自己?有才……听说这个?秀才也是?跟同窗打赌,去寻那女鬼的。不料当真把自己?魇进去了?。”
少女这才起了?兴致:“那家人的地址在哪?我上门去看?看?。要是?有半句假话,你给我等着。”
“中人”提供的地址,离她住的明胜湖内一圈,不算太远。在泉亭县的碧波路。
深巷口?,有一三进的宅子,看?起来也是?有门有户,门前还守着仆人。应当算是?不错的人家。
只薄薄的漆门,掩不住宅子里一阵又一阵的哭声、叫声。
宅院临街,青烟似的杨柳,夹杂粉英桃树,一派春景,都盖不住这一家的愁云惨淡。
正这时,分花拂柳,走来个?朱衣红裙,打扮华贵的美貌少女,到门前问:“老丈,这里是?王秀才家?”
“正是?。我家主人姓王,前年?中了?秀才。您是??”
“我听说王秀才被鬼魇住,我有些本事,能捉鬼降妖。赖三介绍我来的。”
“噢!赖三介绍的那位‘侠女高人’,原来是?您!”老仆十分吃惊:“好年?轻哇!”
但主人家实在是?鸡飞狗跳,无可奈何到了?极点,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想捉住。
老仆赶紧将?她迎进门去,通报女主人:“老夫人,赖三介绍的高人到了?!”
于?是?,门内扶出个?鬓发已参白,打扮得体,保养得宜,只是?面带愁容,时不时拿手帕拭泪的女子。
她是?王秀才的母亲,王老夫人苏氏。
苏氏刚刚被儿子闹了?一通,现在儿媳还在陪着那孽障,她一边拭泪,一边去看?被介绍来的“侠女”。
实话说,赖三是?城里有名的无赖子,游侠儿。家族落魄后,颇是?混迹三教九流,勾结一帮恶少年?,干了?鸡鸣狗盗的勾当。
虽然病急乱投医,独自支撑了?门扉十几年?的苏氏心里也不是?很信他?介绍来的能有什么好人。